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自家胡同口的时候,她却愣在那里,不再前进。

一条空旷的街道,阴明不定,家家户户都紧闭宅门,除了偶尔传来两声狗叫,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韩平站在街口,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映射在寂静的街道上,在她倒影的尽头处,一道白色身影倚墙而立,看见她后,便将罩在头上的狐裘连帽拉下,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洞悉一切的眸子在月色下波诡云谲。

韩平知道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李淮璟自墙边走出,等待她来到跟前,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本以为会很凉,谁知道却是一团火热,鼻尖闻到一些若有似无的酒气。

“去哪儿?”

韩平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嗫嚅道:“跟兄弟去喝酒了。”

李淮璟似笑非笑的说:“是吗?都去了什么地方喝酒?跟谁?”

冷冷的口吻中透着浓浓的讽刺意味,韩平不满他的干涉,抽回手横眉道:“我跟谁去喝酒,关你什么事?”

说着韩平便将手拢入袖中,缩着肩膀朝自家院门走去,呼吸急促,情绪极度不稳。

李淮璟好脾气的跟在她身旁来到她院门前,她伸手推门的一刹那,李淮璟抓住了她的手。

韩平不想与他对视,只是蹙着眉头想拉回自己的手,谁知道越挣扎,却被他抓得越紧。

李淮璟不动声色的强势让韩平放弃了打算,怒目相对,只见那双墨玉般的黑眸中透出些许的担忧,扰乱了韩平的正常判断。

李淮璟被那双在月光下也同样璀璨的瞳眸深深吸引,缓缓靠近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柔腻的触感勾起了他的温柔,沿着脸颊渐渐向后滑去,苍劲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秀发,扶住她的后脑,如亲吻一件绝世珍品般,覆上了那双他尝过不止一次的嘴唇。

这回的亲吻不同于之前,他像是想要弥补前两次的粗暴,他将双唇贴着韩平的,像是在感受着她双唇的柔滑般,动作轻柔缠绵,只是轻轻的亲吻摩擦,便让韩平心跳不已,她从原来的抗拒中渐渐的迷失了心神。

李淮璟将她按在墙上,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周而复始的品尝着她的美妙滋味,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如此想要细细品味,她就像是罂粟,沾过便再难以忘怀…

韩平顺从的任由他攻城略地,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肩膀,同样感受着那份甜腻的温馨。

她逃了一整天,做了很多事情,喝了很多酒,都没能将烦心事抛却脑后,可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却做到了。

与同一个男人亲热才能忘记来自于他的混乱,韩平暗骂自己笨,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才是。

她微微张开双眸,看着李淮璟浓密的睫毛,忽然一个翻身,反将李淮璟压到墙上,学着他前两次的样子,对着他的唇狠狠的吻了上去,舌头探入对方口中,勾得他一起嬉戏,舔抵。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平才松开了同样喘着粗气的李淮璟,平静下来的心顿时清明许多,她略带忧伤的看着他,月光下,从她的眼中落下一滴晶莹的泪,韩平敛下朦胧的双眼,低哑着说道:

“你,不该招惹我的。”

大婚之夜

明月当空,皇城脚下的御赐行宫中,呕吐声响彻云霄…

王啸天与副将站在门外,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两只苍蝇般,他紧咬着下颚,沉声问道:

“少将军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站在一旁的小兵垂着汇报道:

“去了野鸡胡同吃羊肉,还在里面斗了两场鸡,赛了一场狗,喝了三壶酒,听了两场戏,又去八大宝斋赌钱,赢了两百两,全都打赏了给龙凤楼的玉泉相公。”

王啸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呼吸越来越重,他强自镇定道:“谁带他去的?”

“是…羽林卫中郎将韩平。”士兵尽职汇报。

一旁的副将让自家将军稍安勿躁,上前问道:“是韩家那个不成器的老三?”

