“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听信了你对着他发脾气甚至怀疑他对我的感情,”贺兰妆未一如既往地冷冷清清,内心已是暗潮汹涌,她亲口说出那些事实,是对那年无知自我的批判,说到底,是她间接害了睿王,害了全家,致使儿子流落外地,“收起你的滥情和花心,收起你的野心和无耻,我会让你带着绝望去地府见他,白骨枯,黄泉路,天下负我,我倾天下!”

“好!”宗政夜击掌喝彩,彷佛她说得一切与他无关,“你还是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我所倾慕的贺兰妆未。我很乐意,牵上你的手,一起去见我那短命的皇兄,告诉他,你是和我一起死的!”

“做梦!”贺兰妆未怒叱一声,按捺不住狂躁的内心,正想出手对付宗政夜,忽然想起她要做的事,用理智将怒火克制下去,“她呢?”

“那小子的心上人?”宗政夜看着贺兰妆未终于发话到整体,眯眼冷笑,“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忘记了?她很好,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一点都不记挂宗政亦!她真是个天降的宝贝,怎么你是想来救她的?她在昕慕轩,你知道,你很熟悉,对嘛?”他自洋洋得意,那是当然关押贺兰妆未的地方,里面的重重机关,想要带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出来,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贺兰妆未一怔,随即笑了,笑得招摇和桀骜,“很好,很好!”她一把抓开身后的宫殿大门,眼神中迸发出挡我者死的凶残气息。

“拦住她!”宗政夜站在宫殿中央,那些大内高手依然等候门外就听他一声话下,齐齐冲向贺兰妆未。

“不好啦!”一个太监从台阶之下大步跑上,“让让,让让!”像是刀架在腰后的生死关头,那太监疾步冲上去,对眼前的慌乱视若无睹,“不好啦——”他跪在广平宫门口,见着嗓子大喊,“造——造反——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所有人停下手,片刻前的嘈杂静得诡异,看向那说完话便晕倒在广平宫门口的太监,似乎很远很远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在苍白天地间冒出那样鲜明的火光和黑烟,战马嘶吼声、兵器撞击声、鼎沸人声、哭喊救命声,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君王天下事,身前生后名,无一不是在金戈铁马中谱写。

只有一人淡定如初,便是贺兰妆未。她欣慰地朝着天边粲然一笑,那密布的阴云诉说这前方的杀戮和悲鸣。

宗政夜很快反应过来,“一半人拦住她,禁卫军呢?召集禁卫军,随朕赶往前方!皇城军呢?速速招入兆京来平定叛乱!”

“皇——皇上”不断赶来的太监瑟瑟地跪在一边,“皇——皇城军——作乱!”

“混账!”宗政夜不知从谁身上拔了一把刀,一刀砍了那太监的脑袋,尸体旁血如泉涌,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吓晕了几个胆小的,剩下的都跪在原地,不敢发话。

大批正规军队远在疆场,皇城之内除了三万皇城军和二万禁军,还剩下由宗政夜亲自掌管的招罗各方高手组成的以前秘密铁军,只在紧急关头动用。此前他让荼勒安排了傅薄云去皇城军内,就是因为皇城军总数大,驻扎在兆京近郊虽然余恕中表面杀了倾向宗政亦的罗适,可宗政夜也不敢在这危急时刻相信一个刚上任的将军,却没料到傅薄云出了事。

“沈拘呢!沈拘在哪里?”宗政夜慌乱间想到军机部沈拘。

没人敢回答,怕一个回答便要了他们的脑袋。

宗政夜握着刀架在另一个小太监脖子上,“沈拘呢?”

“回……回……皇上,沈大人……今早派人来传话……说抱恙在身……没来早朝……”

“哧”,一道刀痕划开了肉和血,那惊慌的小太监还未来得及求饶,便倒在血泊中,“混账!一帮混账!”

