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东厢房的房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大伯母孙氏恶声恶气地嚷道:“都干啥呢?想呛死人是吧?”

三房一家人装听不见,谁也没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何氏在堂屋里又骂开了:“都作死呢?没砍死没气死我不甘心,这回是想呛死我是吧狠心的王八羔子,饿死鬼托生的,这才啥时候就知道吃!”

杜方宁站在院中大声对方氏说道:“娘,有人怕呛,咱们去到打谷场做饭吧。我姥大热天的来了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吧。”打谷场上可是聚集着全村的闲人,这一顿饭做下来,何氏肯定愈发“大名远扬”。

吴氏笑着接道:“方宁说得对,咱们全家都去打谷场做饭。”何氏气呼呼的撞上门没声响了。

方氏带着夏宁秋宁做饭,方宁又把半路遇到三奶奶的事情说了,方氏少不了一番感慨。等到看清篮子里的鱼时,喜中掺忧的说道:“咱们第一天分家又是鱼又是虾的不好吧?”一会儿婆婆见了肯定又要找茬。

秋宁一脸心疼的接道:“要不给他们一半吧?”

杜方宁却持着不同意见,悄声说道:“娘你想啊,三奶奶跟我奶不对付,她要想送给我奶吃,何不亲自来咱家?她说了是专门招待我姥的。咱不能借花献佛吧?娘也别怕有人找茬,有人天生就是吃麦茬长大的,咱给不给她都一样找。”方氏低头一笑,方宁这话说得太对了,她那个婆婆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给不给都是一样找茬。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和爹娘大老远的来为自己撑腰,中午连饭都没捞着,她心里就一阵难过。她不再言语,手上加快速度,刮鳞、剖腹、剁鱼,夏宁和秋宁在旁边打下手。母女三人动作十分麻利。

屋里,方满子和吴氏在和杜朝南说话。

“姐夫,以我看,你们找亲戚朋友借点,尽早把房子盖起来吧。”

杜朝南的气色比刚回来时舒展了许多,但仍然不住唉声叹气:“唉,家里都不宽裕,找谁借呢?”

吴氏一拍大腿,说道:“瞧我这脑子,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牛子快回来了,我想着他肯定能带些银钱,到时先借给你家应急。”

“这…能行吗?”杜朝南有些犹豫。

杜方宁双眼放光,她也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小舅呢,前几年一直在邻镇做学徒,今年春上就该师满了。但小舅念着心里不宽裕,便跟着人到邻县去做木工,打算挣点钱再回来。

“娘,”方氏在外头听见连忙接道:“牛子都十七了,该找媳妇了,哪能把钱借给我们呢。”

吴氏眼神不由得一黯,默然半晌,慢吞吞地说道:“等他回来再说吧,让他自个儿决定。”

方宁晃着吴氏的胳膊安慰道:“姥你就放心吧,我小舅相貌俊又能干,还愁找不到舅妈吗?”

吴氏点了一下外孙女的脑袋笑道:“那是你小舅,你自然觉着他啥都好。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儿的风气,嫁闺女都死了命的要聘礼,咱家因为给你太姥爷瞧病,把家底都掏空了。”

杜方宁笑咪咪的接道:“姥,咱们这儿是有这样的人,可也很多看人不看财的明理人家,远的不说,你老人家和我大舅妈家不都这样吗?”

