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宁气得眼睛都红了,这还是长辈吗?当儿媳妇孙女当奴隶一样使唤,她们娘几个每天干得比驴多,吃得比鸡少,累得跟死狗一样,每天都要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糟的生活吗?如果忍耐和尊重长辈只能换来奴役,还那有意义吗?

在这一瞬间,杜方宁终于彻底想明白了。如果她再顾忌忍耐下去,她们的苦日子将永无尽头。她对上何氏这样的人,对上杜家一家这样的人,就不能用对待平常人那样。所谓的互相尊重那是笑话!他们之间就是一场博弈,你若示弱,对方就会变本加厉的欺压你,直到把你踩到脚底践踏成泥。什么名声顾忌,先抛到一边去吧!最差还能有多差!

杜方宁拼命定下心神,她一言不发的从何氏身边走过。何氏仍在唾沫横飞的大骂。

杜方宁走到柴垛前,抄起一把斧头,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奶,姐,我这就去砍柴。”

何氏的骂声戛然而止,她阴沉着脸看着杜方宁。像杜方宁这样年纪的孩子根本砍不动柴的,他们顶多去树林里捡起树枝柴草。

杜方宁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灶房那扇破门拼命的劈砍,一边劈一边骂:“我恨这扇破门,谁让它把当家人当贼看,每天锁得严严实实的。这么老这么破,早该劈了当柴烧。”

何氏最惯于指桑骂槐,又如何听不出杜方宁话里有话。

她的面皮一阵抽搐,一边骂一边颠着小脚过去阻拦杜方宁。杜方宁提着斧头立即转移阵地,这一回她奔向了鸡窝。

她举着雪亮的斧头对着鸡群一片狂砍:“你这只老不死的母鸡我砍死你,想当年你自己曾经三年下不了一个蛋,到如今又骂别的鸡下不了公蛋,你该死该死——”何氏当年嫁到杜家,直到第三年才生下大女儿杜玲儿。为此,她的婆婆和乡亲没少嘲笑她,没想到杜方宁今日如此竟如此大胆的提起她的痛处。何氏气得五官都挪位了。

她声嘶力竭的大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忤逆的!”

杜夏宁犹豫了片刻,一个箭步抢上去,死死拖住何氏,连声劝着:“奶,你可别气坏了身子。”何氏年纪虽大,可力气并不小,她拼命挣脱:“你给我放开——”方氏愣了一下,也跟着上来拽着何氏。这娘两总算拉住了何氏。三姐杜秋宁语无伦次的劝杜方宁:“你、你快放下。这鸡可是咱奶的命根子呀…”

杜方宁脸上闪着飞扬的快意:“我养这鸡有什么用,没个做鸡的样子,从来不曾给我一个鸡蛋吃,都去死吧,我受够了!”

鸡群像炸了窝一样,满院乱飞,嘎嘎的尖叫着,带血的鸡毛飞得满天都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把院门敲得咚咚作响,还有人问怎么回事。

何氏刚要出口回答,

杜方宁提着一只血淋淋的老母鸡,走到院门口,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说道:“王奶奶是您呀,我正要去砍柴,结果看到好几只黄鼠狼进来了,这不咬死了了一只鸡,那几只黄鼠狼往东南跑去了。”

“天哪,我家的鸡——”王奶奶急得直拍大腿,哪里还有心思再看热闹,飞一般的回家去了。其他的人也纷纷回家相看情况。

杜方宁把院门关上。

一手拎着带血的母鸡,一只提着斧头,一步步走到何氏面前,冷冷的斜倪着何氏,轻蔑的说道:“以前我敬着你是我的长辈,我一直忍着,希望你有一天能幡然醒悟,我不求你把我们当亲人看,只求你能把我们娘几个当人看。可是我错了。你活了六十多了,还活不明白,我怎能指望你能突然明理呢?从今以后,我不忍了不敬了,你爱咋地咋地。你以后骂我们之前要掂量掂量,我打不了狗也能杀鸡,我杀完鸡再杀猪!”

