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想了一会儿就委婉地劝婆婆:“娘,你要是心里有气,咱想别的法子,总归得让你老消气。”

何氏哼哼唧唧的骂个不住。妯娌俩在那儿温声劝慰不提。

方宁带着虎子和狗蛋正玩得高兴,就听见一个正值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问道:“小妹儿,我问、问下,杜朝南家是在这儿吗?”方宁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灰色短衣背着褡裢、约有十三四岁的黑瘦少年站在她面前。

“啊,是在这儿。”方宁忙回过神来答应道,接着,她狐疑地问道:“你叫什么?找她什么事?——他是我爹。”

少年有些窘迫的笑笑:“我叫刘双喜,刘家庄的。”

35第三十五章中秋节

“你是刘大同叔叔家的吧?”方宁眼珠一转就想起了这个人。前几天,杜朝南还悄悄跟方氏说这家人呢。

“嗯,对对,那是我爹。”刘双喜咧咧嘴,笑了一下。

“你跟我来吧。”方宁起身带他进屋。

三奶奶等人也聊了好一会子了,见他们家来人了,寒暄几句就一起告辞。方氏送走众人,转身招呼他坐下,又让秋宁端了一碗凉开水。

刘双喜见了方氏,憨憨一笑,低着头说道:“伯娘,我爹让我来提前说一声,我家的庄稼正在收着,卖了粮就还你们钱。本来我娘想亲自来的,可家里离不了人。”

方氏关切地问他家的情况,“不急,有了再还。你们家也挺不容易的,你爹好些没?你妹子咋样了?”

刘双喜落落大方的回答着方氏的问话:“大夫说我爹治得及时,没落下什么大毛病,就是要养些日子,我妹子也在好转,我娘说多亏了杜三叔雪中送碳,我们一家一辈子都承你们的情。”

“哪里哪里,咱们穷苦人家谁都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就得互相帮衬。”

刘双喜应答着,他把褡裢打开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串铜钱,恭敬地递给方氏:“伯娘,这是一百文,您先收着,剩下的二百文过几日再还你们。”方氏稍一推辞就收了起来。刘双喜还完钱,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方氏留他吃饭,他因为要赶路推辞了。

刘双喜走后,夏宁在一旁笑道:“娘,要我说,这钱借得好,不然铁定被我奶搜刮走了。”

方氏只是笑笑并没有顺着女儿的话说。方宁发现她娘很有做儿媳妇的操守,比如说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说婆婆的不是。当然,她自认为自己也很有操守——她一般都正话反说,至于别人怎么理解和延伸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方氏将话题转到庄稼上:“地里的豆子、苞谷都熟了,明儿就开始秋收,收完种上麦子好盖房子。”现在手头有了钱,她的底气又足了不少。

方宁家共分到五亩地,有两亩豆子,一亩苞谷,两亩红薯,棉花芝麻这些值钱的都没分到。秋收时,方牛子来帮了两天忙。家里劳动力足够,方宁和秋宁就没下地只在家里做做饭给大人送送水。

方宁现在对自家的牲畜们不是一般的精心。每天打最嫩的猪草,有时还带着狗蛋去捡河蚌挖蚯蚓剁碎了给鸡吃,直接导致家里的四只母鸡产蛋量直线增加。那些毛茸茸的小鸭子们摇摇摆摆的跟在方宁身后,可爱极了。

她一得空,就和狗蛋用他爹的鱼钩鱼网,在河里钓鱼撒鱼,当然,就凭他们那力气用了一些小鱼小虾也撒不到什么。方宁念着家里人干活累,想着法子给他们补营养。像今天饭桌上不胆有炒田螺还有一盘金黄的炸泥鳅,炒虾米,鲫鱼豆腐汤,外加几盘青菜。

方氏一边洗手一边笑着说道:“你整天就琢磨着吃,咱家的猪油快没了吧?”

方宁撇撇嘴:“娘,你要怕费油,我下回做饭就把油罐子放锅台上把饭菜熏香再拿下去。”众人忍不住一起笑将起来。

在方牛子的帮助下,秋收很是顺当。豆子割了放在晒场里用石磙碾了晒好装了起来,苞谷棒子掰下来晒了先堆在仓库里,等以后得闲再抠就行。接着便是红薯,因为没有牛和铁犁,全是用人刨的,大人在前头刨,她们姐妹三人跟在后头将红薯捡到一边的垄上。两天下来,方宁的手上简直不能看,而大人们更是累得腰酸疼。种田听上去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真的很累。特别是在生产力很低下的古代一切全靠人力,一年到头累个半死还不一定能吃饱饭,这说的还是太平年月,至于饥荒战乱年份,那更别提,简直连狗都不如。

