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财没收着钱,就想让自己心里舒坦些,于是他边赶车边得意地问道:“方宁啊,你长这么大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吧?”

宋柳不赞同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宋乔也无可奈何的冲方氏一笑。

方宁一脸天真地答道:“是啊,从没坐过这么平稳的车。宋大叔你可比那些车把式强多了。”

宋老财十分不乐意方宁拿自己跟车把式比,不冷不热的答应一句就没再搭理她,转而跟旁边的杜朝南说话,当然是他说,杜朝南在听。

到了县城之后,两家人分头采办年货。宋乔多嘴又说两个时辰后,他们还会路过原地,让他们在这儿等着。宋老财已经被这个呆儿子磨得没脾气了。

50第五十章过个好年

街上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方氏拉着方宁先去了陆家布庄,不过,方宁熟悉的陆九青不在。方氏扯了几尺桃红色的细布,准备给三个闺女做家新袄。

方宁说道:“娘,你和爹忙了一年,也扯几尺做衣裳吧。”

方氏犹豫了一会儿,也给自己扯了几尺蓝布,然后给杜朝南扯了三尺藏青色的布。出了布店,三人又直奔粮店。卖了二十斤米和三十斤面,然后又要些零零碎碎的作料。

“他爹,这猪肉咱们等村里杀猪了再割吧。”

“你看着办吧。”杜朝南只管拿东西,很少发表意见。

“还得买些鞭炮和门对子,还有红糖和点心…”方氏一一算计着,眼看着荷包越来越瘪,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三人采买了一大堆东西,慢慢往回挤,方氏问杜朝南:“咱还去汪家坐坐吗?”

杜朝南摇头:“还是别去了,过几天我专门去一趟。”方氏一想也是,带着这么多东西怪不方便的。他们走到来时下车的地方,宋老财一家人还没到。

方氏又道:“他爹,咱来时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了,不能真等他们吧?”

方宁看了一堆东西,再看看那些人满为患的牛马驴车。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她意识到宋老财的方便和好处了,一会儿她得给他说些好听的,回去再让娘送点什么。

想到这儿,方宁忙接道:“娘,还是等吧。咱刚才说好了,要是咱真走了,他们要等咱们可咋办?”

方氏迟疑着点点头,放下竹筐,安心等着宋老财。

还好,他们并没有等很久,宋老财就驾着驴车吆喝着过来了。

小木头十分高兴,老远就咧着白牙对方宁笑着。

宋老财停下驴车,让三人把东西放上去,他看看筐里的东西,又问问价钱,十分惋惜的摇头道:“你们都被坑了,这米面要我买,怎么也能讲下去七八文钱,还有那油你也买亏了,你咋地也得缠着卖家添上一勺…”总之在他眼里,所有的东西都买亏了。

宋乔有些尴尬,连忙出语提醒:“爹——”

宋老财横了大儿子一眼,“咋地了?嫌我罗嗦是吧?方才我讲价时我就见你满脸不耐烦。有啥害臊的?人家专门就爱宰你这种好面儿的人,小毛孩子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挣钱的难处…”

宋乔连连摇头:“我没有,爹。”

方宁决定说些暖心的好话,她一脸崇拜地接道:“宋大叔,你好厉害,我爹要是有你一半精明就好了。”

宋老财心里十分受用,很谦虚的摆摆手:“不值一提。”

方宁的好话还没送完,旋即又来了一句:“宋叔,我们下回再赶上一起进城,一定请你把关讲价,讲下来的钱咱下馆子去。俗话说,挨金似鑫,挨玉似玉,我爹娘跟着你见识多了,说不定也变精明了。”

宋老财更高兴了,压根就忘了要是还一起来还得免费拉人家的事。他笑吟吟地对方氏竖竖大拇指,盛赞方宁:“你家丫头不但实诚还会说话,比我家柳柳好多了,那个熊孩子怎么气人怎么说。”

哪个父母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女,方氏喜得满脸带笑,连忙反夸了一通宋柳和宋乔当然还有小木头。宋柳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地对方宁说道:“别让大人夸了,还是咱俩自己夸吧。我比较明白自己的优点,你呢?”

