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过年

绯闻传出,村民议论纷纷,有人冷讽热嘲,有人骂明姑不要脸,还有人替汪富贵可惜。都觉得以他这么好的条件何必跟一个寡妇厮混。汪家的绯闻给村民们提供了不少谈资。

还有的人拿此事打趣方牛子这个汪家未来的姑爷,方牛只笑而不语,实在说得太份了,他就不软不硬的回刺一句。方牛子拿着护耳厚帽子,手上带着粗布棉手套,一锅锅的炸苞米花。在南山村呆了几天,他就打算去附近几近富裕些的大村庄转转,趁着年关多赚几个钱。方牛子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七才收工回家,他中途又特意转到方宁姐,给她炸了几锅米花麦花。另外又塞给她二百文钱,方氏一看这么多连忙推辞。方牛子咧嘴笑道:“大姐,你猜我这些天挣了多少?”

方氏也有些好奇,顺着问道:“多少?”

方牛比划了一下:“九百多文。”众人不由得感叹这项不起眼的小生意的利润。方牛子又补充道:“这玩意平常挣不了多少,也就过年这几天。太费粮食,庄户人家谁常吃这个。一斤多苞米,一会儿嘎嘣完了。”方牛子说完话给完钱就要告辞离开,方氏又说他们今年大远初二回娘家。

除夕很快就到了,南山村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门对子,炮竹声此起彼伏。方宁家今年的年夜饭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在方宁的建议下,他们家每人做出两道拿手菜,剩下的方氏包圆,连杜朝南也不例外。这个时代的男人除了厨子外,一般是极少下厨房的。杜朝南是在妻女的鼓励下才做了两道最简单的菜。方宁做了一道糖醋鲤鱼一道炖鸭汤,引得众人惊叹不已。这并不是说她的厨艺有多高超,而是由于家人对她的期望太低导致的。因为之前她很少下厨,最常干的工作就是烧火放鸭动脑动嘴。

方宁自卖自夸道:“我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我觉得我随了爹和娘的优点。心灵手又巧,从头到脚顶呱呱。”

“扑哧。”一家人笑作一团,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杜朝南也跟着笑起来。

“来来,别光说了,快趁热吃。”方氏满脸带笑分别给丈夫和几个女儿夹了菜,方宁又抱了一坛酒上来,给每人倒了半杯酒。

她喝酒前还先来个说词,她先站起来,对夏宁和秋宁说道:“二姐,三姐,来来,咱们敬爹娘一碗,感谢他们辛苦生养了他们。祝爹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腰杆越来越硬,祝娘越来越好看,今年三十八,明年像二十八。”

方氏靠着杜朝南,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这孩子真会逗笑,都当姥姥了,还越来越好看。”

杜朝南慈爱地看着三个女儿,笑道:“他娘,孩子敬酒,咱就喝了吧。”

方氏看着满桌的饭菜,再看看懂事伶俐的女儿,一脸的满足和喜悦。半年前,她还不敢想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她拭拭有些湿润的眼角,笑道:“好,娘和你爹把这碗干了。”说完,她捅捅杜朝南:“当家的,你也说几句呗。”

夏宁她们三人六双眼睛一起期待的看着父亲,杜朝南动了动唇,好了半晌,只憋出一句:“祝你们…越长越高越来越胖。”一家人再次大笑起来。

屋里灯光温暖,欢声笑语不断。这一顿年夜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菜凉了,方氏就在屋里的炉子上热热再接着吃。

吃完年夜饭稍一休整,他们就开始一边守夜一边准备活面包饺子。

南山村的风俗是大年初一邻里之间互相串门,孩子们一个个都准备了大荷包,在村里到处转悠,每到一处说些“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那家人都会抓些糖和瓜子花生之类的塞进去,关系近些的还会给个一文两文的压岁钱。方宁跟着两个姐姐和爹娘先去了老宅,这是必须要去的。方氏给了冬宁圆宁几个侄子侄女每人三文的压岁钱。何氏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们。孙氏撇撇嘴,酸不拉几的说起了风凉话:“他三婶,你家又是攀上有钱的亲戚又是做生意发大财的,我还以为你会大方一回呢。”

