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宁拿着葫芦翻来覆去的看,练习烙画是慢功夫,她不必急于一时,以后可以慢慢练。眼下的急务是创收。杜方宁这么做一是迫切想改善家中的状况二是想提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她是家中最小的,又是个女孩子,可谓是人微言轻。赚钱是快速提高自己家庭地位的首选方法。只有她的地位提升了,她的意见被人重视了,她才能在以后的日子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凝聚全家之力斗极品,否则,一切都免谈。

她记得穿越前有一个邻居姐姐,她父母特别没主见,总是被亲戚朋友的意见所左右。而她,从小就聪明果断有见地,可是没人尊重她的意见。后来,她读大学时就开始创业,先是靠回收二手资料书贩卖给新生发了一笔小财,等到她大学毕业时,名下已有了三家店面。从这以后,她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上升。有一次,她跟杜方宁聊天时,她感叹万端地说道:“其实,家庭跟社会是一样的,实力决定一切。所谓的尊严和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

连着两天,方青松一直在雕葫芦,杜方宁也没闲着,她披着蓑衣领着大宝二宝两人跑到外面采集各种颜色的野花,捣碎了用汁液当颜料用。她还特意二十多个形状大人相似的小葫芦,每个葫芦上让方青松烙上一个穿肚兜的胖娃娃,分成红、紫、黄、粉、蓝、绿、青七种颜色。方青松的手艺好,一经烙成,立即吸引了大宝二宝的目光。两人立即抛弃了原来的旧葫芦,奔向新的葫芦娃。

“哎哎,这个是我要拿出去卖的,卖了钱给你们买糖吃,你们是吃糖呢还是要葫芦?”杜方宁双手护着葫芦,笑眯眯的问道,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一定得保护好。

二宝是个小吃货,一听有糖吃,两眼开始放光。

大宝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我们光看不摸,看完再拿出去卖。”

“好好。”

方青松一边用烙画一边不确定的问道:“真有人买吗?”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三天后,雨停了。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院中的菜畦和篱笆上的野花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异常干净喜人。碧空之上,白云随意舒卷。被困了几天的鸡们也欢快的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

“姥,我今天去镇上卖葫芦。”

吴氏一边用勺子搅着锅底,一边说道:“路上泥泞着呢,你着啥急。”

杜方宁仍然坚持要去:“好姥姥,你就答应了吧,我不怕粘脚。”

吴氏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过了一会儿,家里的人都陆续起床了。

大舅妈李氏不好意思的冲婆婆笑笑:“娘,我又睡过头了。您咋不叫我呢?”

吴氏微微挑挑眼皮,语气平淡:“谁做不是做。反正这天一放晴地里的活也多了,想懒也懒不成。”

李氏连连点头:“那倒是。”

杜方宁帮着外婆舅妈将饭菜端上桌,方青松和方满子也洗完脸进来了。杜方宁殷勤的将碗筷摆好,方青松冲她慈祥的笑笑。吴氏拿起一个大个的咸鸭蛋往桌上轻轻一磕,剥掉壳往到了杜方宁的碗里,又将鸡蛋炒韭菜推到她跟前:“多吃些,这还有好几里的路要走呢?”杜方宁看了看,她发现桌上只有一碟鸡蛋炒韭菜一碟咸菜和一盘窝头,鸭蛋也只有两个,她一个,大宝二宝共吃一个。

二宝伸手想去夹韭菜鸡蛋,被李氏硬拽了回来。李氏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有些不虞。杜方宁十分清楚大舅妈的为人,她倒也不坏,大面上也过得去,就是人有些自私爱占小便宜。对自己婆婆时不时接济大姑子颇有些不满,但她不敢明说,只在背地里犯嘀咕。

杜方宁脸上带上笑说道:“姥,我哪能吃这么多,大伙把菜分了吧,不然鸡蛋凉了就有腥气了。”说着,她特意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站起身将菜均匀的分到每个人的碗里。然后将自己碗里的鸭蛋黄一分两半夹到大宝二宝碗里。

李氏脸上不由得多云转晴,同时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嘴上夸道:“方宁这孩子就是懂事,舅妈将来能有一个你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吴氏没说话,脸上带着一丝自豪。

杜方宁笑道:“舅妈你下一胎肯定是女孩。”