旁边传来一阵轻笑,是贺兰妆未。

宗政夜愤愤地指着贺兰妆未,“拿下她!”说罢招来一个轻功高手,去传他的秘密铁军,转身走下台阶。

贺兰妆未顶着众位高手的群攻,有些慌乱,这年头,玩得不是单挑,是群殴!

宗政夜消失在广平宫的范围之内,贺兰妆未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包围她的四个高手忽上忽下配合默契寻找她可能的任何一个破绽,剑气华光带着雪絮飞扬,贺兰妆未的近身攻击并不强劲,只是防御的比较周全,却也抵不住多时的对抗。她落在厚厚的雪地上,贯穿内力,必须尽快脱离这死缠烂打,救出竺卿宛。

她看着围住她的四人翻出死神召唤的微笑,双手合在胸前,“哗”,白雪涤荡开去,纷纷扬扬落在对峙的人身上,四人瞬间感到不对,运功抵抗,幻境大法是贺兰妆未的绝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迷迭香,将神智拖向虚无缥缈。四人的眼神渐渐迷茫,那可怕的幻境召唤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和痛苦,这世上,心无杂念的坦然微乎其微,也许,贺兰妆未这一招只会在禅修身上失效。

制住这边的状况,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内力,她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散在地上,彷佛宣纸上绽开的三月桃花,那般耀眼。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奔向昕慕轩,沿途荒凉凄冷,这地方空了二十年,自从她离开后,就一直没人进来,外人一直觉得这里是冷宫,可冷宫哪里会想昕慕轩这样干干净净,二十年前的摆设什么都没变,总有丫鬟们来此打扫,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在原地,从未逝去。

竺卿宛直觉着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左眼皮上下跳动,妈妈以前老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她隐隐地有不好的预感,从未这般坐立不安,袁和烟正在慢慢浸透自己的势力,已取代了小部分的守卫,只是不知哪天开始,这小轩中的机关似乎被人启动,袁和烟都没法进来了。竺卿宛的心跳得急促,有一种难言的揪心之疼,似乎催促着她赶紧逃离。

多次试验发现门窗若从里面打开,设定的的暗器机关更为猛烈,只有从外侧打开,稍微有些功夫的人便可躲开,可最近几日,似乎早晚膳都是从有人打开了微小的缝隙塞进来的。有大事发生,这已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她拿出两只鞋底的两块帛布,用针缝在一处,这不寻常的一天,大约会要用到,即便不能或者出去,也必须让人带了出去。

“失火啦——”门外突然有人大吼一声,紧接着是人头攒动和混乱的援救,看来有人行动了,竺卿宛警觉这不是真的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目的在引开门外的守卫,是袁和烟么?这两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这么多包,一次比一次更为迅速,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她怎会做得心甘情愿?

她站在门边侧着耳朵听着,走了一批,留了一部分,渐渐地有些烟雾弥漫进来,刺鼻的烟充斥着房间,当年学校要防火演习,竺卿宛当即撕了块衣角倒了茶水掩住呼吸道,伏在地上。透过门底,看着来来去去的脚。或是越来越大,此刻她已分不清放火之人是要救她还是要杀她。

“救命啊——”竺卿宛挪开布,用了全力吼了一声。

门外开始传来争吵之声,有人建议开门将她押往别处,毕竟火势太大,有人极力反对,因为上头没有命令,随意处置她会被降罪。通过争吵,基本可以确定哪些是袁和烟的人。

“我要是死了,你们照样得降罪!”竺卿宛忍不住外头的争执,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走方法,袁和烟布置的人手一定会带她离开,“我对宗政夜还有大用处,否则何须你们这么多人把手,我现在也没武功,怎么逃?”

门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屋内浓烟滚滚,竺卿宛感到有人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外托了一下,整个人就从门槛飞了出去,被人紧紧卡住,“姑娘,请随我们离开!”

竺卿宛哪里还管得住对方是谁,只求赶紧逃离此处,只是那声音过于熟悉,那人背对着竺卿宛,她抬头望去,看见右耳下的一颗痣。

又是荼勒!

