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微微一笑,亲自扶起对方:“史公子登门,在下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二更马上就来哈!(*^▽^*)

☆、第92章

益州州牧府大堂, 宽敞且深, 雕梁画栋,帐幔处处, 宏伟且华丽。今夜左右两侧的枝形连盏灯尽数燃起,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魏景端坐首位, 身侧二尺设略小一座, 是邵箐的位置。

史骏等平阳来使坐在他右下手,而左下手则是季桓张雍戴光等自己人。

珍馐佳肴,丝竹悠扬, 美姬翩翩起舞。

魏景很清楚史骏一行的来意,接见寒暄过后,立即设宴款待。

宴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交谈一番过后,史骏对“杨泽”其人更郑重了几分。

上首还有一个少年装束的年轻丽人,听闻是杨夫人, 平阳一行挺惊诧疑惑的。只史骏并无心搭理此等闲事,他旁边坐的恰恰是吕涧, 一听清对方正是何泓旧心腹,立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吕涧笑道:“唉, 我是个无能的,正好尊了杨兄弟为主,各得其所呀。”

史骏问:“吕兄如今仍任东临郡守?”

“对呀。”吕涧诧异, 反问:“不然呢?”

说话间,史骏已在悄悄打量对方,只见吕涧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明显一切顺心,并未有阻滞。

他哈哈笑了两声,开始旁敲侧击其他事,比如是否有被插手郡中内政,魏景为人,还有其余前何泓心腹郡守的现况。

史骏自然不会听到什么不好言论,不过宴散他也没急着传信,而是借口参观谷城,在后面两日在城里城外转了一圈,最后才亲笔写了一纸密信,让心腹快马送回。

……

再说平阳郡,收到儿子来信的史焯立即拆看,并传诸幕僚前来议事。

信中,史骏将见闻一一道来,其中包括那个明显非池中物的益州新主,以及吕涧对话,谷城情况等等。细无巨细,他并未发表过多个人意见,只道,不管是从个人还是里外情况,这杨泽看着都是极有手腕的。

“这杨泽善待何泓降将,倒算仁义,说其重盟守诺,比那安王可信多了。”

长吏田尚问:“府君,咱们可是要与其结盟?”

他个人其实是偏向结盟的,平阳郡看似平静,实际危机四伏,杨泽乃一强大盟友,若能确定其不动歪心思,这是一条极佳出路。

只是事关基业性命,史焯却难以下定决心:“降将势力归了他,善待不难,只是咱们却是结盟。”

结盟讲究的是握手,平等,一方太强大,总会让另一方时刻有被蚕食的危机感。

“况且这降将,也不是个个安然无恙的。”

这说的正是任琼,前乐奉郡守。就是当初合围何信出了大纰漏,导致何信十万大军得以突围的那个。

魏景事后并没怎么重罚对方。只是这几个月来,乐奉郡却在权力交接之际生了乱。任琼麾下将领反叛杀了他,死的同时有他三个成年嫡子。最后魏景处理了叛将,将郡守之位给了任琼庶子。

任氏嫡庶之争历来有之,庶子很不得任琼待见,这次叹其命好的有,认为是其算计的更多。但后者无不认为其懂得把握时机,毕竟魏景刚上位,以稳为主,乐奉郡肯定还给任家子的。

看似任氏内乱,但史焯却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他真很怀疑,暗里有魏景的手笔。

他本来就是个疑心病重的人,这么一想更犹豫,偏田尚劝:“府君,安王狼子野心,这拖得了一时,拖不了长久,某以为不管如何,他总要占了平阳的。”

下一回,未必有杨泽这个选择了。

史焯眉心皱得更紧。

田尚又劝了几句,并提议:“听闻杨泽身边仅有一妻,又膝下空空子嗣全无,不若我等以姻亲为盟,巩固关系。”

嫁女,最牢靠的结盟手段之一。更重要的是,这杨泽之妻,多年不见孕子,也不知究竟能不能生?

若真不能,一旦史女诞子,史焯这身份就彻底不一样了。

退一万步,就算杨妻能生,那也不影响史女,反正一旦有史氏血脉的杨公子,那双方关系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

史焯拧眉踱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重重吐了一口气,快步至书案前提笔疾书。

“来人,立即快马送往谷城,亲交至大公子手上。”

……

今天是史骏抵达谷城的第八天。

谷城方面一直招待极周到,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清谈赏景,各式宴饮,主客两欢。

今夜,魏景再设大宴。

因为他知道,今儿下午,平阳的回信到了。

夫妻携手往前厅而去,邵箐有些紧张:“也不知这史焯,会不会答应?”