这一番话说得大舅妈李氏心花怒放,吴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众人说着话,不多一会儿,方氏已经做好了饭。杜朝南去把屋里那条三条腿的桌子支好,吴氏和李氏也帮着去端菜。今日的饭菜是杜方宁穿越以来吃得最好的。一盘炒虾米,一盆鱼头炖豆腐,还有一大锅香味浓郁的鱼汤,还有几道炒青菜和凉拌菜,主食是黑面饼子。

柴禾的烟雾渐渐散去,鱼汤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东厢房两道门又吱嘎一声开了。孙氏和王氏不约而同的探头张望。孙氏大概不好意思开口,王氏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明知故问:“春宁娘,你家做的啥好吃的,这么香?把几个孩子肚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杜方宁不等方氏回答,便冷淡的说道:“是我三奶奶特地给我姥的鱼。”

总共就一条鱼,他们一大家子还要吃,哪有多余的分给这些人?杜方宁可忘不了她的堂哥们吃香的喝辣的却把她当丫环使的情形。她初来时,还不太适应这个环境,跟他们发生冲突时,她想着自己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了不能跟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一般见识,但是对方一看她退让便以为她是害怕了,越发肆无忌惮。何氏和孙氏王氏见了,全都睁一只闭一只眼,这妯娌俩私下里还笑话说:什么秧结什么瓜,一窝子怂货。她们不以自家孩子的霸道自私为耻反以为荣。杜方宁知道,如果她再以所谓的文明宽容来和这帮人周旋,她的下场会很惨。

这时孙氏也不甘寂寞,在屋里旁敲侧击地说道:“银宁妈,那鱼是人家三奶奶送的,不是咱孩子的三奶奶送的。让孩子们都回屋吧,别惦记了。”

妯娌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三房。杜方宁理都不理,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准备开始吃饭。

方氏盛了一碗鱼汤,起身说道:“娘,你们先吃吧,我把鱼给上房送去。”孙氏和王氏他们可以不理,但何氏却不能越过。无论何氏待他们怎样,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杜方宁抢先站起来说道:“娘,还是我去送吧。我最爱干这活。”方氏犹豫了一下,便把碗小心的递到方宁手里,嘴里还嘱咐道:“别跟你奶呛了,送完赶紧回来吃饭。”方宁笑着点头。

杜方宁端着碗,大老远的就开始喊:“奶,我给你送鱼来了。”何氏人在屋中,却耳听八方,方才三家人的交锋她听得一清二楚。

何氏倚着门框盯着方宁,脸拉得老长,仿佛谁欠了她十吊钱似的。

杜方宁又笑着补充一句:“奶,这鱼是我三奶奶送来的,可好吃了。您快尝尝吧。”何氏一听三奶奶,身上像点了爆竹似的,几乎要跳起来,她指着杜方宁高声怒骂:“没出息的贱妮子,你是馋死鬼投胎?几百年没吃过鱼,谁给你你就敢要?”

杜方宁心平气和的接道:“奶,长辈给的我怎能不要?你要给我点什么,我也不能推辞是不?今天我姥来了,我三奶奶一是心疼我爹太累,二是想招待我姥,不然别人又该说咱们杜家的人是铁公鸡啥的,到时咱们家铁的瓷的糖的都有了。”

何氏气得直跳脚,抄起扫帚就要去打:“死妮子,我让你嘴强,端走你的破鱼,我不稀罕吃。…死不要脸的老虔婆,你家有点钱了不不起了。”

杜方宁略一侧脸大声疾呼:“三爷爷你来了,你快劝住我奶,她又要打我。”何氏一惊,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杜方宁趁此机会端着碗回屋去了。

方氏等人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杜方宁把碗往桌上一放,将门再度关上,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好了,我奶说她身上不舒服,不能吃鱼,咱们快吃吧。”

何氏看看门口没有一个人,这才知道方宁是在骗她。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那死婆子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又一想,不能啊,长辈的事情哪能跟晚辈瞎说,那杜王氏再混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何氏心中千回百转,思量了一会儿她便认定杜方宁是随口诳她。她站在院中挥着扫帚扫院子,一边扫一边打狗骂鸡。

方氏和杜朝南一脸尴尬,钱氏想要出门理论被吴氏和杜方宁劝住了。这种人你越理她她越来劲。

“姥,快吃。天不早了,吃完还有十几里的路要赶呢。”

众人刻意提高了嗓门边吃边说,渐渐地便把何氏的骂声给淹没了。何氏骂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慢慢地就偃旗息鼓了。

吃完饭了,众人又接着唠嗑。方满子问道:“姐夫,你以后有啥打算,是出去做工还是就呆家?”

