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宋家现在是被全城人议论的对象,宋氏在这个时候还敢回娘家,而不是避而远之,也是她重情义的表现,裴清殊心里还是很欣赏的。

  宋氏说去就去, 和裴清殊说好之后,很快就出发了。裴清殊本来以为她要在恪靖侯府多呆一阵子才能回来,没想到宋氏很快就回来了。

  裴清殊见她神色凝重,心中不由一沉:“怎么样?”

  “安哥儿被带进宫里去了,我没见着。”宋氏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听我母亲说,应当是被带进去,和安亲王滴血认亲了…”

  裴清殊听着都觉得头大:“淮阳姑姑为什么就不相信安哥儿是宋家的骨肉呢?”

  “因为…”宋氏咬咬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除了大堂嫂之外,大堂哥的另外几个妾室都没有怀过身孕。出事之后,大伯母就开始疑心,于是就请宫里的太医给大堂哥检查了身子,结果太医说…大堂哥他…恐怕并没有生育的能力。”

  “什么?!”裴清殊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他一直相信,四皇子就算一时糊涂,与左大姑娘有了逾越之举,但也不至于闹出个孩子出来。

  但如果宋大公子当真不能生育的话,那这个孩子…恐怕还真的是四皇子的骨肉了!

  “而且当年大堂哥和大堂嫂成婚之后,两三年的时间都没有怀上孩子。结果大堂嫂回京城探了一次亲之后,回去后就怀上了身孕…”尽管宋氏心里不想相信她疼爱的小侄子会是“奸生子”,但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怎么会这样…”裴清殊震惊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以我对四哥的了解,他并不是这种人啊!”

  “我也觉得十分匪夷所思呢。”宋氏话音刚落,小德子进来通传,说是襄郡王殿下来了,正在前院的客厅里等着裴清殊。

  裴清殊站起来,将手搭在宋氏的肩膀上:“昭屏,你先冷静冷静,我去和七哥商议一下对策。”

  “嗯。”宋氏应了一声,又是忍不住一叹,“可怜的安哥儿,他还那么小,以后该怎么办呢?殿下若是方便的话,帮我打探一下安哥儿的消息吧。”

  裴清殊点点头,答应下来。

  来到正厅之后,裴清殊远远就看到七皇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的。

  裴清殊还未开口说话,七皇子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裴清殊的衣袖,急吼吼地说:“十二弟,四哥都进宫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咱们要不要去乾元殿看看,帮四哥说说话?”

  “再等等吧。咱们现在就是去了,也肯定进不去。虽然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但毕竟是宋家的家丑,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说什么都没用。”

  七皇子见到裴清殊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心惊胆战地低声问道:“十二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裴清殊疲倦地坐在太师椅上,叹了口气:“七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孩子…恐怕的确是四哥和左氏生的。”

  “这怎么可能?四哥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七皇子根本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是不是有人陷害四哥?!是二哥对吧?是他怕四哥和他抢太子之位,所以陷害四哥的对不对?”

  “这一次四哥和左氏在一起被人抓到,的确很有可能是陷害。但当年的事情…你我都不知情,也只能等四哥被放出来之后,我们亲口问一问四哥了。”

  “怎么会…怎么会…”七皇子一连说了两个“怎么会”,至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裴清殊明白,七皇子之前并不知道四皇子和左大姑娘有过一段情,也不知道四皇子至今都没有对左大姑娘忘怀的事情,所以这时候他这么惊讶也是可以理解的。

  给了七皇子一段时间消化之后,裴清殊本以为七皇子会稍微冷静一点,谁知道七皇子一个大男人,竟然捂着眼睛,哭了。

  裴清殊吓了一跳,赶忙关心地问道:“七哥,你没事吧?”

  “四哥他…他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七皇子越哭越凶,“给侯府世子戴了绿帽子,还生了一个孩子出来,这怎么会是四哥能干出来的事儿呢?他就算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能这么干啊!”

  裴清殊正要安慰七皇子几句,谁知七皇子突然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哥和左氏的事情了?”

  裴清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七皇子着急地说:“你!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裴清殊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是四哥的私事,他让我替他保密,所以…”

  七皇子伤心地摇了摇头,发自内心地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情的真相,虽然和他们的猜测略有不同,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当天夜里,无论是七皇子、裴清殊还是宋氏,许多人都难以成眠。

  晚上,宋氏和裴清殊两个早早地把冬哥儿给哄睡了。

  夫妻两个洗漱完了,熄灯后躺在床上,谁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地熬了一个晚上,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天刚一亮,不用人叫,他就主动起了身,换上衣服去找七皇子一起进宫。

  现在不管好坏,事情都应该有一个结果了。

  也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四皇子。

  七皇子看样子和一夜没睡也差不多了,裴清殊见到他的时候,看到他眼圈乌黑,胡子拉碴的样子,还被吓了一跳。

  “七哥,你快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进宫去吧。”

  七皇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来到乾元殿外之后,裴清殊并没有贸然求见皇帝,而是先去向大总管禄康安打听消息。

