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继续说,他们把她带到一个破房子里,本来说不给吃的和水的,后来,有个人偷偷给她放了些面包。

韩承业闭了闭眼,柔声问:“这几天,你就吃面包了吗?”

米粒儿点点头:“还喝了一些雨水,破房子漏水,下雨的时候正好漏到屋里的铜盆里。”

民警又插话,“那你是怎么从破屋子里跑出来的?”

米粒儿说:“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他们就把我送回来了。”

韩承业再也不忍听下去,转头吩咐助理,“去买点儿粥和包子来,再带些牛奶。”

米粒儿看看四周的人,问:“高洋有没有担心我?”

韩承业紧紧抱住她说:“很担心,她一直在找你。”

米粒儿不习惯被人抱,挣脱他的怀抱,揉着自己黑乎乎的小脸,打了个呵欠说:“我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让高洋看见我这样,她会哭。”

韩承业不习惯当着众人的面表达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迷蒙着双眼说:“先吃点儿东西再去睡。”

罗隐的音乐会,空前的□迭起。最后压轴的曲目是《幻惑微光》。

罗隐从主持人手里结果话筒,静静的说:“最后一首曲子,献给我爱的人。”简单的一句话,勾起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叫喊声。

很多媒体都在猜测,“我爱的人”到底是谁?贵宾席中央挨着罗海音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相当美艳,而且大方高贵,于是很多人把镜头对准了陈楚,音乐会的直播导播甚至给了她一个面部特写。

音乐会结束,罗隐谢完幕回到后台,陈楚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说:“我已经订好明天早上飞瑞典的机票,你、我,和罗阿姨,以后,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好吗?”

罗隐轻轻的点了点头。

警察顺着米粒儿提示的线索找到了假装在酒店丢手机的人。那个手机,居然是钱姐放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钱姐终于坦白了所有事情的经过。

机场,是个令人惆怅的地方。

明知道不可能,罗隐还是频频回头。

陈楚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这一走,我们就不要再回来了吧!”

已经开始登记,罗隐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他知道,这一生,就这能这样了,没有她陪伴,过行尸走肉的生活。

罗海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对不起,儿子。不过还是该走了,陈楚在等我们。”

“好。”罗隐缓缓起身,他觉得自己心一阵疼痛的悸动,那里满满的都是高洋的影子,他走不动,只能抱歉的说:“我想去吸只烟。”

机组最后一次广播,“我们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请乘客抓紧时间登机。”

有时候,命运就是一瞬间的谁与谁擦身而过。

警察赶到机场的时候,陈楚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宽敞的头等舱,空姐微笑着问候她:“陈小姐,欢迎乘坐我们的航班,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

一瞬间,如果警察没有赶来,也许,她的旅程甚至她的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陈楚拒绝说出藏匿高洋的位置,她冷笑:“她活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罗隐说了很多好话,甚至想跪下来求陈楚,罗海音难以置信的拉着自己的儿子,“为了高洋,你是什么都肯做,是吗?”

岳小薇和何平也在,陈楚见到岳小薇开始大声尖叫:“你也来帮高洋害我,你明明说,我跟罗隐会有孩子,而且会美的像天使……原来,你是骗我的。”

岳小薇被何平护在身后,终于说了句比较精明的话:“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被拘禁一天一夜后,陈楚终于说出了高洋和韩大川的下落。

警察找到他们的时候,高洋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韩大川还算清醒,但也只记得有气无力的对高洋说:“你再睡我就咬你了。”

高洋似乎又做了一场梦,只是这次的梦太真实。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蓝精灵,被格格巫的黑猫追杀,黑猫咬伤了她,她的血留了一地,都是蔚蓝的,像大海里的水。她躺在软绵绵的云层里,接受其他蓝精灵的哀悼。其中一只胖乎乎的蓝精灵为她唱挽歌,那只蓝精灵有和米粒儿一样的声音,她喊她妈妈。忽然凄切的歌声停止了,所有的蓝精灵排成两排,从蓝精灵队伍里走出来一对年老的夫妇,高洋认出,那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是,他们显得异常苍老,尤其是妈妈,原来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变得花白,她含泪抱紧自己,好像在说什么,可高洋一句也听不清楚。

蓝精灵们又开始围着她唱歌跳舞,高洋躺在云层里能看到蓝色的天,绿色的树,五颜六色的花,高洋微笑着对自己说:“原来天堂就是这个样子。”

第 33 章

高洋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罗隐的背影,他正站在窗边。逆着光,她只看到一个金色的轮廓。高洋蹙了蹙眉,弱弱的喊了声:“大川。”罗隐赶紧掩了脸上的表情,回过头,只余一抹温柔的笑:“终于醒了?”

