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看父亲这架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忐忑地问道:“爹,您有事?”

宋老财用跟查帐时一样的精确而锐利的目光盯着宋乔看,盯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道:“你最近总往村南头跑,这是咋回事?”

宋乔理直气壮地答道:“您不是让我多动动吗?我就动了。”

宋老财摆了一下手,“别紧张,爹是关心你,跟你聊几句。”接着,他很自然的将话题转到核心处。

“那你觉得河洼的杜老三家的人咋样?”

“很好。”

“那杜家二丫头夏宁怎么样?”

“她也挺好的。”

宋老财盯着儿子的神色,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心头闪过一丝疑云。说实话,夏宁长生得好又跟宋乔年纪相当,原本是宋老财的头号怀疑对象。可是看儿子这种神态,似乎不像是她。宋老财眨眨眼睛继续审问:“那老三秋宁呢?”

“她,也挺好。”宋乔想了一会儿才说出对秋宁的印象。宋老财更疑惑了,难道是他多想了?宋老财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停止了追问,他之所以没问到方宁,那是因为在他眼里,方宁跟宋柳差不多,都是没长开的黄毛丫头。根本不是能让人情窦初开的对象。

“爹,您什么意思?”宋乔这会儿也揣摩出来了父亲的别有用心。

宋老财语重心长的教诲儿子:“荷生啊,这个时候你可别分心了。咱宋家就靠着你光耀门楣,重振家风。”

宋乔点点头,这话听得太多了,都能背下来了。

宋老财一脸憧憬地晃头说道:“等你中了举,成了亲,我就抱着我的大胖孙子带着你和你的大胖媳妇,回老家显摆显摆,让那些当年笑话你爷爷的人都眼红咱们。”

宋乔忍不住提醒父亲:“爹,当年笑话爷爷的人都该作古了。”

宋老财一脸坚决:“不,他们的儿孙还在。哪怕都死了,我也要去他们坟前说明白。”

宋乔一脸无奈,没再接话。

宋老财继续憧憬:“我的大胖孙子,大胖儿媳妇,让他们眼红死。想当初,村东头的黄二皮家里娶了一个眼里带萝卜花的儿媳妇都带到你爷面前显摆,还笑话你大伯说不上媳妇。咱要跟他家好好比比,我就不信黄二皮那歪脖子儿子和萝卜花儿媳妇能生出好儿子来,生不出好儿子他就娶不到好媳妇…”

宋乔几次三番的听到“媳妇”二字,不由得略红了脸,讷讷地问:“爹,为什么非要胖媳妇呢?”他还是觉得不胖不瘦的挺好。

宋老财很鄙视大儿子看女人的眼光,他决定提前把压箱底的绝活告诉他:“没听老人说吗?富不富看媳妇,发不发看娃娃,我的孙子儿媳妇当然得胖。这样才显得咱家有钱。懂不懂?”

宋乔:“…”

第五十四章春暖花开

宋乔至此也知道父亲对自己起了疑心,他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他随即又想起父亲对他的期望,暗忖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从这以后,他收起心思,一心一意的读书,累了就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再没往外跑。同村应考的还有杜朝栋和汪立志两人,汪立志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业,此次考试也只是迫于汪老七的压力走走过场。

因为明姑被赶走,汪老太身边没人照顾,香草自告奋勇留在家里照顾奶奶。香草得了空便时不时来找方宁家闲坐。两人闲谈时,香草又委婉的提及堂姐朱汪氏的事情,这朱汪氏其实是汪老七大堂伯的孙女,平常跟香草家里也并不太近,半年前,她突然找到香草娘赵氏说要给香草说门好亲事,弄到最后说的却是她的小叔子。

她这个小叔子已经二十五岁,以前仗着自家有俩小钱,东挑西捡的,最后弄个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家里的钱却没增多。他痛定思痛决定放低要求。朱汪氏为讨婆婆欢心就想到了香草这个堂妹。她原以为由自己出面,此事肯定十拿九稳,谁知香草早已心有所属,朱汪氏说大话在前,事没办成,自然少不了婆婆的挂落,本来就不高的地位再降一层。于是,她就这个怨气发到了方牛子身上,方氏和方宁那天刚好被殃及了。