  禄康安看了他身边一脸憔悴的七皇子一眼,叹了口气,小声儿说道:“按说皇上还没发话,奴才是不应该多嘴的,不过今儿就破一回例吧。淮阳长公主和恪靖侯已经回府去了,四皇子殿下正在奉先殿罚跪。”

  “罚跪?罚了多久?”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奉先殿里十分寒冷,如果四皇子在那里冻了一个晚上的话,很有可能会出人命的。

  禄康安答道:“四个时辰,就快就结束了。恒王殿下您放心,荣娘娘叫人在奉先殿里生了暖炉,四皇子不会有事的。”

  禄康安很会做人,平日里都是一口一个“安王爷”地称呼四皇子。现在却是改口叫了四皇子殿下…

  七皇子还没觉出什么,裴清殊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除了罚跪,父皇还怎么惩罚四哥了么?”

  “唉,皇上一怒之下,废去了四殿下的亲王之位,还停了他的侍郎之职,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跪满四个时辰之后,就回府闭门思过。”

  “什么?!”七皇子闻言大惊,“这惩罚也太重了一点吧?!”

  “没办法啊,您是没看见,淮阳长公主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在皇上面前又哭又闹的,说是不甘心像傻瓜一样替人家养了七年的儿子,还说宋家百年清誉,都毁于一旦了…您二位也知道,淮阳长公主是先帝皇后嫡出的公主,就连皇上也要敬她三分。若是不罚得狠一点儿,皇上也不好向长公主交待啊。”

第217章 算计

  许是因为出身和背景的缘故,淮阳长公主是个作风比较强硬的女人。以裴清殊为数不多和淮阳长公主打交道的经历来看, 他完全能想象的出来禄康安所描述的那个画面。

  禄康安惋惜地说道:“再过半个时辰, 皇上的明旨就会发出去了。现在皇上估摸着刚洗漱完, 正要用早膳, 您二位可要奴才进去通报?”

  裴清殊和七皇子对视一眼,颔首道:“那就麻烦禄公公了。”

  等待通传的时间里,裴清殊和七皇子被宫人领进了一处厢房,等候皇帝的传召。

  七皇子用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消化了禄康安的话:“十二弟,怎么会这样?就算四哥有错,但也罪不至此吧?父皇这亲王之位废的倒是容易, 可他是不是忘了, 四哥是用了多少年的努力, 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啊?而且光是废了亲王之位也就算了,他还停了四哥的差事,让四哥回府闭门思过,这和圈禁有什么区别?”

  “父皇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 还在气头上, 再加上淮阳姑姑逼着父皇严惩四哥,父皇才会这么做的。咱们一会儿劝劝他,先让他消消气。等过几天,咱们再为四哥求求情。父皇心软,一定会放四哥出来的。”

  裴清殊说得笃定,但事实上他只是为了宽慰七皇子而已,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毕竟皇帝的年纪渐渐大了,他和裴清殊所了解的那个皇帝,似乎已经有一些不一样了。

  比如说,如果换在过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裴清殊来找皇帝,皇帝就一定会见他。

  如果皇帝当时实在忙,脱不开身的话,他就会叫裴清殊等一会儿,晚一点再见他,从来没有直接将裴清殊拒之门外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皇帝很干脆地用“不见”两个字,轻飘飘地将裴清殊和七皇子给打发了。

  七皇子很生气,甚至想要硬闯,裴清殊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拉住。

  “七哥!你这是做什么!”裴清殊就是怕七皇子会意气用事,所以昨天才劝他不要立即进宫。否则以七皇子的性格,裴清殊都怕他和皇帝吵起来,到时候和四皇子一起被罚,那样可就麻烦了。

  裴清殊已经损伤了一个兄弟,他不希望七皇子再出什么事。

  裴清殊好说歹说,七皇子才渐渐冷静下来,答应先和裴清殊一起去奉先殿看看四皇子。

  兄弟俩来到奉先殿的时候,四皇子的罚跪还没有结束,他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才能起来。

  看到四皇子挺拔如松的背影,不仅七皇子又要落泪,就连裴清殊都有种眼圈泛酸的感觉。

  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像四皇子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为情所困的话,本应前途一片光明,不应该就这么折在这里的…

  “四哥!”七皇子一开口,便是激动的哭腔,“你和左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四皇子回过头,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老七,在列祖列宗面前,不要大喊大叫的。”

  “我他妈偏要喊,偏要叫!我就是想知道,四哥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如果你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就赶紧告诉我啊,我和十二弟替你讨回公道!”