杜朝南说道:“等秋收完再说吧,我想先编些东西拿镇上去卖。你们方家村有很多蒲苇子,我能不能去割些?”

方满子痛快的答应了:“那是无主的,谁都能割,过两天我给你拉一车过来。对了,我家后面还有很多荆条,爹的手伤了我也不会编,都给你拉来算了。”

杜朝南一脸感激,连连称谢。

吴氏看了看天色,不舍的说道:“我们得回去了。家里就两个小的,不放心。”方氏夫妻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挽留,一家人起身送客。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何氏又出来闹腾了,她用棍赶着鸡群,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瞧你们这死样子,就知道去别人家闲游荡,还不回你的脏窝去。”吴氏撇撇嘴对钱氏说道:“这有的鸡也怪倒霉的,偏偏托生在这家。”

杜方宁走在最后,她把门锁上,手里捏着一块鱼头骨,朝大黄狗朝朝手,大黄乐颠乐颠的跑了过来。杜方宁把骨头扔到它面前,自言自语道:“大黄,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在这个家里,除了我们一家人,就数你对我最好。”

她这话大大激怒了何氏:“你啥意思?你是我和你爷还有大伯二伯都比不上你一条狗?”

杜方宁直接忽视她,直接跟狗进行哲学对话:“大黄,有的狗它吃的是粪,可是发出来的声比人都好听;有的人,她吃的是饭,喷出来的都是粪。”说完这话,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何氏气得直想吐血,举着扫帚在后面紧追不舍。

17第十七章妯娌对骂

吴氏和方氏等人正在前面走着,杜朝南也在跟方满子商量着事情。本来挺融洽的气氛被何氏嗷嗷的大骂声给破坏了。

何氏这次是被杜方宁的大逆不道给气着了,再加上之前杜朝南的事和王氏的事情,她胸中正攒着一股无名怒火,方宁刚好自己撞了上来,她能饶了她才怪!

杜方宁见状不妙,拔腿就溜,前面的一干人也急忙回了头,一脸惊诧的问道:“这又咋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杜方宁委屈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一向都这样的。脾气说来就来。”何氏喜怒无常,这一点大伙都明白。

“娘,你老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方氏急忙温声劝慰。

何氏理都不理,张口就骂:“…你这个贱妮子,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吴氏和钱氏也上前拉扯劝说。何氏像一头蛮牛似的用力挣脱三人的拉扯,健步如飞继续向方宁追去。

杜方宁故意往人最多的地方跑。此时,正是秋收前短暂的清闲时候,太阳即将下山,晚饭时间还没到,村中的男人们聚在一起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棋盘以石头为子下棋为乐,妇人们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一帮毛孩子在旁边大呼小叫的玩耍,杜家一家人一出现便牢牢的吸引住了村民八卦的目光。

三奶奶王氏把鱼送给方宁后并没立即回家,正在跟众妇人闲扯。这时,花大婶子用胳膊肘捅捅三奶奶:“三婶,你看,那后头举着扫帚跑得飞快的人不是我大婶吗?”王氏伸伸脖子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眉头一皱,撇着嘴说道:“这人也真是的,方宁姥姥还在这儿呢,即便是孩子犯了错,她也不能打啊,这不落了老方家的脸吗?”

有人用鼻音哼道:“得了吧,听说这对亲家今儿大吵了一架,都撕破脸皮了。跟他们住得最近的刘婶子说,三房做晚饭都不敢用灶房,就在院子里搭了灶凑和做。”

“啧啧,若不是不知底的,铁定以为杜老三不是亲生的。”

众人议论纷纷。旁边又有人接道:“杜老三家的几个女娃都挺乖巧,整日价胆战心惊的,哪还敢犯错。这一次,肯定是她奶奶鸡蛋里挑骨头。”

“这还用说吗?”