“他若是聪明的,权衡过后应会应下。”

魏景拍拍妻子的手安慰,温声道:“阿箐勿忧,万事有我。”

他希望她笑颜常在,而非忧心忡忡。

魏景眉目柔和,邵箐冲他一笑:“嗯,我听我夫君的。”

这语气很有些甜腻,魏景听着却畅快极了,外面人多不好亲昵,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夫妻相视一笑,并肩往前厅而去。

不过,邵箐的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太久。

美姬几曲舞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景看了一眼戴光。

戴光会意,站起敬了对面的史骏一樽酒,乐呵呵顺着方才话题说句,便道:“我家主公确实仁义贤能,我深慕故而来之。哎?史兄,这已有了些时日,不知史府君可有回信啊?”

史骏等的就是这一句,闻言立即站起,笑道:“戴兄问得正好,今日下午刚得了家父回音呀。”

他随即面向魏景,一抱拳,笑道:“杨公之才,不仅戴兄,便是我,便是我父亲闻讯,亦深慕之。”

这开场白,结盟之意已呼之欲出,邵箐心下禁不住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注视着下面的史骏,屏息以待。

只史骏说出的话,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史骏笑容不改:“杨公如此年轻英才,如何不教人折服之?家父有一女,我有一妹,正当妙龄,为曾婚许,正正盼能至谷城,侍奉杨公夫妇左右。杨史良缘结好,从此就是一家,互为攻守,共同进退。”

邵箐微笑一滞。

史焯欲姻亲结盟。

其实也不奇怪,时下姻亲结盟,乃最常见也最觉可靠的结盟方式。史焯对益州不熟悉,不提出来反而是奇事。

可是,可是……

史骏的话音仍未尽,她放置在身侧的手却已紧紧捏了起来。

只是下头所有的人,和邵箐反应却迥异。

史骏话罢,戴光已率先大笑起来:“美事一桩,美事一桩!”

结盟终成。

戴光笑着向上拱手:“某恭喜主公啊!”

“恭喜主公!”

“哈哈,恭喜主公纳美!”

……

在场人人兴高采烈,不光是新来的戴光严宪等人,即便是心腹如张雍陈琦亦然,红光满面,瞬间沸腾。

想来也是。

出益州之艰难,人人俱知,如今作为唯一一条坦途的史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是该高兴的,是该狂喜的。

邵箐知道他们并没有错,只是却控制不住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终究会面对这一幕的。形势,利益,客观不可扭转,这才是她害怕的,令她裹足不前的最大原因。

当然,她也没忘记魏景承诺。

只是无法避免的,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同,自己的格格不入。

她只是个外来者。

孤独,不确定,心口堵得厉害,又愤愤,只细辨后,个中却还夹杂了一丝丝的隐忧,害怕。

百般滋味交杂,翻江倒海,身处这一片喜庆热闹当中,邵箐兴致全无。她敛了笑,定定目视前方,也未曾侧头看魏景。

然就在这个时候,她耳畔响起了一个低沉且万分熟悉的声音:“仲廉此言差矣。”

魏景眉心一蹙,须臾放开,淡淡扬起一抹笑,道:“史公谬赞,杨某愧受之。此等美意,更是不胜感激。只是杨某本粗鄙,既已有妻,又如何还敢委屈史氏贵女?盼史公子转告令尊,杨某虽盟好之意拳拳,却是万万不敢冒犯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当时很正常的结盟手段,而且是最让人安心,最显示诚意的,阿秀真不是为了狗血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了,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看男人的。

爱你们,啾啾啾!(づ ̄3 ̄)づ 嘿嘿我们明天见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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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魏景一语罢。

全场寂静。

戴光等人一怔, 面面相觑。史骏更是笑容凝固, 面上的错愕怎么掩也掩不住。

他们当然知晓杨泽有妻,也没想着让对方休妻, 当个贵妾也就欣然接受了。

他茫然又尴尬,这姻亲结盟,不是很寻常的事, 怎么, 怎么现在就……

魏景却未在多说其他,端起酒樽就唇,以袖掩面, 微微一仰首饮尽。

季桓连忙站起打圆场:“是也,平阳史氏百年名门,闻名遐迩啊。”

益州众人纷纷接话,这才勉强将尴尬场面应对过去。

只是接下来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先前, 史骏微笑有些僵硬,没多久就借口不胜酒力,回去歇息了。

宴席虎头蛇尾, 匆匆散了。

魏景余光一直关注着妻子,只妻子并未和他对视, 他大急,见邵箐率先离座, 忙匆匆站起,三步并作两步急追。

他冤啊!