竺卿宛没有立刻发作,假意不知状况,任随着他带她跑向别处。

此刻贺兰妆未正在赶往昕慕轩,远远地便看见冲天的火势,心里提着一口气,喉咙处越发浓烈的腥味,吐了一口血。内力耗损得严重,只是心里紧压着心事让她冲破极限赶去,到达昕慕轩时,竺卿宛已经不在了。偶有从黑烟中逃出来的守卫,都说不出竺卿宛去了哪里,贺兰妆未心中着急,正要闯进火阵,却看见雪地上一排整齐的较硬和一块湿了的半截衣袖,那是竺卿宛刚才挡烟用的。

什么人会在大祸降临时依然镇定如斯,一字型的脚印充分说明了此人早有预谋,那么竺卿宛很有可能被他带走了。贺兰妆未捡起那截衣袖,认证了自己的想法。

荼勒带着竺卿宛走到一处僻静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大约是下人的储物间,他转过身时,发现竺卿宛丝毫不诧异的眼神。

“我们是猿粪呢还是猿粪呢还是猿粪呢?是不是我上辈子光顾着跟你回头了导致颈部骨折而死的?”竺卿宛笑着说,没有半点惊恐,倒像是老朋友的攀谈。

荼勒没顾上竺卿宛,自然也不知她手中的小动作,看了看外面,暂时还没有人追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竺卿宛转移到宗政夜身边形成对荣成臻凉的控制局势。

看这样子,竺卿宛心中一惊,莫非是荣成臻凉动手了,前方不可开交,她必然是宗政夜手中最好的棋子,若不能逃出荼勒的手心,后果不堪设想。从昕慕轩出来时,随手拿了块打火石以备不时之需,只怕此刻用打火石生火,会引起荼勒的注意。

“砰!”门被人打开,贺兰妆未出现在眼前,看着安好的竺卿宛,松了一口气,荼勒刹时提高了警惕,手中的流星抓在妆未还未踏进时便呼呼作响,以刚烈之势扫了过去。

“小心!”竺卿宛吼了一声,虽然此刻失了武功,但她依旧能看出妆未经过大战内力耗损真气残缺,已不是荼勒的对手,荼勒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便想速战速决杀了妆未迅速带走竺卿宛。

妆未即便受了重伤任然不失高手风范,一躲一闪脚步不乱呼吸平稳,一步一步将荼勒带出房间带到雪中,来之前就做了必死的准备,保住竺卿宛,她不想她的儿子同她一样懊悔终身。那一招招的闪、跳、抓,荼勒的流星抓霍霍生风,强势逼近,而妆未则改了柔和之势避开他的锋利攻击。

竺卿宛看出妆未处在劣势之中,自己又不能上前帮忙,急得跳脚,自救才是最好的办法,趁着荼勒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偷偷摩擦打火石打出了些碎火星子。

“豁喇”!妆未背上被荼勒的抓子抓出一条裂缝,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伤口在冰天雪地中冒出些粘稠的血,很快被冻住,粘着衣物,无法直视。荼勒一边嘴角上扬,彷佛是对妆未的蔑视,妆未顾不得许多,只得拼了全力与他相抗,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竺卿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荼勒一时没有注意,一个抓子抓到了竺卿宛身上。

“你疯了!”吓了一跳的妆未吼道:“还不快走,他需要你!”

