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分家吗?分吧分吧,你们踩着我的尸体分吧…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十月怀胎受尽折磨生下你这个不孝子…”杜朝南好不容易被女儿激起的一丝勇气和血性正在渐渐萎顿,他张了张干裂的唇,极其无奈地说道:“娘,我…”杜方宁一直在审时度势,她眼看着杜朝南即将被打回原形。她急忙又使出了老招,高高举起早就备好的斧头,大喊一声:“爹,你怕落个不孝的名声。可我就是想分,我们姐几个不活了,我先砍死我自己!”说完,她举斧就砍,众人惊叫一声忙去夺斧头,杜方宁的手一滑,斧头朝杜炕上飞了过去。

“啊——”何氏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啊——”孙氏和王氏也跟着尖声起来,堂屋里乱成一团。

然后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就见刚才还病歪歪的何氏,此时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跳下炕来。那脚速纵是壮小伙子也比不上。

何氏惊魂一定,便开始杜方宁这个始作俑者开火:“死妮子,你不想活你自个死去,拿把斧头瞎比划什么?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钱氏脸一沉,阴阳怪气的说道:“他大婶,这是你一个做老人的该说的话吗?你看看这孩子都被你们逼成什么样了?若不是苦到没边边,好好的女孩子谁个又拿刀又拿斧头的?我们方宁从小就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每回去俺们庄子里谁个不夸她?”

杜方宁一脸坚定地说道:“姥,奶,你们都别拉我,我是铁了心要死的,用斧头不成,我晚上就放火烧自个儿,我下毒毒自己。那么多死法,总有一个能成。我就是不想活了。我早死早托生,说不定能投个男胎,再不怕被人骂赔钱货了。”吴氏和钱氏等人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

何氏却听得毛骨悚然,其实从几个月前,她就发现这个孙女变了,确切的说是从那次,她跟学文发生争执,后她狠狠打了她几棍子后昏迷以后再醒来就变了样。她以前受了委屈后也会不忿也不会不满,但绝不敢像如今似的,敢拿斧头劈门砍鸡,甚至砍人。她一听到她说下毒毒自个儿,她心里就有些膈应。别毒不了自己,却毒了别人。

杜夏宁也站出来声援妹妹:“奶,你若是还不死心想把我订给周家,我也一头撞死,叫你人财两空。活着不容易,死还不简单吗?”

杜朝南的勇气又开始一点点回升,他拨开人群,再次跪倒在何氏和老杜头面前,不停磕头:“爹、娘,你就让我们分开另过吧。分开了,我也像以前一样孝顺你们二老。”

吴氏钱氏和方满子也在一旁帮着劝和。

杜方宁也跟着说道:“爹,就算是分了家,你也要把你外出做工的工钱交一大半给我爷。”这个前提是父亲外出做工,他要是留在家里那交什么工钱!

老杜头一愣,心里不禁涌上一丝窃喜。

杜朝南是个老实人,根本没听出女儿话中的弯弯绕,他觉得孝敬老人是应该的,二则是他想着只要能分家,条件苛刻些他也能答应。稍一思索便痛快答应:“爹,这个我能做到。”

杜方宁想了想又正色道:“爷、奶,你们想想,我们分不分家有啥区别呢?我将来若是没有弟弟,我们三房没有男丁,家里的一切还不都归了你们吗?小叔那么聪明将来一定能考中举人,到时候我们家的地都挂到他名下…”这话何氏觉得十分中听,她极难得的对杜方宁露出了一丁点笑意。杜方宁心里想得是,举人是你想考就能考的吗?以小叔杜朝栋的资质和性格来说,考秀才都难于上青天。还考举人,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画饼给别人充饥,这是她十分擅长的技能之一。

大房二房一听这话,几双眼睛不禁同时放光。这太中他们的下怀了。三房无后,将来家产还不都是他们的!老三的工钱照交,还省去他们一家的口粮,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两人一起开口劝何氏:“娘,既然三弟非要分,那就分吧。”

何氏想了半晌,终于松了口:“那就分吧。”

杜方宁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拉下了。她脚步轻快的跑到父亲身边说道:“爹,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去请里正和二爷爷三爷爷来主持分家。”说毕,她不由分说的拉着杜朝南就往外走。

14第十四章分家争执

父女俩一走出院子就见院外的大柳树下站了不少闲唠的人。杜家尽管关着院门,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别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些人一见杜方宁和杜朝南出来,顿时双眼放光,纷纷笑着招呼:“朝南,你啥时候回来的?”