夏宁立即笑着反击道:“谁说我娘大方?村里人都说大伯娘最大方,我们姐妹几个今儿就等着大伯娘散财呢?”说完她还特意拽过方宁的大荷包以一副玩笑的口吻说道:“大伯娘,你装吧。”

孙氏“哼”了一声,撩撩眼皮,假装磕瓜子糊弄过去了,愣是一文钱没给。他们没分家,这压岁钱本来应该是何氏这个一家之主给的,孙氏可给可不给。谁知何氏连几个小钱都舍不得。方宁也不稀罕她的几个小钱,何氏只要别找事,她就谢天谢地了。方氏面上不显,心里却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方宁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走完过场姐妹三人就悄悄离开了。一离开老宅,夏宁这和秋宁就像出了笼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的打闹着,分别寻找自己的小姐妹说话去了。方宁一个人在转里闲转。路上正好碰到春妮和青草,三人打了招呼彼此分享了下荷包里的零食。

春妮建议道:“咱们去找柳柳吧。”方宁犹豫了一下也就跟着去了。

宋柳见她们来访,十分高兴,把好吃好玩的一古脑全拿出来。方宁注意到她屋里生了两个大炭盆,真可谓温暖如春。

玩了一会儿,宋柳叹道:“这几天看书看不进去,这些小玩意又玩腻了,真没意思。”方宁早就注意到宋柳跟同龄的孩子不大一样,不喜欢找人玩也不喜欢说传人是非,放现代讲就是小宅女。

方宁就接道:“我知道一种游戏,四个人玩刚好。柳柳,你这儿有硬些的纸吗?”

宋柳翻找一会儿,递过来几张硬纸。方宁提笔飞快地做着记号,宋柳和春妮也在旁边帮忙,四人忙了好一会儿做了一副粗简版的纸牌,她仔细的跟三人讲解游戏规则。宋柳十分聪明,一点就透,春妮和青草费了好半晌仍有些懵懂。

“咱们边打边学吧。咱们先打跑得快,再打斗地主。跑得快就是最先出完牌的为赢家。”

“好好。”

开始几场有些不熟悉,等到游戏规则一弄熟练,三人很快就玩上了瘾。

众人玩得十分投入,连屋里来了人也没发觉。特别是方宁背对着门口坐着,根本没注意到宋乔已经站在她身后很久了。

宋乔还积极出谋划策:“你别上柳柳的当,她手里肯定没大牌了,诈你的。”方宁微微一笑,试探着出了一张牌,宋柳果然没挡住,这一试探,方宁立即知道对方的底牌了,接连过了四张,跑了个头名。宋柳一看大势已去,忍不住吐槽宋乔:“你到底是谁的大哥?本来这输赢还没定呢。”

宋乔嘿嘿一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柳柳,别急,你起来我给你报仇,你看你总是千年老二。”

宋柳才不上他的当,坐着不肯动窝。春妮和青草连忙起身相让,被宋乔笑着制止了。宋柳接连几次败北,最后终于肯让贤了。

宋乔在旁边观摩时已经把规则弄懂了,这会儿是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肯定能赢。没想到头一场就被方宁给打击得跑了个最后一名。第二场,他使了诈,跑了第二。接下来的几场方宁和宋乔残酷厮杀,力争第一。春妮和青草每回都轮流垫底。因为这游戏三个人也能玩,这两人一商量最后干脆一起退出,将位置让给宋柳,两人坐在一旁喝茶磕瓜子外加观战。

这三人实力都不弱,牌桌上是诡计奇出,硝烟弥漫。特别那两兄妹时不时起内讧,互相拆台,方宁从中得利。常令令观者忍俊不禁。

人一专注起来,时间就快得飞快。方宁和春妮她们本来打算只呆一会儿,这一打牌就到了傍晚,宋老财和小木头都外出串门回来了。小木头一看到方宁又是高兴又是埋怨:“我捡了好多炮仗,到处找你都不见,谁知道你在我家。”

方宁一看天色晚了,连忙起身要回家。宋柳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热情招呼方宁:“你们明天还来啊,咱们接着玩这个。”

方宁笑道:“明天我要去我姥姥家。”宋柳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宋乔似乎比宋柳还失望。

第二天一大早,方宁一家全部出动方家庄。吴氏早就翘首以盼,见了大闺女一家忙笑着迎出来。方氏问道:“我大妹啥时候能来?”

