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也在一旁闪阴风点鬼火,步步紧逼陆氏。那陆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眸光在方氏夫妻身上一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不再抱何氏的大腿,而是爬起来扑向方氏,抱着她放声痛哭:“三嫂,我委屈啊。三嫂你是个厚道人,你帮我说句公道话。”方氏脸上尴尬,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陆氏睁着水汪汪的泪眼,大声说道:“三嫂,别人不帮我,你得帮我,咱们俩才是同病相怜。”说着她指着孙氏和王氏厉声控诉道:“这两个毒妇合起伙起算计咱们三房和四房,我亲耳听到的,大哥要把学武过继给你家,二哥要把学成过到你家,他们都在谋夺你家的家财啊——”

方氏和杜朝南的身子不由得一颤,虽然他们早就在防备着,但是从陆氏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和震撼。

孙氏和王氏听到这话,像恶狼一样扑过来就要找陆氏算帐。陆氏有恃无恐地挺着肚子,气态昂然地说道:“来啊,你们来打我,最好打得我一尸两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孙氏和王氏果然畏葸不前。陆氏越发嚣张了,往地上一坐抚着肚子又开始撒起泼来:“我那苦命的儿哟,你咋托生在这样的家里哟,我的儿也,你知不知道你娘受的委屈,拿自个的嫁妆去表孝心被人骗了不说,回来还挨骂;还有那全身流脓、周身生疮的人诋毁你娘的名声。你娘我怎么名声就不好了?难道我成亲前用你姨替换了我吗?”

孙氏听到陆氏揭自己的短,也开始拍着手回骂:“就你这个破烂货,还用得着人诋毁?我呸!你自己做的腌臜事你自己清楚!”

陆氏哭着又去抱杜朝栋的腿:“当家的,你要相信我,俗话说,话经三张嘴,长虫也长腿。更何况是两张带毒的嘴,你要是真信了,就中了他们的套了。”杜朝栋此时是心乱如麻,他一把推开陆氏,拂袖离去。

杜朝栋一走,孙氏和陆氏又开始对骂起来,方氏见他们越骂越难听,就不由分说的将方宁和静宁赶了出去。

两杜家绕是关门闭户,可那吵闹声毕竟太大了,外面的人还是能听个三言两语的。众人一见方宁姐妹俩出来就上前来套话。

方宁陪着这些人打太极,不过她还是选择对自家有利的部分说了:“其他的事我不清楚,不过我好像听说我大伯二伯先是想均分我们的家产,我爹娘自然不同意,当初分家时都说得好好的,文书也立了。那荒地都是我爹一点点开的。我大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是要把儿子过继给我们家,唉…婶子,我就知道这些,我这会儿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两个消息足够人们议论一阵子了。

没多长时间,杜朝东要硬过继儿子给三房的事就传开了去。村民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十分同情杜朝南一家人。这夫妻俩勤恳老实又肯帮助乡邻,即便有了钱也仍然跟从前一样实在,不像有些人似的,眼睛长在额头上,看不起旁人。而对于杜朝东,口风就不那么好了,这人好吃懒做,嘴甜心苦。

宋乔听到消息后,不觉忧心忡忡。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宋老财也开始骂杜朝东不要脸,这些事情触动了他的情肠,他恨恨地骂道:“这帮人简直是额头连到下巴上,没长脸。想要钱,自己去挣啊,动不动就算计别人。”

说罢,他又趁机嘱咐儿子女儿:“你们都听好了,将来顾家那帮不要脸的要找来了,都给我打出去,别留脸面!什么东西!”宋老财所说的这帮人正是妻子顾明珠的族人,当年他们这帮人也是想占顾家的家产,幸亏自家丈母娘厉害,才没让他们得逞。后来顾明珠去世,这些族人仍不死心,还想让一个寡妇勾引宋老财。被宋老财一眼识破,倒赚了一些钱后骂将出去。

宋乔喏喏应了父亲的话,他此刻最担心的是方宁一家,经此一事,不知道他们家会不会加快招婿的步伐?他越想越烦燥。忍不住询问父亲:“爹,你老最聪明了,能不能想个办法?”