李氏和方满子一听不禁一起笑了。李氏连生两个男孩一直盼着能锦上添花生个女儿,无奈天不遂人愿。眼看着二宝六岁了,她的肚子仍不见动静。此时听方宁这么说,不由得心花怒放。

吴氏看着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心里不禁一阵感触,这孩子这么有眼色让人既喜欢又心疼,还不是那个家给逼出来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涌上一丝无力感。大闺女一家过得不好,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纵然有心,也不能常去和杜家闹。更何况方宁她娘连生五个女儿,这让她底气也有些不足。

杜方宁看着吴氏的筷子不由得慢了下来,脸色也渐渐变得沉重,她立即笑着安慰道:“姥,您别担心我们一家。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我也算是明白了。我们家没男丁,我就把自己当男孩撑起我家的门户,以后给我爹娘养老。我要好好挣钱,好孝敬你们二老。”

吴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好,我就等着享我外孙女的清福。”

众人吃过早饭,杜方宁赶紧进屋收拾东西,她将方青松这几日雕好的几十只葫芦用细绳拴好放在竹筐里便跟着方青松一起踏着泥路去镇上。

到了青阳镇,方青松去铁匠铺修理农具,杜方宁则把筐里的葫芦全部拿出来,挂得全身都是。

她酝酿了一会儿,又特意清清嗓子大声吆喝:“走过路过的都来看葫芦了。买葫芦有福禄!葫芦虽小藏天地,放在家里人舒心——”

路边的其他商贩都好奇的看着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女孩子,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也有几个行人停下来看热闹。但是看归看,却没人掏钱买。

杜方宁丝毫不气馁,继续脆声吆喝。

这时,有一个身着细布夏衣的小男孩子停在了他面前,兴趣盎然的盯着那画着胖娃娃的葫芦看。

杜方宁笑眯眯的对小客人介绍道:“小弟弟,我这七个是葫芦娃,他们可厉害了。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葫芦山,山里关着关着蝎子精和蛇精.一只穿山甲不小心打穿了山洞…”

小男孩听得津津有味,很痛快的掏出了两文钱:“我用两文钱能买这七个葫芦娃吗?”

杜方宁一脸为难的说道:“小弟弟,我只能给你两个哦。”

小男孩不高兴的撅着嘴,挨个抚摩着七个葫芦。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可以找你的小伙伴一起来买——”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家伙撒开两条小短腿噔噔的跑开了。不大一会儿,他便呼朋引伴的过来了。

“我要这个红的。”

“我要绿的。”

杜方宁心里一高兴,还唱起了那首经典儿歌:“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她唱得起劲,孩子们听得高兴,不多一会儿,她的摊前便围了一堆孩子。

杜方宁正唱着,就听见一个讨厌的公鸭嗓说道:“咱也去买个吧,难为她了,唱得这么难听也敢唱出来。”

杜方宁一抬头正好看到宋乔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往这边走来,那个讨厌的声音正是他身边的少年发出的。她这时学起了大堂舅方强子的做派——装作不认识对方。

8第八章再起波澜

宋乔本想上前搭话,可一看对方那副神态,他只得又退了回去,拽拽身边的公鸭嗓少年说道:“咱们回去吧。先生快回来了。”那少年迟疑了一会儿便跟着走了。

热闹看够了,人们也就散去了。那帮孩子们也跑到别处玩去了。镇上的人越来越多,她四周的小商贩们摊前的顾客越来越少,但是没人看她的葫芦,也有几个闲人夸她的葫芦画得好看,但就是没人买。

日头越来越毒辣,杜方宁拧开葫芦盖顶喝了一口水,然后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继续蹲守。

过了一会儿,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向她这边跑来了。杜方宁精神一振,又有小客人上门了。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群孩子正是刚才买葫芦娃的小朋友,它们伸出五颜六色的小手,撅着嘴把掉色掉得一塌糊涂的葫芦娃递给她:“小姐姐,你骗人,你还说葫芦娃能打退蛇精,他一见水就坏了。呜呜,你骗人。”

“小弟弟,你怎么能把葫芦放到水里呢?”

那小男孩振振有词的说道:“你不是他们能打死大蛇精吗?蛇在水里,不下水怎么打蛇精?”

