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雪涵,我会考虑清楚的。很晚了,早点睡吧。”

汪雪涵送司濛出门,“濛濛姐,你也早点休息。”

——

离开客房,司濛再回到自己房间。屋子里亮着灯,男人套着睡衣靠在沙发上看球赛。

暖橘的灯光照在男人身上,将他身上米白色的睡衣晕染出暖调的黄。

“去哪儿了你?”见她进门,晏竟宁直接站了起来,走近她,“我一直在等你。”

司濛回答:“和雪涵聊了会儿。”

他听到汪雪涵,不禁皱了皱眉,“我还以为你去姑姑房间了。”

他小心翼翼扶司濛坐下,“妈刚送了杯牛奶上来,还热着,赶紧喝了吧。”

司濛:“……”

司濛有些无语,一个两个的真把她当孕妇了。

她接过牛奶,喝了几口就没喝了,味道太腥。

他拿来手机,“宠物店刚拍了视频发过来,牛皮糖同志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听到有牛皮糖的视频,司濛顿时喜上眉梢。赶紧接过手机。

来宛丘几天,牛皮糖就被寄养在了宠物店。

视频里牛皮糖在玩球,在绿茵场上跑来跑去,欢快得很。

这两天司濛一直都很想念牛皮糖。本来以为这小子离了家会郁郁寡欢,不不适应。倒是没想到人家的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看了牛皮糖同志的几个视频,司濛的心情多多少少好了一点。

“竟宁,我们明天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晏竟宁坐在她身边,听到她这话,他愣了一下。半晌后方说:“好。”

司濛脱了厚重的家居服,往卫生间方向走去,说:“我去洗脸。”

“嗯。”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却始终没勇气问一句“如果真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

***

汪雪涵在司家住了一晚,一大早就动身回横桑了。她赶着回去筹备年底云陌站的最后一场画展。袁叔送她去的机场。

晏竟宁和司濛则去了医院。

秦琬歌女士提前和医院打了招呼,司濛不用排队,到医院直接挂号,做检查就行。

流程很简单,挂了号,抽血查HCG即可。

准备抽血之前,晏竟宁把手伸过去,“痛就抓住我的手。”

护士将针头插.进血管,场面很是血腥。不过司濛很坚强,连眉毛都没拧一下。

可五指紧紧抓住他手臂,很用力。说到底还是怕的。

流程简单,可等待的过程却是煎熬的。

司濛一直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怀孕。如果没怀孕,她也不需要做那个两难的抉择。

而晏竟宁的情绪不会比她好。他比司濛更加忐忑。他的情绪很复杂。一面有对为人父的期待。一面更害怕司濛的决定。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很想要这个孩子,只会果断地放弃掉。

有熟人,中间节省了很多时间。没过多久,司濛便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

那个头发花白的妇产科主任,推了推镜架,轻轻一笑,“恭喜你司小姐,你要当妈妈了。”

司濛:“……”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她并没有多意外。可脸色却还是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她的左手不自觉覆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此刻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几周了?”她嗓子嘶哑,嗓音低迷。

主任将化验单推给她看,“四周。”

她低头浏览化验单,逐字逐句,一一看完。

薄薄的一张纸捏在她手里,却好似有千斤重,她几乎拿不稳。

一切已然盖棺定论,她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个两难的抉择了。

主任以为司濛是刚知道自己怀孕消息,兴奋过度。

她笑着说:“还很小,你感受不到。等过些时日,你就能感受到了。回去以后多注意饮食和睡眠,好好养胎。”

司濛的手指终于松开那张报告单,她缩回去,藏在办公桌底下。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微微仰起头,问出口:“什么时候可以打胎?”

主任:“……”

画风突变,主任一时间都没衔接上。她扶了扶镜架,半天才回过神来。

主任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司小姐,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低头翻阅司濛的资料,“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谁说结婚就一定要生孩子?”司濛的语气近乎生硬,“我不想生。”

主任:“……”

主任到底见识多,温声细语:“你们小年轻刚结婚,想过二人世界,不想被孩子打扰,这我也能够理解。可你们为什么就不做好避.孕措施呢?现在孩子有了,你说打胎,是不是有点残忍啊?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人打一胎,怀一胎,可有人打掉一胎,以后就再也怀不上。你还年轻,不懂孩子的重要性,等你以后就懂了。万一这一胎打掉了,你以后再也怀不上了,你说怎么办?”