宋老财眼中精光闪烁,盯着儿子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一个外人有啥法子想的?”宋乔低了头没说话。

尽管何氏下令死瞒老宅发生的事情,但是俗话说,盖住火藏不住烟,陆氏以前的事情还有何氏的假镯子假金钗的事还是传了出去。先是影影绰绰的一点,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是传得沸沸扬扬。

何氏得知后气得脸都绿了,再加上她前些日子炫耀太过,被人挤兑得连门都不敢出,老杜头也是唉声叹气的。杜朝栋更是阴晴不定,时不时打骂陆氏。

那陆氏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动辄就拿肚子里的儿子做要挟,将整个杜家闹得是鸡飞狗跳。

杜朝东趁着家里正乱,便开始上窜下跳的去找里正和杜家族长,要把自己的二儿子学武过继给杜朝南。

方氏和杜朝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去找了里正和族长说他们家要招婿。杜朝东不死心,便和孙氏一商量咬牙拿出私房钱送重礼给族长和几位族老。渐渐地还真有那些见钱眼开的人出来生事,他们倒懂得先礼后兵,先是劝杜朝南不要招婿不能将家产便宜外人,后来话是越说越重。方宁立即着人告诉了小舅方牛子,方牛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仗,当下就带着一帮堂族兄弟气势汹汹的赶来了。

他们到时,杜朝东正在方宁前门前梗着脖子瞎咧咧:“你们都说说,这侄子跟儿子能差多少?过继亲侄子总比招女婿好啊,女婿总归是外人,这岳家人尚在时都还好说,等将来过世了,谁知道会咋样。三弟,你是个爷们,大事可得把持住,不能听那没见识的妇人之言。”

他的话一落点,方牛子就怒声质问:“杜老大,你说谁没见识?我姐和姐夫今年才多大年纪你就想着过继了?还是将十几岁的儿子过继过来,我问问你安的什么心?”

杜朝东不耐烦的摆手驱赶方牛子:“这是我们老杜家的家务事,跟旁人没干系。”

方牛子此时已经懒得跟这么不要脸的人说话了,他举起拳头猛地向杜朝东挥去,杜朝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眼冒金星,脚步趔趄。方牛子再挥一拳,一边打一边骂道:“我看你就是个八仙桌上的夜壶,不是个家伙!想要钱是吧,有本事自己挣啊。一个大老爷们,整日算计自家兄弟算什么本事!我这三拳是为南山村里的乡亲们打的,——免得那些后生们有样学样,都去算计自家兄弟!”

“这一拳是替我姐打的,这一拳是替我大爷大娘打的!”

杜朝东连挨几拳后也从懵懂中反应过来,开始死命反击,可他哪里是年轻力壮的方牛子的对手。他还一拳挨三拳,回一脚又挨三脚。杜朝东被打急了,就冲着围观的村民鼓动道:“你们都快来帮忙啊,方家庄的人欺负咱们村的人了!”他记得上次静宁的事,很多人都来帮忙了,没道理这回不帮。

方宁在旁边高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这是我们两家的家务事,不是两个村子之间的事情。马上就到农忙了,你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想。你们可别嗑着碰着了。”

方牛子的堂兄弟们也客气的跟这些人搭着话,把话都说明白了:“要帮理不帮亲,这事明显是三房占着理儿。这是两家的事,外人最好别参合。”

至于杜家的本家人,大多数人都跟杜朝南一家走得近些,也没人来帮杜朝东,三奶奶二奶奶更是把自家的儿子都赶离现场,省得立场尴尬。而杜朝西也是个人精,早早地下地干活去了。众人就这么看着杜朝东挨揍,虽有人劝和,但却没人上前相帮。直到何氏和老杜头闻讯前来,这场恶战才得以终止。此时的杜朝东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何氏见大儿子被打,像只母老虎似的,上前就来挠方牛子,方宁和静宁方氏等人忙上前拉着何氏。何氏往地上一坐撒泼大骂,不过,这地上早就被方宁撒了一堆蒺藜,初夏季节,身上的衣裳都薄,何氏刚一坐下就被扎得直咧嘴。

方牛子打完了人也不好久呆下去,临走时又对着杜朝东狠狠威胁一番:“我今日就先饶了你,以后再敢起这种心思,我定要你好看!”说完,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杜朝东被打得不轻,但也只是皮肉之伤,顶多受些罪罢了。孙氏指天骂地的,然后还想讹药费。方宁说道:“要药费是吧,也行,我这就去叫我小舅再来一趟,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孙氏一提到方牛子,气势不觉弱了下去,哼哼唧唧一阵就没敢再提。过继之事,也就暂且摞下了。