“是。”

“就算是她带着少将军去的,那你们呢?你们怎么不拦着少将军?不知道他不能喝太多酒吗?”副将方达听着屋里的呕吐声,心疼不已。

“小的们曾暗地里劝过公子,可是他却说:滚,不喝不爷们儿。小的们就没敢再劝。”

方达挥手让士兵退下,来到王啸天身旁,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劝道:“将军不必太过担心,想必公子自有分寸。”

王啸天重重叹出一口气,怒道:

“他有分寸个屁!上次差点被人打瘸了,这回还跟她喝酒,老子现在就去找韩峰算账!娘了个巴子,当真以为我漠北王家是奴才命,想怎样就怎样吗?没门儿!”

方达一声叹息,恭送自家将军愤怒的背影。

韩平在睡梦间打了个喷嚏,咕哝一声后,才继续睡觉…

太子与韩毓的婚礼定在三月初八,惊蛰之日。

韩平早前便被韩祁警告过,让她在韩毓大婚之日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要她好看。

韩祁的威胁韩平向来是听的,所以当日便向宫里告了假,打算整日都与苏儿在家里待着,足不出户。

她将两只藤椅搬至盛放的梅树之下,烫了一壶烧刀,佐着苏儿亲制的蜜饯悠闲喝着。

苏儿坐在藤椅上,抱着香炉熏烤洗过的衣服,见韩平一脸餍足的神情,秀气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羞涩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

“姑娘,听说王爷今日会来,要不要去买点他爱吃的东西?”苏儿将衣服换了一面继续熏烤,头也不抬的问道。

韩平见他低着头,轻轻咬着下唇,一副尽管不情愿李淮璟过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饮下一口烧刀,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她就是爱极了这种窒息般的火烈。

“随便啦。他是客,客随主便,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韩平将身子我在藤椅中,仰头看着满树香梅,随意答道。

苏儿乖巧的点点头:“哦,知道了。”

韩平吸入满腹梅香,心情不错,手指一下下敲在椅子上,忽然开口问道:

“苏儿,李淮璟经常过来,你觉得合适吗?”

被韩平的问题问住了,苏儿抬起天真无邪的眸子,可爱的眨巴两下后又低下了头,说道:“姑娘高兴就好。”

“…”

韩平大大灌了一口酒,摸着后脑勺无言以对,高兴就好…那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院中静了一会儿,韩平仿佛听到了城东传来的喜庆鞭炮声,脑中想象着那个喜庆的画面,心中立刻闪过一丝酸涩。

韩祁不让她去参加婚礼是对的,难道韩祁早就看出来她对太子的心思,怕她去了太伤怀,才这么说的吗?

苏儿忽然‘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香炉,站起了身:“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她家的人…只有李淮璟。

韩平心中一动,下意识将身体坐端正了点,拿酒壶送到嘴边却是不喝,一双浅褐色的瞳眸时不时向转角瞥去。

可是忐忑迎来的不是那个俊美孤高的身影,还是苏儿。

“姑娘,你出去看看吧。他…将军在门外。”苏儿一路小跑,过来后如是说道。

韩平一听不是李淮璟,绷直了的身体又软了下去,头颅靠在椅背上,喃喃道:“什么将军?”

她今日可是告过假的,总不会有什么将军追到家里来治她的擅离职守吧。

将军…哈!

“是韩将军。”苏儿见韩平软在藤椅中一动不动,着急得上来拉她的手臂,边拉边说。

韩平一下子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结结巴巴的难以置信:“韩,韩,韩将军?”

不等苏儿回答,韩平就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巴着院门偷偷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威武不凡的韩峰端坐高头大马之上,锦衣华袍,霸气侧漏…

这位大神如何会来她这座腌臜小庙?

还未开口说话,便见韩峰粗眉一竖,凌厉的目光瞪着韩平:

“上马!”