主任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温和,循循善诱:“这件事你还是和你先生好好商量一下,不要急着做决定。人做一个决定不难,难的是我们以后不要后悔。可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后悔药吃。”

司濛拿起化验单慢腾腾地站起来,“谢谢您。”

一开门,晏竟宁便迎了过来,神色复杂,“怎么样司濛,医生怎么说?”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满满的期待,做不得假,他到底还是喜欢孩子。

想来也是,这个男人对牛皮糖尚且用心备至,何况是自己的孩子呢?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不想要!

司濛抬手将化验单拿给他看。右手竟然有轻微的颤抖。

他低头快速地浏览一遍,眼睛捕捉到“早孕四周”几个字眼。一瞬间满心欢喜。一颗心被巨大的喜悦填充完整。

可这兴奋和喜悦并未维持多久,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司濛的态度。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很大一部分都取决于司濛。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捏紧那张化验单,薄薄的一张纸瞬间被他揉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司濛,你有什么打算?”

走廊里灯光惨白,生死场特有的浓烈味道萦绕在鼻尖,挥之不散。

白光之下,女人的那张小脸毫无血色。她神色紧绷,面无表情,肩膀在瑟缩。

司濛用力拽紧挎包的金属链子,努力维持镇定,拼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想要,打掉吧。”

☆、第55章 第55阵风

第55阵风

诊室外面闹哄哄的,无数种杂音交织成一团。

生死场每天都长演着人世百态,书写着众生疾苦。

有人匆匆而过,谁都不会在意。

女人的声音尖细,略带颤音,总体却很平稳有力,清晰无比。

晏竟宁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

一刹那,他额角凸起,全身的气血开始往脑门上直冲,脑子里嘤嘤嗡嗡作响。心房里的那颗心沉入谷底。

明明一早就知道她的态度就是这么的决绝,明明一早就知道她压根儿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听她亲口说出来,他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心痛?

他很心痛,也很气愤,更有对她的怨气。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头痛欲裂,几乎都要炸开了。

最可气的是他竟然连发脾气,破口大骂,厉声诘问,和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

胸腔里始终堵着一口气,郁结成一团,难以消散。

他用力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狰狞可怖。那张化验单在他手心里被揉搓成小小的一团。因为过度用力,五指指节全部泛白。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疼痛。

万分身痛,又何及心痛一分?

他还是对她心存期待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她已经彻底从过去走出来了,认为她或许会为了自己而留下这个孩子。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离谱。

“司濛。”良久以后他才找回理智,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唤她的名字。

听得出来,他一直都在努力克制自己。

司濛慢吞吞地走到墙边,背靠着墙站着。她必须找点支撑,不然真可能倒下去。两条腿直打颤,根本就站不稳。

“你说。”她一只手扶住冰冷的墙壁,一只手垂在一侧。

“司濛。”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手心冰冷,墙壁的寒凉透过手心,一直传递到她心里。

“有没有可能……你……留下这个孩子?”他问得无比艰难,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心力。

向来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人,面对对手从未有过一丝的怯场。此刻,面对自己的妻子,他竟然无比胆怯和迟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问出口。

司濛不敢抬头去看他,甚至目光都不敢和他有所接触。

两人的目光只要一碰到,她便慌乱地避开。这是心虚的表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心虚。

司濛:“你喜欢孩子?”

“喜欢。”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前提是你我的孩子。”

“可我不喜欢。”司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晏竟宁,没有可能的,我一点都不想生孩子。”

“你想清楚了?”他突然往前迈了两步,两人近在咫尺,他强迫她抬起头,“看着我司濛。”

两人直视,男人全身的气场冷硬而强大,每个毛孔似乎都渗透着寒气。这样的晏竟宁如何不令人心生畏惧?