宋乔小木头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心里越发担忧。当晚趁着家人不注意,就悄悄摸了出去,微微跛着脚朝河洼走去。他挺怀念从前的,如今随着两个年纪渐大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能时常见面了,即便见着了,旁边也有人别人,他还得假装对她很冷淡。否则,稍一不注意就传得满村风雨。他一个男子倒无所谓,对于方宁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此时整个村落都沉睡了,深蓝的苍穹上挂着一轮弯月,徐徐的夜风送来了麦子的清香,路边的草丛中虫声唧唧。宋乔顶着溶溶的月色,在池塘周围踌躇徘徊,他时不时踮足望着方宁家院中的灯火,明知她不可能出来,可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

宋乔又徘徊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喝问:“谁?”宋乔一惊,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他的脚本来就没好利落,再加上前方刚好有一个土坑,一不小心又扭着脚了。

此时李三顺已经奔到了宋乔身边,他借着月光一打量,松了口气道:“宋秀才,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偷鱼贼呢。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做啥?”

宋乔讷讷地找借口说道:“我、我写不出文章来,就想过来看看月光下的大河。”

李三顺一听到做文章,顿时肃然起敬,他看了看不远处黑沉沉的河面,迷惑不解地说道:“月亮下的河不还都是水吗?有啥看头?”

宋乔不知接什么话好,干笑一声,一瘸一扭的就要离开,临走时,他还特意叮嘱李三顺:“你别告诉他们家我来过。”他顿了顿又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不然他们会误会我是偷鱼的。”李三顺笑了笑就答应了。

73第七十三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上)

次日,汪立志回村了。他把东西放回家就直往方宁家来。方氏自然是热情招待,方宁也冲他打了个招呼就去放鸭了。

汪立志心不在焉的跟方氏寒暄一会儿,便脱身来到河边。沉着一张脸,默默不语的看着河水出神。

“小叔,你怎么了?”方宁关切地问道。

汪立志一听到“小叔”二字就烦躁,闷闷不乐的接了句:“谁是你小叔,杜朝栋才是你叔。”方宁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抿嘴笑了笑没再说话。汪立志偷眼瞥了一眼方宁,心里不自觉的涌上一股酸涩和欣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从昔日的野丫头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初夏的河风吹起她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两道弯眉之下,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发出明朗的光芒。挺俏的鼻梁下是一张花瓣似的唇,这张嘴会让他开怀大笑,会让他气得跳脚。还有那两颊上锁芯浅浅的笑涡。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发现呢?汪立志越想越难受。可是,即便早些发现又如何呢?难道他真的能阻拦姐姐的姻缘吗?

这一刻,他彻底理解了,有缘无分这四个字!

汪立志闷闷而来,又沮丧而归。方宁一家人都摸不着头脑,不过想到他这人十分孩子气众人也就释然了。

老宅的一干人仍在闹腾。陆氏终于撑不住压力回娘家去了。沉寂了几天后,何氏便带着儿子儿媳妇去镇上闹事要求陆家给个说法。当然,她也来找方氏和杜朝南,方宁早得到消息,让爹娘躲出去了,开玩笑,他们家才不趟这浑水。

方宁没能亲眼看到那副壮观场面,不过,很快就有村里的百事通将那日场景重现。何氏说陆家的人骗婚,非要对方赔偿。陆家的人一口坚定自家姑娘名声清白,那些话都是别人编排的。两帮人先是吵再是骂,何氏撒泼,陆氏的娘也撒泼,而且那泼撒得比何氏还花样百出。何氏这次由全村出名上升到了全镇出名,连带着整个杜家的知名度也上升了,直接地影响到以后孙子孙女的婚事,这也让王氏孙氏后悔不迭。

宋老财在家里评价道:“这个老家伙是用米汤洗脸,糊涂到顶了。这事遮掩都来不及了,还去大闹,以后有她哭的。”

宋乔听完也是忐忑不安,他生怕父亲因为此事对方宁的看法不好。便结结巴巴的辩解道:“爹,我觉得这事跟三房没关系,他们家已经分出去了。”

宋老财眉毛一挑,唏了一声,咂着嘴道:“我说荷生你最近可不对劲啊。你咋什么事都能往杜家那丫头身上绕?”