香草解释了一番后,又向方氏道歉:“嫂子,你可别生气。这事都赖我。”

方氏大度地笑笑:“这算什么,反正她也没占着便宜,你别把别人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此事说开了,香草心里也松了口气。两人便不再提朱汪氏那个晦气精。方氏又关切地问起汪立志参加童子试的事情。

香草对弟弟的事十分上心,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向方氏道来,方宁也从她那儿知道了古代科举的一般程序。童子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步,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的考试。本县童生要有同考者五人互结,并且有本县廪生作保,才能参加考试。试期在二月,考四到五场,考试合格后才可应府试。府试考试内容和场次与县试相似,试期在四月。府试合格后就是童生了。童生再考院试,院试合格后称秀才,秀才中名次靠前者叫廪生或增生。廪生由国家发给粮米。

香草来了几次,每回来时,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院外的村道,方宁知道她是在盼望着小舅方牛子。她不禁也有些奇怪,小舅怎么不来自已家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正月过去了。二月初五,汪立志宋乔杜朝栋他们连同本镇的其他几名考生一起凑钱买了份厚礼请县里的孔秀才作保参加童子试。何氏以此为借口榨了杜朝南六十文钱,她看到方宁家里的鸭子养得肥实,又说杜朝栋读书辛苦需要进补,非要捉三只鸭子拿走。方氏和杜朝南一脸无奈,稍有不从,何氏又大哭大闹。

方宁拦着何氏,不慌不忙地说道:“奶,我们不是舍不得这几只鸭子,只是怕不吉利。你听鸭子的叫声,嘎嘎,跟呱呱差不多吧。人们又常说什么呱呱落地,落第啊,奶,你可想好了,到时小叔考不好,你可别后悔。”

何氏横了方宁一眼,指着她破口大骂:“我知道你就是舍不得这几只鸭子,我今儿还就拿了,我跟你爷补身子不行吗?”

方宁笑道:“您想补就补,只要别怕嘎嘎落第就行。”何氏骂骂咧咧自己去捉鸭子,方宁早把圈门打开,口哨一吹,鸭子纷纷扑楞着翅膀像饺子一样骨骨碌碌全下了河,何氏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捉着一只。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方宁每天放鸭子,外加捉小鱼养蚯蚓捡河蚌剁碎了晚上给鸭子加餐。将一群鸭子养得膘肥体壮,下蛋量逐日增多,一家人喜得合不拢嘴。这些鸭蛋一部分被方氏拿到镇上去买,另一部分被腌了作咸鸭蛋。方宁另外还做了松花蛋。

方氏受到鼓励,又买了一百只小鸭子。此时,两处池塘也被杜朝南一点点的清理好了,用竹筒从河里引来活水,放入了几千尾鱼苗,另外又在塘底埋上了不少藕种。房前屋后的荒地,能开垦的也全都开了出来。果树一棵棵的种上了。一行行菜畦像图画一整齐好看。姐妹三人种的花儿也开始陆续开放,花明菜绿,蝶舞蜂飞。去年还荒芜冷寂的河洼如今是生机盎然,引人流连。那些来河边挑水洗衣的人们每每都会停留一会儿,直夸杜朝南夫妻手巧能干。

二月底时,方牛子终于出现了。他这次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在南平县北街租了一个小铺子,每月五百文钱,准备开杂货铺子。他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钱,里头已经修饰好了,不日就要开张。

方氏和杜朝南只当他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说干就干,一时都有些惊诧。方氏一反应过来就开始数落他:“咱家家底薄,拢共就这些钱,你还要娶亲呢,咋能说开铺子就开,万一赔了咋办?”

