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甘心,想为自己最后再争取一下。他抱着侥幸心理,心想没准她会留下那个孩子。可倘若不争取,那就彻底没机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变成一团血肉。

他承认,他是有气的。所以被坏情绪主导,说了过分的话,逼了她一把。可他没想到她的性子竟然这么刚烈,反应这般过激。

除了懊悔,还是懊悔。他一拳打到墙上,只想抽死自己。

倘若这次司濛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拉长了。身心俱疲,难以平复心情。

他在手术室门外跺来跺去,漫无目的走动,彷徨迷茫,一刻都停不下来。

高考都没这么紧张煎熬过。

“铃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划过凉薄的空气,毫无征兆。

晏竟宁整个人倏然一震。就是这个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苹果手机自带的铃声,他条件反射的去掏自己的裤袋。

摸出来一看,他的手机屏幕一片黑暗,沉寂如常。

是司濛的手机在响!

他赶紧低头去翻司濛的单肩包。哆哆嗦嗦地从里头掏手机。

铃声依旧响个不停,一声盖过一声,压榨着他的听觉神经。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女孩子的包里放的东西多,化妆品都好几样。他掏得急,有一两件瓶瓶罐罐直接从包里滑了出来,滚到了地上。

不过他已经顾不得去捡它们了。接电话要紧。

好不容易掏出手机,屏幕上方的名字不断跳跃闪烁。

男人的指尖划过屏幕,电话接通,“喂,妈?”

☆、第56章 第56阵风

第56阵风

电话是岳母大人秦琬歌打来的。一上午过去了,秦女士好奇结果,她想抱外孙想很久了。这个电话自然是打来询问结果的。

人上了年纪,最是喜欢儿孙绕膝,这是人之常情。

没如预期听到女儿的声音,秦琬歌女士倒也平静,细细地问:“竟宁,濛濛呢?”

晏竟宁抬头远远看了一眼抢救室外亮着的醒目的红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而后掀开厚重的眼皮,如实相告:“在手术室。”

秦琬歌女士:“……”

电话那头有一两秒钟的沉寂。

“什么,手术室?!”随后秦女士尖细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分贝瞬间提高了一大截,“濛濛她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进手术室了?!”

不得不说焦急!

“妈,您先别急,听我说,濛濛刚晕倒了。”晏竟宁暗自呼出一口浊气,最大程度安抚岳母:“医生正在抢救,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老人家上了年纪,突然听到女儿进了抢救室,最怕她一着急,心脏受不了。

电话那头秦女士忧心忡忡,都快急哭了,“这都抢救了,怎么能没事呢?濛濛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去医院检查一下,都能晕倒。这都什么事儿啊!”

秦琬歌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的。

见岳母这样,晏竟宁更加自责懊悔。

“妈,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濛濛。”男人嗓音压的很低,已经明显有了哭腔。

“先不说了,我马上和阿澄去趟医院。”秦女士不敢耽搁,果断挂了电话,直奔医院。

——

通话结束,手机自动跳转到主屏幕。

没过一会儿就暗了,紧接着马上又黑了。

晏竟宁一只手紧紧拽住手机,这才俯身捡起之前散落的瓶瓶罐罐。

一件一件捡起来,一件一件给塞进包里。

做完这些,他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

右手手心里依然紧捏住司濛的手机。手指无意识地用了点力,手机屏幕突然由黑转亮。一小捧明亮的白光直射进眼睛。

他低头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却没想到,下一秒钟,眼睛直接定住了。

司濛的锁屏壁纸竟然是他。

屏幕里,他抱着牛皮糖在藤椅上睡觉,一人一狗睡得酣熟,丝毫不被外界所打扰。

上午,日光慢慢移动到院子里,透过广玉兰细密的枝叶,轻轻地照在他的脸上。虽然光影有些模糊,却有股说不出的温柔。

光影、颜色、背景,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可十分抓人眼球,不免让人为之动容。

最平凡普通的画面,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个画面他一点都不陌生。不久前在司濛的画展上,他就见过这张照片的油画版本。

原来她是趁他睡着拍了照片。然后画了画。这张照片是底稿。

这幅画一致受到外界的好评,引发热议。

很多粉丝都在猜测这画中的男人就是他。

晏竟宁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出神。捏照片的那只手更是抖得厉害。

一瞬间,只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被无尽的愧疚感填充的满满当当的。

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打转,欲落未落。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有关他俩的现在和未来,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以另一种方式诠释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她是有想过和他好好生活的。她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她向来寡言少语,从小的经历让她内心封闭,很少向人倾吐自己的内心。而他一直试图走进她心里,却发现很难,一直都很难。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他隔着一道厚重无比的墙。她在门里,而他捏着钥匙站在门外。明明看得到锁眼,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殊不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将钥匙插.进了锁眼,并且打开了那扇门。他走进了她心里。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想法。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爱他的,并将他规划到了她的未来里。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生孩子,恐惧生孩子。而并非厌弃这段婚姻,厌弃他。而他竟然这么逼她!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你是我晏竟宁的妻子,我不需要你挣多少钱,也不需要你侍奉公婆,孩子你想生就生,不想生我从不勉强你。”

而如今自己竟然又拿孩子来逼她。出尔反尔的是他。难怪她会气成那样?

——

接完电话没过多久,手术室的灯便灭了。

下一秒,手术室的门就开了。主治医生从里头走出来。

晏竟宁赶紧冲到门口,“医生,我太太她怎么样?”

主治医生解下医用口罩,沉声说:“急火攻心引发的昏厥,情绪起伏太大,不过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

晏竟宁感激地鞠躬,“谢谢医生,辛苦您了!”

