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在算计旁人方面一向十分精刮,她一看儿子的神色,便知道方宁没说实话。她嘴里冷哼一声,阴着一张棺材脸,一声不响的盯着杜朝南看,想用沉默来逼对方说出实话。果然,杜朝南愈发局促不安。

半晌,她嘴里发出冷笑:“编,你给编呀。”方氏动了动唇刚开口,就被何氏被狠瞪回去。

方宁想趁着这个机会溜回屋里,哪知何氏的眼神比老鹰还尖,她厉声问:“你干啥子去?进屋藏钱是吧?”

方宁只好顿住,她就不信何氏还能搜她的身。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方宁对何氏对古代妇人的看法来了一个大刷新。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何氏灵活的改变了策略。

“把钱拿出来!”何氏这回是直奔主题,根本不再拐弯抹角。

方氏扑过去护着方宁,红着眼圈向婆婆求情:“娘,你没去过城里,不知道那里的人有多坏,咱们乡下人到了那儿,净是被欺负的份儿…”

何氏一百个不信,她冷讽热嘲道:“你那好闺女整日像带刀的耗子似的,那么横,咋会被人欺负?哄谁呢?”

方氏小声争辩:“娘,她再厉害还是个小孩子啊。”

方宁不咸不淡的答道:“奶,你真说对了。我其实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到了外面,我连呼气都小心着哪。”

“钱哪?”何氏可不会被她带偏,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最高目标不动摇。

“没有。”方宁也不跟她罗嗦,斩钉截铁地答道:“要钱没有,要命两条。”你自己看着办。

“娘,方宁,这…”杜朝南偷偷跟方宁使眼色,他的本意是拿出一部分钱给何氏算了,否则她一定会闹个没完。不过,方宁可不这么想。他们已经分家了,他们辛苦赚的钱凭什么白给别人?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他们一家以后就永无宁日。拿钱换清净,那是不可能的。看看那些历史上喜欢割地赔款换和平的国家有几个得了好,你越赔人家越向你要。

“我告诉你,你马上就十一了,脸面还是得要的,别逼我动真格的搜你的身!”杜方宁一脸惊讶的看着何氏,对方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下限的认知。

何氏说着就要假装动手去抓方宁,方宁噔噔往后退几步,她的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心中的怒火像剧烈的岩浆一样正在翻腾着,随时准备爆发。

何氏见她哪此倔强,心中的耐心也磨没了。她招呼正在看热闹的大二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你们都过来把这个死妮子给我按住,好好搜搜!”她这话说了,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方氏又痛又怒,夏宁气得双眼冒火,秋宁一副不知所摸的着急模样。杜朝南也惊呆了。

杜方宁心中的火山彻底喷发了。

她扬着脸冷笑道:“搜身是吧,我让你们搜!”说着,她略一弯腰,利落的脱掉自己的鞋子对着何氏面门一扔:“搜吧,从脚开始搜。”

接着再脱掉一只鞋朝孙氏脸上一掷:“你也搜吧。”

“这个贱妮子,我看是你皮痒了。”方宁觑着空跑进屋里,抄起床底下的一只便桶咣当一声往何氏孙氏王氏脚下扔去:“搜吧搜吧,我让你们搜。”

说完,她又招呼两个姐姐:“把箱子打开,让她们搜。”夏宁气呼呼地进屋,把自己的几只木箱拖出来,一只只的推到何氏面前。

“娘,孩子都这么大了,闹成这样人家会说嘴的。”杜朝南急得满头大汗,嗫嚅着劝何氏。

“爱咋说咋说,我怕谁?你们这群丧了天良的王八羔子,早晚会遭报应的。”何氏扑通往地上一坐,大声嚎开了。

“娘,你别这样。”杜朝南吓得不知所措,使劲去拉。

何氏死活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数落着杜朝南的不孝:“你这个不孝子,我生你还不如养条狗哇,分家时说的好好的,你做工的钱都给我和你爹,只过了几天,你就翻脸不认…”

方宁在屋里大声辩道:“我爹是这么说过,可是他如今又没外出做工,他在家里上哪儿给你钱,难不成你让我爹割肉卖钱给你?你不止我爹一个儿子,你咋不问我大伯二伯去要?”

何氏继续破口大骂,越骂越不堪入耳:“坏了心肠的犊子,怪不得你们生不出儿子来,几辈子丧尽天良的,活该当焦尾巴狗(农村对无后的一种蔑称)!”