韩平见着他手中的马鞭,不敢怠慢,立即爬上了他身后的一匹马,然后,韩峰二话不说,便策马扬鞭,韩平无奈只得也跟着跑去。

给韩峰抹黑,拖韩家后腿的事情只能在背地里做,当面还是要谦卑一点,韩峰喜欢有骨气,有才气,有运气的晚辈,而她显然不在他喜欢之列。

心里琢磨着韩峰此行目的,还没研究透彻,他便勒住了缰绳,韩平左右环望,竟然是一片树林,满目皆是参天古柏。

韩峰自马背上落下,二话不说便开始解挂在马背上的包裹,韩平站在马的另一边,所以不知道这个神色严肃的老子在干什么,他总不会拿出点干粮来给她吃吧。

刚这么想着,一杆拼接而成的长枪便凌空抛来,韩平狼狈接住,还未反应过来,韩峰便自马背后一跃而出,用另一杆长枪与韩平对决。

我的个娘亲诶,这老头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她都已经承诺韩祁不会去韩毓婚礼捣乱了,还想她怎么样?

“出力!”韩峰暴吼一声,长枪耍得风云电掣,虎虎生威:“老子要看看,你这两年有多少长劲。”

韩平险险挡住韩峰的暴烈一击,对韩峰此行的目的与原因顿时了然于胸。

定是近来他也听到了李淮璟与她走得近,想要收拢她为自己人的风声,所以才想来确认一下她到底有多少斤两。

韩平本来就没有韩祁喜欢习武,最多喜欢听些八卦,搞些小动作什么的,手底下的功夫连韩祁都打不过,更别说是韩峰了。

两人相斗连一招都没有,韩平便被韩峰的一击横扫打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五脏六腑震荡不已,难受的要命。

韩峰冷着脸,哼道:

“凭你这些微末本领,也想学人家攀附权贵,坐席东堂,简直可笑!不自量力之辈,死不足惜。”

说完,便也不管韩平死活,兀自翻身上马,如来时般风火离去…

太子与韩毓的婚礼举朝震动,就连升斗百姓也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从早晨开始,东城的鞭炮声便不曾停歇。

韩平放马归山,自己走着回到城内,戌时刚过,夜幕已然降临,韩平双手拢入袖中,将头转向东城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漫天烟花五颜六色,使得韩平深刻的五官忽明忽暗,烟花比昙花更为灵动短暂,却照亮了全城,美不胜收。

这世间也只有那个男人配得上韩毓那般雪莲花般的高洁女子,从来,只要有韩毓出席的场合,他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般追随,毫不松懈,凭着他对韩毓的喜爱,凭着韩毓从小对她不算太恶的份上,她就勉强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好了,再多就说不出口了。

推开自家院门,韩平揉了揉眼睛,她终于伤心过度,看到幻觉了吗?

李怀昶一袭龙凤呈祥的大红袍,站在她家院子里欣赏着丝瓜藤…

听见开门声,李怀昶回过头,未语先笑,对韩平送上了温润如玉的微笑:

“三姑娘可回来了。”说着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只长颈玉瓶,对韩平扬了扬道:“波斯进贡的葡萄美酒,要喝一杯吗?”

韩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怔怔的走到李怀昶身前,定定的看着他,失魂落魄道:

“你不是要成亲吗?”

李怀昶笑着点了点头,耸肩道:“成完啦。祭过祖,进过太庙,拜过堂啦。”

“那…”

洞房!

韩平想这么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怀昶当然知道韩平没说出口的是什么,只见他露出一抹苦涩又悲伤的笑:

“她可是…韩相啊…”

一句‘韩相’就让韩平想通了所有事情。

太子爱惨了韩毓,韩毓却无心对他,两人的联姻,不过是出于政治目的,对于韩毓而言,与太子成亲的义务便只是:祭祖、进太庙、拜堂…洞房什么的,只要她不想,就是韩峰也逼不了她。

韩毓的心思韩平猜得到,可是,太子的心思呢?又是为何?