高洋问:“韩大川呢?”

“就在隔壁。”他指了指另外一件病房的方向:“他刚来看过你,被医生强行拉回去休息了。”

高洋还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有民警撬开了仓库的门,她跟韩大川被抬上了救护车。被抬上车之前,她用自己最后一口气问了声:“我女儿找到没有?”有民警告诉她:“她现在很安全。”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就在她沉睡的一刹那,大川又使劲儿咬了她一口,“高洋,你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

高洋再次闭上眼,嘴里轻轻念了声:“不会忘记。”

罗隐问:“你说什么?”

高洋摇头,才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隐沉默了一阵,复又微笑着说:“你刚醒,身体太虚弱了,还要多休息,先别问那么多问题,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米粒儿和岳小薇听到高洋醒了,都进病房去看,转眼,韩大川也溜进去。

韩承业一直在医院看护韩大川,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发现人已经不见,转身看了眼高洋的病房正开着门,里面笑声朗朗,高洋正坐在床上,脸色还很苍白。她一抬头,正好与他眸光相接,他见到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神,赶紧错身而去。

高洋休息了两天,重回《新夜》剧组。

韩大川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完全可以放弃这个角色回家休息,即使她不工作,他也能养活她跟米粒儿。高洋嗤之以鼻:“我这叫善始善终,再说我跟米粒儿干嘛要让你来养?”

韩大川揪着她的衣角,扮小媳妇儿状:“你可别出尔反尔啊,明明都答应嫁给我了。”

高洋捧着头说:“哪儿有这回事儿?”韩大川直接挽起高洋的袖子:“你看,我们都盖了章的。”

高洋胳膊上好几个淤青的印子,她使劲儿揉了揉,愤愤的喊:“你属狗的啊,咬人这么狠?”

大川嘻嘻直笑。

半个月后,高洋的戏全部结束,她带米粒儿返回北京。

韩承业送他们到剧组门口,他问高洋:“以后,你还会拍我导的戏吗?”

高洋说:“您是很优秀的导演,会有很多年轻演员愿意跟您合作。”

韩承业满脸的落寞,他揉了揉米粒儿的小脑袋,说:“如果米粒儿长大了想当演员,一定要来演韩叔叔的戏。”

米粒儿猛点头,“到时候你要是还这么帅,我就来演。”

一句话,让两个大人都笑了。

韩承业冲着高洋和米粒儿挥了挥手,说:“再见了。”

岳小薇跟何平的婚礼定在六一儿童节那天,高洋去当伴娘,米粒儿去当花童。韩大川当然是免费的摄影师。

大川攀着新郎的肩膀说:“今天我们一家子都出动了,呆会儿让你媳妇儿抛花束的时候照顾一下我们家高洋啊。”

何平赶紧点头:“好说,好说。”

在岳小薇的婚礼上遇到罗隐,高洋并不意外。之前,岳小薇曾给高洋看过罗隐送的那张邀请函,岳小薇说:“很别致的手绘邀请函,你不心动?他说过几天就走了,再也不回来……”高洋点头,“我祝他一路顺风!”