何氏气得浑身颤抖:“你这个逆女,我一定要打死你,省得你丢人现眼!”

杜方宁满不在乎的冷笑几声,拿了一段麻绳,像砍死的鸡拴在一处,她又回屋飞快的收拾了一件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她才转过头对着何氏和目瞪口呆的方氏说道:“娘,我去姥姥家看看。”

何氏顿觉不妙,她拼命甩了一下,无奈杜夏宁和方氏生怕她在气头上对杜方宁不利,仍然死拽着不放。

杜方宁笑着对何氏说道:“奶,我去我姥家总不能空着手吧。要不然,我姥村里的人又该说你老是糖公鸡了,不但一毛不拔,还倒沾别人家的。我为了你老的名声着想,也得捎些礼物是不?”

说完,她不顾何氏的嘶声大叫,提着篮子扬长而去。

方氏本想说话,转念一想,女儿今日闹了这一出,肯定落不了好,让她去姥姥家躲两天也好。在她的认知中。她自然觉着女儿这么做不对,但不可否认,她的内心深处却在涌动一阵不曾有过的畅快。

杜方宁刚走出家门,不碰见一群在大树下乘凉的村民。

杜方宁又是婶又是叔,叫得十分亲热。这些妇人忍不住夸赞:“这杜老三两口子都是个闷葫芦,不想竟养出这么一个嘴甜的女儿。”

有人看见杜方宁手里的鸡,好奇的打听道:“方宁,你提着鸡干啥去啊。”

杜方宁笑盈盈的答道:“黄鼠狼咬死了两只鸡,我正好要去我姥家。我奶上次听说我姥村里人说她抠,她气得不行,今儿索性让我提两只鸡去。”

这些乡邻自然知道何氏的秉性,脸上露出心照不暄的笑意。特别是最爱打听闲事的花大婶,热情的拉着杜方宁非问她姥村里都说什么了。杜方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实在被人问得没办法,才半吐半露的说道:“她们太讨厌,竟说我奶是…是糖公鸡。”

“糖攻击是啥玩意儿?”铁公鸡大伙都知道,这糖的还是鲜少听过。

杜方宁一脸无奈的解释道:“铁公鸡是一毛不拔,糖公鸡比它还厉害,它不但不拔毛,还倒沾毛。”

“哈哈——”众人一听这个解释,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杜方宁不好意思的笑着跑开了:“花大婶,刘奶奶,你们可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奶又该生气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何氏披头散发的朝这边奔了过来。

杜方宁一见,大叫一声糟糕。然后迅速躲到人堆中,哭丧着脸对着众妇人说道:“糟了,我奶肯定又后悔了,来拿回我的鸡。我怎么办啊,总不能空着手上门。我姥村里的人指不定又要说我们家了。呜呜——”这些大婶大嫂们一个个好言好语的安慰杜方宁,纷纷表示要帮她说话。

等到何氏来到众人跟前,这些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有的说:“大嫂子,你好容易大方一回,不会真的反悔了吧?”

有的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不然,人家又该说你是什么糖的铁的。”

这些妇人平常最爱说些闲话,再加上,何氏平常为人也不怎么样。此时逮着机会,都不忘要挤兑几句。

何氏的脸青一块红一块的,像开了颜料铺子一样五颜六色的。此刻,她的心里像那瓦罐里烧木炭有火发不出,又像干憋着喷嚏一样极为难受。

5第五章斗争的艺术

何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脸狰狞的指着杜方宁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的浑妮子,好好的鸡你拿斧头给砍死了。哎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养了这一堆祸害孽子——”

“奶,这鸡明明是黄鼠狼咬死的,你怎么能说是我砍的。王奶奶和七婶她们也都看见了,不信你问问她们。”