大婚之夜,就算不在新娘房中,他也大可去其他地方,为何偏偏来到了她的小院呢?

他是在表现自己的无所谓给韩毓看吗?还是想用她这个韩家不成器的老三来讽刺韩毓?

不管是哪一点,都真实得血肉模糊。

韩平脸上绽出笑容,大咧咧的接过太子手中的酒壶和酒杯,朝内厅走去…

亲如兄弟

原来韩毓嫁给太子以后,便要卸下宰相职务,太子走后,韩平一个人趴在桌上,把玩着他留下的两只小玉杯。

看来皇上已经相当忌讳韩家的势力了,美其名曰是要韩毓嫁入皇室,得享荣华,实际上却是削弱韩家的力量,减少他们与朝臣的联系,韩峰手中握有大京国二分之一的兵权,韩毓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笼络大量人心,这对一文一武的父女若有反心,谁能招架?

因为太子的突然到来,韩平让苏儿早些睡下了,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将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看了又看,终是没有舍得丢弃,一路拿着它来到卧房。

异样的气息令韩平起了警觉,她不动声色点燃了蜡烛,当室内忽然亮起的一刹那,背后便传来异样。

韩平早就做好准备,脚跟转了转,避开攻击,谁料敌人也早已洞悉她的动作,虚晃一招后便准确无误抓住了她的手肘,借力别过她的身后,将她压在房内的圆桌上。

随之而来的不是一刀毙命,而是近乎惩罚的亲吻与啃咬。

韩平当即知道来人是谁,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弓起背躲避他漫无目的的啃咬。

“定王府中很缺女人吗?怎么你每次都饥渴成这样?”韩平没好气的躲避,后颈火辣辣一片,肯定被他咬出痕迹了,不知道出血没有。

李淮璟将韩平转了个身,还是不让她起身,沿着她的额头落下一个个细密缠绵的吻。

“这该要问你,到底你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使我一看到你就气血翻涌,蠢蠢欲动。”

这种话韩平听得多了,连辩驳的兴致都没了,拉下在她胸前作恶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又钻到了她的亵裤之中。

韩平一把将之揪出,挣扎着坐起身来,李淮璟双手撑住桌沿,无赖兮兮的不让她下地,看着韩平愠怒的脸得意笑着。

“什么时候给我?”李淮璟突然莫名问了一句。

韩平不解,扬眉:“什么啊?”

话音刚落,却见对方将目光下移,朝韩平的双腿之间看了看,韩平的脸顿时绯红一片,李淮璟见了心中又是奇痒难耐,搂着她又欺负了一会儿才肯放过她。

韩平怒不可遏,从桌子上跳下来,狠狠白了他一眼,李淮璟抢过她手中的两只小玉杯,问道:“这是什么?”

“酒杯呀。”韩平转过目光,大声回了一句。

见李淮璟脸色阴晴不定,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墨玉般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般,她闪躲着走进屏风,转移话题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淮璟将玉杯抛在桌上,走到屏风外的太师椅上坐下,不高不低的答道:

“比他早!”

韩平手中的动作窒了窒,暗中抱怨他明明都知道了,还故意装糊涂。

“他来有没有与你说些事情?”李淮璟在屏风外问道。

“什么事?”韩平从屏风后走出,换了一身白色寝袍,李淮璟眸色一暗,却又立刻隐下,答道:

“就是…韩毓下嫁的原因…韩家目前的形势…大京国主的担忧之类的呗。”

韩平摇了摇头:“他只说让我小心他九弟。”

李淮璟耸肩一笑:“小心我什么?”

“居心叵测,色、欲熏天,别让他进了我的房间…之类的呗。”韩平双手抱胸,昂首答道。

“那他就错了,他所说的那些,你即便小心也是防不住的。”

韩平的发髻有些松动,几缕乌黑的发丝垂下,落在锁骨之上,配上她英气的五官和削尖的下巴,性感自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