吴氏唉了一声:“年前写信了,大概能在元宵前赶来。道太远了,光赶路就要一天多。”吴氏又问春宁的消息,方氏摇头:“我估摸着信在路上了,肯定是过年给耽搁了。”

吴氏说着话就带方氏去灶房做饭,李氏本来也要跟去,吴氏想跟闺女说些心里话就打发她收拾屋子。

吴氏连方宁也赶了出来,方宁特意在窗户底下逗留了一会儿就听吴氏说道:“前几天,方二狗家的来了一趟,我听她那意思是看上了咱家夏宁,依我看,她家的那儿子小胖也不错,家里也行,你咋看?”

方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她为啥早不提晚不提,专拣牛子刚跟香草订了亲,咱又挣了两钱的时候提呢?”

吴氏道:“她说是早就想提,只是念着孩子还小。这话我也不大信,不过,那个二胖我是看着长大的,人确实不错,二狗家的大面上也说得过去。一家有女百家问,她问她的,同不同意还是你和春宁爹做主。”

方氏想了想接道:“娘,咱不急,再等等,如今女孩子十七八岁出阁的也有,我还想多留几年呢。”

接下去,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方宁听完关键部分就跑到堂屋去跟大宝二宝玩。夏宁和秋宁正在做针线,李氏在擦桌椅。

大宝二宝一见方宁进来,把钱袋抖得哗哗响:“小叔给了我二十个压岁钱钱,嘿嘿,你有没?”

李氏的手微微一顿,侧着耳朵听着。方宁知道这个大舅妈为人有些小气,她笑着捏捏大宝的钱袋:“真多,小舅也给了我钱了,他说是赏我的,因为是我从书上找出了方子。”李氏一听这话也就继续干别的去了。

“哦。”大宝拉着她继续显摆别的。

到吃饭时,方牛子和方满子也回来了。屋里坐得满满当当。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闲叙,其乐融融。因为没地住,吴氏也没留他们一家。

接下来的几天都要串亲,方氏对那些杜家的亲戚没什么好感,就说要留在家里看门,夏宁也懒得去,姐妹俩一起留了下来,只有可怜的秋宁被迫跟着父母到处串亲。

今年立春较早,一过完年,天气明显暖和起来,一连数日暖阳高照。方宁在家里瞎折腾一气,她把小舅给做的飞镖圆盘挂在河边的柳树上练习飞镖,又在两棵树中间系了两根粗绳子中间放只小板凳荡秋千,秋千旁的草地上,还有厚草垫子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本书几页纸,自然还有各种零食茶水。圈里的鸭子也被她放了出来在空地上自由活动。她每日是玩得有声有色。

这天午饭后,方宁正晒着太阳荡着秋千做白日发财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你看见我家的狗没?”

方宁一抬眼就看到宋乔身着一件崭新的宝蓝色棉袍,身姿笔挺的站在他面前问话。

“狗?”方宁东张西望一会儿,摇摇头道:“我们这儿偏,狗都不来。”

宋乔不自然的转过脸,咳了一声:“你又听不懂狗语,你怎么知道狗不爱来,我家的狗就是往这里来了。”

方宁不想跟他争执:“就算它来过,可能是我没看见。要不你再找找。”

宋乔似乎也不急着找狗了,他自己给自己个台阶下:“一会儿再找吧。”

方宁指指旁边的草垫子:“你坐那儿歇会儿吧。”

过了一会儿,宋乔又主动说道:“我家的狗快生了。”

“哦?”

“你要不要小狗?”