杜方宁:“…”好吧,她其实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她用花草染出来的颜色一点也不牢固极容易掉色。

杜方宁好说歹说,最后又赔了七个没染色的小葫芦给他们。这帮小朋友才怏怏不乐的回去。自这几个小男孩走后,杜方宁的葫芦再没有卖出去一只。日头越升越高,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的心比卖碳翁还凄凉。

“方宁,回吧。”外公方青松已经修好了农具,站在人群外招呼她。

“嗯。”杜方宁沮丧的耷拉着小脑袋,跟来时的欢欣活泼判若两人。

方青松性格木讷,不善言辞,他想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安慰外孙女:“这葫芦还是有人买的,不过就是咱们这儿不爱买,那就是放到县城京城铁定有人买。你大舅公的把兄弟的侄子就在京城做这个的。”

他不说这通话还好,一说杜方宁越得觉得卖葫芦没有出路。人对艺术之类的追求是在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之后才产生的。来镇上的人都是周围八里八村的乡亲,大多数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富人也有,但是很少。他们手头有些闲钱也只会购买实用性物品。看来,她以后创业什么的不但考虑古今差异还有城乡差异以衣交通信息限制,最主要的一条是她家的客观条件限制。

两人没走几步,就碰到了杜方宁同村的花大婶子。

“小方宁,在你姥家过得滋润吧?”花大婶眨巴着眼睛笑问道。

“花大婶子你也赶集来了?”杜方宁打起精神和她打招呼。

花大婶子看了看四周,招手示意杜方宁过来,杜方宁不知所谓,快步几步凑上前来,花大婶把声音稍放低了说:“你这丫头,你自己倒是滋润了,你不知道你娘和你姐过得啥日子?”

杜方宁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婶子快说,我娘她怎么了?我奶是不是又骂她们了?”

花大婶一脸同情的叹道:“光是骂倒还好了。你奶哪天不骂人?这一次啊,事情有些大——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东山村有个流里流气的后生路过咱们村的事吧?”

“周家宝那个混蛋又来了?”杜方宁一提这个人立即咬牙切齿起来。这个人渣涨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横行霸道。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二姐杜夏宁身上。

花大婶继续说道:“周家宝上次回家后病了一场,好了以后,非要缠着他爹要来你家提亲,他爹是老来得子,宝贝的不得了。就出了二两银子的聘礼,让刘媒婆来你家说亲,你奶当场就答应了,你娘不同意,这不正在闹呢…”

杜方宁胸中的一股怒气轰轰的向上喷发。何氏这个老妖婆,把她大姐卖了还不够,又来卖二姐了,她们三房的几姐妹敢情都成了她的摇钱树了!

杜方宁转过身,肃着脸对方青松嘱咐了几句:“姥爷,我奶又卖我二姐,你先回去,把我大舅他们都叫上,到南山村大闹一场。我就回去。”方青松听罢也是大吃一惊,他本想跟着方宁一起回家,又一想自己拙嘴笨舌的,肯定不是何氏这个人精的对手。他要回去把儿子和老伴都叫上才行。祖孙两人匆匆商议了几句,杜方宁便跟着花大婶一起回村了。

花大婶生性最爱看热闹,此次又怎能放过?她跟着杜方宁一起进了杜家。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吵嚷声。院里围满了人,何氏正坐在堂屋的大炕上,手指着方氏骂得唾沫横飞:“春宁娘,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不找你算帐就够了,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自个闺女耍媚爱俏招惹了人家周家宝,人家会派媒人来提亲吗?那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咱们南山村这么多姑娘他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家姑娘?”

方氏哭得嗓子沙哑:“娘,您自个的孙女啥样,您老不清楚吗?夏宁整日干活,穿得衣裳也是补丁摞补丁,她哪有心思耍媚爱俏?”

这时,大伯母孙氏轻飘飘的开口了:“哟,春宁娘,俗语说一个女婿顶半子,你家又没有儿子,以后还不得靠女婿生活?周家家底殷实,将来也不在乎你们老两口那点子口粮,要我说,这可真是一门好亲。”

二伯母王氏也跟着帮腔:“是啊,三弟妹,你就别闹了。咱们杜家可是面上的人。你侄子和小叔将来是考功名的。名声弄糟了,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马氏的话正好砸在何氏的心坎上,她把脸一拉冷冷地剜了方氏一眼,最后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

“奶,您老又要卖孙女了是吗?”何氏的话还没说完,杜方宁便尖声大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杜方宁看来,何氏的眉头紧蹙着,面色阴沉的盯着杜方宁:“大人说话没你的份,干活去!”