主治医生:“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病人需要静养,切记一定不能再刺激她了。”

晏竟宁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医生。”

很快司濛被医护人员推出了手术室。

她双目紧闭,依旧沉睡着,面色显得尤为苍白,俨然就是安静的睡美人。

几乎同一时间,秦琬歌女士和司澄赶到了。

“濛濛,濛濛!”秦女士看到女儿被推出手术室,老远就迎了过去,眼角闪着泪花儿,“没事吧?”

“妈,司濛没事。”晏竟宁赶紧出声安慰她。

司濛被送进病房后,当值的小护士公事公办地吩咐:“病人需要静养,病房里保持安静。”

司澄忙拉过秦女士,“妈,咱先让司濛睡啊!”

秦女士看着沉睡的女儿,心痛不已。

冷静下来,她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午做了检查,医生怎么说的?怀了没?”

晏竟宁点点头,“怀了,四周。”

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想瞒都瞒不住了。

“真怀了啊?”秦女士咧嘴一笑,喜悦不已。

“那孩子呢?”高兴不过三秒,秦女士的心被提了提,一把抓住晏竟宁的手臂,激动地问:“孩子没事吧?”

晏竟宁:“孩子没事,您放心好了。”

听到孩子没事,秦琬歌女士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又落回心房。

“妈,您先看着司濛,我和竟宁出去一下。”司澄对秦女士这样说。

“嗳。”秦女士应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女儿的病床前。

两个年轻的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

同样年轻,同样儒雅,同样养眼,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关注。

司澄双手插兜,头发留得有些长,穿得也很有个性,非常有艺术家的风范。

“说说怎么回事,我妹妹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司澄开门见山,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早晨出门的时候司濛还好好的。哪里会说晕倒就晕倒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晏竟宁的两道眉毛重重拧成褶子,根本难以舒展。

他愧疚地说:“这事儿怪我,是我的错,我不改和她起争执的。”

司澄眉头一皱,顿时沉声问:“你俩发生什么了?”

他了解自家妹妹,如果不是牵扯到大问题,司濛断不可能情绪有如此强烈的起伏。

“司濛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俩就起了争执。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她。”男人压低声线,面对大舅子的盘问,忽的就丧失了底气。

“你逼她了?”司澄眼里寒意乍现,声线听着比之凛冽了许多。

“嗯。”男人敢作敢当,他不打算逃避。

“你真厉害晏竟宁!”司澄扬手就给了晏竟宁一拳,咬咬牙说:“你知不知道濛濛她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你竟然敢威胁她?!”

晏竟宁吃痛,僵持在原地,没还手。他只是抬手摸了摸疼痛的嘴角。

“是我的错。”男人冷声道,面沉如水。

司澄冷冷地砸下话:“她要是真的不想生这个孩子,没人能强迫他。你要是强迫她,我们司家第一个不答应。你好自为之吧,我估计她不会再想搭理你了。”

***

司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具体梦到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她就是知道自己睡着了,一直都在睡,而且睡了很久很久。

咋一醒来那刻,脑子简直有千斤重,她根本就抬不起来。

入目皆是了无生气的白,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面,雪白的被子……

“我这是在哪儿?”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硬撑着身体坐起来。

身体也很重,像是灌了很多铅块。

室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静悄悄的。

晏竟宁听到声响,忙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惊喜道:“司濛,你醒啦?!”

☆、第57章 第57阵风

第57阵风

“这是在哪儿?”司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嗓音低迷,近乎嘶哑。

周边的环境是那么的陌生,白色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微微浮动。

她仔细回忆,却始终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像是断片了,根本就衔接不上。脑子像是要炸开似的。

她的记忆不禁回到了第一次见晏竟宁那天。一大早醒来,头痛欲裂,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卫生间时不时传来澜澜水声。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里头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一开口,口渴地厉害。

“这是在医院,你上午晕倒了。”晏竟宁走上前,拿起一只枕头垫在她腰下。

“医院?”她默念一遍,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是病号服没错。

医院!

孩子!

电光石火之间,画面汹涌而至,直冲脑门。所有的记忆在瞬间拼接上。

她心一提,下意识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晏竟宁瞅见她的动作,赶紧说:“你放心,孩子没事。”

司濛的心落回实处,脸拉下来,冷冷地说:“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晏竟宁:“……”

“司濛……”男人搓了搓手,一脸茫然无措,“对不起……我错了……”

司濛闭上眼睛,扬声道:“把我妈叫来,你出去!”

“司濛……”晏竟宁踌躇在原地,“我……”

“出去!”

司澄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上午那么逼他,她怕是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司濛,妈和二哥去买饭了,等会儿回来。”他咬了咬下唇,“我去给他们打电话。”

司濛伸手拿掉枕头,直接躺了下去,被对着她,抗拒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无奈,他只好先退出病房。

司澄带着秦琬歌女士去给两人买晚饭了。

已经下午五点了,从上午到现在,这两人都滴水未进。

坐在走廊里等了十多分钟,司澄和秦琬歌女士提着一大袋吃的回来了。

见他们走来,晏竟宁忙站起来,“妈,二哥。”

秦女士一见面就问司濛:“濛濛醒了没?”

晏竟宁回答:“醒了,您快进去吧。”

“好好好。”秦琬歌赶紧提着一袋子吃的走进病房。

两人男人留在外面。

晏竟宁一脸挫败,司澄就知道他碰了钉子。

“走,出去走走。”司澄勾了勾晏竟宁肩膀。

“好。”

两个男人一同去了住院部天台。

天台之上,风声尤为大。呼呼啦啦迎面刮来,像是森林里一阵阵荡涤的涛声。

司澄靠在栏杆上,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