方牛子嘿嘿一笑:“赔不了的姐,你等着瞧吧。”

因为方牛子本钱小,这铺子开得也颇不容易,首先就是钱的问题,他手里的那点钱根本周转不开,方宁家里的钱大部分也投在了鱼塘和果园上,也没法借他。因为本小,所以方牛子每次只能进很少的货。其余的就摆上自己做的东西,小桌子小凳子木勺木碗,各种小家什是应有尽有。杜朝南也送去了自己编的东西寄卖。方宁把家里的咸鸭蛋松花蛋腌菜也拿一部分过去,另外她还和方牛子商量着做出了十几薄木片扑克牌,那些纸牌成本太高,就交于宋老财做了。另外还有飞行棋等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最后方宁还悄悄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一共四百文。全交给了方牛子,不过不是借给他而是入伙。

四月下旬,府试的成绩出来了。宋乔和杜朝栋考上了童生,汪立志落榜。汪老七十分气闷,汪立志丝毫不见沮丧。汪老七气得把他大骂一顿,汪立志赌气回了乡下老宅。住了几天,他又悄悄回家,把家里的书全部打包带走,汪老七夫妇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准备奋发图强。谁知两人没高兴两天,就得知这个不肖子把书全部送给方宁了!气得汪老七在床上趟了一天,直骂这个逆子不争气。

此时汪立志正撅着嘴在河边练飞镖。

他练累了,对方宁大呼小叫:“那个方的,给我老人家倒杯水。”

方宁白了他一眼:“老人家,请问您高寿?”

汪立志两眼望天,“别忘了,我可是你长辈。”方宁动都不动一下。

他支指不动方宁这个晚辈,只好亲手倒水,他边喝水边斜瞥认真看书的方宁,撇撇嘴,摇头叹道:“你真是生错了,若你是男孩子,说不定也能考个秀才当当。”

俗话说,几家快乐几家愁。汪家一片愁云惨淡,宋家和杜家却是欢喜异常。宋老财从铺子里拿回一大串鞭炮噼噼啪啪的放个不停。何氏欢喜得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命杜朝东买了一串比宋家还响的鞭炮放了。杜家老宅的人一个个神气活现,恨不得在在脑门上点盏灯,好显出自己高明。何氏这会儿也不找三房麻烦了,她生怕将来儿子中了举,三房死皮赖脸的跟着沾光。方氏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因此除了例行的去道贺一番,他们一家再没往上凑。方宁也特地找杜朝栋道了贺:“小叔,我知道你为啥考中了,因为你没吃我家的鸭子,所以才没呱呱落第。你以后不但不能吃鸭子,还不能吃鸭蛋,要不然你…”杜朝栋不等她说完,就满脸不耐烦的把她轰了出来。方宁才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这效果。谁想吃她辛苦养的鸭子,没门!

府试过后便是院试,再考过这一关就是秀才了。不过院试要到秋天才举行,所以宋乔他们都先回来在家温书,等秋天再去省城应考。

五月算是最忙的一个季节,麦子该收了。方宁的地少,又有李三顺这个壮劳力帮忙,很快就收割完毕。杜朝南租了牛拉了石磙开始碾麦子。夏宁和秋宁则在地里捡麦子。方宁赶着鸡鸭鹅在收割后的麦地里放养,这个队伍就像小鬼子进村似的,所过之处,连麦子带虫子一扫而光。

宋乔这次去省城回来还带了不少小礼物,诸如点心、毛笔、泥人、串珠等等各种各样的都有。小木头的嘴咧得像八月的石榴似的。

宋乔拿出给弟弟妹妹的礼物后,便坐在宋柳屋里跟她谈天。宋柳大致跟她说了一些家里和村里的事情。宋乔问完父亲和弟弟的事情后,心里转了个,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办。他思忖片刻,坐直身子,以兄长的身份开始关心起宋柳的事情,“你呢?天气这么好你没出去玩吗?没人请你吃饭吗?”