杜方宁手指着王奶奶和王老七家的,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

王奶奶人还没到跟前,敞亮的大嗓门先响起来了:“老嫂子,我真的看见那黄鼠狼了。”

花大婶也笑着接道:“就是啊,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敢提着斧头杀鸡,不说别人,就说我和我家的大丫头,逢年过节的杀鸡宰鹅哪回不是她爹动手。”

“是啊是啊…”

“老姐姐,你该不会还是舍不得那两只□?“

何氏被众人说得是百口莫辨,一股火气硬生生的憋在心中。

杜方宁躲在人群中看着何氏吃瘪,心中憋了数日的浊气一扫而光。她忽然看到了隐约的亮光,她以前一直担心如果自己豁出去闹会影响自家几个姐妹的名声。为什么她不换一种方式呢?她可以学着在人前掩饰,学会艺术的反抗。人前扮孝顺装可怜,主动掌握舆论和道德的高点。

戏谁都会演,无非是演技高低的问题;好人谁都能扮,无非是扮得像不像的问题。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她就来软的。不仅如此,她还要把全家武装起来,一起反抗…

何氏心里憋气,又不好冲众人发泄,只好强压着火勉强说道:“两只死鸡,我们杜家还是出得起,我跟来是想嘱咐方宁去老亲家那儿要听话,别给我们老杜家丢脸。”说完,她冲杜方宁一瞪眼,语带双关的威胁道:“去了不准犯浑胡闹,要是被我晓得你不守规矩,我饶不了你!”

杜方宁唯唯诺诺的点头,旋即又抬起脸,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奶,要是我姥村里人说你坏话怎么办?”说完,她又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奶,我觉得我丢脸没什么,反正我还小,我不能让您老丢脸,你一把年纪了,还让人说——”

周围的人一个个双眼亮晶晶的,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何氏的脸黑得像锅铁一样,沉声喝斥:“别理那些烂心肝碎嘴婆娘的闲话,你赶紧去吧。”说完,她扭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方氏带着两个女儿急步敢来了。何氏阴沉的扫了一眼母女三人。方氏不禁有些瑟缩,脚步也不由得顿了一下。杜方宁心里一咯噔,她是痛快了,可是她一走,何氏这口气肯定要发到娘和姐姐身上。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拨开人群,冲上去拉着何氏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恳求道:“奶,我娘身子不舒服,您可别因为她这两天不能干活就发脾气,我这次去叫我舅舅来帮咱家干活。还有我去了也不空手回来,能拿多少是多少,拿回来还像以前那样都放到您屋里…”杜方宁的话听上去都是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大实话,但每一句话能引起人们的联想和话题。

众人嗡轰一声议论起来,有的说风凉话,有的捂嘴笑。

何氏气得五脏都快炸了,她一抬手,把杜方宁推搡出去,大声喝斥道:“瞎说啥呢你!还让你娘干活,谁不知道你娘是个少奶奶的身子,我指使得动吗?…也再别说你拿东西回来,谁不知道你外祖家穷得腰里挂铃铛,叮当响。”

杜方宁小声接道:“虽然穷,可是我姥每次也没让我空着手。”

方氏连忙走过来把杜方宁拉到一边去,悄声嘱咐:“别惹你奶生气了,快去吧。”

杜方宁一脸担忧的看着方氏,方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也别担心,让她骂够了就完事了。娘早已习惯了。”

杜方宁默然不语,这话听上去让人觉得十分无奈和心酸。但她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盼着赶紧想办法分家,躲开何氏这个危险源。