“二婶,我刚回。”

“这次又拿回不少钱吧?你真是能干啊。”

杜朝南憨厚的笑着和众人打招呼,他即便是笑时,脸上也挂着一丝愁苦。和大伙寒暄了一会儿,杜朝南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儿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你二爷和三爷在家不。”二爷三爷都是老杜头的亲兄弟。他们没成亲时兄弟三人关系还算凑合,但一等各自的媳妇进门,这关系便一天坏似一天。特别是三奶奶王氏进门后,她和何氏那真是针尖对锋芒,老辣椒不让独头蒜,一天两小吵,三天一大吵,险些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后来兄弟三人没法子只得分了家,以后几家越来越越疏远。何氏还撺掇着几个孩子也跟二房三房对着干,儿女们谁敢不听她就又打又骂。后来,三奶奶和二奶奶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脾气也有所收敛,再加上二爷爷和三爷爷也有心修复兄弟关系,便让儿孙辈之间走近些。特别是三奶奶,因为家里都是孙子,只有一个大孙女又早早出嫁了,她对方宁姐妹几个有心亲近,无奈何氏却不让孙女跟三房亲近,她逮着一回骂一回,从那以后,方宁姐妹几个再不敢往三爷爷家去。杜朝南心里清楚这老妯娌俩的恩怨,所以便让女儿在外头等着。

方宁听话的停住了脚步,待杜朝南一走,这些妇人便把杜方宁给团团围住了。乡下人家没什么娱乐,最爱的就是这些家长里短。

有的问:“方宁啊,婶刚才听见你娘哭了,你家又咋了?”

有的问:“是不是你奶又骂你娘了?”

杜方宁低头看着脚尖,又厚又密的刘海垂下来遮盖住她眼中的光芒,她时不时的吸着小鼻子,一副受了委屈又不好说的可怜模样。看得这些大婶大娘们直心软,一叠声的安慰她。杜方宁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断半吐半露地说道:“也没啥,就是我爹把钱借给摔断腿的工友了,我爷打我爹,我奶也骂他。然后我爷又问我大伯二伯要工钱,他们都不肯给,我奶就气晕了,被我姥用偏方给治好了,我娘担心我奶就哭开了…”

“真的?”八卦王花大婶瞥了一眼杜方宁,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王大婶笑着问道:“若真是这样,那你爹往你三爷二爷去干吗?”

“…我大伯二伯说要把我们家分出去…”杜方宁说得意味深长。

“哦…”众人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猜得不错”的表情。

杜方宁为了入乡随俗,她曾细细地把村里的事情分析了一遍。好在她小时候曾在乡下亲戚家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并不陌生。一番研究之后,她总结出了自己的对策:古代最讲孝道,所以她行事说话表面一定不能违逆了孝道;乡下人最喜欢蜚短流长,女孩的名声十分紧要。她可以发威,但也要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斗极品那是必须的,不斗没活路,但也不能把自己拉低到和极品一样的水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她是用马列毛邓江胡无产阶级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新青年,她要用革命理论来和封建大家长主义斗智斗勇。

接下来,杜方宁简直像在开新闻发布会一样,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套她的话。她每回都是说半句留一句,十分体贴的给众人留下了想象和脑补的空间。

“大娘大婶五奶奶…我先去我三奶奶家了。你们都别跟我奶说啊。”

“去吧去吧,可怜的娃,你去三奶奶家有啥怕的。”众人意犹未尽的目送着杜方宁的身影,嘴上已经议论开了。没多长时间,全村上至八十的老翁,下至三岁的小娃都知道可怜的杜老三一家要被赶出来了。

“唉,你听说了吗?方宁她奶要拿着斧头劈她爹!”

“是吗?我咋听说是方宁举着斧头要劈她奶?”

“哧,你不会动脑子想想吗?你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啊,你没看她连串个门都跟做贼似的吗?反正我是不信。”

“说得也有道理,杜老三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她家几个女娃也都差不多。哪有那么邪乎。”

“可是,杜家大房二房的都这么说…”

“拉倒吧,他们那两家跟他们老子娘一个样,嘴里没半句实话。谁信谁傻!”