宋柳奇怪的反问:“有谁会请我吃饭呢?要请也是请爹爹呀。”

宋乔清咳一声,进一步提醒道:“比如说,别人庆生什么的。”

宋柳眼睛一眨,诡秘地一笑,不动声色的问道:“大哥你说的是方宁吗?”

宋乔急忙摇头否认:“才不是。”

宋柳继续往上说:“她好像是二月过生,不过她没请人吃饭。”乡下人家,尤其是女孩子,父母能记得生辰就不错了,谁会庆祝这个?

不过,方宁那天也收到了不少礼物。杜朝南给她做了个小书架,姐姐们也送了帕子和鞋子。方氏则做了几道菜,擀了手擀面,加卧了三个鸡蛋。这在女孩子中已经算是比较奢华的了。连圆宁都做不到,因为何氏才不准她浪费鸡蛋和粮食。

宋乔绷着脸,显出一副很严肃很淡定的模样,问道:“你没送过礼吧?”

“送了。”

“呃。”宋乔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心里想说的是,你为什么要送呢?

宋柳像是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歪着小脑袋,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想送,我可以再送一次,用你的钱买用我的名字送,只要不傻都会干的。”

宋乔心中涌上一丝喜悦,他立即赞道:“你不傻,你最聪明了。

礼物很快就送到了方宁手里,方宁一脸诧异:“你上次不是送过了吗?”

宋柳俏皮地接道:“过一次生,收两次礼,只要不傻都会收的。”

方宁:“…”看来为了证明自己不傻,她只能收下了。

55第五十五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方宁收了宋柳的礼物,有些不好意思就想回送些什么,找来找去,家里只有一些刚做好的松花蛋还算拿得出手,她找了一只小篮子做了五个进去,塞给宋柳,宋柳轻蹙着眉头,一脸为难,方宁用她的原话回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变蛋,味道还行,只要不傻都会想尝尝的。”宋柳闻言俏皮一笑也就痛快地接受了。

宋柳又呆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她一走,方宁就赶紧打开礼盒想看个究竟,她的预感没错,里头尽是稀奇玩意,串珠、小镜子、彩线等等足有六七样。一看就是宋乔从府城带回来的。其中还有一个胖嘟嘟的泥人儿。方宁越看越眼熟,再一看才觉出竟跟自己有几分相像,不过胖了许多。不知道那个书呆子是不是随了他爹的精明,为了多占便宜特意让人捏胖了些。想到这里,她不禁会心一笑。

宋柳回到家时,宋老财皱着眉头在客厅噼里啪啦的拨打算盘。一见到女儿回来,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些,慈祥地问道:“柳柳回来了。”

“嗯。”宋柳把小篮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只松花蛋递给父亲,“这是方宁送我的,一人一个。”

宋柳不提方宁还好,一提他的心情就更暴躁了。他自言自语道:“方宁,方牛子,这带方字的都带角呢,顶人!”原来这宋老财的烦恼跟方牛子有些关系,方牛子开铺子时为了避开汪家,特意选了县城北街,谁知却跟宋老财对上了。他的杂货铺就在宋老财铺子的斜对面。宋老财本大店大,起初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但是,渐渐地,他就发现这人不好对付。方牛子的铺子经过了前几个月的惨淡经营后,越来越上道。他嘴甜、实在为人大方,多个一星半点的也不介意。若是自己做的东西,稍稍挣点就卖。渐渐地,熟客越来越多。再加上他为人也爽朗手也灵巧,街坊邻居谁家的家什坏了,他得空就帮着修理。客人有什么东西需要修补的,他能修也帮着修,而且还不要钱。那些人颇感不好意思,多少都会买点东西,一来二去,方牛子的客人逐日增多,理所当然的就分走了宋家铺子的客流。从四月开始,宋老财每查回帐,肉就疼一回,也顺便嘀咕方牛子几句:“屁大的地方,生意还挺火。”

宋老财一生气就开始训斥店里的伙计:“咱们店大,东西齐全,为啥人爱往他那儿跑?他笑脸迎人是吧?你们每天都得给我笑,笑不出花来我就扣你们钱!”