“扑哧。”众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宋老财自个儿也笑了。

方宁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不太了解,我觉得宋大叔挺了解我的优点的,毕竟他见识多嘛。”

众人:“…”

宋乔坐在对面嘴角上扬,一双清亮有神的眸子时不时扫过方宁那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面颊,看着她那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一会儿把自家老爹夸得找不着北,一会儿又跟柳柳你来我往把众人逗得忍俊不禁,他觉得听她说话其实挺有意思的。

到村口时,宋老材一高兴就特意绕了个弯,一直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家门口。路上有村民看见了,不由得一脸惊诧,私下偷偷议论道:“杜老三啥时候和宋老财那么好了?”

有的接道:“宋家有钱,杜老三巴结他呗。”

有的摇头:“不是吧,杜老三那么老实会巴结人?”

方氏夫妻连声感谢宋老财,宋老财照旧摆摆手:“客气啥,不值一提。”说完,挥鞭赶着车离开了。

回到家里,方氏问了夏宁和秋宁,得知家里一切无事,才彻底放了心。

第二天,方牛子来了。他一见了方宁,就笑眯眯地问道:“方宁,快过年了,说说想要啥,小舅给你买。”

方宁也不客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让方牛子帮他做了一个圆形的箭靶,再做几个飞镖,她没事就在家练习,等天气好了,也可以挂在树上一边放鸭子一边练习,贼来了扎贼,贼不来就当锻炼身体。

方牛子当下就拍着胸脯答应了。接着他又郁闷地叹道:“闲得发慌,这些日子就帮人做了一些小凳子修了桌子腿,大件的没人找我做。”

方宁眼珠一转,问道:“小舅,我有一个主意,不用花本钱,就是挣得少,有些累,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方氏刚好路过,顺口接道:“牛子,你也让娘发豆芽卖呗。”方牛子摇头拒绝,有他姐夫卖就行了,他还想再干些别的。

方宁拿出一张宣纸,再拿了一块烧黑的柴火头当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大概图形,边画边讲解:“这个可以用苞谷、麦子和大米做爆米花。一刻大概能做三锅,一天做个上百锅都有可能。”她才不承认其实是她自己想吃了。古代的精神生活太贫乏,天一黑就得上床睡觉,于是她就躺在床上瞎想,除了想怎么对付极品就是想吃的。这两天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这个东西。

方牛子不禁双眼一亮,捏着下巴,点头道:“这些东西,除了铁锅其他我都能自个做,木炭家里也有,还真得试试。”

“那就试试呗,咱炸一锅只收一文钱,他们自带苞谷麦子。”

“行。我一会儿就去镇上找胡铁匠去。”

“还有小舅,这个铁锅封口得封紧。”方宁又补画了个螺旋形状,指着图纸告诉方牛子。方牛子认真琢磨了会儿,点头说没问题。

方牛子在方宁吃过午饭就匆匆去镇上了。方牛子走后,方氏也带着夏宁秋宁开始忙碌起来,炼油、蒸馒头、炸丸子、炸豆腐等等样样都要做。

方宁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看这些东西就问道:“娘,就这些啊?”

方氏笑问:“这还不好,你还想吃啥?”

方宁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想吃馓子、排叉、小麻花还有…”

方氏眼睛睁得溜圆,扬声嚷道:“你的小嘴还真会吃,净是些精细东西。”

方宁一想,这东西要用白面还很费油,连忙摆手说道:“要是嫌费油就算了,明年再做吧。”

方氏想着自家的孩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反正他们的房子也盖好了,手头又有些小钱,就破费一回算了。

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我,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咱今年就做!咱家累了一年不就为了一张嘴吗?”方氏小时候也过过几年好日子,这些活她都曾见人做过,琢磨琢磨就会了。

隔日清晨,方氏老早就开始起来忙活。做馓子是个麻烦活,要先用盐活好面,醒好,在案板上抹上油,把面搓成细条一层层盘在盆里,盘一层洒上一些油,直到细条浸透了油,再将细条的一头缠在手上绕圈圈,缠个十圈以后就可以用筷子撑着放油盆里浸着,专等下油锅。方氏夏宁秋宁三人通力合作,方宁继续干她的老本行,烧火。四个人从清晨一直忙到天擦黑,才算基本做完。方氏怕馓子泛潮,又特意腾出一个大缸,里面垫上干净的草甸上,将馓子一层层摞好。上面再用草帘子干好,最上面用高粱杆孔编好的大拍子压着。接着再做麻花和排叉,这两样相对简单多了。

晚饭时,方牛子拎着个铁桶似的东西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大声喊道:“姐,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方宁端出来一小簸箕碎渣给他吃。