等到杜朝南陪着杜二爷和杜三爷出来时,众人的舆论风向大部分都偏向了他们一家,有的还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不住的惋惜。

杜二爷和杜三爷有些不情愿,毕竟他们三家关系疏淡,自家大嫂又那样,他们二人在老杜头那儿根本说不上话,可是自己侄子侄孙女可怜兮兮的来请,他们又不好不去。杜方宁还打算去请里正,谁知里正今日却不在家,有人悄悄告诉她说看见大伯也去找里正了,没准对方是故意躲着他们。杜方宁对这个于里正多少有些了解,他为人精明圆滑,以他对杜家的了解,知道这次分家绝不可能公平,但是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连个官都不是。到时他帮谁都不好,索性躲开算了。

杜方宁心里盘算着,杜家不算富可也不穷,他们人多地少,每年杜家三兄弟都要外出做工,但是钱财都在老杜头和何氏把持着,以何氏的糖公鸡本性和老杜头的守财奴性格,钱他们家是一分也别想分着,地顶多按人口分。还有一项就是房子,杜家只有一处老宅,即便分家后他们只能住原来的房子。可是那样的话跟不分又有什么区别?一定得搬出去!跟何氏这个老极品多生活一天,她没准会少活几天。

她一路思量着,很快便到了家门口。杜二爷和三爷一进院门,吴氏就赶紧让夏宁和秋宁去倒水,何氏则拉着一张长脸,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老杜头只是淡淡地一点头,“来了。”便接着抽旱烟。

杜方宁趁着这个机会把方氏和两个姐姐叫到屋里商议对策:“娘,二姐,三姐,一会儿咱们一起死咬着不搬出去,还要再多分两间房,再要八亩好地,两头猪,二十只鸡和一千文钱…”

方氏一脸惊诧:“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咱得给我奶还价的余地,你要少了,她一还咱就没了。”

“可是…”方氏仍然迟疑不决。

娘几个正在说话,就听何氏一声怒吼:“夏宁,你去倒王母娘娘的甘露水了?”

“来了来了。”夏宁连声应道。姐妹几个一想着能分出去,不自觉的都多了一股精气神儿。

何氏似乎能猜到她们母女几个在商量什么,她一直站在院子里,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锐利而警惕的盯着西厢房。四人一起噤了声。方宁刚要进堂屋,却被何氏一把拉住:“你进去干啥?爷们在商量事情,你一个丫头片子去凑什么热闹?”方宁也不跟她犟嘴,只灵活的一弯腰,像一条鱼似的从她身旁溜走,飞快地闪进了堂屋。杜家三兄弟全部到齐,孙氏和王氏凑了进来。

“咳咳,大哥,你们都商量好了没?商量好就分吧。”一阵沉默过后,杜二爷率先开了口。

老杜头吧嗒吧嗒抽了一会儿旱烟,瞥了杜朝南一眼,淡淡地说道:“也没啥好商量的,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家是个穷家,也没啥值钱的家什。这么着吧,三房住的那两间屋子还归他们,将来几个丫头出嫁了,旁边那间再收回来。地呢,他们五口人一人一亩。还有锅碗瓢勺也给他们一份,其他的,没了。咱家不比别人家大业大能分的就这些。你们看呢?”说完,他象征性的征求了两个弟弟的意见。

杜二爷轻轻地摇摇头,杜三爷默默叹息一声看了看杜朝南:“三侄儿,你看呢?”

“啊——”杜朝南一脸恍惚,他可能是被忽视惯了,猛然被人问起意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嗫嚅了几下,还没开口,杜方宁就瞅准时机脆声说道:“爹,你路上不是跟我说了吗?我们家也不多要,就要四间房,八亩地,两头猪,二十只鸡和一千文钱。”

“哟嗬,你家还不多要,多要你想要啥?把我们老两口的骨头敲了给你榨油行不?”何氏简直是杜方宁的狮子大开口给气乐了。

杜方宁一脸正色的辩解:“奶,爷,二爷三爷,你们且听我一一道来,我们家可真没多要——”老杜头一敲桌子厉声叱责:“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出去!”老杜头平常总不着家,也很少管小辈的事,他一般不打骂人,可若是撞到他手上,那就是闯大祸了。所以,孙子孙女们都有些怕他。

方宁一脸无惧地说道:“爷,我也不想插嘴,可我家没男孩,我爹娘就把我当男孩养,过两年我就得撑起门户,有的事我不想插手也不行。我们家要的可不多,咱家的院子怎么盖起来的,在座的都清楚,没我大姐的聘礼你们能盖得起?我们五口人要四间房不应该吗?十年来,我爹不管严寒酷暑都出去做工,回来工钱全交,你们总不能就让我们净身出户吧?还有那猪可是我娘在喂,鸡是我和我姐在喂,分给我们一份不应当吗?爷您也说您心闲平常不管琐事,我是怕您老忘了,给您提个醒。”