这时,杜方宁已经慌慌忙忙的朝人群里跑来了。何氏凶神恶煞的在后头紧追不舍,吴氏和方氏在后头紧跟着何氏。宁静的乡村傍晚立即被这一帮人给搅合得沸腾起来了。

“三奶奶,花大婶…”方宁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三奶奶一把扯过方宁,心疼地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又招她生气了?”

方宁垂下眼,连连摇头,任她怎么问,就是不说。

这时何氏已经气喘吁吁的奔到了跟前,吴氏和方氏也紧跟着来了。

何氏手指着杜方宁声嘶力竭的厉骂道:“你们都来瞧瞧,这个大逆不道的,她连我这个奶奶都敢骂。这就是孬秧结歪瓜…哎哟,朝南,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这个不孝子,肯定是你指使孩子骂我,你不怕天打五雷轰…你们我不活了——”

杜朝南白着脸上前去扶何氏,何氏一个扑棱甩开了他,继续大骂:“我不稀罕你扶,我死了好称你的心。你去旁人家过吧,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反正你眼里也没我这个娘,你这个狠心的,人家吃肉我连汤都见不着…”

杜方宁逮着这个时机插话道:“奶,难道您忘了,那鱼是我三奶奶给的,饭一做好我就娘就让我给你端了冒尖的一碗,你说我故意寒碜你、气你,还拿扫帚疙瘩追着我打,就算是你是我奶,你打我也得有个理由,我好生生的给你端饭咋就寒碜你气你了?我实在想不明白…”

众人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这一家人看,他们已经通过部分信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三奶奶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的起因:肯定是因为何氏不满他们一家跟杜朝南亲近,觉着自己落了她的脸面。她是把心里的邪火发到方宁身上了。三奶奶心中这么想着,脸色越发不好看。三奶奶家境比较宽裕,对亲戚邻居大方,在乡邻中名声不错。再反观何氏一直刻薄小气,杜家的那些亲戚来了也都爱往二房三房这边凑。因为她们是妯娌,人们难免会拿她们做比较。每每听到别人说王氏比自己好,何氏就气个半死。此刻,两人是宿敌相见,分外眼红。

这时时候吴氏接话了,她先笑着跟几个面熟的妇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又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是些小事,因为分家的事,我跟亲家争执了几句,这原本不算什么,我一转身气就消了。可是亲家气性大,一直生闷气就抱怨了几句…”众人连忙假意劝解吴氏。

吴氏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也是我那外孙女不懂事,拎了鱼回来,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她三奶奶好,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后来咋动上手了。”

何氏白了一眼吴氏,恶狠狠地瞪着杜方宁,把她的一系列恶行恶状全揭发了出来:“你们都来评评理,看看这个贱妮子做的事情…她先是拿斧头劈门砍鸡,又用身子撞我这把老骨头,前儿个还瞪我,今儿个更可气竟敢说是连狗都不如…哎哟,你们见过哪个当孙女的敢对奶奶这样说话!这不是忤逆是什么?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我看谁将来敢娶你!”她这话一出,方氏气得嘴唇簌簌发抖,这个时代,女孩家最看重的便是名声,若是旁人知道连女孩的亲奶奶都这么说,外面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儿?她哑着嗓子反驳道:“娘,方宁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您也不能这么说…”

“我咋不能说了?你们能做,我咋就不能说了。你们这一家烂了肠子的…”何氏的唾沫差点要喷到方氏脸上。

方宁吓得小脸煞白,靠着王氏吸着鼻子小声辩解:“奶,您咋这么说我?这些叔叔婶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问问他们,我能说出这种话吗?谁不知道我们一家有多孝顺您和我爷。我连我二姥给的饺子都揣回来给您老吃…”

吴氏咬着牙刚要开口给女儿助阵。三奶奶已经冷着脸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这时,喧闹的人群突然静寂下来。人们在默默的等着这两个吵场宿敌的精彩对决。

王氏双手撑着腰,中气十足的开口了:“玲儿她娘(何氏),咱们即便是做老人的,也不能随口污蔑孩子。三侄儿一家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大家伙都有眼睛看着呢,不能你说啥就是啥?你那张嘴总得安个把门的吧我就不明白了,同是父母咋就差别那么大!”