“方宁——”方氏抹了抹眼泪,叫了一声女儿。三姐杜秋宁也默默地挪到她身边,无声的落泪。

杜方宁上前扶起方氏,她朝前走了一步,抬头盯着何氏冷讽热嘲的说道:“奶,您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您老的,他们都说您是卖孙女起家的,我大姐被你卖了个好价钱,至今半死不活的苦挨着,我五妹也被你卖了,这一回又轮到了我二姐…”说着,她红着眼圈猛然转过身,冲着外面高声嚷道:“咱们村里的老人不止你一个,我就想问问外头的大叔大婶们,他们家的老人可曾有您这样的?”

外面围观的人哄的一声议论开了。

这个时代虽然不乏恶公公坏婆婆,但大多数人还是挺淳朴善良的,他们都有着朴素的三观和底线。

何氏倒也不觉得理亏,但看到孙女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她还是挺介意的。她一心为了给小儿子谋个好前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她看来,周家宝这人就是爱嫖爱赌性子有些轻浮而已,人家肯娶夏宁已经是低就了。

何氏冷着脸对院里看热闹的人说道:“今日家里闹哄哄的我老婆子就不招待你们。”这些人虽然爱看热闹,但主人逐客,他们也只好撤了。有些人回家去了,有的则在院门外徘徊着不走。

乡亲们一走,何氏二话不说,随手抄起一个笤帚便劈头盖脸的朝杜方宁打来,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以为你躲出去了就没事了,这笔帐我记得清清楚楚。”

杜方宁灵活的躲闪着,方氏和杜秋宁连忙上去拉架。王氏和孙氏也装模作样的过来劝架。杜方宁觑了空,一把拽过三姐杜秋宁,冲着何氏哭喊道:“三姐,下一个就轮到咱俩了,反正早晚都会被卖,咱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还落了个干净!”说罢,她拉着杜秋宁往后退了十来步,助跑一阵,然后像两头小牛似的向何氏死命撞去。

杜秋宁本来以为妹妹要拉着她撞墙,此时才发现她要撞自己的奶奶,她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向前冲去。

何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自己被一股蛮力狠狠地向后顶去,然后“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向了土墙,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杜方宁爬起来一脸无辜的冲倒在地上的何氏哭道:“奶,您还是疼孙女的,不然,您老怎么会拦着不让我们撞墙呢。”

孙氏和王氏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两个扑上去扶起何氏,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吵嚷:“天哪,方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孝,竟敢撞你奶,你——”两人还在叨咕,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是杜夏宁白着脸出来了,她的目光凄厉而绝望。

杜方宁心里一阵酸涩:“二姐——”

杜夏宁没有应声,她大刺刺的走过来拽着两个妹妹仿照着杜方宁刚才的动作一起撞朝孙氏和王氏撞去:“咱们姐仨一起撞死算了!”

孙氏和王氏来不得躲闪,被姐妹仨人狠狠地撞向了土墙,这婆媳三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时,杜方宁的”孝心“又上来了,她扑上去一脸担忧的掐着何氏的身体,一边掐一边喊:“奶,你醒醒啊。”

9第九章重锤猛击包子

杜方宁的原身从很小就开始干活,她人虽不大可手劲却不小,这么一阵狠掐,何氏很快就疼醒了。

“娘——”方氏几乎像吓蒙了,这一会儿业已清醒过来,她刚要跑过来去扶何氏。杜夏宁十分清楚何氏的性子,她一醒来一准会冲她娘发火,所以她假装头晕,硬靠在方氏身上不动弹。

何氏缓缓地睁开满是戾气的眼睛,阴测测地盯着杜方宁看,胸脯的剧烈的起伏着,像是风箱似的时鼓时瘪。杜方宁怕她再对自己动手,一跃而起,站得过远远的看着何氏,一脸担忧地说道:“奶,你这会儿知道心疼我和二姐了,你卖我姐时怎么就不心疼她了?”