杜方宁话音一落,方氏便鼓足勇气说道:“爹,我也觉得方宁说得有理儿。”

吴氏和方满子一起附和方氏:“大爷,您得一碗水端平了,别让外人笑话。”

杜朝东和杜朝西私下里对视一眼,杜朝东清清嗓子接道:“爹,我觉着按原来的分法就行。对了还有咱家借王家的债是不是也得分给三弟一部分,毕竟这是公中的欠债。”

他话音一落,夏宁就冷笑道:“大伯,难道金宁姐的嫁妆也要我爹出不成?那好啊,你把她的聘礼也一并给了我爹。”

方宁也笑道:“大伯,要不要让我们把你的赌债也还了?把几个堂哥娶媳妇的钱也给出了?”

杜朝东气得脸色涨红,刚要发作,就听何氏一声厉吼:“都反了是不?吵吵什么,谁再吵给我滚出去。”三人只得一起噤声。

孙氏和王氏一起出声打圆场:“娘,您小心别气坏了身子。”接着孙氏又朝方宁一笑:“方宁,你看你堂哥堂姐们一个也没进来,我和你二伯娘也没插话,这分家的大事就该由他们男人拿主意,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瞎吵吵什么呀。小心名声传了出去,将来连婆家都不好说。”

杜方宁轻飘飘地接道:“大伯娘,你以为我想啊。我要是有你和大伯这样肯为儿女打算的爹娘,我犯得着这样吗?——我金宁姐的嫁妆都有叔叔出,我大姐的聘礼却被拿来盖房子。至于婆家什么的,你还是先操心冬宁姐吧,反正我们姐妹都随我娘,不懒不馋不丑,有什么可怕的。”

孙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要出口反击,就听老杜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只得暂且按下怒气,准备等以后再算帐。他沉默片刻,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要么,就这么分。要么就不分。谁再吱声,谁给我滚出老杜家,我们杜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说完,他又狠狠地瞪了杜朝南和方氏一眼。

方氏的心不由得又提了上来,只要能分家就行,家产什么的,多少都无所谓。她拿眼示意丈夫,要他干脆答应算了。中间不期然遇上吴氏,吴氏正拿眼示意她先别出声。

众人一起沉默下来,都在各怀心思的打自己的小算盘。

“爹,我看——”

“他爹——”

何氏和杜朝乐几乎同时开口。

杜方宁见缝插针:“爷,奶,这老宅的房子我们不住了,你们把河上游的那六亩荒地给我们家吧。”

“什么?”

“啥?”

老杜头和何氏这才猛然记起,他们家还有一块荒地的。这块地离村子不远,但是坑坑洼洼的,村民都称那里为河洼,河洼只长荒草不长庄稼。再后来,那旁边又住了一个克妻克母的猎户,一对失去儿子的孤寡老夫妻,还有一家外来户。村里人都说那儿风水不好,谁都不爱往那儿去。那块地想卖都没人要就那么一直搁置着,杜家的人都快把它忘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杜三爷面带犹豫的开口道:“那地风水不好,你们要它做啥?”杜朝南和方氏也有些迟疑不决。吴氏和方满子更是双眉紧锁。

杜方宁接道:“爷,您要是不舍得那我们就不去,就还住老宅,你分我们四间房吧。”

15第十五章新的生活

何氏脸上凝着一层冷霜,狠啐一口,尖声骂道:“我呸,你们想得美!你们这是要我们老两口的命,哎哟,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养了个白眼狼,娶了不下蛋的媳妇还忘了娘…”吴氏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方满子也气得直攥拳头。方氏咬牙不语眼神晦暗,杜朝南低头不语,他们夫妻两个对于何氏的骂法已经有些麻木了。

杜二爷和三爷直皱眉头。按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说人心都是偏的可也不能偏得太过份了。可这夫妻俩倒好…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作势欲走:“大哥,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们啥也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朝南是你的儿子。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凡事都不能太过了,别让外人看了咱们老杜家的笑话,差不离就行了。”说完,两人摇摇头起身离座。

老杜头吧唧了一下嘴,想开口挽留,旋又想起了别的,最后又作罢。何氏是巴不得他们两个赶紧走,她好敞开了闹。杜方宁意外的察觉到有二爷爷和三爷爷在场,何氏竟出乎寻常的老实了许多。她一时想不透原因,只当何氏是顾忌自己的名声和形象。