方牛子咂咂嘴赞道:“好吃,真香。”

次日吃过早饭,方氏先去给里正家送年礼,这县官不如现管,跟里正走近了,办什么事也方便。里正娘子客套了几句就笑呵呵地接下了。方宁去的是宋家,方氏总觉着欠他们家的,借这个机会还个人情。

今日宋老财正好也在家,他一见方宁挎着竹筐进来,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花似的,热情的招呼道:“方宁来了。快进来。”

方宁把竹筐放到桌上,笑道:“我娘炸了点东西,你们尝尝。”

宋柳也在家,闻声就走了出来,不过方宁今日实在太忙,也没跟她多说,将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方宁一走,宋老财给宋柳拿了一根麻花,自己也拈了半根尝尝,他一边赞好吃一边摇头:“这家人才发点财就开始大吃大喝,这得费多少白面和菜油,真不会过日子。”

宋柳问道:“爹,你不喜欢?”

宋老财又捏了一根,咬得嘎嘣脆:“咋不喜欢?我最喜欢跟大方的人来往了。”像这种好东西哪能随便送人,反正他是不会干。

方宁从宋家回来后,又去给狗蛋家和胡奶奶家也送了点。

李三顺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年货也是凑合一办。方氏稍稍一闲下来就去帮着两家邻居干活。

家里忙得热火朝天暂且不提,方牛子的爆米花开始进入实验结段。一个小炭盆,一个像桶的手摇式铁锅,一个大麻袋,就是他的全部家什。因为没有气压表,又把握不好时间,一切全靠个人摸索,所以前面几锅不可避免的失败了。有的糊了,有的焦了,还有没爆开。饶是如此,那些实验品也被周围一帮小孩子给分着吃光了。

“放炮了,放炮了,都捂着耳朵1”方牛子笑道,一点也不气馁,继续炸下一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第六锅爆米花出来了,这次终于试验成功!

方牛子先给自家炸出来几锅,熟练掌握好热度和时间后,就开始招揽生意了。自带材料,一文钱一锅,一次能炸一斤多苞谷,当然大米和麦子也能炸,要加糖的话还得另外加一文。这些小孩子刚才都尝过了,纷纷回家找自家大人要钱去了。这东西既新鲜也不贵,再者赶上过年时,大人一般会比平常大方些,没多久就有几家人来炸了。那剧烈的声音把一些闲人也给吸引过来了。纷纷围着这个稀罕玩意看。

方宁本来也在旁边看热闹,却被秋宁给喊回去了,她要去完成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跟父亲一起给老宅送年礼。她十分不愿意去面对那一家子极品,但是该有的礼节她还是得遵循,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方氏正往筐里装东西,几包红糖,三包点心,三斤肉还有一些米面以及昨天炸的东西。方宁看方氏用的是一个中不溜的筐,就伸手挪过来,换上了杜朝南挑豆芽的一个大筐。

方氏道:“这孩子,拿这么大筐干啥,又装不满。”

方宁飞快的去院里掰了几根树枝支在筐里,狡猾地笑道:“这不就满了吗?”

方氏忍不住笑了,轻骂了一声:“这个小滑头。”

于是,这个晌午,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杜朝南和方宁抬了一超大竹筐东西给何氏和老杜头,很多人都在夸杜家三房孝顺又大方。

第五十一章送年礼(捉虫)

方宁引着父亲拣了一条人最多的路走,十分高调的秀了一回。时不时有人停下来跟他们说几句闲话。

“老三,今年没少挣吧”

杜朝南十分谦虚:“哪有,靠着孩子他舅挣了点辛苦钱。”

“三哥,你发了财可别忘了我啊。”

“瞧你说的。”

离杜家老宅越近,杜朝南脸色越难看。他心里正捏着一把汗呢,不知今天又会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方宁瞅了瞅这会儿没人经过,赶紧把筐里的树枝拿出来扔掉。杜朝南既想笑又觉得辛酸,这孩子以前虽然心眼子就比较多,但从没像如今这般整天像揣着小算盘似的,说来说去,还不是给逼的。

方宁生怕父亲在何氏的淫威之下屈服,她用一种信赖的目光看着他,说道:“爹,一会儿全靠你了。今年给爷奶的礼很厚了,咱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娘说了,缸里的粮食快见底了,离麦收还有好几个月呢。不过,你真要真当孝子,我们也不让你为难——我们饿着肚子也要站在你这边,或者我到姥姥家蹭饭吃也行。”