那伙计扯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答道:“东家,小的又不是绮红楼的窑姐儿,笑得再好看,客人也不给钱哪。再怎么笑,比不上抹去零头实在。”

宋老财一听抹去零头,顿时不乐意:“本来利就薄,还抹,再抹干脆白送算了!”

宋柳坐在宋老财旁边,亲手把五个松花蛋的外壳敲掉剥开,她按照方宁临走时告诉她的方子,让来福用麻油和姜汁拌了一盘和晚饭一起端上桌。宋老财尝了一口,眼中微微一亮,立即问道:“这是方宁做的?”宋柳点头。

宋老财眼珠一转,又问宋柳:“她最近又借书没有?”

宋柳摇摇头,清脆地答道:“人家不用借了,那个汪立志送了她一大箱子书。”

“啊嗷。”宋乔本来正在吃松花蛋,宋柳这么一说,他心里一惊一不小心全吞了下去,噎得直打嗝。

宋老财看了一眼宋柳又看了一眼宋乔,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着吧,等他闲下来,他一定要打听清楚,这熊孩子想骗他,没门!宋老财恨恨地咬了一口松花蛋,方牛子的生意好肯定也跟东西新鲜也有关。

没过几天,方宁姥姥吴氏和方青山挑着两筐鸭蛋来了。

方氏一脸不解:“娘,咱家鸭蛋够多了,你咋还挑这些来?”

吴氏抹把汗水,脸上带了点骄傲的神情数落道:“还不是你那败家的弟弟,不让开铺子非开,这不终于熬出头了,生意好起来了,他自个儿走不开,让我来告诉你们,说铺子里的爆米花和松花蛋卖得最快,让方宁多做些。我怕你家的鸭蛋不够,就特地买了些挑来。”

方氏一听自然是十分高兴,连忙帮着爹娘将东西抬进去。

方氏听到动静,戴着顶草帽,欢快地飞奔过来:“姥,姥爷你们可来了。”

方青山还有事要忙,只匆匆喝了碗水就走了。

三人一商量,便决定立即开始做松花蛋,做这个东西本来是需要碱的,可古代还没有纯碱,方宁只得想办法用别的东西代替。她试验了几次后发现用草木灰和石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方宁先把石灰、茶叶、清水、食盐还有花椒、大茴香一起放在锅里煮沸后把水过滤出来,然后把收集来的蚕豆秆、松针、柏树枝,一起烧成灰,把草木灰倒入水里搅拌均匀,冷却以后就可以将鸭蛋灌汤了,最后再滚上麦糠锯末之类的就可以装缸密封了。像夏天的话四五天即可出缸。

吴氏一边干活一边说道:“这东西拌菜吃着爽口,牛子说他还认识了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没少从他那儿买…”

这月月底,方牛子托吴氏给方宁送来了买松花蛋的钱,另外还有送给方宁的东西,几本书和一一百五十文的分红。有了钱的鼓励,方宁干得越发起劲,每天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各种各样发财的小点子,不管成不成都要先试上一试,为此她没少糟蹋东西。方氏有时忍不住心疼责怪,每当这时,方宁就将荷包抖得索索直响:“娘,我这是在做正事。不折腾,钱从哪儿来?”方氏无奈,也只得随她去了。

汪家和宋家的小狗这个月已经满月,方氏听到信儿忙拿了筐子将两只小狗带回家,杜朝南还特意给他们做了两个小窝。汪家的狗是土黄色的,宋家的则是黑白花的,两只是都软软的,肉肉的,十分可爱。方宁十分喜欢这两个小家伙,放鸭时也会带在身边。

这日早饭后,方宁正逗两只小狗玩耍,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那个方的,在哪儿呢?”这是汪立志又来了。因为汪老七怒气没消,汪立志不敢回去,只好窝在奶奶和姐姐身边。这段时间,他时不时的来方宁闲坐一会儿,坐坐她的秋千,练练她的飞镖。