“不行,你若是出了事,他一样会内疚终身!”竺卿宛挡住妆未,荼勒不会杀了她,她的价值还很高。

荼勒又是何等聪明,怎会没看出竺卿宛的想法,这世上之事环环相扣,就像石头剪刀布,一物克一物,荼勒不会让竺卿宛死,妆未何尝不是?他挥动手中的流星抓如猛虎扑向竺卿宛,竺卿宛还来不及思考,妆未已一把推开她,被抓子狠狠穿过心脏。

竺卿宛倒在一旁,惊吓、悲伤、愤怒、感激,各种情感潮水般涌向心头,却突然失声说不出话来。

荼勒收了武器,踹开妆未的尸体,将竺卿宛拎进房间。他受了伤,严寒伤口易加深,需要简单处理一下。竺卿宛没吭声,她忘了呼吸,忘了心跳。

储物间内有股霉味,他撕了一条布,解开衣服缠绕在肩膀,猛然间人晃了晃,眼神直射竺卿宛,想要起身,却倒在地上。

竺卿宛推开门,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荼勒,大悲无泪,大怒亦无愤,“别试图挣扎了,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给那姓明的乌曼卢,很可惜,用在你自己身上了。”

方才竺卿宛擦出火花,点了当日在傅薄雷房间从明兄手上拿来的乌曼卢,一直带着,却没想到派上了用。看着昏睡过去的荼勒,“真是,便宜你了。”她憋了一口气,走了进去,拿起杀了妆未的流星抓,在荼勒的心口抓出一个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荣成臻凉接到沈拘的密保,一切准备就绪,联系了余恕中,策反了皇城军。睿王案流传至今妇孺皆知,有坚实的群众基础,想要策动一批空有蛮力的士兵,简直易如反掌。这也是为何余恕中对于皇城军中的人际知道得详细的原因,人,最害怕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至于这三万将士,听得是主将和军牌,余恕中一挥马鞭大喊一声:“兄弟们,今日皇宫有逆贼嚣张,企图篡权夺位,今日我们要进宫保护皇上!”

齐刷刷一片的兵士手执兵刃威风凛凛,跟随余恕中的黑头高马冲进兆京。

那整齐的步伐还未进城便已传入城内,寻常百姓立刻收了摊子赶回家中关起大门拿了硬物顶上。

城门缓缓关上,守城士兵看着远处烟尘四起,正在寻思着未听闻周边游牧族打过来,怎么一下子便在兆京外集结了一大帮士兵。“快关上!快点!”守城将领察觉事情不对,急匆匆下了城楼,指挥守城士兵关门升吊桥。

“哧”,一排刀痕从那正在关门的士兵们的脖颈间滑过,不轻不重,一击致命,是糖葫芦大叔带着手下前来给余恕中的军队放行。

“驾!”几万部队涌入兆京,踩过那些尸体,等到全部进入之后,地上早已连肉渣渣都不剩,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余恕中的一千亲兵冲进各个朝堂官员府中将躲家自保的一一押解入宫,不知所以然的士兵们跟随者各自阵营的将官,一万从天启门直入皇宫,人人心里想得是去保驾,却不知做得是杀皇帝的活。五千兵马维持在天启门之外阻挡前从各处赶来救援的散碎人员,其余则跟着余恕中见佛杀佛遇魔弑魔。

二万禁卫军与皇城军正面抵抗,将士们脸上毫无多余的表情,前路血流成河已然洗刷了来之前的疑心,禁卫军是得到宗政夜的命令剿灭皇城军,于是丝毫不留情面,更让皇城军一种无知将官认为禁卫军叛乱挟持了皇帝前来抵挡他们进宫救驾。碧玉铠甲七尺长戟,硝烟弥漫的皇城,“唰”,一拍弓箭手登上高台,箭指下面厮打在一处的士兵,脱弦之箭无眼,密密射向地面,霎时白雪被染成红色的长河流淌在宫闱之间,哀嚎呼啸。那城墙上的弓箭手无法辨识地上的双方,只是一支一支射着,如雨滴密集,在半空中绘成渔网。

前方想起一阵马蹄声如雷贯耳,掩盖了惨叫声,马上之人个个精悍强壮,拿着手中武器砍掉半空飞来的羽箭,一刀一个不管敌我,顺势直入,势如破竹。“铁军,这是铁军!”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宗政夜的秘密铁军从未正式出现在战争场合,只是传言每一个都有绝佳的武艺。铁军是由江湖人士组成,尽管武功高,却无固定的纪律性,宗政夜开出的价位太高,做一个职业保镖且不用经常出任务自是吸引了不少人。铁军一进入混乱的占据,更是部分皇城军和禁卫军,只享受这屠杀的快感。