方牛子在方宁家帮了三天忙才回去,杜朝南看上房劳动力多芝麻什么的也没熟透,就跟方氏商量先去岳父家帮两天忙,回头再帮他们,方氏自然乐意。这事传到何氏和老杜头那儿,两人又是一通好骂。

杜朝南在中秋前一天赶了回来。这次,他咬牙割了二斤肉过节。南山村的风俗是分出去的儿子都要给老人送节礼。杜朝南和方氏一向孝顺大方,夫妻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给二老送一斤肉和两大张千层饼,外加十个熟鸡蛋。这份节礼在村里算是比较厚的了,有的人家只是甚至只端一碗饭送过去,一般父母都比较体谅儿女,情意到了就行了。

不过,何氏可不是一般人,她对别人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方宁和父亲一起老宅,她使了个心眼,特意拣人多的地方走。一路上“大爷大娘叔婶”的不停招呼。

碰到的人自然会随口问他们干吗去,方宁甜甜地笑答:“我们去给我奶送节礼。”有的人会好奇的瞄瞄篮子,一脸惊叹:“哟,送这么多。你爷奶真有福。”

方宁补充道:“我们家买了一斤二两肉,给我奶送了一斤,我娘说了,我们小辈以后有的是机会吃,老人能吃几年?好东西当然得紧着他们。”

这些话老人特别觉得中听,一个个咋舌赞叹不已。正好宋老财从旁边经过,回到家时对宋乔叹道:“杜三家的四闺女可真行,那嘴可真会说。”接着,他又惋惜地说道:“可惜不是个男娃,否则也是个好苗子。”宋乔微微一笑,没接话。

小木头听到父亲夸方宁,脸上立即流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他郑重其事的点头附和:“嗯嗯,方宁可好了。我最喜欢跟她玩。”

宋柳慢吞吞地接道:“还成吧。这村里除了我也就数她聪明了。”

宋老财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没说话,宋乔倒看不下去了。

“咳咳。”宋乔清咳一声,一脸严肃的跟妹妹讲起了“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做人都一定要谦虚,女孩尤其要谦逊”的大道理。听得小木头脑袋发胀鼓着腮帮子躲到一边跟狗玩去了。宋柳蹙着好看的柳叶眉,略有些不耐地摇摇头道:“男人就是这样,不读书太笨读了书又太迂。”宋乔又恼又羞,面色不虞的回房去了。

方宁拽着父亲在村里巡回演讲了大半圈才来到杜家老宅。

“爹,娘,我来给你们送节礼来了。”杜朝南小心翼翼的对老杜头和何氏说道。

“哼。”何氏重重地一哼,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老杜头倒是很和气的招呼了一声:“朝南来了。”

方宁把篮子放到桌上,笑着对老杜头说道:“爷,我爹特意给你二老割了肉,我娘现烙的千层拼,我放这儿了。”

何氏的目光在儿子孙女身上巡视了一会儿,突然朝杜朝南发作道:“原来你还认得这门,还认得爹娘,我还以为你成了老方家的人了呢。”

杜朝南明白何氏是嗔怪他替岳家干活的事了,连忙解释:“娘,这不是他小舅来帮咱家帮干活了吗?我想着你们地里的庄稼还没全熟,就想着先帮他家再回来干咱家的。”

“哟,我可不敢当,别不小心差待了你,你媳妇又回去搬救兵来挖房。”

“娘,这…”论胡搅蛮缠杜朝南哪里是何氏的对手。

方宁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多待,她悄悄拽拽父亲的衣袖,杜朝南会意,低头说道:“爹娘,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何氏沉声命令道。

“娘?”

何氏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方宁,阴阳怪气地道:“你家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药。”说完这句,她猛地一拍大腿,尖声大嚷:“——哎哟,朝南啊,你这个黑心烂五脏的,你闺女拿脏水灌我你管不管?我快要被这个小畜牲折腾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杜朝南和老杜头都唬了一跳。杜朝南更是一脸惊诧:“娘,不是吧。方宁干不来这事啊。这、这中间是不是弄错了?”

“干不来这事?屁!你,给我好好管管你闺女,教教她怎么孝顺老人!”