“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哥们钱正清。”汪立志这回还带了个朋友,方宁忙上前笑着打招呼,她随意打量一眼这个叫钱正清的。他大约十四五岁,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看那神态举止跟汪立志颇有些相似之处,怪不得人们常说“物以类举,人以群分”。这两人一看就是一国的。

汪立志和钱正清坐在大柳树下天南海北的闲侃,方宁坐在不远处看书,两人的话时不时的飘进她的耳中,原来这个钱正清跟汪立志的情况差不多,对读书不感兴趣,无奈家人望子成龙心切,整□迫他,这不,他是来找好友避难来了。两人正谈得兴致勃发,就在这时,另外一位不速之客也来了。宋乔又“路过”这里了。

“咳…咳。”宋乔假咳一声引起方宁的注意。

方宁从书上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今儿找什么?是找狗还是找小木头?”这是他平常最常用的借口。方宁这会儿才注意到宋乔似乎跟几个月前又有些不一样了,更高更壮些,肤色也由以前的白皙晒成了健康的麦色。宋乔见方宁在打量自己,不由自主的挺胸收腹,站得刷挺笔直。

宋乔不悦的瞥了一眼汪立志和钱正清,指指池塘里的荷花,道:“我来赏荷作诗。”

“哧。”汪立志那边已经停止了谈话,慢腾腾站了起来,凉凉地说道:“人家种花也不容易,我看你还是别作诗了,省得酸坏了根儿。”

宋乔早就做好迎战姿态,一听对方开战,立即接道:“逮不着羊就说膻,不会作诗就说别人酸。”

汪立志晃晃脑袋,嗤笑一声:“童生不用牛,小心童到六十六。”他这是讽刺考上童生的不一定就能中秀才,有的人到七老八十了还是童生。

宋乔脸色板肃,反唇相讥道:“你不用担心,你跟童不沾边。你这是大禹的家安在夫子庙,数过其门而不入。”

汪立志脸色微红,眼珠滴溜溜转着,拼命搜索妙话来反驳。

钱正清饶有兴致的听着两人斗嘴,一看两人的文斗即将升级,连忙摆手劝道:“好了好了,咱们是同乡又是同窗,玩笑归玩笑,可别伤了和气。再说了下去,你们可就是夫子扫街——斯文扫地。呵呵。”

宋乔听到斯文二字,不自觉的扯扯自己的浅蓝色直缀,这衣裳一般是读书人穿的。他挺直了身子,显出一派斯文气派。末了又道:“我本来挺斯文的,谁知一看到他就不斯文了。”

汪立志嘴一撇,淡淡道:“嗤,真斯文的,见了老虎也斯文。”

众人正说着话,方宁家的两条小狗摇头摆尾的过来了。方宁借机缓和一下气氛,指着小狗说道:“你们看我家的狗多可爱。”

没想到,两人的战火又蔓延到狗身上了。汪立志刚才没在宋乔身上找到便宜,就转而攻击他家的狗:“这花狗是从谁家抱的?呆头呆脑的。”

宋乔以牙还牙:“这黄狗油嘴滑舌的。”

眼看两人就要开战,还好,这时方氏和杜朝南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今儿来得够齐全的啊。”方氏看了看一帮男孩子就方宁一个女孩,心想再过个一年就不能这样了,省得人说闲话。方氏用手捅捅杜朝南让他上前招待三人。

杜朝南拙嘴笨舌,哪能跟这些人搭上话?他问候完爹的爹后,就一个劲的招呼他们喝水。汪立志和钱志清只抿了几口就放下了,宋乔这回又犯呆了,杜朝南招呼一次,他喝一碗,连招呼三次之后,他的肚子已经喝得滚圆了。方氏在旁边问道:“乔哥儿,你来有事?”