杜朝南和方氏闻听此话,身体俱是一颤,脸色刷地变得灰白,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庭院中,无泪无声,像是木头人一样。

夏宁在屋里气得浑身颤抖,秋宁低声抽泣。这种专戳人心口的狠话只有仇人才会当着人面说出来。可是她们的亲奶奶偏偏就这么说了。

方宁也气懵了,不管不顾的大声接道:“我家是焦尾巴狗,可你别忘了,你就是生这狗的娘,这话传出去咱们老杜家都跟狗脱不了干系,那些有儿子的都是有尾巴的狗!”

“方宁,你咋说话的?你说谁是狗?”孙氏和王氏跳着脚大声质问。

方宁把门推开一条缝,大声回击:“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有本事你去找说话人啊。”

孙氏指着方宁尖声怒骂:“就你们这样,小心将来没人要。”

方宁声音不高不低反唇相讥:“没人要也不怕,到时候拿点钱给媒婆,让她把我们的大锅拍脸缩一半说成大饼脸,把三角眼的角给磨了说成圆的,有人来相看时再找自己姐妹顶替。被发现了,我爹就补给对方三斗麦子。”据说当年孙氏就是这么干的。新婚之夜,方宁大伯气得直喊上当。何氏也闹个没玩,后来老孙家不得不赔了五斗麦子才算完事。

“我撕你的嘴!”孙氏简直气疯了。

方宁一脸无辜地说道:“你撕我作啥?我听旁人说的,就在咱家院子里听的。”孙氏的一双三角眼闪着毒蛇一样的光芒,幽幽地看着王氏,王氏不禁有些心虚,咳嗽一声呐呐地说道:“大嫂,这死妮子是该打。你别听她胡说。”

这妯娌俩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怒吼:“我看你们谁敢打我闺女!我和你们拼了——”方氏像一头发怒的老虎似的,以无人可挡之势朝孙氏猛扑过来。

“啊——”姐妹三人一起惊呼起来。方宁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这是她那一向软弱温柔的娘吗?她也被穿了?

孙氏怔怔地看着性情突然大变的方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方氏已经扑了上来,冲着她就一顿噼里啪啦的胖揍,孙氏急忙还手,妯娌两人激烈的扭打在一起。

方宁姐妹三人赶紧出来,杜朝南也慌忙去拉两人,可能是方氏积蓄憋屈得太久,这一爆发便非同小可,任谁也拉不住。何氏见拉扯不住,便在旁连哭天抢地,王氏假装拉了一把,之后便退得远远的看热闹。

方宁观察了一会儿两人的战况,她认为自家娘亲应该属于占胜方,所以她用目光无声的建议她样谁也往前凑,让方氏淋漓尽致的发泄一回。

她的心里却轰隆隆的响着一句话: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从此站起来了!

22第二十二章包子的反击

孙氏嘴里骂骂咧咧两手也不闲着,方氏红着眼圈,披散着头发,只拼命的下狠手乱打一气。方氏做惯粗活,力气很大,再加上是多年积攒,一朝爆发,力气不可小觑。不多一会儿,孙氏便被她打得只有招架的份没有还手的力气。

“娘,二弟妹你们快拉住这个疯子——”孙氏情急之下向何氏和王氏求救。

何氏继续干嚎着,眼睛时时猜观注着两个儿媳妇的动向,方宁的目光在方氏和何氏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她可没忽略掉何氏眼中的惊诧和震撼。他们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柔和气的方氏会突然爆发起来。

方宁却慢慢地想明白了。她记得穿越前自己亲戚中有一个事业有成的老人,那人能力很强,但脾气也不弱。他曾经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大意就是: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千万不要欺负逼迫老实人,因为他们平常退得已经没有底线了,稍不注意,便会引起彻底反弹。他的爆发不单是针对你一个人,而是过去所有的委屈的集中爆发,只是恰好落在了你身上而已。这个亲戚会对那些性格强悍的人发脾气,甚至敢和上级拍桌子瞪眼,却不曾见他骂过老实软弱的邻居一句。后来,那亲戚去了国外养老,买他家房子的是一个飞扬跋扈的暴发户,没过几个月,暴发户就和那个以老实闻名的邻居打了一架,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爆发户差一点被砍死。方宁不由得暗暗佩服那个亲戚的先见之明。

而今日的方氏就是被何氏和孙氏等人逼到绝境才突然爆发的。想到这里,方宁突然很庆幸何氏的极品到底。

假如何氏再聪明腹黑一些,她会对三房一家采取留有余地的剥削,再辅之以少许长辈的慈爱温情,以杜朝南和方氏的性情绝对愿意做一辈子的包子,若是那样,杜方宁再进行洗脑就困难多了。但何氏却采取了这种将人逼入绝境的极端做法,也终于引起包子的彻底反弹。