他冤死了!

他知道妻子很介意的,但他真没想到这史焯一上来就乱七八糟的要联姻。

结盟就结盟吧, 你联什么姻啊?真到了撕毁盟约的时候,一个女人能管什么事?

魏景一边愤愤低咒史焯无风起浪,害他妻子不乐,一边急步直追。

他很快就要追上了,谁知这当口杀出了个程咬金。

“主公,主公!”

这大嗓门是张雍的。

原来益州张雍几个眼见结盟功成搁浅,大惑不解,对视一眼,忙忙就跟了上来。

张雍挠挠头,问:“主公,你方才为何不应下那史骏?”他一脸焦急:“万一史焯恼怒拒绝结盟,咱们出益怕难矣。”

陈琦也道:“那史焯定要联姻,应是心中不安,主公若不顺势纳那史女,怕是难消其疑虑。”

也难怪这二人这般不解,实则在时下男子眼中,纳个把姬妾根本就不是事。说句不好听的,妾通买卖,物品一样,就是个玩意儿。这史女若主公不喜,来了后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塞就是,看都不必看一眼,使人看紧她也根本无法往外界通信。

往库房塞件摆设而已,等出了平阳,就轮不上史焯说话了,眼下何必多生枝节?

二人看了季桓一眼,意思是想他也劝劝。只季桓却装没看见,不吭声。

季桓眼角余光往廊道拐角瞟了眼,夜色笼罩下的墙角后,露出一片天蓝袍角。

他隐隐约约猜测到魏景为何强硬拒绝,不惜放弃一个大好结盟机会。

唉,情爱这些,他不懂呀。

季桓虽有些许惋惜失了一次机会,但若是为了主母,他觉得还是可以的,颇坦然,邵箐在他们一干老人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至于张雍和陈琦,只能说这俩汉子远没季桓这般敏锐了。

魏景也没打算让二人懂,他没当众揭露爱意的嗜好,不过他脸一肃,却道:“公恕子明,纳妾之事,日后再不可说。”

他郑重表示:“姬妾之流,乱家之源也。我不欲纳妾,从前无此打算,现在亦然,将来也是一样!”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夫妻间再容不下第三人,他对妻子的承诺,此生不变。

但这些都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说,妇人善妒,已是失德,若是因此连累夫婿错过良机,那更无法不让人诟病了。

魏景当然不会觉得妻子失德,他也不觉得妻子连累了自己,但世俗如此,无力改变。

至于妻子观念迥异于今人,此乃夫妻秘事,怎可能宣扬出去?只偏偏日后,类似联姻的事会再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魏景要保护他的妻子,也不打算向外人吐露他的情感,更无意强行扭转心腹们的观念。但是吧,借此机将底线亮明白却很有必要。

“欲壑难填,人心叵测,焉知多少人家因妾室贪念,子孙折损阖家不宁?不管是姬是妾,日后汝等俱不可多言!”

这些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先帝的后宫,傅皇后和太子的惨死。事实上,魏景说到最后,脸色也阴沉下来了。

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张雍等人未作丝毫其余联想,心中却是巨震,慌忙跪倒:“标下思虑不周,请主公责备!”

是他们莽撞了,竟是生生戳了主公极痛之处。

这些都是忠心耿耿能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心腹,魏景自然不会苛责,俯身扶起:“汝等无罪,下次莫要再提就是。”

张雍等人连连应了,又安慰:“我们夫人贤德温良,与主公同甘共苦,又身体康健,小主人不愁,这姬妾有无,也是无妨的。”

“唔。”

魏景点头,言罢,又朝韩熙看了眼,示意将人都放进来。

这说的庄延寇玄,以及戴光等人。

庄延等人亦是不解焦急,见季桓张雍等人追去,后脚也跟上来了。有些话并不适合他们听,于是就被守卫委婉拦下。

魏景耳力佳,早就听见了。

既然是亮底线,那就一口气彻底亮完,不过和庄延等人,就得换一个说法了。

“据探,史焯虽遣长子为使至益州,又应下结盟,然却悄悄在汤谷道关口增派援兵,此人多疑,无信也。”

魏景道:“与此人结盟,利弊难料。日后一路顺遂犹自可,倘若一旦困境,他必心思动摇。”

很容易反叛。但结盟后,提前除去也不合适,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于已方团结有大不利。

“况且,以那史焯脾性,必不甘女儿当个寻常妾室。”

魏景声音陡然一厉:“只是区区史女,又如何有资格与夫人比肩?!”