“这个…我娘跟汪家说好了。”宋乔一听汪家,整个人立即切换到作战状态,他看不上汪立志,连他家的狗也要诋毁:“他家的狗不好。我家的狗好。”

方宁兴致盎然地问道:“怎么个好法?举个例子。”

“比如说过年时,它看到有人拿着东西进门,它就放行,谁也不咬,要是拿东西出门,只要不是自己人,它就拦着不让走。”这只狗在严格的奉行宋老财的哲学:只准进不准出。

“哈哈。”方宁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宋乔说完也觉得不对劲,他赶紧就为自己的言论辩解:“这不好吗?这就是狗的本分。”

“好好,你说得太对了。这样吧,你们两家一家一只。到时时候比一比,看谁家的好。”

宋乔这会儿傲娇劲又上来了,他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别以为我上赶子非要给你,我家的小狗早就有人问了。”

方宁敛了笑意,认真地点头应和:“你为你家的狗找到好归宿,也是主人的本分所在。”

53第五十三章早春

方宁说完这句便安静下来,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

宋乔心不在焉,他一会儿低头看着面前的书,一会儿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她对自己主动说话,他只好清清嗓子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你说。”

“就是你做的那副纸牌被我爹看到了。他说斗地主这个名不雅观,改成斗猴子比较好些。”方宁哑然失笑,“那就改吧。”

“还有,他想多做几副放到我家的铺子里卖。——我家有一家店铺到期了,我爹准备自己开。你看行不行?”

方宁暗叹,这个宋老财真是无孔不入。她想了想道:“嗯,宋大叔这人真有眼光。”

下面的话宋乔有些不好意思,“我跟我爹提过钱的事,可他…可他说还没卖呢就提钱…不过,他说你以后可以随意借我家的书看。”宋乔停顿了片刻,又用坚决的语气补充道:“你放心,我家不会亏待你的,要真卖得好,我会为你争取的。”

方宁想了想,古代也没知识产权保护法。而且这个很容易模仿,估计也挣不了多少钱。算了,到时时候再说吧。不过,宋乔比他爹大方多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乔便起身告辞。他马上就要参加童子试了,这种散心时间越来越少。

到了正月十二这天,杜家的亲戚基本都走过了。杜朝南和方氏也终于闲下来做些自己的事。他们本想清静一天,没想到汪家又派汪立志来请他们去吃饭。方氏稍稍客气了一下答应一会儿就去。汪立志临走时还不忘刺激方宁一下,“哎,那个带四个角的方的丫头,你可别忘了去。”

方宁白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那个尖嘴的小叔,我会去的。”汪立志自以为嘴头上占了上风,洋洋得意的回去了。

方氏和杜朝南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方宁去就行了。让夏宁和秋宁照旧留下来看家。

三人换上过年的衣衣裳,梳洗了一下,准备出发。方宁今天被方氏打扮得得花红柳绿的,上身是桃红色的立领棉袄,下着葱绿色棉裙。脚上是一双草绿色绣鞋。她今年十二了,头发也没再梳成包包头,而是在头顶两侧用丝带扎了两条小辫子,鬓发自然垂下,额前剪了整齐的刘海。方氏临走时又给她插了两根木钗。

杜朝南拎了一篮子土产,方氏牵着方宁,一家三口说笑着朝汪家走去。

到了汪家,方宁才发现,原来今天的客人不止他们一家。门前光驴车就停了好几辆,院里更是人声鼎沸。

香草闻声忙笑着迎了出来:“嫂子,大哥,你们快进来,今儿人多难免照顾不周,你们都不是外人,可别客气。”

方氏顺便问客人还有谁,香草一一低声介绍:“我大姑一家,堂姐一家,都没外人。”说完她又冲方宁笑笑:“对了,方宁你今儿可有伴了。”方宁回了个笑脸。

他们一家三口进了堂屋,就见两个妇人正围着汪老太太说话。见到方氏他们进来,其中穿暗红棉裙的中年妇人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招呼道:“你们来了,娘正说你们呢。”这妇人便是香草大姑汪氏。方氏和杜朝南忙上前招呼,方宁也上前叫了声:“姑奶。”而那个年轻些的,身着青莲色绸裙、头上插满珠钗的妇人连动都没动,似笑不笑的打量了一眼方氏母女略一点头,便继续跟汪老太说话。

方宁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她顺着目光看去,就见一个身着艳红色细布棉裙、身材圆胖,约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看着她。香草没注意到那小姑娘的目光,就笑着说道:“红玉,她是我跟你提过的方宁,比你小一岁,你们俩玩去吧。”香草又对方宁笑笑:“她是我堂姐家的闺女,叫朱红玉。”