方氏和孙氏仍在激烈厮打,众人心思各异的看着。方宁还特地拉着杜朝南,嘴上说着女人打架男人不得插手。秋宁和夏宁也同样被她劝住。就在这时,忽听得院门口一声怒吼:“成什么样子?还不拉开,你们都是死人吗?”这是老杜头回来了。

这时,院门外也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估计是近邻听到动静来看热闹了。

何氏王氏还有方宁三姐妹费了老大的劲终于将两人拉开。孙氏吃了大亏,委屈的哭个不住,老杜头又呵斥了两个儿媳妇几句。

孙氏高声辩解道:“爹,是她先动手的,不信你问我娘和二弟妹。爹你老要为我做主…”

王氏眼眼滴溜溜转着,支吾不清。

方宁意味深长地说道:“二伯母,你别以为陷害了我娘你就可以将功补过,我大伯娘那么小心眼,绝不会原谅你的。”最好大家一起闹,谁也别想摘出去!

王氏也急了:“方宁,你胡咧咧啥?我有啥过?小孩子家家的谎话连篇,你小心烂了嘴舌。”

方氏红着眼回骂:“你才烂舌头!你敢发誓你没说过这话?”

王氏正待回击。就听老杜头一声暴喝:“够了!都给我闭嘴!”院中所有人都乖乖噤声。

这时,南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杜家老四杜朝栋揉着眼,一脸不耐烦的踱了出来。杜朝栋是家中的幺儿,今年刚满十六,被一家人供养得白净秀气,身着一袭干净得体的青色儒衫,黑鞋白袜,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少爷呢。

“都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读书了!”杜朝栋嘀咕完,又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方氏和孙氏,摇头晃脑的慢吟道:“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孙氏和方氏脸色不善,想反驳又碍于公爹在场,只好闷闷咽下这口气。

孙氏不死心的看着婆婆:“娘,我可是长嫂,四弟他怎能这么说我?”

何氏轻挑眉棱,直接无视孙氏。在她的宝贝儿子面前,连其他儿子都是浮云,更何况是儿媳。

“栋儿,你是不是读书读饿了?娘给你做饭去。”杜朝栋出口不逊,何氏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的上去嘘寒问暖。

方宁笑道:“小叔,你继续睡吧,我们不打扰你了。”说着扶起方氏就往屋里走去。

杜朝栋一脸不悦的瞪着方宁,慢悠悠地说道:“三嫂你得好好教教方宁了。”方宁状若无闻,扯着方氏快步进屋。

何氏仍然没忘掉自己的最高目标,她瞟了一眼老杜头,提醒道:“老头子,咱们栋儿明春要考童子试,先生说要给他开小灶,这钱…”

老杜头一听又要钱不觉蹙了蹙粗黑的眉头,他在窗台上磕磕烟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可是咱们老杜家的大事,让他三个哥哥分摊不就行了。”

方氏刚才爆发出来的勇气此时还有余力,她头一次清晰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爹,以前每回都说是分摊,可哪回不是我们出大头,春宁他爹以前做工的钱全交给你们二老了,我们秋后还要盖房子还得给孩子做棉袄,哪一样都要钱。”

老杜头眼皮一撩,重新打量了一眼三儿媳妇。用十分失望的语气说道:“三儿媳妇,我们杜家娶你进门,主要就是因为你的贤明,没想到你咋也变样了,唉…”

“我…”方氏不禁有些羞愧,一时不知接什么好。

方宁暗笑,这老杜头看来比何氏段数高些,这是用怀柔手段了?

“爷,我姥说她家当初答应结亲,也是觉得你和我奶厚道明理,没想到,唉…”方宁模仿着老杜头的口吻说道,而且故意留下袅袅余音,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

老杜头的目光慢慢转向方宁,红黑的脸上像堆了一片乌云似的,眉头紧攒在一起,这是他要爆发的前兆。方宁不等对方开口,便甜甜地笑道:“爷,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愧疚。其实我一直觉得您老是个厚道明理的人,只是心闲不爱管琐事罢了。”鬼才觉得!

老杜头心头像挨了一记闷拳,想发火又不好发,只得暗暗憋下。

说完,她拉着母亲姐姐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娘,你只把姐姐当人看,她在屋里睡觉你还怕她饿了,我这么小从县城赶回来你咋就不让我进屋喝口水吃口饭,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

方氏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她就明白了女儿这是在指桑骂槐呢。何氏自然也听出来,她嘴里嘀咕一句,又朝老杜头努努嘴,示意他去朝三房要钱。

老杜头深深叹息一声,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终究站着没动。

杜方宁生怕对方再生变故,便进屋把父亲的箱子衣裳鞋子全拿出来,大声喊道:“爷,你也搜搜我爹的吧,我奶已把我们姐妹几个搜过了。”院外有耳尖的村民已听到方宁的话了,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做祖母的搜孙女的身,这在南山村还算是头一份。

老杜头比何氏更爱面子,他气得胡子乱颤,狠狠骂了声:“疯婆娘,简直是胡闹!”