“如果我说,如果你打掉这个孩子,咱俩就走到头了。你还打吗?”字字诛心,句句生寒。

非他本意,可他依旧说了。无非就是在做困兽之斗,想要逼她一把,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威胁我?”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色骤变,“晏竟宁,你竟然威胁我?”

“回答我,你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

“会。”女人瞪大眼睛,怒目圆睁,“我特么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男人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齿缝里挤出话:“很好司濛,但愿你不会后悔!”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去,不做任何停留。

他走得很急,迈着大步子,大衣的衣摆左右摆动。

一场诛心博弈,字字泣血。

司濛整个人瘫软下去。她一手扶墙,一手扶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却也没能阻止住身体急剧下滑。

下一瞬,一口粘稠的东西从她嘴里喷涌而出。

然后她便觉得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明明置身于喧闹的医院,明明身边人来人往,明明各种嘈杂的声音都环绕在耳旁,明明有那么多的人……

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眼前很模糊,人影幢幢,一直都在飘。

晏竟宁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司濛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储物间,小小的女孩瑟缩做一团,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棵健硕的广玉兰。她看着广玉兰翠绿鲜亮的叶子不断飘啊飘……

耳旁有个狰狞的女声在不断回荡,死死纠缠着她,她根本就摆脱不掉。

“司濛,我诅咒你一生孤苦,没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

“司濛,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百晓生就是你的魔咒……哈哈哈……哈哈哈……”

……

鬼魅的脸庞,阴森的女声,如影随形。

“晏竟宁……”女人低呼一声,陷入黑暗,就再也没了意识。

——

“有人晕倒了……医生……”

“医生在哪儿?”

“医生快来啊……”

……

身后一阵哄乱,乱成一团。

晏竟宁听到声响,脚步一顿,忙转了个身。

视线尽头,司濛竟然刺喇喇地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他的心瞬间狠狠地一抽,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快跑过去。

“司濛,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他抱起司濛,忙去拍她的脸,嗓音都在难以遏制地颤抖,“你别吓我啊司濛,我错了,你醒醒啊!”

他害怕地语无伦次。一颗心被恐惧包裹地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手指触到她的嘴角,鲜红的血渍,还没干透。就这么直接沾到了他右手食指指尖上。

这是司濛的血,她吐血了。

他的脑袋轰隆一下,五雷轰顶,脑袋直接炸裂开。指尖发颤,整只手剧烈一抖。心尖震颤,胸腔起伏不定。

心狠狠一沉,直接跌至谷底。

“医生……医生……医生在哪儿?”

“医生呢?快来啊医生!”他竭力吼叫,嗓音被撕扯,完全都破音了。

眼前都是一张张人脸,飘来飘去。耳畔则是各种杂音,议论纷纷。

生死场特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像是要死了一般。

诊室里的妇产科主任听到外头的动静,忙从里头跑了出来。

一看是司濛,眉头一皱,“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晏竟宁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吐血了好像……”

“吐血?”主任一听,心想遭了,问题很严重。她沉声吩咐值班护士:“去把轮床推过来,马上送抢救室!”

晏竟宁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不会思考。他现在就跟一台机器一样,麻木地跟着医生转。

司濛被推进了抢救室,他跟在后面也想进去。护士将他拦在门外,“家属不能进去,请在外面等候。”

一扇门就这样隔绝了一切。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好像一切的言语都显得苍白了。他有多么的焦急和无助,只有他自己知道。

除了焦急和无助,更有懊悔。他其实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所以逼了她一把。而并非真的想要和她分道扬镳。他那么比她,怎么可能就因为她不生孩子,他就就此放弃她呢?他根本就做不到。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司濛。蓬勃大雨里那个歇斯底里的姑娘,那一抹羸弱的身影,如浮萍一般,紧紧扎根在他心里。从那个时候开始,司濛就是他心里的一个梦。一个只属于他的,弧度的,而又遥远的梦。

还好老天到底是眷顾他的。他们不仅重逢了,她还成为了他妻子。这让他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

虽然他那么喜欢孩子,其实也不过是喜欢他和司濛的孩子。他想要的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她不想要,他虽心痛、无奈,却也只能接受。比起失去一个孩子,他更害怕的还是失去她。

所以,即便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了她,他最后还是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