何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唾沫喷出去,指着王氏大声回击:“我教训我儿子孙女,关你屁事,你管天管地管到我们大房来了,你蛤蟆带笼头,好大的脸皮…”

王氏不气不急,嗤笑一声道:“我说玲儿娘,你的脸皮咋也随着年纪长呢,年轻时不要脸,如今越发不要脸。你为啥打方宁,你心里明白得很,你不就嗔着我给她一条鱼吗?你不就嗔着她说我的好话了吗?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自己一身臊臭,非得让别人夸你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闭着眼睛说瞎话。你光挑别人的错,咋就不想想自个儿的错呢?你这人就是屁股上挂铜镜,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王氏的话又毒又狠,宛如几记闷锤敲打在何氏的心口,何氏跳脚大骂:“王小花,你这个挨千刀的老贱皮——”

王氏的嘴比何氏更快,“谁贱谁知道,怪不得婆婆说你是旱地的葱,过道的风,蝎子尾巴,又毒又辣又刺人。你年轻时虐待婆婆,欺压妯娌,如今连自个的亲儿孙也不放过,你那心被狗吃了吧。你还有脸说我三侄儿不孝,你咋不想想你当年的做派,你就是恶人反说好人恶,屎壳郎反说知了脏了——”

“王小花,你满嘴喷粪——”

“何文秀,你敢说那些事你当初没做过?”

两人越骂越起劲,吴氏和钱氏也顾不上回家了,连推带拉的将两人分开。何氏扑棱着甩开众人,一路紧追着王氏继续大骂。王氏也不甘示弱,回头对骂。村里的闲人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看热闹。杜方宁看着这种场面,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图一时的痛快讽刺何氏了。其实,她是有心测试一下众人的反应。她想想看看村民会不会相信何氏的话,她以后好根据众人的反应行事,她既想快意恩仇,又要顾忌名声。走自己的路让狗去叫吧,这理在现代可以行得通,可是在古代却不行。但她没想到三奶奶还没走…

不过,她转念一想,何氏这口气憋着,早晚得发出来,即便是今天不吵,过几天也得闹。

方氏和夏宁架着王氏慢慢往家走去,何氏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方宁走到最后,赶紧将院门关上。何氏和王氏在院子里又对骂上了。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分家时还在我家那口子面前装模作样?你也不啐口痰照照你那模样,你年轻时候装,他都没看上,如今都成了老菜帮子,他能多瞧你一眼?…你为啥看我不顺眼,不就恨我挡了你的姻缘吗…”

“我呸,你这老贱皮,你当我不敢揭你的底,你当年不就仗着娘家有几个臭钱才硬嫁进杜家吗?不然就凭你那母狗眼、水桶腰、发面脸、鲶鱼嘴,你能嫁出去才怪。”

“你以为自己长得多好,你外头长着一张尖酸的枣核脸,内里也像醋泡的枣核一样又尖又酸又心硬…”

杜方宁躲在角落里飞快的消化这些恩怨情仇,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明了:何氏当年看上了去何家村帮忙的三爷爷,后来不知怎么的,三爷爷却娶了嫁妆丰厚的三奶奶。而何氏也阴差阳错的嫁了老杜头。老杜头的条件在三兄弟中最差,人又好吃懒做。何氏十分不满,再一看三房一家和和美美,于是妒忌便像魔鬼一般如影随形。再加上王氏嘴头利落,为人大方随和,不像何氏那么小家子气,进门后颇得公婆的欢心,她愈发的不平衡。她和王氏的梁子就此结下,一结就是几十年。