“娘,今儿大过节的,咋能动手打孩子。”杜朝南这人对谁都和气,他从未对手打过哪个孩子。

“你到底听不听我的?”何氏瞪眼拍桌子。

“爹,你看…”杜朝南只好转向父亲。

老杜头耷拉着眼皮,闷声制止:“行了,别嚎了。”他站起身,对杜朝南说道:“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

“哦。”杜朝南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看了方宁一眼,示意她赶紧回家。

两个男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下方宁和何氏。

何氏像是看仇人一样死盯着方,她左右扫视了一圈,抄起墙儿的一柄破扫帚就要开打。

方宁一直都在防着她,此时更是眼疾手快的抄起篮子就往外跑,走到门口时,她从篮子里抓起一块千层饼朝何氏扬了扬,低声说道:“我知道为什么要送你千层饼了,因为你的脸皮就像它一样厚,揭一层还有一层。”

“你给我滚——”何氏愤怒的大吼一声,那把破扫帚随着吼声劈头盖脸的挥了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方宁拔腿就跑。她选的路线仍跟上次一样,转拣人多的地方走。别人见她一脸惊慌失措自然少不了问她为什么。

“大娘,我不跟你细说了,我奶追来了。她嫌东西太少嫌饼太薄,我回去让娘再备些。”

第三十六章摆道理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拦着问方宁,方宁只是语焉不详的透漏几句就匆匆往家赶。她没走多远,何氏就颠着小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她人未到骂声先行:“你这个挨千刀的贱蹄子死妮子,我迟早会被你气死!你给我站住!”

众村妇忙上前去劝何氏,何氏拍着大腿把方宁的恶行添油加醋的抖露了出来,企图寻求众人的支持:“你们说说,这妮子该不该打?我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奸猾的孩子,你们都别被她骗了。”

方宁吸着鼻子,一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可怜样儿,她抽抽噎噎地说道:“奶,您也是妇道人家,你也该知道名声对我有多重要,你怎能这么抹黑我…”话说到一半,她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旁边的人连忙温声劝慰方宁:“好孩子你别哭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啥样的人,你爹娘都是老实的,你能奸猾得起来?你奶正在气头上,过一会儿就好了。”

有那平常跟何氏不对付的就趁机挤兑她:“哎哟,大嫂子,你三儿子给的节礼够厚了,你咋还嫌薄啊,他家刚分完家,手头紧,以后有钱能不孝顺你?你总不能打死和尚要光头吧?”

有人附和:“是啊,差不多就行了。要不人家娘家又不乐意又来闹,到时你那当家的又要发火了…”何氏当日挨了老杜头一巴掌的事早疯传开了,很多妇人私下里没少笑话她。原来早年间,何氏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直自认为是下嫁给老杜头,行事十分嚣张跋扈。她性子尖酸刻薄,没少嘲笑那些受气挨打的妇人。这些人心里都记着一本老帐,见何氏临老了还挨丈夫打,心里都不禁一阵快意。

老本头打她一巴掌的事一直是何氏心里的刺,此时见有人刻意提起,她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说话也越发口不择言起来:“哪个夫妻没有磕磕绊绊?我再怎么地,也比那些当年被自家汉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强。再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们有啥干系,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何氏的老对手顿时不乐意了,冷讽热嘲地回击她:“哟,你还知道夫妻都有磕磕绊绊的?那当年人家夫妻吵了场架,你为啥当面锣背面鼓的说人家窝囊,还说要换了你,早就咋地咋地,如今哪,也没见你咋样啊。哦,对了,你虽没打猴,可也杀鸡给猴看了——你看你打孙女打得倒挺欢的,三五不时的见你追着孙女跑。你说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整日跟一个小毛丫头计较,你都不怕人笑话?难不成咱们人也树一样,人越老皮越厚?”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何氏气得面皮紫涨,跳脚回骂起来。

方宁十分懂事的收敛了自己的悲伤去劝别人:“吴奶奶,钱奶奶,你们都别生气,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们能不能看在我爹娘的薄面上别吵了。”

那两个当事人摸摸方宁的头,摞下几句:“谁跟她计较,一把年纪了,还不顶个小丫头明理。咱们走了。”

“我不明理,就你这老货明理…”双方眼看又要呛起来,最后被村民你句我一句的给劝停了。

方宁像躲瘟疫似的跑开几步,一副生怕遭了何氏毒手的模样,她哀声恳求道:“奶,你就饶了我这回吧,我回去让我娘再备些节礼,大过节的,你老就别生气了。”

说完,她又一脸天真的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嫌千层饼太薄,我就让我娘再烙厚些,一层一层的,一定要跟你的身份和脸面相配。”

一说脸面,何氏就猛地又想起她方才骂自己的那番话,顿时肝火再度大旺,再次跳脚痛骂:“你这个挨千刀,我剥了你的皮——”方宁吓得拔腿就跑。

旁观的人均是一脸不解:“这老婆子到底是咋了?人家方宁那话一丁点也没错啊。”

“她啊,你还不知道,她要想找你的事怎么着也能找着。管你有错没错!”