“你这个死贱妮子,你给我滚——”何氏一边骂着一边寻摸着东西砸杜方宁。这时大伯母孙氏和二伯母王氏也缓过神来。两人对方宁姐妹俩刚才的做法极为不满,此时更是费尽心思的给何氏火加浇油。

孙氏整整衣裳,撇着嘴说道:“娘,要我说,方宁这孩子忒不像话了,她哪儿是撞墙啊,她就是故意撞您老。大嫂也真是的,自个儿生不出儿子总不能就把闺女当小子养吧。”

王氏也出声附和,这妯娌俩本来平常不甚和睦,可一对上方氏,两人立即化敌为友,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杜方宁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孙氏和王氏,也不跟她们废话,她故伎重演,拖着三姐杜秋宁再度向二人猛力撞去。王氏和孙氏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疼得嗷嗷直叫,孙氏气得挥手要揍杜方宁。

杜方宁趔趄几步,往后退了退,冷笑着对着孙王二人讽刺道:“我娘没生出儿子又怎么样?总比有的人生出那好吃懒做的、不学无术的草包强!你们先别笑话别人,我就等着看你们下的几只金蛋能打出什么样的花儿来!另外我还告诉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欺负我娘,我姥村里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方家村的风气你们都该知道,谁要是敢欺负他们村的姑娘,全村沾亲带故的一起上门来闹。”

杜方宁话音一落,孙氏举起的手缓缓落下了,她和王氏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何氏的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杜方宁一手拉着三姐杜秋宁一手扶着杜夏宁,娘四个快步走出上房,回到她们所住的西厢房。一进了门,方氏便抱着二女儿杜夏宁埋头痛哭。杜秋宁在旁边也跟着一起垂泪。杜方宁靠着墙站着,既不劝也不跟着哭。

直到母女三人都哭累了,她才肃着脸,用一副超出年龄的沉重语气说道:“娘,你哭什么呢?你就慢慢习惯吧。开始是大姐,这次是二姐,下次就轮到三姐和我了。你和我爹生下我们就是为了让我奶卖的。上一次是盖房子,这一次是小叔进镇上的私塾,下一次该是小叔考试和娶亲,反正总有理由的。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呢?”

方氏听到这话,心如刀绞一般,脸上像被抽干了血似的,暗黄无光。

“方宁,娘…能怎么办呢?”说着说着,方氏又开始潸然泪下。

看到方氏这样,杜方宁心里也不好受。她来到古代这么长时间,自然能感受到方氏对她的母爱。她终日辛勤劳动,早起晚睡,有活抢着干,有一点好吃的会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有不满,她对这愚孝的父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不是他们没有原则的退让,何氏根本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她记得以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人类是一种习惯性的好奇动物,总希望通过别人的行为来揣测出你一贯性的被熟识的东西;你一旦被人预料到你的行动,对方就有吃定你的感觉。…对方一旦试探出你根本没有底线,他就会一直不断的刷新下限,直到你忍无可忍。这个原则适用一切人类,包括亲人夫妻等各种有亲密关系的人群。这句话听起来很不美好,但却是事实。人是一个光明与阴暗的综合体。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是善良和光明的,但,如果有人可以供他阴暗,他会毫不客气的阴暗起来。

何氏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若说她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她也不客观。据杜方宁观察,何氏在南山村中虽然风评不大好,但也没坏到让人群起而攻之的地步。她对别人还是保持着做人的下限的。可是到了自己父母身上,这条下限就消失了。原因无他,一是何氏手里握着放之四海皆准的紧箍咒。那就是古代的孝道。在杜方宁看来,这个“孝”字就像一把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切割着自己的一家。

杜方宁继续在方氏心头重击:“娘,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媳妇,可你,根本不是个好母亲。”

“啊——”方氏的脸更加惨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惊愕。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会说出这种话。

杜夏宁和杜秋宁也有些吃惊,连忙以目示意杜方宁住嘴。

杜方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娘,我以前偷听过学文和学武念书,我听到书上说,‘为母则强’,也听到过‘人对不怀好意的人善良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娘,你对我奶这种善良就是我们对姐妹几个残忍,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氏这次更加惊诧了,她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从来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话。

她仔细的品味着揣摩着,她觉得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夏宁和秋宁也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之后,方氏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方宁,这话真的是书上的圣人说的?”