“嗯。”红玉鼻孔朝天,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一声,在前头领着方宁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玩。方宁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发现这人不好相与,她的言行举止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两人还没说几句话,红玉就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方宁的装扮,她晃动着那对银丁香,撇撇嘴,不屑地说道:“红配绿,丑死个人,你们这些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方宁眉毛一挑,都说古人早熟,这姑娘都十三岁了,竟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她淡淡接道:“丑不丑还得看什么人穿。还好是我穿,不是你穿。”话不投机,她也没必要再在这儿掰扯,转身准备到院子里看看去。

那个朱红玉并不打算放过她,冷讽热嘲地说道:“我香草姑怎么就看上你小舅了?一个乡下泥腿子,跟我小叔差远了。”

方宁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她不准备搭理她。谁知朱红玉见她没出声反驳,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得无话可说,心里不禁暗暗得意,嘴里也越发没遮拦起来:“我知道你们家就是看上我七舅爷家开铺子,好图方便,千方百计的往上凑,你小舅就是个吃软饭的!”

方宁的火蹭地一下上来了,她十分尊敬方牛子这个舅舅,听到朱红玉这般恶毒的诋毁他,她自然不能容忍。

她冷笑着停下脚步,学她的模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着朱红玉。不紧不慢的反击道:“我见过很多讨厌的,但从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你让人一见就烦,越见越烦。连狗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人,但你一见面就咬我。如果没人教你礼仪,我建议你向狗学学。”

朱红玉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才是狗,你还是乡下疯狗。”

方宁灿然一笑:“你继续叫吧。”说罢,她扬长而去。朱红玉嘴里低声骂着,她本想跟上去,又一想方才她娘刚跟人夸她举止文雅,如果真跟这个野丫头当众闹起来,丢份子的还是她自己。她犹豫半晌,最终没敢追出去闹。

方宁飞快地钻入人群,挤到正在忙碌的香草身边,一脸困惑地问道:“姑,那个朱红玉怎么无缘无故的骂我小舅?我们家跟她家没过节吧?”

香草微微红了脸,稍一思索,便悄声说道:“跟你家没关系,是我们两家的事…总之,你别理她就行。”说完这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自责道:“都怪我,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说这小丫头不喜欢长得比她好看的女孩子,我估摸着她是妒忌你呢。理她远些就行。”

方宁笑道:“那我就这么想吧。没事的,我躲着她就是。”

就在这时,汪立志买东西回来了,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径直走到方宁面前,朝她勾勾手:“那个方的,过来,小叔带你玩去。”

方宁看看也没自己呆的地方,就跟着他出去了。

刚到门口,朱红玉也跟了一声,“小舅,我也去。”

汪立志有些不耐烦她,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娘不是让你当什么淑女吗?我们去放炮,你要去吗?”

朱红玉果然顿住了脚步,她恨恨地瞪了方宁一眼,方宁视她如空气,跟着汪立志走了。汪立志意有所指:“我不喜欢跟这些女孩子玩,小心眼,叽叽歪歪的。”

方宁答道:“我觉得你的心眼挺大的。”仅仅比朱红玉大一点。

汪立志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脯:“你才知道。”

两人玩了一会儿就被喊回去吃饭了,朱红玉可能已经先像朱汪氏告状了,所以方宁一进屋就能感到两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吃饭时,男客一桌,女客一桌。方宁的位置在方氏和香草中间,对面便是朱红玉和朱汪氏。朱汪氏长得本来不错,可惜颧骨太高,眉毛上挑,显得过份凌厉了些,破坏了她的整体美感。朱汪氏也在打量方宁,她不冷不热的说道:“这孩子长得还行,赶明儿再把性子收收,教些规矩,见见世面,说不定也能嫁到城里来。”

方氏客气地答道:“这事远着呢,孩子还小,我和他爹打算多留几年。”