  “别白费力气了。”四皇子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安儿的确是我的儿子。”

  尽管裴清殊心中早已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是亲口听到四皇子这么说之后,裴清殊还是不由地心中一沉,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虽说挡在裴清殊面前的两座大山,一个是二皇子,一个是四皇子,但裴清殊从未真正将二皇子视作对手。

  因为他觉得二皇子不配。

  裴清殊本是将四皇子视为兄长,也视为最强劲的对手。所以他想等自己成长起来之后,再和四皇子公平竞争。

  可四皇子却叫他失望了。

  他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他越过了底线,这就是错。

  而这也意味着,方才四皇子说的是事实。

  现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替他讨回公道了。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四皇子就是错了。

  而且错得很离谱。

  裴清殊实在忍不住问道:“四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你和左氏有情,可我从未想过,你们竟然还会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四皇子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听四皇子说了,裴清殊才知道,原来当年,左大姑娘为了治疗情伤,想要解除和宋家的婚约,独自一人去乡下养病。她说是养病,其实只是单纯地不想嫁人而已。

  可宋大公子对左大姑娘情有独钟,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已是非她不娶。

  于是那段时间里,宋大公子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去乡下探望左大姑娘。

  时候久了,左大姑娘渐渐就有些松动了。

  最后左大姑娘肯跟他回来,是因为宋大公子说了一句话。

  宋大公子说,他知道左大姑娘心里有一个人,一个今生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但他可以做到不在乎。

  只要左大姑娘肯嫁给他,宋大公子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帮她忘记那个人。

  左大姑娘被他的这份深情所打动,于是二人回到京城完婚。

  婚后不久,左大姑娘就随着宋大公子外放了。

  在他们离开京城两年左右的时候,因为太过思念家乡的缘故,左大姑娘回了一次京城探亲,顺便找太医调养了一下身体,希望能早点怀上孩子。

  没想到在京城,左大姑娘和四皇子再一次在宁国公府的宴会上偶遇。

  四皇子当时已经听说了左大姑娘回京的消息,却因为不能和她相见之故,心中十分郁闷,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

  就在那个时候,他再一次见到了左大姑娘。

  四皇子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既然是在梦里,自然可以肆无忌惮许多。

  容家身为四皇子的外祖家,和四皇子的关系极近,所以宁国公府里有一个独属于四皇子的小院儿,四皇子偶尔会过来小住。

  四皇子当时,就是把左大姑娘拉到了那处小院儿里,和她有了一次露水姻缘。

  四皇子当时喝多了酒,动作颇有些粗暴,不管左大姑娘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左大姑娘力气不及他,又怕被人发现,会毁了四皇子的前途,所以也不敢大声反抗。

  等四皇子睡着之后,她就偷偷地溜走了。

  如果不是昨天淮阳长公主指着宋安,说他是四皇子的儿子,四皇子至今都不知道,原来当初的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虽说裴清殊相信四皇子现在没有必要撒谎,但他还是忍不住质疑道:“四哥,到底做没做,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么?”

  四皇子有些窘迫地说道:“后来我酒醒之后,发现床上有一个丫鬟…”

  裴清殊立马明白了。

  这是有丫鬟看四皇子酒醉,趁机爬床了。

  七皇子不服气地说道:“那这也不能说明宋安就是你的儿子啊?宋大表哥真的不能生?”

  四皇子疲倦地说道:“昨天晚上费了些功夫…就是父皇又派了两名太医去给宋大表哥检查。应当是不能的。”

  “就不能是先前可以,现在不行了?”七皇子还是不死心。

  “七哥,你冷静一点。”裴清殊拉住七皇子的手臂,“你接受现实吧。昭屏和我说,宋大表哥的其他妾室,从来都没有过身孕…所以说这个孩子,大概率就是四哥的了。”

  七皇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不甘心地抓着四皇子问道:“四哥,滴血认亲的结果怎么样?”

  不等四皇子回答,七皇子自己就明白了。

  一定是吻合的了,不然四皇子也不会承认宋安是他的儿子。

  想到四皇子如今的处境,七皇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好像出事的是他自己一样。

  “四哥,就算当年的事情是你酒后糊涂,那这回在大觉寺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裴清殊总觉得事有蹊跷,“你在寺庙里总不可能喝酒的吧?”

  四皇子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地说:“当然没有。我和逍儿是被人算计的。”

  原来那天,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觉寺后山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那天正好是四皇子的休沐日,他听人说大觉寺有一场十分值得一听的法会,便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去离城区比较近的普宁寺。

  在当时看来是巧合,现在看来是人为的作用下,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觉寺的后院里“偶遇”了。

  四皇子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吃的斋饭里已经被人下了催情的药物。

  他只知道旧情人相见,他突然有一种强烈地想要亲吻她的欲望。

  不过四皇子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的这股冲动和过去不一样。

  在把左大姑娘半推半抱地推进厢房里之后,四皇子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是被人下了药!

  四皇子当时就要走,谁知他刚刚转过身,厢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四皇子拼命地砸门,都快把自己的手砸烂了,还是砸不开。

  左大姑娘心疼地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砸了。四皇子却一把将她甩开,让她不要靠近自己。

  四皇子当然想要她,但是他知道他们是被人设计了。如果他当真对她做了什么的话,只会如了对方的愿。

  所以他强忍着欲望,想要先送左大姑娘离开。

  可是门窗都已经被锁死了,四皇子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举起厢房里的凳子,让左大姑娘将他打晕。

  左大姑娘却是下不去这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