“我们是来护驾的,为何皇上的亲兵要杀我们?”人群中有人质疑,却盖不过那惊天的惨叫,无论对方是谁,拿起刀是抵抗,放下刀是死亡,理智早已失散,求生是本能。只是进退不得,那鲜血积成了小河,尸体堆积如山,几万性命灰飞烟灭,“杀啊!”到处是这般吼叫声,厮杀声忽然爆发,无论是皇城军还是禁卫军,已然将这支精锐的铁军当成了敌人,武器皆砍向狂傲的铁军。

宗政夜的残暴不是一日的传言,禁卫军本是接到命令抵抗皇城军,怎料这半路冲出的铁军,让他们一度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下了命令连禁卫军一起屠杀。那些积怨已久排山倒海之势涌出来,“兄弟们,狗皇帝无情,咱们一同和皇城军反了吧!”

“好!反了!”那些犹豫的看着这翻天覆地之势,跟谁打都是死,人家都反了,咱还不反?

只是皇城军听着比较郁闷,自己明明是来救驾当英雄的,怎么就成了谋反的罪人?

原本此处只有一万皇城军,而禁卫军将近两万都在此处,敌我双方实力悬殊,皇城军撑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而被铁军这么一捣乱,局势瞬间逆转,两大军系携手对抗如狼似虎杀人如麻手起刀落血溅兆京的铁军,人潮之战。

“哐”!一匹战马倒下,一个铁军滚落在地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长枪戳成刺猬。

“兄弟们,砍马腿!”

“轰”一匹一匹地马倒了下去,以前铁军与残存的近两万人马近身肉搏,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一比二十的围攻,形式很快占上风,而在城墙之上的弓箭手被下放的混乱和突然的反戈弄晕了头,不知道这箭该射向哪边。

也许至死宗政夜也不会想明白,自己输在这一支拥有高强武器和散漫几率的铁军手上。

局势渐渐平淡下来,众人提着手中的武器,抓住片刻的休整机会,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继续两军厮杀?

有人在人群中寻找到余恕中,怒声质问:“余将军,你告诉兄弟们来皇宫救驾,为何我们成了造反?”

“你欺骗了三万将士!”

“给我们一个说法!”

皇城军以顾不得在场的禁卫军,全体将矛头指向余恕中。

“兄弟们,我没有骗你们,我们确实是来救驾的!”余恕中站在人群中对着千万的利刃和随时丧命的威胁,风打不动老将军的躯体,站在中间似钨铁雕塑厚重沉稳,气势凌人却不带傲气,“二十年前,先皇将皇位传于睿王之子,被宗政夜夺了皇权斩了满门,天佑我大翼,睿王之子险中求生,如今已安然回到兆京。试问在场各位,当年,你们,你们的父母,何人没有受过睿王的恩惠?当年皇城军军权处在睿王手中,宗政夜处心积虑要将皇城军遣往吃紧的边关去对抗蛮族的铁骑,是谁拼死保了你们下来?那年的寒流之灾是谁派人将御寒衣物送到你们家中老小的手上?看看你们手中的军饷,可比二十年前多?看看你们的父母可比二十年前安逸?没有!为什么?因为你们是皇城军!所以只能驻扎城外,所有要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姑且不说皇城军,”余恕中指着脚下一个铁军的尸体,“禁卫军?看看铁军,宗政夜花了半壁江山请了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看看你们自己,出得力不少一分,可比他们强?睿王之子先已在皇宫之内蓄势待发,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辅助他,事成之后你们都是开国的将士!睿王的恩德你们可曾忘记?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当前局势没?”