“也对。”

“方宁夏宁这几个孩子真背运,摊上这样的老人。”

“唉,谁说不是呢…”

就这样,何氏绕了大半个村子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把方宁送回了家。她骂骂咧咧了好一阵才忿忿不平的走回家。

回去途中遇到杜朝南又是一顿臭骂。杜朝南灰头灰脸的回了家,一声不吭的坐在屋外一边抠玉米粒一边生闷气。

方氏正在跟方宁说话:“让你送东西,你咋又拿回来了?”

方宁撅着嘴:“我奶的气还没消呗,硬要我拿着东西滚回来,我就这么骨碌碌的滚回来了。”

夏宁撇撇嘴,极小声地嘟哝道:“不要还好呢,那可是咱们嘴头上省下来的。”本来夏宁就对这个奶奶有看法,但她碍于孝道和父母的教导一直没敢正面反抗,如今有妹妹这个陀手指挥和带动,她的反抗之心越来越强烈,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站在方宁这一边。

方氏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要就算了,反正咱的心意到了。”说完,她又征求杜朝南的意见:“他爹,你说呢?”

杜朝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方宁跑到父亲身边,甜甜地笑着问:“爹,我爷把你留下来说什么了?”她直觉肯定没好事。

杜朝南吁了一口气,一手拿着一根玉米棒子对着一搓,然后才慢慢地说道:“没啥,就说等咱家盖好房子后就跟你表舅爷一块去南立县做工。”

“表舅?”方氏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略想了一会儿接道:“咱表舅这人虽然精刮,但他认识的人多,跟着他做工虽然会有抽成,倒也让人放心,不会有主家赖工钱的事。”方宁边听边问,才知道原来拖欠民工工资古今皆有,特别是背井离乡到外县做工的更怕这个。杜朝南口中的表舅就相当于现代的劳务中介一类的。

不过方宁喜欢往深了想,顿时警惕起来,老杜头为什么这么关心杜朝南?还不是想要钱?

“爹,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杜朝南一怔,方氏笑着戳戳她的头:“哪都有你,你爹总在家守着咱们娘几个,咱们喝西北风啊。”

方宁一脸认真地说道:“爹,娘,你们听我说,我觉得你们不能把我当小孩看,也不能当一般女孩看。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没志瞎活一百八。我年纪虽小,可是脑子又不小,家里的事我得参与。”

方氏扑哧一笑,“好好,让你参与。”

方宁一板一眼的掰着手指头给杜朝南和方氏纵深分析:“爹,你年纪不小了,你从十几岁就开始不停干活,你看看你都比同年龄的老了好几岁。你眼下正当壮年觉不出什么,可一上了年纪身体就垮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我爷奶他们可能因为儿子多,不在乎你这一个,可娘和我们姐妹几个可就只能靠你一个,你要垮了,咱们家也就垮了,我们一班女子能做什么?”

杜朝南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觉得女儿这话十分妥帖。他那混沌无神的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感动的温情。方氏也听得眼眶发红,略微哽咽地说道:“他爹,娃儿说得对。爹娘不止你一个儿子,可俺们娘几个就只能靠你一个。”夏宁和秋宁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殷殷地看着父亲。

方宁先打出温情牌,接着又讲道:“这其二,你看这咱家住得多偏啊,二姐三姐的年纪渐渐大了,生得又好,万一有些不开眼的毛贼盯上咱们家可怎么好?丢了财事小,名声事大啊。”杜朝南脸色不禁一凛。

“还有最后一条,爹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是有手艺的人。你在家编东西卖呗。苇子荆条不够,咱就花钱到处去买。还有啊,我还可以再动些脑子想点法子,咱们再做些小生意,这么算下来,你能比外出做工挣得多。既能挣钱又能顾家还不太累,一举三得,多好。对了,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我爷他们打的主意肯定是让你先去做工,工钱让表舅爷收着,回来一把全交给他们。”

方氏忍不住拔高嗓惊叫道:“啥?你爷当真这么想?”