在众人炯炯的注视下,娘俩也不好多说。杜方宁提起两只鸡,和何氏和方氏以衣众位村民一一打过招呼后迈步离开。

她刚走几步,二姐杜夏宁又追上来赛给她三个铜板,只冲她笑了一下又折了回去。

她外婆家就在十里外的方家村,方氏平常回娘家都是步行。有时也能花一文钱搭驴车骡子车什么的,杜方宁捏了捏半旧荷包里的三个铜板,最终还是没舍得,她想挣点钱。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杜方宁的心灰了不知多少次了。所有种田文里闪闪发光的金点子对她都不适用。猪下水早有人下手了;碎布头,没人舍得扔;玉米红薯也有了。卖小吃?没本钱没地方。何氏除了让她干活之外,厨房动不动就锁起来。家里的油盐都在掌控之中。尽管现实不尽人意,不过,杜方宁也没指着老天骂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还好她没有穿在童养媳或是要嫁姐夫要当填房的庶女身上。她这具身子才十岁,一切都有可能。

太阳渐渐西斜,天越来越凉快。杜方宁挥汗如雨的埋头赶路。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得得的蹄声,她好奇的回头一看,原来是来的人正是宋乔。估计是夏忙过了,他要去镇上的私塾念书。杜方宁打量了一眼宋乔身下的小毛驴,那个宋老抠对谁都抠,唯独对儿子大方。这头小毛驴宋老抠平常恨不能扛着它走,村里谁借也不行。宋乔看到杜方宁眼里不禁闪一阵惊诧。

“咳——”宋乔觉得自己说些什么,可他咳了几声又偃旗息鼓了。杜方宁看清对方是谁后,便再没有任何兴趣了。她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宋乔不知不觉的放慢了速度,到最后他干脆下来牵着毛驴走。两人默默无声的约走了小半里路,宋乔终于忍不住了:“我方才路过村口大柳树下,那儿围了一堆人。”

“嗯。”杜方宁很平淡的应了一句。

宋乔一本正经的说道:“天下无不是的老人,你的做法有些、过了。”别人不相信杜方宁能提着斧头砍鸡和指桑骂槐,但宋乔之前不止一次见过她的恶劣的一面,他倒觉得这事她做得出来。

杜方宁是打算村里人面前装好人扮孝顺,但,这些人绝不包括宋乔。

她冷哼两声,忽而正色问道:“你的毛驴踢人吗?”

宋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摇头:“不踢。”

杜方宁停住脚步,歪着头,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是吗?可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你的脑袋被驴踢过呢?”

宋乔脸色红涨:“…”

杜方宁昂头挺胸,脚上像安了风火轮一样走得飞快。所过之处,鸡毛乱飞。

6第六章找靠山说分家

“啊噗——噗——”宋乔张嘴想反驳两句,回答他的却是满天的鸡毛。他皱着眉头挥舞着手臂重新骑上毛驴,两腿一夹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杜方宁。

路过她身边时,他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你太过份了!”

杜方宁不咸不淡的翻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原来脑袋真是被踢了。”

宋乔:“…”

接下来的一段路,宋乔在前,杜方宁在后,两人不远不近保持着安全距离。杜方宁看了看西天的残阳,看看两旁的风景,不禁诗兴大发,仿作了一首《天净沙夏思》:土路热风瘦驴,夕阳西下,好女劣男在吵架。

到了青阳镇,便分道扬镳。杜方宁的外婆家距离青阳镇还有三里路。路过镇北头时,杜方宁无意中扫到了他大堂舅方强子正在路边卖甜瓜。

“大舅舅,你也在这儿?”杜方宁喜滋滋的凑上去叫了一句。

谁知,方强子扫了她一眼便很快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她,继续大声招呼顾客。杜方宁怔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他大概是怕自己吃他的甜瓜吧。她跟这个大堂舅接触不多,只听到方氏说他这个特别小气,别人提起他时只有一句话:耗子钻油壶---有进无出。他还有一个绰号叫“方算盘”。杜方宁自嘲的一笑,脚下也不作停留,继续提着两只鸡大踏步赶路。