没有人吭声,大家都沉浸在余恕中的话里,他说得丝毫不假,曾经皇城军由睿王掌管,宗政夜千方百计要遣散这个军队,直到睿王死后军权掌在他手中,看着这支强大的力量又不忍割舍,便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待遇自然不比在城内的军队。

谁都不愿做第一个发话的人,连禁卫军都在思考,睿王的影响至今还不曾全然消失,他的儿子还活着,无疑是此刻最大的爆炸性的消息。先皇遗诏之事只是传言,但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宗政夜暴力登位,所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自保,哪里还顾得上遗诏之事。如今无论想反不想反,已被逼上梁山,即便事败,也难逃一死,不如拼了这条命,真反了!

众人还在疑虑之间,“咻”,城墙上一支箭飓风之势射向余恕中,“噗”,血洒了一地,惊醒了沉寂的氛围。

余恕中没倒下,有人在那一瞬间替他挡住了箭。一个也许只是无名的小兵。

余恕中扶住他,那小兵捂着被箭射中的伤口,对着千万将士道:“我当年是个十来岁的孤儿,在路上偷馒头被人差点打断手脚,是睿王正巧路过救了我,还让我呆在皇城军中收磨练。此恩不敢忘,如今我媳妇也讨了,孩子也有了,也该为睿王出一份力了。”

“兄弟,”余恕中抱着那兵,“你可是东八营的老李?”

那兵点点头,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身体渐渐僵硬了下去。

作为一个大将,连一个小兵的名字和长相都记得那么清楚,无疑是最能收买人心的举动。此刻犹豫的已然坚定了信仰,彷徨的找到了指向。

“反了!”整齐的呼喊响彻皇宫上空,宗政夜心头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剩余的一万五皇城军正围着议事的德昭宫,而满朝文武被荣成臻凉的手下一个一个抓了进去,士兵们安静地围着,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德昭宫中,荣成臻凉站在宫廷中央,一旁站着荣成臻清和傅薄雷,看着龙椅上的宗政夜,还有数位高手正保护着他,地下是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官员。

“皇叔,可别来无恙?”荣成臻凉负手而立,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比宗政夜还强了几分,那酷似当年睿王的脸庞,那大臣们惊异。风姿卓绝,似远古神祗庄严肃穆,凌冽的眉峰将线条勾勒的霸气张扬。

宗政夜看着他,亦不免震惊,纵使情报再如何真切,都不如活生生站在眼前这般令人深刻。“如果没有你,我会一直很好。”

“抱歉,”荣成臻凉淡淡道,“你坐登皇位富有四海,今日前来向皇叔取回一样旧物,我想你一定不吝于一件小小的物品,还望皇叔成全。”

“放肆,你怎敢这样与皇上讲话!”不知是跪在地上的哪位忠心耿耿的老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旁的荣成臻凉手一抬刀一举,不眨眼不犹豫。他踹了一脚,“多事!”

看着即刻惨死的人,跪在地上的都不免打了个寒颤,看来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荣成臻凉挑了挑眉,看了看荣成臻清,并未阻止,此刻还敢站出来讲话的,必是宗政夜的左膀右臂,留着今后也是碍事,只要不是死于他手,一切好说。

“皇叔还未说给还是不给呢?”

“啪”!宗政夜一掌拍在龙椅上,暴跳而起,“你有本事,今日就亲自来取!”

“哦?”他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哼,”宗政夜冷笑道,“今日你拿去了,也不过是个谋权篡位的主,这天下抢来抢去,也敌不过臣子野心,抢吧,今日你抢,明日他抢,皇帝轮着做,哈哈哈——”

荣成臻凉蹙眉有些难办,即便当年先皇传位于他,如今无遗诏,实则名不正言不顺,天下悠悠之口难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日说没遗诏,明日定要怀疑他是否真的是宗政亦。

“砰”!门被人一脚踹开,两条身影出现在门口,被冬日微弱的阳光拉长了身影。

“先皇遗诏在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先皇遗诏在此——”

是竺卿宛和萧寅!