方宁为这次的反战划了个句号:“你不搜我拿进去了。奶,你可别对人说我们家不让你搜。”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外界的是是非非全隔在外面。

一家人把筐底剩下的几个甜瓜和葡萄吃了,方氏要去做晚饭,被方宁拦下了。

“不急,娘,你歇一会儿再做。”

“娘,你今天真威风。”方宁翘着大拇指由衷地赞道。

方氏怔了一下,面上现出一丝含义复杂的笑意。笑着笑着,她不禁又流了泪:“其实娘也不想的,可是她们太可气了…我当时脑袋嗡地一响,就什么也不顾了。”

方宁继续开导:“娘,今日你这模样才是我心中的娘亲。咱们做人就得像我姥那样,该软的软,该硬的硬。否则,人家就会欺负到咱们头上。你也别说儿媳妇就得听婆婆的,你看看我大伯娘二伯娘不也是当儿媳妇的吗?谁像你这样了?”方氏心中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忽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她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套给套住了。

娘四个在这厢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杜朝南则在旁边一声不响的编着筐子。方宁看看了外面,示意夏宁站在门口防着外人偷听,然后,她把腰间的破荷包扔在床上,哗啦啦的把铜钱全倒在坑上,一文一文的数起来,方氏在一旁边穿钱。

“数清了,一共三百二十文。”

“咋这么多?”杜朝南略有些激动的问了一句。以往这些东西顶多卖一百多文。

方宁接道:“那是因为爹的手艺好,县城的人又识货。”

杜朝南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又干巴巴的叙述了今天的县城之行,听得夏宁秋宁和方氏兴味盎然。

方氏用掺杂着心疼、骄傲和后怕的复杂目光看着方宁,伸手捋了捋方宁额前的乱发,百感交集的叹道:“咱们的方宁比男孩儿都能干。”

杜朝南闻言,手上的动作也不觉一滞。没有儿子是这夫妻俩心中最深的隐痛,偏偏今日又被何氏无情的戳了出来。

方宁想了想,郑重说道:“爹娘,你们都别多想了,这世上没有儿子的也不止咱们一家,人家日子不也照过?我也想好了,咱们好好干活赚钱,把门户撑起来,以后,将来咱们家招上门女婿,不就行了吗?”

夏宁和秋宁一听女婿什么的,立即羞红了脸了,嗔怪的瞪了一眼方宁。杜方宁无语,她已经尽量变得含蓄羞涩,可还是这比上不土著古人。

23第二十三章宋家兄妹

杜方宁本来还想说将来有了孩子姓杜什么的,随即想到她说这话不太适合,遂截住了话头。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买了一些碎布头,姐你帮我做个大荷包呗。”夏宁也有些兴趣,凑过来问道:“拿来我看看。”

夏宁和秋宁一起在碎布包里翻捡,这些碎布各式各样的都有,偶尔还掺杂着几片她们没少见过的绸子。两人时不时发出惊喜的呼声。方宁在一旁听得不觉有些心酸,她们姐妹几个长这么大几乎没添过新衣服,一件衣服都从老大老二一直传承下去,实在不能再穿了,这衣裳最后被剪了做鞋。当然其他穷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可问题是杜家并不算太穷,像大房的冬宁和二房的圆宁就时不时有新衣裳穿,孙氏和王氏借口说是她们娘家给的,说出来谁信哪。

夏宁将碎布细细分成堆,头也不抬地问道:“方宁,你想要啥样的荷包?”

方宁想着自己以后还要常去摆摊,就用手比划着:“我要一个能挎在肩膀上,掏东西方便,里面还带有夹层的。”方宁说的就是她小时候外婆给她用很多花布拼接起来的花书包。

秋宁接道:“那么大,得费多少布?”