杜朝南讪讪地答道:“瞎说啥,哪能啊。”不过,方宁的这番话再次坚定了他心中的某种想法。无论如何,他也得让婆娘孩子吃饱肚子。

方宁昂首挺背,做出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两人一进门,不闻人语响,先闻狗叫声。大黄一看到是自己人,哼唧一声伸了懒腰继续睡觉。

最先出来的是王氏,她一看到这么多东西,立即满脸堆笑:“哟,他三叔,你家今年可大发了。”杜朝南冲她笑笑没说话。

孙氏闻声也推门出来看热闹,她撇撇嘴,酸溜溜地说道:“他三叔,你这东西不咋多,筐倒挺大。”

方宁笑道:“大伯娘,这东西是送给我爷奶的,他们二老还没嫌少,你有什么可说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换了当家的呢。”

孙氏脸一拉,不干不净的来了一句:“你这妮子嘴这真欠。”

就在这时,老宅的镇宅之宝何氏慢慢腾腾出来了。方宁本以为面对的肯定又是一张战云密布的黑脸。没能想到的,他们享受到的却是春天般的温暖。

“三儿,你来了。”何氏脸上露出难得慈祥的笑容,方宁像是鸡看到黄鼠狼的笑一样,不由得心生警惕。

“娘…”杜朝南十分不适应这种反常待遇,讷讷地喊了一声。

“来来,外头冷,快进来烤烤火。”

杜朝南不知所措的迈进了门槛,方宁正打算进去,何氏一把拖住她,她连一丝笑容都欠奉,冷着脸说道:“去,找圆宁玩儿去,别瞎往上凑。”这是要瓦解他们内部力量。

圆宁应声出来,笑着把方宁领到自己房里。

圆宁拉着方宁坐下,十人热情的拿瓜子花生,倒水。方宁随意跟她闲扯几句,圆宁微微蹙蹙眉头,表面上是在为方宁打抱不平:“你说咱奶也真是的,大过年的,你来了哪能这样?唉。我真替你委屈。”方宁很清楚,对方是在引她说何氏的坏话,只要她一抱怨,不出今天这些话就会被扩大十倍传扬出去。方宁始终遵循一条准则,即无论在私下里怎么骂何氏,在公众场合却从不肯多说一句她的不是。

她一脸平静的答道:“天下无不是的老人,谁让我不懂事不乖巧,她老人家不喜欢很正常。”

圆宁见对方没上钩,只得干笑道:“是啊,你说得也对,我就是为你抱屈。”

“我知道你这人心软。”

“呵呵。”圆宁见第一个方略不奏效,眼珠一转,又抛下另一个,她佯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有些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方宁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圆宁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还不是那个春妮,她说你吃相太难看,还巴结宋柳。宋柳倒没说你什么…她只说咱俩是姐妹怎么瞧着差那么多。”村民闲来无事就喜欢拿同年龄的女孩子作比较,像夏宁和冬宁,方宁和圆宁没少被人拿来比较。再加上王氏喜欢炫耀自家闺女,方氏比较低调,久而久之,就让圆宁真的以为自己像她娘向外人夸的那样,自己长得秀气,会说话会来事,针线做得好。所以,她在方宁面前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优越感。方宁早就察觉到了,她一直跟这个小她几天的堂妹保持着距离。

方宁见圆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怪辛苦的,就干脆如她原愿,于是立即义愤填膺地说道:“真的这么说?”

“是真的,咱是姐妹,我还能蒙你吗?”

“哼,我一定得找她们问清楚。”

圆宁心中得意,嘴上假意阻拦:“别啊,只是话赶话而已,闹开了也不好看。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其实我心里很为难的,我说了怕你生气,不说吧,咱俩可是一家的,又怕你将来被她们算计。”任她怎么劝,方宁就是消不下来火,最后她气哼哼的起身说道:“我去上趟茅厕。”方宁冒着冷风,爬到屋后的草垛上,斜对着草垛,有一个小窗户,此时早已用麻袋蒙上了。不过,屋里的人说话声音都大,大概内容还是能听到。

此时屋里的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何氏春天般的温暖已经用完,又开始采取她惯常的手段——秋风打落叶般的逼问洗劫。

“你这不孝的王八犊子,我生你干啥呀,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杜朝东在旁边帮腔:“三弟,你这人就是亲疏不分,咱可是嫡亲的兄弟,你有发财的法子咋不找我们哩,非找你小舅子,你看看,你累了半死,只拿小头。要是咱哥几个合伙干,能这样吗?”