**

竺卿宛杀了荼勒之后,将贺兰妆未的尸体移到角落,她知道她还会在回来,接着便孤身一人奔跑在皇宫之中,她不认识此处的路,只是凭借着从前在历史书上看见的皇宫布局和远处的硝烟摸索向前。

袁和烟的人已经正在到处找她,只是没人想到她被荼勒带到了哪里,正在远处火烧火燎,袁和烟也着急,全皇宫找竺卿宛,此前她见到了荣成臻清,是以才下了决心要帮助他。

连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听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些光亮,折射出一片微黄的光,照在身上有些缓和。

远处若隐若现地身影骑在马上毫无目的地跑着,竺卿宛正要闪躲,却觉得那身影好生熟悉。仔细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萧寅!

她当即朝着萧寅摇手并大声呼喊。

萧寅策马停在她身上,伸出手,“上马!”

竺卿宛毫不犹豫地上了马,“他叫你来找我的吗?”

萧寅点头。

荣成臻凉在大翼国四境都动员了力量,离魂境自然不能罢免,何况他岳父是五鬼之一的钟司鸣,便更不能袖手旁观,荣成臻凉一到兆京,萧寅、额承重墙、傅薄雷一席人前后脚都到了。他得知竺卿宛被困在后宫,便来寻她,只是皇宫之大,不知从何寻起,却正巧遇上了逃出来的竺卿宛。

“凉凉现在在哪里,快点带我去,我身上有很重要的东西!”竺卿宛急切道,那日鞋子里进了水,无意中抽出那帛布时却发现映出了黑色的自己,仔细一看,确是圣旨。可怜那金贵的遗诏,被她踩了几个月的脚底,好在没脚气,不然都没脸见人了。

马儿向前奔驰,被阳光照得有些融化的雪花飞溅了起来,是三月柳絮随风飘荡,只是此刻没有看风景的心情。陆续有前来抵挡的虾兵蟹将被萧寅一一解决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跑到德昭宫门口时,那一万五的皇城军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人?”箭头唰地指向萧寅和竺卿宛。

“奉命前来救驾,再不进去你们的皇帝就要死了。”竺卿宛已然不知自己说得皇帝是哪一个。

士兵们相互递了眼神,紧要关头一个人证物证带了众多性命,只是他们还天真的认为这是来就宗政夜的。他们没有让开,依旧拿着武器指着他们,竺卿宛的样子甚是狼狈,从头到脚都没有看出她能带着什么重要东西。

“骗人吧?”那士兵笑了,“兄弟们,上!”

萧寅挥起手臂正要开打,后方就浩浩荡荡地来了一批人,领头的是余恕中。

皇城军认识余恕中,便迎了上去向他汇报。

“这位可是竺姑娘?”余恕中想起些重要的事情,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除了竺卿宛还会是谁。

“让路!”

余恕中一声令下,皇城军便整齐的让开一条路,任由二人大摇大摆地进去。

那些刚经历了恶战的皇城军立刻融入了围宫的队伍宣传造反的思想,三人成虎,那气氛被说得高昂,方才得知自己才是真正造反的一万五皇城军,瞬间反戈。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宗政夜暴|政失道,荣成臻凉又有其父的影响力所在,听着他们说刚才宗政夜的人如何屠杀,所有人愤愤不平摩拳擦掌。传言,说得人越多便越真,而朋友之间的宣传效果远远大于余恕中此时在来一场马丁路德金式我有一个梦想这样流传甚广的演讲。

**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竺卿宛,荣成臻凉亦是,看着面色憔悴狼狈不堪的竺卿宛,心微微有些疼痛,只是此刻不能表现,竺卿宛看着荣成臻凉,眼角带过一丝笑意。

即便此时光彩全无,却无法抹去她天生的超然之气,不带权力,不带世俗,让人不能鄙弃,只可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