夏宁痛快地答应了:“我这就给你缝。”

方宁陪两个姐姐说了会儿话又溜到父亲身边说道:“爹,你再多变些花样呗,像是笔筒,和藤编的小书架也编些。还有背囊…”

“嗯,行,我试试。”

方宁像只蝴蝶似的,一会儿飞到这边,一会儿飘到那边。

嘴里也滔滔不绝:“爹、娘,你看咱们这次卖了三百多文,下集说不定能卖四百文,等盖完房子,咱们再存些本钱,河洼那儿,咱们把低洼处挖了当池塘养鱼种藕,然后等春天来了再买些鸭鹅养上,咱们卖鱼卖藕,卖鸭鹅和蛋,然后再买地,盖大房子…” 方宁的话极有煽动力,说得两个姐姐一脸向往。

方氏比两个女儿更现实,笑着拍了方宁下道:“整天净想好事。”

方氏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了一丝欢喜的憧憬。她如今的心思是极为复杂,懊悔、失落、庆幸,各种各样都有。大女儿春宁的事她当时被蒙在鼓里,可是静宁的事却是完完全全因为她不够强硬。如果当初婆婆要抱走女儿时,她能像今天这样豁出去大闹一场,这事也许可以避免。想着想着她不禁一脸黯然,一不小心针就滑过顶针扎进了肉里,疼得她直吸凉气。

“娘、娘…”三个女儿一起惊呼。

杜朝南也抬起头关切的看向这边。

方氏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嚷什么,多大点事。”

方宁懂得方氏的心思,她又安慰道:“娘,过去的事多想无益,咱们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了就行了。至于大姐和五妹的事,我们家境况好了再慢慢想办法。”

一家人一齐沉默不语,春宁和静宁的事一直是这个家庭的隐痛之一。不过,令人稍感安慰的是,听说抱走静宁的那家人人品还不错,再加上家中只有三个小子,对静宁还算不错。

分家以后,一家人身上充满着干劲。杜朝南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忙活。方宁有时觉得自己父亲就是个干活机器,从没见他有闲着的时候。方氏和秋宁也是一得空就绣些鞋垫帕子什么的准备让方宁他们上城时捎去卖。

何氏自那日大闹一番后仍不死心,时不时的敲打几句,要不就是在院子里指桑骂槐。方宁一家人只装作听不见。

没两日,夏宁就按方宁的要求缝好了一只花书包。方宁接过来连夸好看,并斜挎在肩上神气的走来走去。

秋宁却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太招眼了,以后咱奶更好搜你。”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似的,倏忽堵住了两人从心底涌出的欢乐的泉水。

方宁看了看三姐一眼,如果她自己是乐观派的话,那么秋宁就是个彻底的悲观派,她平常总是一脸愁容,像个沉默的影子似的。

“我会想个彻底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杜方宁自言自语道。她在屋里背剪着双手,缓缓踱着步子,静静地思索着何氏这个对手的弱点。

名声?她的脸皮跟她手上的茧一样厚。而且,她终归是长辈,闹得太过传出去还是对她家不利。别说是古代,即便是现代,子女与老人发生矛盾,先不对谁对谁错,社会舆论一般都会倾向于老人。

是谁会让何氏有所顾忌呢?突然一个人闪入了她的脑海,杜朝栋,只有他才是何氏和老杜头的心头肉。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这句话在杜家完全应景。要想拿捏住何氏只能先从杜朝栋这边入手。

方宁霍地停住脚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乱转。她要多多打听杜朝栋的事情,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村里谁最了解杜朝栋在学里的事情,应该是宋乔。他们两个同在青阳镇读书,宋乔虽然比杜朝栋小三岁,但他开蒙早,资质好,两人的程度都差不多。

杜方宁想毕决定立即行动,她爹再忙活两天又可以进城了,她得赶紧做好规划,否则到时又得闹。

杜方宁光想着别的事,连花书包都忘了取下来。

方氏诧异的问二女儿:“这丫头急慌急忙的干啥去?”

夏宁抿嘴笑道:“能干啥?找人显摆去了。”

方氏亦是一笑。娘仨儿继续拉家常做活。

杜方宁走出屋子,突然又想到,她这样直接找宋乔打听问题不好吧。两家素无来往,虽然,以她的年纪倒也不用避嫌,但这么大刺刺的找上去仍有些别扭。况且,宋乔和她也有些…不对付。

找小木头?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对了,找宋柳,宋乔的妹妹。她比方宁小四岁,两人以前也在一起玩过。

宋家在村东头,杜方宁不多一会儿便走了过来。宋家门前的空地上聚着一堆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这些人一见方宁走过来,有几个女孩喊出了声:“方宁,过来这边。”方宁认出喊的是叫娟子的女孩,两人以前玩得不错,但自从她穿过来后因为常宅在家里,两人便渐渐疏远了。

娟子一眼便看到了方宁身上的特大型荷包。

“天哪,你的荷包真大。”娟子双眼亮晶晶的扑上来看。

其他女孩好奇的围了上来。

“这花布真好看。”

“这么大太费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