半个时辰后,方家村便出现在杜方宁的面前。

方家庄依山傍水,整座村落被绿荫环绕,房屋错落有致,鸡鸣犬吠之声时有耳闻。杜方宁曾跟着二姐来过两回,每次来时她的心中都不自觉的涌上一股雀跃之情。

“哎哟,小方宁来了。”杜方宁刚进村正好碰到了方氏的二婶方钱氏,方钱氏五十开外,性格爽朗利落,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她和方宁外婆一向颇为契合,因为她家只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所以方氏在娘家时,方钱氏拿她当自个闺女一样疼爱。杜方宁姐妹几个都称为她为二姥姥。

“二姥姥好,您老身体越来越好了。”方钱氏笑眯眯的摸了一下杜方宁的头,“这么热的天就这么走过来了?”

“嗯,我想我姥了,我娘不顾得,我就自己来了。”

方钱氏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方宁:“你大舅今早去镇上卖甜瓜了,你看着他没?”

杜方宁笑道:“看见了,他正忙着没空理我。”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她自然清楚。因此方钱氏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无奈的低骂一句:“这个小气鬼!”她本还想说些什么,正好前面一个妇人出声叫她:“方二婶。”

杜方宁甜甜一笑:“二姥姥,我晚上再去看你,你去忙吧。”

杜方宁又往里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外婆的家。一溜青篱围着几间土胚房,院中树木成荫。她甚至听到了大黄狗的吠叫声。

“姥姥,我来了。”杜方宁隔着老远就开妈招呼。

外婆方吴氏正嘬着嘴唤鸡,一听到外孙女的声音,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她放下鸡食盆,推开篱笆门出来接杜方宁。

她一看到杜方宁手上的东西,不禁一阵惊讶,旋即又叨唠开了:“怎么还带了两只鸡来?你娘也真是的,我难道还跟你们计较,你奶那人我又不是不知道。蚊子飞过面前她都想扯条腿下来…”

杜方宁笑嘻嘻的说道:“姥,天热东西不禁放,您赶紧把鸡褪毛做了吧。”

方吴氏点点头:“这倒是。”但她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朝屋里冲儿媳妇李氏喊了一声:“大宝娘出来把鸡给拾掇了。”其实,李氏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但她觉着杜方宁是晚辈,而且经常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今听到婆婆叫她出来拾掇鸡,她不禁一阵暗喜。心道,这个姐姐终于开眼了。

这一次,李氏对杜方宁可比往常热络了许多,她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嘴里嘘寒问暖的:“小宁你来了,热不热?快来,喝碗凉茶。”

吴氏趁这会儿功夫早端了一大碗凉茶出来递给杜方宁,又用袖子拭了拭她脸上的汗水。李氏早拎着两只鸡到后园去了。

待李氏一走,吴氏脸上的笑意一沉,正色问道:“你跟姥姥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跟你奶不对付了?”

杜方宁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我真的是想姥姥了。”

吴氏一脸了然,微微瞥了一眼杜方宁:“得了吧,你还想瞒得了我,我已经听说了。”

“啊——”杜方宁差点被呛了一下,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吴氏看着方宁那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粗硬的手指点着她的头轻斥道:“想蒙我,你还嫩着呢。”

杜方宁拍拍胸脯,原来是诈她的话。

杜方宁低头想了一会儿,自己的娘太懦弱善良,指望她忽然从病猫变老虎也不大可能。而她爹杜老三,听说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她若要跟何氏作长期斗争,没有长辈的支持可不行。因此有些话有些事,她这个做晚辈的是不能明说的。她外婆吴氏是一个是个明白人,对方氏这个闺女又十分疼爱,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姥姥,还是您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杜方宁笑着拍了一记马屁。接着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吴氏不听则已,一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气得一跺脚,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朝东大骂了几句:“这个黑心烂肺的,她自己也养闺女,就这么不把别人的闺女当人看——”

杜方宁暗暗咂舌,依她对外婆的观察,外婆是一个性格十分爽利要强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娘方氏就没有遗传到这一点呢。她转念一想,慢慢地又咂摸出来了,人们常说,父母强硬,则儿女常弱。或许正是因为吴氏的这种庇护,才使得方氏性格十分温和吧。

吴氏骂够了,转过身对杜方宁气哼哼地说道:“明儿一大早,我就跟你一起回去,找那个老不要脸的说理去。”

杜方宁见外婆发火,连忙温声劝道:“姥,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您三天两头就去给我们出气吧。”

“嗯,你说咋办?”