“我开告诉你,王小花,你以后少掺和我家的事情…”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就听见院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都给我住嘴!”是杜三爷得到信儿回来了。

18第十八章打算

杜方宁躲在一旁暗暗观察着三爷爷,只见他身材高大,腰板挺直,浓眉大眼,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年轻时应该十分英俊。无论哪方面他都要比自家那个存在感弱的爷爷强上许多,怪不得何氏会心里失衡。

“都吵吵了几十年还没个够?你们就不怕别人笑话咱们家?”三爷爷面色严肃,目光在何氏和三奶奶身上睃了几下,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也拿来说,都没看到小辈在场吗?真是为老不尊!”三奶奶撇了下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何氏面皮涨得通红,她梗着脖子扬脸反驳:“他三叔,你咋能这么说?我教训自家孙女有错吗?是她王小花硬要掺和我们大房的事!”

王氏把胸脯一挺,昂然说道:“我硬掺和了?你咋不说你为啥打方宁?你不就因为我跟三侄儿家送了条鱼吗?咋了,我这个当婶的给侄儿东西还错了?”

何氏把火往下压了几压才勉强能用正常的声音开口:“王小花,你怀的什么心思,你自个心里明白,你不就是想离间我们母子吗?你不就是不想让我过得顺心吗?”

王氏冷嗤一声,拖长了声调:“哟,我离间你们母子…”

“咳咳,少说两句会少块肉吗?”三爷爷重重咳嗽几声警告三奶奶。三奶奶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往别处。

三爷爷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别处,字斟句酌地说道:“大嫂,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再说一句,如今你们家也分了,老三一家吃了亏啥也没说。你好好想想,若是换了别的儿子,他们能善罢干休?早把房顶给掀翻了!这人啊,不管是对谁,做事都得有个度。听我一句,别再闹腾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别让孩子寒了心。儿女孝顺老人是应该的,可咱们做老人的也得上道啊,得让儿女打心眼里想孝顺你。若是做父母的只能拿孝道来压儿女,有啥意思呢?”

何氏眼皮挑挑,轻哼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氏在旁边凉凉地接道:“我说老头子,你当你是谁?有本事你把狗□的本性先给我改了再说这话。有的人她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活明白,就凭你一句话就能点拨了!”

三爷爷沉声轻喝:“没你的事,进屋给亲家倒水去!”三奶奶晃着身子笑着招呼吴氏进来,吴氏见事情已经解决便说天色不早得回家了。

何氏心有不甘,在旁边骂骂咧咧。方氏趁着这个时机和夏宁又拉又拖,才把何氏拖出了三奶奶家。何氏大概正好需要个台阶下,并没怎么挣扎便跟着走了。三爷爷又叫儿子二顺套上驴车把吴氏一家送回去。吴氏好生感谢了一番上车回程。

方宁磨蹭到最后才走,她跑到三奶奶面前一脸愧疚地说道:“三奶奶,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您老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

三奶奶无谓的一笑:“我生气?才不哩,我们以前经常吵都惯了,这又攒了这么久,今儿不吵明儿也得吵。行了,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蹙着个眉头,像个小大人似的。”

杜方宁哎了一声:“三奶奶,我也没办法。我要是有一个您这样的奶奶,再有虎子那样的爹,我肯定啥也不愁了。”方宁一句话把王氏和儿子都夸了,听得对方是心花怒放。三奶奶又稍稍安慰了几句便晃着身子下厨做饭去了。方宁在院子里陪着虎子玩了一会儿,算着他家到饭点了,连忙及时告辞出来。

回到家里,方氏正在屋里纳鞋底,杜朝南在旁边编东西。

夏宁秋宁两个也在各忙各的。

一见方宁进来,一家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她。方氏伸出粗糙的手掌在方宁脖颈上摸了摸:“打疼你没?”夏宁和秋宁也凑过来看。