杜朝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咱还没合伙干,你们都这样,要真合伙谁知道咋样?”

饶是杜朝东能言善辩,也被这话堵得半晌接不上话来。怪不得有人说老实人的犀利像米饭里的沙子,会给人一种措手不及的打击。

何氏看大儿子被噎,立即亲自出马,她以一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地架式问道:“三儿,今儿个咱别的话不说,我只问你,到底打算给你四弟拿多少钱?”

“娘,我只能出五十文,再多就没了。”

“啥?你打发叫花子呢?”

杜朝南低着头,任你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拿定主意——不表态不答应。

实在被逼急了,就说一句:“钱不在我身上。孩子他娘就给我发一点零用钱。”

“你还是爷们吗?你丢不丢人?”

杜朝南最后又无奈的辩解一句:“娘,爹,我们虽挣了些钱,可是我家分得地少,粮食都要买着吃,再多就拿不出了。娘嫌少我也没办法。家里还有活,我先回了。”

“你这个天杀的——”何氏见柔情攻势没用,遂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开始撒泼大骂。方宁哧溜一下从草垛上滑进来,噔噔跑过前院。刚到门口,就见杜朝南挎着空筐从堂屋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方宁朝父亲狗腿的笑笑,“爹,你越变越厉害了。”

杜朝南无精打采地答道:“你咋知道?”

方宁忙正色道:“我是从大伯二伯的眼神中看出来的,以前我觉得他们一看到你就像屠夫看到肉一样,如今他们的眼神都变了,把你当对头看。”杜朝南是一个内秀的人,他嘴上不善表达,可心里却喜欢琢磨。他自然也察觉出来,不但大哥二哥的态度变了,有一部分乡邻的态度也变了,以前大伙看着他,多少都有一些同情。做为一个男人,他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如今见到他,有的会笑呵呵的打个招呼,闲叙几句。还有的会恰到好处的恭维几句。想到这儿,杜朝南的精神又好了许多。回到家里,方宁又把杜朝南敢于反抗的形象,加上艺术成份宣传了一遍。夏宁和秋宁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方氏眸光流转,笑着夸了一句:“他爹,我真没看错人。”

吃过午饭,方氏和杜朝南商量着要去汪家一趟。南山村这边的风俗习惯是年前就先把东西送过去,年后再去串门。方宁估计可能是古代的物质比较匮乏,提前把东西送去,也好让人家安排,能省就省些。因为时间紧,家数多,一家人就分开行动,杜朝南去方宁姥姥家,方氏带着方宁去汪家,夏宁秋宁留下来看家。

汪家老宅在村北头,每家过年,汪老七都会带着全家老宅过年。今年铺子里比较忙,他们就晚回了几天。

这一回,方氏母女一进门就觉察到院里的气氛不对劲。接着从堂屋里传来汪老太太的怒吼声:“去啊,你还愣着干什么?把她送走!我们老汪家丢不起这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进退两难,站在院门口不知该迈哪只脚。还是汪富贵先看见了两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招呼道:“你们来了,快进来。”

堂屋里,汪老太太脸色阴沉,像刚发过雷霆大火。明姑垂着脸,眼角隐有泪痕。方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莫非这两人有□?

汪老太太强自压下火,拉着方氏坐到自己身边问话,方氏有问必管,抽空又问了几句:“你老身体好吗?七叔什么时候回来过年?”之类的家常。

方氏见情形不对,就略坐了一会儿,推说家中有事赶紧告辞。汪老太太心绪不佳,嘴上说了句招待不周,也没多挽留。

母女两人两人刚离开汪家没多远,就听见一阵咣当咣当的响声,方宁回头一看,就见汪富贵架着驴车出来了,车身上围着简单的油布篷子。明姑魂不守舍的抱着个青布包袱默默上了车。驴车吱吱嘎嘎的响着,缓慢而滞重的往前驶去。感觉两人的景况倒与刘兰芝和焦仲卿与几分相像。第二天,汪家的桃色绯闻便传得满村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精神娱乐匮乏,但脑补脑能力极强。这条绯闻很快就有了几个版本。但大部分都认同第一版本:俏寡妇勾搭老实小伙,汪老太棒打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