“我谋天下,从不欲借妇人裙带。”

他淡淡说了一句,语气隐透自信傲然,让诸人心头一震,慌忙跪伏,听得魏景接着又说:“姬女侍妾之流,诸位日后不可再说。”

诸人忙忙应了,魏景叫起,却未停,而是神色一肃。

“夫人贤良淑德,与我甘苦与共,我敬之爱之。汝等日后,需敬她如敬我。”

这话从前魏景对季桓等心腹说过,如今再次对其他人说一遍。

没错,戴光固然是奉命引出话题炒热气氛,其他新来诸人附和给魏景搭台阶。如果魏景心里乐意,顺势应下,这做法算机灵。

但错就错在他们揣摩错了主公心意,台阶搭错了,这热烈的气氛就光给邵箐添了气堵。

魏景不悦。

他认为,很有必要对新来诸人强调一下妻子的重要地位,以免再次无意冒犯。

需敬她如敬我。

此话分量何其之重,众人大惊,一时神色肃然,齐齐拱手:“在下遵命!”

此时,魏景已听见熟悉的细碎脚步声响起,从身后不远的墙角后渐行渐远,他大急,立即道:“好了,诸位且散,史焯之事明日再议。”

他立即转身,大步拐过墙角,匆匆追赶而去。

......

邵箐直奔回房,扑在床上,将脸埋在衾枕里。

魏景已追上来了,推开门直奔床前,俯身搂住妻子:“阿箐,我半点不欲联姻结盟,那史女我……”

他急得不行,一叠声慌忙解释,邵箐已转过身来,回抱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低低唤:“夫君。”

她听到他方才说的话了。

宴上,孤单感陡生,更多的是愤愤,一种领土被侵犯的愤懑油然而生,又抑塞世俗对女子的不公。

夹杂着一丝不确定,隐忧。

邵箐当时有些茫然。

她忽然不大爱待下去了,虽魏景断然拒了,但诸般情绪尚未平息,宴散她匆匆离去。

后头,魏景急追而来,他的话,她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胸口胀胀的,热胀热胀的感觉驱散了茫然。他此刻紧紧抱着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熟悉安全的怀抱,让飘荡荡的她的心重新落回实地。

“嗯,嗯,我在。”

他的声音急切且关怀,带着满满的心焦和疼惜。

邵箐鼻端骤然一酸,她突然觉得心有些累,这一刻不想理智,也不想坚强。

她带着哭腔道:“夫君,我心里难受。”

一双纤臂抱着他的腰,她脸上沾了点点泪,茫然神色带着脆弱,喃喃哭着说,她难受。

仿佛有只手探进他的胸膛,抓住里头的五脏六腑,狠狠地一扭。

尖锐的疼痛骤起,这一瞬间他疼得无法呼吸。

魏景更用力抱着她,空出一只手给她抚着胸背,“阿箐不怕,阿箐莫难受。”

焦急心疼极了,连声安慰妻子她还是抽噎着,他急得不行。

“都怪那史焯!结盟要结就结,不结就罢,连甚么姻亲?谁稀罕他那女儿!”

想起那始作俑者,诸般情绪瞬间奔腾而出,魏景怒骂史焯,恨恨道:“任凭他那女儿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也休想塞到我跟前来!”

他都有阿箐了,不管是谁,他也半眼不看,他半根头发丝也不许旁的女子碰着。

又想起戴光等人的起哄,他又骂:“那帮子人眼皮子忒浅,言行无措,简直不知所谓!”

平白给他妻子添了这么大一堵!

魏景又气又怒,厉声骂了一通,又急急搂着妻子:“阿箐,方才我训斥他们了,并命日后绝不可再提这些子混账事。”

规矩他立下了,日后再不会让妻子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