杜朝南一脸愧疚的起身相送:“二叔三叔…”

杜二爷唉了一声,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反正你家也没啥负担,吃亏是福,你们两个都不懒,家业会挣出来的。”明知道对三房一家不公平,他们也说不了什么,只能这么泛泛安慰一番。

“我说亲家,这事,你们着实做得不地道,没你们这么干的!”待两人一走,吴氏忍无可忍终于发话了。

何氏早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啥也不顾不上了,若真按方宁说的那么分,还不等于要了她的老命!她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朝着吴氏全力开火:“我咋不地道了?你也是有儿有孙的人,你家孙子就这么对你?又是拿斧头的又是灌粪的?这种人就该乱棍打死!“说到这里,何氏阴测测地看瞥了杜方宁一眼。杜方宁直接无视她,这古代是有乱棍打死不孝子的先例,可那得同经全村公认的不孝子才可以,在南山村里若说杜朝南不孝就连瞎子也不信。

威胁完杜方宁,何氏继续指桑骂槐:“再说了,这是我们老杜家的事,关你们老方家啥事?我让你们在这听着是高抬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把年纪了四六不懂,闭了眼活面,净知道瞎掺和。”

吴氏气得浑身乱颤,自己闺女过得啥日子她清楚得很,但是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再怎么样也不能替代闺女过日子。为了不让闺女和外孙女为难,她一直都在忍着何氏。如今她闺女眼看就能分出去,而对方就是这么恬不要脸油盐不进,她还顾忌什么?干脆撕破脸了事!

想到这里,吴氏也是火力全开,冷脸接道:“春宁妈是我闺女,咋就不关我的事了?既然你甩开脸子了,今儿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放眼这十里八村,有你们这么对待儿媳妇和孙女的吗?我大孙女从小就当个男娃使唤,大了又被你们远嫁到三百里外的义县,你张口闭口家里艰难,这又不是灾荒年月,为了你那张老面皮好看就开始卖孙女了?你咋不卖你闺女哪?这要不是我们大伙拦着你的手又伸向我二孙女了?你还是亲奶哪?后奶奶都不带你这么狠心的!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全身上下没块囫囵布,身上瘦得没二两肉。你家要真是难得吃不饱饭,我也不说啥,你的那些孙子咋就一个个胖得给吹了气似的?”

何氏叉着腰扯开嗓门大骂:“我就是向着孙子咋地?有本事让你闺女生个带把的啊?你还有脸说,你自个的闺女不会生儿子你咋不说。这一窝窝生出的净是赔钱货,若不是我心慈,就是把她休了也你们也没话说。”

“有本事你休啊,休了我领回家去,你去给你儿子娶个千金去小姐去!你会下蛋,你憋了三年第一个蛋不也下的是闺女吗?春宁妈还年轻,以后指不定怎样呢。”

“娘,婆婆,你们别吵了。”方氏一脸焦急惶恐,不知该劝哪边好。

但是两位老人早就积怨已久,谁也不肯上步。

“都别吵了!”老杜头也不耐烦的嚷嚷道。

杜朝南挣扎半晌,最后只是扑通一声往何氏面前一跪,极为无奈地说道:“娘,我求你,别吵了。就按爹说得办还不行嘛。”

吴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婿一眼。她当初就图他老实忠厚,却不曾想这人老实过头也不好。唉…

杜方宁也连忙恳求道:“奶,你别闹了,我爹都应了还不行吗?那地我们就也不要八亩了就要四亩,房子要两间,还有河洼的地和盖房子的钱。”

何氏怒气仍然未平,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杜方宁脸上去:“要钱?没门!那六亩地都归你们了。”说完,她又十分不耐烦的摆手,“我头晕,先回房了,那些不相干的该回哪儿回哪儿去。”这就是直接下逐客令了。吴氏气得直想拂袖而去:“你也不用赶,你家我还真不稀罕呆。”

方宁一把拽住吴氏的袖子,软声说道:“姥,从今儿起我们就分家了。”何氏撵她的,他们家招待就行。在这节骨眼上,她暂且咽下这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治何氏。

杜方宁则又接道:“奶,趁着大伙都在,你把我家的东西都给了吧。”何氏冷哼一声,吩咐孙氏和王氏把他们三房的口粮倒出来。杜方宁和夏宁一样样的认真检查,这些无非是有些小米粗黑面豆面等物,白面何氏是不舍得给的。何氏一看她那架势心中不由得来气,但是吴氏和钱氏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即便闹了,也占不到多大便宜,只得先行咽下这口气,打算以后再说。