罗隐送给岳小薇的结婚礼物居然是一架钢琴。岳小薇说:“这是罗大师弹过的琴,我一定得好好供奉,将来就是文物。”

很多人起哄,让罗隐现场弹只曲子助兴,罗隐也不推辞,上台弹了那首《幻惑微光》,熟悉的旋律,让高洋顿时生出一种错觉,彷佛置身在她与罗隐熟悉的那家小酒吧,罗隐兼职弹钢琴,她不能帮什么忙,就偶尔去看看他,帮他打气。那时候,他们计划着执子之手,一路欢歌相伴,相濡到老。罗隐说,“高洋,你就是我生命里那点光,尽管不是很亮,但是能点亮我所有的希望。以后,我为你写一首歌,就叫《幻惑微光》好不好?” 那点光,尽管微弱,但能照亮所有前路,播撒全部希望。高洋曾是罗隐的微光,可是,那光毕竟太微弱,所以最终熄灭。

琴声很美妙,高洋侧着头仔细倾听,忽而露出一抹会意的笑。

大川在旁边不时拉着她的手,说:“你要喜欢听,回去我弹给你啊?”

高洋撇撇嘴,“你又不是钢琴家!”

大川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可我是摄影师。”

高洋看着大川悻悻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说:“对,会弹钢琴的摄影师的确不怎么好找。”

结婚进行曲响起的时候,高洋跟在岳小薇身后,大川跟在高洋的身后,还不时提醒她:“别踩了礼服的摆,别低头……”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路上都需要一点光,此时高洋终于意识到,大川就是她的微光,虽然不够璀璨,但足以照亮她的生命,这点微光,慢慢在她心头扩散,终成一片燎原之势,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轰轰烈烈。

岳小薇婚礼之后,高洋去看守所看过陈楚,那天,下了点儿小雨,高洋抱着米粒儿举着伞,走得很吃力,后来被一个无良司机溅了一身水,她狼狈的扭着湿衣服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厅,而陈楚依旧端庄高贵,即使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衣服,高洋终于承认气质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

高洋抱着米粒儿,哄了哄,说:“来叫阿姨。”

米粒儿果然就甜甜了叫了声阿姨。后来,高洋让米粒儿去看守所门口的廊沿下洗洗手,米粒儿就一蹦一跳的去了。

陈楚冷笑着,说:“没想到柳婷婷最后还是找了你给她养孩子。”

高洋说:“我很荣幸。”

陈楚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说:“她帮人贩毒,后来当了替死鬼,就葬在西山的公墓里,她不让我告诉别人。”

高洋半天都没办法呼吸,后来米粒儿洗完手回来找她,说:“咱们回去吧,不是说好了送罗隐叔叔的飞机?”

听到罗隐的名字,陈楚的目光亮了亮,后来,终于黯淡下去,喃喃自语的说:“他还是不要我,他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高洋没有说话,她太震惊于陈楚刚才说的关于柳婷婷的死因了。 陈楚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接着说:“没有罗隐的陈楚就像没有高洋的罗隐。”

高洋回过神来,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于是,跟陈楚说:“我们都忘记那些仇恨吧,你恨我,我恨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楚点头:“忘记也好。”

从看守所出来,高洋给大川打电话,借他当司机送他们去趟机场。

大川当然随叫随到,高洋跟他说:“你再求求爷爷,看能不能让陈楚……”刚说了一半,就被大川打断:“这次爷爷是真生气了,说一定要让她得到教训。……不过,你放心,韩家庞大的律师团不是吃白饭的。”

高洋舒了口气,然后踏踏实实的坐在后座上,教米粒儿说苏州话。

大川问:“你决定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高洋笑:“他们现在连我都不肯接受,估计再带上你,就更难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跟米粒儿去打前阵?”

高洋忐忑的说:“试试吧。”

米粒儿同学倒是信心十足:“放心,外公外婆肯定会喜欢我的。”

罗隐在候机大厅等着高洋,临行前最后一面,他终于见到了她。

从青葱岁月里的相识、相知,到后来的分手,再到重逢和而今的分别,他真实的经历了一场人生的悲欢离合。拥有过,失去过就更懂得珍贵。

他伸开双臂,对着她的身影做了一个拥抱的手势,温和的笑,缓缓的说:“别了!”

高洋站在喧嚣的机场,看着他走进安检,才觉得周围安静下来。

大川抱着米粒儿站在她身后,说:“送也送完了,我们回去。”

高洋转过身,在大川脸上印了一个吻,“好的,我们回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