方宁摇摇头:“不算疼,反正都习惯了。”她才不会傻到让何氏打到她。

杜朝南的呼吸不由得又滞重了一些,他的嘴唇动了动,究竟还是什么也没说。

杜方宁笑嘻嘻的凑到杜朝南面前:“爹,我来帮你。”杜朝南憨厚的笑笑,低头继续忙活。

一夜无话,第二天晌午一过,方宁大舅方满子就送过来了满满一车荆条和苇子,下面还有小米大豆以及几斤白面和十几个鸡蛋。方氏嗔怪道:“家里本就不宽裕还拿这些干啥?”

方满子笑笑:“也没啥东西,要不就多拿些了。方氏又张罗着要去做饭,被方满子拦住了。他抹把汗水说道:“姐,你别忙活了,我吃过晌午饭来的。一会儿还得把车还回去。”

众人坐着闲叙了一会儿,方满子便告辞回去。

杜朝南又开始劈荆条和竹子,整天苇子,卯足了劲儿要多编些。方氏和夏宁秋宁更是脚不沾地。杜方宁隐隐觉得他们家的气氛跟以前大不一样,同样是忙碌,可是中间却多了一丝生气,不再是从前那般死气沉沉了。方宁也上去帮忙却立即被夏宁推开了,她笑呵呵的说道:“家里就你最小,以后没人管了你就多享享福,别累得连个头都不长了。”

方宁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甜甜地笑道:“二姐,我和你们一样,能干活就是不能受气,像眼下这样的,我干再多心里也舒坦。”

夏宁频频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杜方宁心情频好的坐在父亲身边,帮着递东西打杂,让杜朝南干活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一个下午的时间,杜朝南就已经篇了十几个花篮,几个精致玲珑的小筐。方氏瞥了一眼,说道:“她爹,你别总编这些小东西,不好卖。”

杜朝南咧嘴一笑:“我不在镇上卖,听一起做工的人说,这些东西县城有人买,我多攒些去那儿卖。”

方氏有些迟疑:“能成吗?那么远,若是卖不出去还得搭上车钱。”

杜方宁连忙插话:“肯定能成的,总得试试才好。”说话的同时,她心里已做好打算,一定要缠着父亲带她去,她要好探探行情。

杜朝南看了方宁一眼,扯出一丝笑容:“是啊,总得试试才好。”杜朝南说完这句话又埋头干起活来。吃过晚饭,一家人继续各忙各的。

一连几日,杜朝南起早摸黑一直不停手,家里很快就积攒了一摞摞的篮子和竹筐,大的小的都有。

这天晚上,杜朝南和方氏商量:“你今晚给我烙几张黑面饼子,我明早天亮就起身,先走路去镇上再从那儿搭车去县里,估摸天黑前能赶回来。”

方氏道:“天热,今晚烙了说不定会坏,我明儿个早起给你烙新鲜的。”

方宁一直竖着耳朵听爹娘的对话,她逮准时机说道:“爹,我明早给你一起去。我最会卖东西还会算帐。”

杜朝南正色道:“天热路远,你当是闲逛。好好跟你姐在家。”方氏也不同意方宁跟着去。方宁也再争执,临睡前,她成功说服了二姐夏宁,夏宁答应爹娘起身把她叫醒。

方宁信誓旦旦地说道:“二姐,我只要多去几次县城,铁定能找到发小财的点子,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穿花的,让那些看不起咱家的人嘴都气歪。”

夏宁轻轻拍了一下方宁的背,忍着笑接道:“你还没睡着呢,就开始说梦话了。还发小财,你当钱是那么好赚的。”

杜方宁嘻嘻一笑不再争辩,窸窸窣窣的脱了衣服,爬上床开始闭眼睡觉。她十分期待明日的县城之行。

19第十九章进城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