分家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众人各回各屋。吴氏和一直坐在屋里等着的钱氏拉着方氏说话去了。杜方宁姐妹三个则去柴房和厨房搬该分给自家的东西。

何氏一直拉着长脸,一声不吭的盯着三人,生怕多拿了一根筷子。杜方宁这次表现得很乖巧,就拿了几只碗,两口补过几回的破锅。这些破东西他们以后赚了钱就买新的,小来小去的,她才懒得计较。他们家暂时先在西厢房旁边的柴棚里做饭。杜朝南用泥胚垒了简易的锅灶。

杜方宁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吴氏他们匆忙赶来,午饭肯定不吃又跟何氏他们掰扯了半天,这会儿肯定饿了。杜方宁跑到屋里,从床底下拿出一只陶罐,里面放着她的私房钱——一共六文钱。

“两文钱的豆腐,四文钱的酒…还是不够。我还想买些小虾小鱼呢。”杜方宁自言自语道。

她正在算着,眼前一暗,是杜朝南闪进屋里了。他先是看看四周,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把带着汗味的铜钱塞到方宁手里,低声说道:“你去村头买些东西让你娘做饭,别让你奶看见了。”

杜方宁咧嘴笑了,飞快的把钱收了起来,说道:“爹我这就去买,今晚你和我姥爷他们好好喝两杯就当给你接风洗尘了。”杜朝南一听也跟着笑了。

杜方宁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这些往外跑的活儿一向都是她干,据说以前也是这样。相较于杜夏宁和杜秋宁,杜方宁的性格要外向得多。

她先去村南头的豆腐坊买了一大块豆腐,打了半斤酒,又买了些别的便往回走,正好在半路遇到三奶奶王氏。

王氏手里提溜着一条约两斤多重的胖头鱼和一个草篮。

“三奶奶您上哪儿去?”杜方宁甜甜地笑着招呼。

三奶奶眯着眼,爽朗地笑答道:“这不,正要去你家呢?这鱼和小虾是你三顺叔刚从塘里捞上来的,正好给你家燎锅底。”

杜方宁连忙推辞道:“我爹娘没钱孝敬你们二老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要三顺叔孝敬你们的东西?”

“哟,这小丫头嘴真会说,有你这句话我就行了。你三奶我不缺这些。快拿着吧。”三奶奶把鱼装进篮子里硬塞到方宁。杜方宁又推辞了一会儿,发现三奶奶是真心诚意的给她的,她再拒绝也不好,心想着以后有了钱再还回去就行了,她又说了出句话,把三奶奶哄得是心花怒放。

“三奶,你不去我们家吗?”

三奶奶笑容一敛,撇撇嘴说道:“我啊,还是不去得好,省得你们连饭都吃不安生。”杜方宁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这老妯娌俩一见面必吵。

三奶奶见杜方宁一脸失望,连忙安慰道:“别急,以后日子长着呢,等你们搬了新家我再去。”接着她又随口问了他们分家的事,大部分情况,三爷爷都给她说了。她此时不过是习惯性的一问。

杜方宁特意将二爷和三爷不在场时发生的事情说了说,末了,她又用一副天真的语气叹道:“二爷和三爷很厉害的,他们在场镇着,我奶就老实多了,他们前脚刚走,我奶就开始发火了,差点把我姥都气走了。”

三奶奶一听这话不由得出声反问:“真的?”

“是啊。三爷爷没说吗?”

三奶奶搓了搓手,自言自语道:“老不要脸的,都几十年了,那颗老春心还没死呢,装给谁看。”

杜方宁暗自咋舌,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四人之间还有她不为人知的感情纠葛?

16第十六章鸡飞狗跳

三奶奶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自失的一笑:“瞧我,都老糊涂了。好了,我也得回家给你虎子弟弟做饭了,你快回家吧。”

杜方宁笑着说道:“三奶奶,您慢走。”

“哎。”

杜方宁想了想又说道:“三奶奶,等过些日子,我去教虎子弟弟认字,我跟着堂哥偷着学了好多字呢。”

三奶奶心中愈发喜欢方宁,连连答应:“好好。”

杜方宁回去时,院子里烟雾缭绕。因为新垒的锅灶还不好用,方氏只得用几块石头拼成一个临时灶台煮饭。

方氏蹲在地上烧火,夏宁在一旁用扇子扇着,烟火呛得人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