“这…”杜朝南脸皮一阵抽搐,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便有些明白其中的关键了。

方宁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又往里头加了把火:“爹,按理说你给他们钱也是应当的,可是他们总得告诉你一声吧。当儿女的该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没错,可是反过来,做父母的也该心疼儿女吧。就拿咱们家来说,你让我做什么也会提前告诉我一声,那是因为你疼我尊重我的想法,无论多小,都把我当人看。可我爷我奶为什么就不能问你一声?你不比我,我是小丫头,你可是一个有家有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尊重你不心疼你。”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看。这话她隐去不说,让他自已意会。

杜朝南脸色有些发白,他咚地一声把手里的苞谷棒子扔了,起身就走。方氏以为他生气了,张嘴欲劝。

方宁拉拉她的衣袖,悄声说道:“娘,爹他要好好想想。”

吃晚饭时,杜朝南才回家。他一进门就对方氏说道:“我今年哪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你们。”

方氏不禁松了一口气,夏宁秋宁也是一脸雀跃。

杜朝南又说道:“明天我开始打土坯,你们娘几个把土里散落的庄稼拾了。过几天我去租头牛好犁地。”

“哎哎。”方氏乐呵呵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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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盖新房

秋收一过,方宁家就开始盖房子了。房子就盖在河洼中间的最高处。三间坐北朝南的土胚房。方宁特意给父母商量,让房子地基稍偏东一些,正中间的地方先留出来。反正有的是地方,将来若是再翻盖新房就不必拆老房,留着别用。

杜老三家盖房子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与他们家走得近的人家就纷纷过来帮忙。有的帮着活妮,有的帮拉土,帮忙自然不要工钱,只需主家管一顿饭就行。

杜朝南夫妻俩都是个厚道人,心里感激这些人的帮忙,便狠狠心去镇上了买了些白面、大骨头、肥肉回来,虽然不至于顿顿有饭,但油水也比一般人家足得多。那些村民也知道何氏不让他们吃摘园子里的菜,不少人还特地送了青菜过来。

杜朝东和杜朝西两兄弟也来帮忙了,王氏和孙氏有时也会过来帮忙做饭,说是帮着做饭,但两人一连两次都是饭快做好才来,然后吃完饭一抹嘴,稍稍帮着收拾一下就溜了。方氏心里不乐意,但嘴上也没说什么。

夏宁暗地里直撇嘴,方宁可没那么好性。

到了第三日,两人再次故伎重演,方宁老远就大声招呼道:“大伯娘二伯娘,你们真会掐点。我们这边饭刚出锅你们就赶来了。”

王氏和孙氏干笑一声,把责任全推到婆婆身上:“这不是娘先让把活干完了再来吗?”

吃饭时先紧着干活的男人,最后才轮到女人和孩子吃。这些人都是壮劳力饭量惊人,等到他们吃饱,锅里也剩不了多少了。

方宁自告奋勇担任盛饭这一任务,她故意用锅铲把锅刮得刺耳得响,夏宁冲她说道:“你别刮了,吵得耳朵疼。”

方宁指桑骂槐:“嚷啥嚷,你就事多,整天不干活就想着吃饭。”

夏宁腾地一下站起身,冲方氏告状:“娘,你看她,连我这个姐姐都敢说。”

方氏一边摆碗筷一边嗔怪道:“你多大她多大,就不知道让着点吗?”夏宁很不服气的坐了下来。

孙氏和王氏自然听得对方的话外音,但这两人的脸皮是非一般的厚,仍然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方宁见今天人多不想闹得太过,如果明天对方还来,那她就不客气了。

没过两天,方牛子和方满子忙完地里的活也赶过来帮忙了。

“大舅小舅,你们来了。”方宁甜甜地招呼着。方牛子爽朗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把糖:“给你留的。”

方宁接过来和两个姐姐分了,又给虎子和狗蛋一些,到手就没了。三奶奶刚好也在场,一脸欣慰的对方氏夸道:“方宁这孩子心性就是好,大方,不吃独食不馋嘴。”

方氏嘴里虽然谦虚,脸上却掩饰不住的骄傲。

王氏却不乐意听了,她先顺着说了一句:“方宁这孩子是还不错。”旋即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啊,弟妹你可别嗔着我说话直,这孩子的脾性再软些就好了,像我们家圆宁谁不夸她文静,坐有坐样站有站样。”

方氏脸上不气不恼,平静地接道:“是呢,我们方宁是没人圆宁文静。”

三奶奶微微一笑,没接王氏的话。

就在这时,就见一旁的孙氏眯着小眼睛,伸着脖子往外望去。

“哎,你们看那是谁来了?”众人被她挑起了好奇心一起转头看去。

方宁眼睛一亮,原来是汪香草来了!她忍不住向方牛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对方正在聚精会神的干活,根本没发现汪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