“姥,我觉得我们受苦的根子就是因为我们没分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被我奶管着。我们一家若是分出去,我爹娘又不懒,我们姐妹几个也算勤快,我就不信我们一家过不了好日子。”

吴氏面色一阵凝重,她唉声叹道:“这个还不好说,你小叔毕竟还没成家,你奶她不愿意分,即便是我和你姥爷也说不得什么,毕竟孝道大于天。咱不说别家,就说你大舅妈,你姥爷说不分,她就不敢提这茬。”

杜方宁苦着脸接道:“姥,您是什么样儿,我奶又是什么样儿,这能比吗?我奶要是有您一半明理,我们一家也不愿意分出来。这孝顺老人是应该的,可是那有的老人没有老人的样子,难道我们做儿孙的就该被活活逼死吗?”

吴氏一脸心疼的抚摩着外孙女的头顶,连声劝慰道:“小孩子家的,不准瞎说,啥逼死不逼死的,没那么严重,明儿和我你姥爷你舅都去南山村,好好跟那对老王八讲讲道理。”

杜方宁只能把话先讲到这儿,以后准备进行循序渐进的劝说。

杜方宁当晚在方家住下,没想到当天夜里便下了一场透雨。

吴氏一大早起来便兴奋的在菜地里嚷嚷:“昨个我还催着你大舅浇地呢,没想到夜里就下雨了。”

大舅方满子一脸笑意:“我看方宁就是福星,一来就下雨。”

众人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杜方宁调皮的接话:“这样,我想住下也有借口了。”

吴氏扬手做了一个打的姿势,笑斥道:“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还用找借口?”

杜方宁没想到这雨一起来就没个完,她不得不在外婆家多住了好几天。地里泥泞不堪,大人干不了活只好呆在家里。外公方青松闲来无事,在屋里雕了几个葫芦给孙子外孙女拿着玩。大宝二宝拿了葫芦就跑一边玩去,杜方宁看到葫芦上惟妙惟肖的画像时,不禁心中一动。

“姥爷,您的手艺真好,怎么不雕了拿出去卖呢?”

方青松不以然的摇摇头:“卖啥,这葫芦家家都有,谁买?”

杜方宁心里却活动开了,葫芦在农家是不稀罕,可是这做成工艺品的葫芦拿到镇上总能卖些钱吧。葫芦是家里现成的,又不用费什么本钱,她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没本钱也没什么一招致富的金点子,但她可以学着勤劳致富,一点一滴的积攒,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姥爷,您就给我多刻几种吧。我要带竹子的,还有鱼跃龙门的,还有…”杜方宁掰着手指说了几个吉祥图案。

方青松想着反正也没事,好脾气的一一答应。

7第七章卖葫芦的小女孩

第七章卖葫芦的小女孩

方青松用的手法正是火画葫芦,他用的工具是很常见的铁针和烙铁。他先将大小不一的帖针插入灶灰中烫热了,再拿起来在浅色的葫芦上飞快的画起来,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快速。杜方宁认真的盯着外公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她不禁手痒痒,也拿起一根铁针烙画起来。等到自己动手后,她才明白看花容易绣花难的道理。眼看着几个葫芦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杜方宁一阵心疼,这都是钱哪。

吴氏拿了针线篓在旁边做活,时不时看一眼他们祖孙两,一看外孙女小脸皱得像战苦瓜一样,连忙笑着安慰道:“不就是几个葫芦吗?你就练吧,家里多的是。用完了,我到别人家给你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