杜方宁浅浅一笑:“那当然,娘忘了我小时候偷看学文的书的事了?”方氏夫妻俩都不识字,可是他们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都一样,对于知识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崇拜和敬畏。杜方宁的原身也有这个特点,她小时候一得了空便去村中的私塾偷听先生讲课,甚至还偷看学文学武的书本,为此她没少被何氏痛打。

方氏点点头,一双暗淡得近乎麻木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一会儿的功夫,杜方宁的心思又转了几个弯。方氏做为一个连青阳镇都没走出过的文盲,她的所思所想全都深深地打上了这个时代的印记。在嫁家时的生活环境塑造出她温婉而又勤劳的性格,出嫁时,她又不幸的遇到了何氏这样的婆婆。她能怎么办呢?杜方宁暗暗下定决心,也别哀了怒了,尽自己的能力去改变这对包子父母吧。这一次,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分家,离开何氏那个极品!

她或许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但是她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被这个时代所改变和伤害;她没有能力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她至少要尽力改变她的亲人的命运。

她一打定主意,便对方氏说道:“娘,我让舅舅捎给爹,让他快回来,然后再把姥爷和大舅小舅叫来,咱们分家!”

“分家?”方氏眸光的亮光又黯了下去,“你奶不会同意的,你小叔还没成家呢。你奶一哭闹,你爹又该心软了,唉…”

杜方宁胸有成竹,正色说道:“娘,这就要看你的了。我奶会哭会闹,难道你就不会吗?”

10第十章兴师问罪

杜方宁也想过自己亲自上阵去闹,但她随即一想,自己年纪太小,引不起太大反响。她若是闹得过了,别人会认为她小孩子家胡闹。还有,她也要尽力改造一下方氏这种软弱的性格。方氏和她爹杜朝南两个人已经被何氏用所谓的亲情和孝道给操控住了。

他们家要想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就必须要摆脱何氏的情感操控。她一人单打独斗不行,还必须全家齐心协力才好。她没有兄弟,方氏以后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家中没有男丁,这在最看重子嗣的古代农村是致命的弱点,他们一家若是气势弱了,以后有钱了也没什么用。不,应该说麻烦会越来越大,因为包子越大,惦记的“狗”也越多越凶。

方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这要怎么闹?你奶毕竟是长辈…闹过了你爹夹在中间也不好过…”方氏已经被古代的三从四德给死死捆住了,她严格的遵循着出嫁从夫的规矩。如果杜朝南为人性格强势还好些,偏偏他们两人是同一类型的人。杜朝南性格木讷老实,相较于机灵狡猾的大哥二哥和得天独厚的幺弟,他从小就不就得爹娘的宠爱。脏活累活都是他干,黑锅都是他背。每回在外面做工都是埋头干活,省吃俭用,回来工钱全部上交。就这样,他也没落到一句好。

杜方宁暗暗握紧拳头,她爹外出做工好几个月了。这次挣的钱肯定不少,再也不能落到那个妖婆手里了。

“方宁,你看——”方氏继续唠唠叨叨的说着。

就在这时,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

接着,传来了花大婶子敞亮的大嗓门:“哎哟,春宁她姥来了。”

吴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啊,我来跟亲家母唠唠磕,听说她给我二外孙女定了门好亲。”

“呵呵…”众人心照不暄的笑了笑。

方氏一听到吴氏的声音,双眼不由得一亮,连忙整整乱蓬蓬的头发迎了上去。杜方宁悄悄的将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抓得更乱些。

二姐杜夏宁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她瞅着妹妹的动作,不由得一撇嘴。杜方宁抬手顺便将二姐的头发也抓乱了,飞快地低声说道:“一会儿咱姥问起来,你啥也别瞒全说出来。有的人都想把咱们卖了,咱还留什么面子啊。全撕破拉倒!”杜夏宁郑重的点点头。

“娘,大热天的您怎么来了。”方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前叫道。

这次不但吴氏来了,李氏和方氏的二婶钱氏也跟着来了。

钱氏一向心直口快,她看着方氏哭肿的双眼,一脸心疼地说道:“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俺们能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