朱汪氏皮笑肉不笑的接道:“哦,我都忘了,你家没儿子,还得招婿上门。”方氏的脸上顿显不悦,哪有当人面揭人痛处的。香草也是一脸尴尬,一时不知接什么好。

汪老太脸色也不禁一沉,轻咳了一声,制止朱汪氏。

香草娘赵氏赶紧打圆场把话转到别的方面,方宁本想立即以牙还牙,又怕香草一家人为难。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忍的人,有仇尽量当场就报。她隐约知道朱汪氏嫁到县城其实过得并不太好,不得婆婆欢心,生了个儿子身体弱,丈夫也花心不顾家。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她在一群乡下人面显示优越感,或者说,她也只能在他们面前摆。

这个话头岔过去,众人继续吃饭。香草不停的给方宁方氏两人夹肉夹鱼,她生怕朱红玉多心,就笑道:“红玉,吃什么自己夹,我胳膊伸不到你那儿。”

朱红玉用手帕擦了擦嘴,慢悠悠说道:“这鱼啊肉啊,我都吃够了。”

朱汪氏忙接道:“这孩子胃口小。”

方宁清脆地接道:“红玉,你胃口小,身体还长那么壮,肯定在家吃的都是好东西,你奶奶一定很喜欢你,对吧?”

朱红玉的脸一耷拉正要回应,朱汪氏悄悄拽了她一下,制止住了。

朱汪氏脸上的笑有些僵硬,随口应付一句:“当祖母的哪有不喜欢孙女的。”

方宁接着又问:“大姑,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带玉宝弟弟出来啊?还有我大姑父咋也没来?”玉宝就是朱汪氏的儿子,因为体弱多病很少出来。而她的丈夫此时正在跟那个寡妇鬼混呢。方氏的话句句是关切,却句句像刀一样戳在朱汪氏的心窝上。她心痛得不得了,表面上还得笑着敷衍应付。

朱汪氏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言不由衷的夸道:“这孩子一点都不怕生,大姑大姑叫得怪亲热的。”

方氏不及接话,方宁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甜甜地笑道:“我一见着大姑就觉得亲切,咱们毕竟是一个村的嘛。村里人都说大姑嫁进了城里也不改本分,每年都不忘回来看我老太。不像有的人似的,一离了家就忘了自己是谁。”

“呵呵。”朱汪氏干涩的笑着,其他人也陪着一起笑。香草看了一眼方宁,觉得这小丫头的嘴真利落。方氏看女儿笑呵呵的替自己把仇就报了,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方宁见好就收,不想打落水狗打得太过了。众人吃完饭,又寒暄了一会儿,方氏就提出告辞。汪老太生怕她们再和朱汪氏母女发生矛盾,客套的挽留了一下就让她们回去了。

过完元宵,年就算彻底过去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春耕、种菜、上肥,锄地,一样样都得做。

大人忙碌,方宁也没闲着,她每天都要放鸭子,割草,整理菜地,给屋后的小花园浇水松土。杜朝南忙完地里的活就开始清里池塘引活水,准备养鱼。至于果树的事,方氏也托了方牛子帮着打听。

河里的冰开始融化,岸上的柳树梢头挂着一抹抹惹眼的新绿。白色的荠菜花,嫩黄的迎春花早早的开了。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方宁家的鸭鹅们被圈了一冬,此时早就迫不及待的下河扑腾去了。她家的鸭子养够了四个月,已经开始产蛋了。她们姐妹三人每天都争着早起,好到鸭圈去捡鸭蛋。方宁一般情况都抢不过两个勤快的姐姐。

宋乔有时找狗有时找小木头有时是散心,总三五不时的路过这里。

有一次方宁好奇地问:“你不是快县试了,怎么那么闲?”

宋乔振振有词地答道:“‘学而不思则惘’,我看似悠闲,可脑子还在动着。”

方宁有时也会鼓励他几句,诸如叫他不要紧张怯场什么的。越跟她说话,宋乔赵觉得她懂得多,心里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他路过这里的次数也就愈来愈多了,虽则如此倒也没影响他的功课。

宋乔的这种变化很快便引起了宋老财的警觉。经过多方查探,宋老财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儿子春心发了,情窦开了。这让他十分为难,他不是不让开,只是觉得不该这时候开。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他,让他迷途知返。

这天宋乔像前几次那样,从河边散心归来。宋老财正在客厅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