宋乔仍用刚才的借口:“我想赏荷作诗。”

方氏一听到作诗,眼里不自觉的涌上一丝敬佩。满脸堆笑地说道:“你赏吧赏吧,赏荷花作不出诗,你再赏别的花,我家三个丫头种的花多着呢。”

汪立志在旁边看得颇不是滋味,他清清嗓子高声说道:“嫂子,我也会作诗。”

方氏笑着一齐招呼,“来来,你们一起赏。”

第五十六章中秀才发喜疯(上)

汪立志纯粹是跟宋乔作对才说要作诗,真要他作,他哪里作得出来?他偷眼观瞧钱正清,无奈对方跟他又是挤眼又是摆手的。想到以后他爹动辄就拿宋乔跟自己比较,汪立志心里就憋着一股抑郁之气。钱正清悄悄拽拽汪立志的衣裳,低声劝道:“还是别作诗了,咱俩不行,下回,我把我表弟给拉过来,挫挫他的锐气!”汪立志早就听说钱正清的表弟是个小才子,小小年纪读书十分厉害。心道,下回他一定要宋乔好看。

众人说话间已走到了池塘旁边的草亭中,今年春天种下的种藕有一半开了花,满塘荷叶如绿云一般迎风冉冉摇曳,几朵半开的粉莲,亭亭挺立其间,显得十分俏丽动人。河风徐徐吹来,水波微动,漾起一圈圈涟漪。风中飘动着一股若断若续的清香,令人倍感心旷神怡。

杜朝南用袖子把亭子里的破桌凳随意一擦,憨笑着招待几人:“你们要不要再喝些水?”

宋乔忍着打饱嗝的冲动,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

汪立志斜睨着宋乔虚张声势地说道:“本来想跟你比一比的,无奈没人评判优劣。就下回吧。”宋乔也懒得跟他计较,当下只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

方氏又端了些瓜果上来招待他们三人,可能是因为有东西占着嘴,汪立志和宋乔暂时处于休战状态。

“杜老三在家不?”众人正吃着瓜果,就听不远处人有在叫杜朝南。宋乔一听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心不争气的咚咚乱跳起来,他手中无措,活像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包一样。

杜朝南一脸诧异,连忙迎上去应道:“宋兄弟,你咋来了?”

宋老财打量着四周的景致,背着手慢吞吞地向荷塘这边走来。宋乔想躲开,又怕汪立志笑话自己,只好硬挺挺坐在那儿不动。宋老财没料到竟会在这儿遇到大儿子,他再想想昨天在饭桌上宋乔的异样神情,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方宁。心中直骂自己笨,这丫头本来就比宋柳大几岁,心眼又贼多,哪能把她当成一般的小丫头看。宋老财心中虽如此想,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他清清嗓子问道:“咳,荷生,你不在家温书跑到这里干什么?”

宋乔缓缓地站了起来,微微垂着头,解释道:“这不是立志也在这儿嘛,我们约好了一起过来赏荷花。”

汪立志这时也不忘落井下石,他两眼望天,凉凉地说道:“我们可没约你,是你自已找来的,我也忘了你是找狗还是找小木头了。”宋乔又羞又窘,忍不住横了汪立志一眼。

宋老财将两人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一闪,出声责怪宋乔:“你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找狗找人都分不清楚,幸亏立志是个大度的,否则肯定说你不懂礼数。”

宋乔忙不迭的点头:“是是,爹说得对。”

汪立声立即咂摸出这话有些不对劲,但他一时又不想起话来反驳。

钱正清在旁边接道:“立志你忘了,他说他找他弟弟。”

“哦哦。”

宋老财暂时放过了儿子和汪立志,他冲杜朝南点点头,缓缓说道:“老三,你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杜朝南一脸受宠若惊,连忙跟上来。

宋老财酝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老三,你家的那个松花蛋多少钱一斤?我想从你家进些。”

杜朝南老实回答:“这是孩子捣鼓出来的,我得问问方宁。”

宋老财像马似的打了个响鼻:“哧,我说老三,你这是咋当爹的?这孩子就得听大人的,你看看我儿子,都快是秀才了,还不啥都听我的。”杜朝南一时不知接什么好,就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