宋乔翕动着嘴唇,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

宋老财语重心长地教诲道:“你得端起架子来,别一副没见女人的没出息样儿。”

因为老宅的人另外有了对手,方宁一家是前所未有的清静。一家人整好东西,养足精神,准备着收麦子。

天气越来越热,村民们又开始习惯性的在外头乘凉侃大山,于是宋乔再在村里走动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隔了几天,他再次来到河洼看月光下的大河了。次数来多了,倒真是碰到了方宁。

两人站在皎洁的月下光下两两对望。宋乔本来有满肚子的话说,可是此刻就像是骨头卡着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最后嘣出一句:“我不是偷鱼的,我是来看河的。——河只有这儿才有。”

方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了一眼天空的圆月,点点头道:“今晚的太阳真好。”

宋乔心砰砰直跳,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附和:“对对,又圆又亮。”

方宁:“…”她觉得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比以前可爱多了。

两人再度同时沉默。宋乔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他想了半晌,终于勉强找出一个出口:“你大伯他们还来闹事吗?”

方宁摇摇头:“暂时不闹了。”

宋乔这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清清嗓子接道:“你什么也别怕,理站在你们这边。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实在不行,我们就去衙门说个明白。——其实衙门没那么可怕的。”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说道:“其实我家也有过这种事,那时我娘刚去世,柳柳才两三岁。那些族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其实,那时我们家已经没什么钱了,都被我娘和外公外婆生病花空了。可他们不相信…”

方宁听着他的倾诉,他的声音犹如泉水一样舒缓平静。说到中间,宋乔的话锋突然一转道:“我爹这人最重子嗣,所以我娘临去时才让我们改姓。…小木头小时候脑袋烧坏了,我家就我一个能顶事…我是不能当上门女婿了。”

方宁插话道:“这么说有人想招你当上门女婿吗?”

宋乔不禁有些泄气,为什么她就听不明白呢?宋乔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静宁在叫方宁:“四姐,你在那儿做啥呢?”

宋乔吓得又要逃窜,方宁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别跑,前面有好多坑呢。”说完,她才觉察出这个动作不合时宜,连忙收回手来。还好是晚上,她根本没看到宋乔的脸已经红透了。

宋乔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去。静宁笑嘻嘻地跑过来了,姐妹俩吹着凉爽的夜风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家走去。

快到院门口时,静宁突然停下来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方宁问道:“四姐,方才那人是宋呆子吧?”

方宁干笑一声,平静答道:“是他,他来看月下的大河。”

静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毕,她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四姐,你有空跟娘说说,这个家里不止你一个人适合招婿的。”说完,她红着脸跑进屋里去了。方宁略一品味这句话,心中不由得豁然一亮。是啊,其实静宁比自己更适合招婿的。栓子又是无父无母,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她和父母都是灯下黑。

隔了两天,方宁就委婉的向方氏提起了这个话头,说到静宁时,方氏沉吟道:“你小舅妈也提过,只是我怕那栓子有别的想法,他家毕竟只有他一个,你看那宋老财不就是把孩子的姓给改回来了吗?”

方宁道:“我听宋柳说过,那是她娘临去时让他改的。我猜肯定是那顾氏怕宋老财将来为了子嗣再续弦,会妨碍到自已的三个儿女。可咱们家不一样,你和爹百年之后,还有我们姐妹几个以及舅舅的孩子们看着呢。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再者以后,儿子多了,大不了给栓子家留个后呗。”

其实关于宋老财的事是方宁从宋乔的叙述中猜测的,不过这里只能假借宋柳之名了。再者说,无论古今的男子都于后代都是十分看重的。栓子有给孩子改姓的可能,她自己招婿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一切防范工作,并给对方留有一定的余地。

晚上歇息的时候,方氏又把这话转述给了杜朝南听,杜朝南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狗蛋说最近老有人在咱家鱼塘边转悠,这人该不是宋乔吧?”

方氏咯咯直笑,倒也没否认。

杜朝南仍有些担忧:“宋乔这孩子吧是不错,有前程。不像有的读书人看不起咱们粗人。就是怕他爹看不上咱家方宁,到时嫁过去受气。”

方氏倒是对自己的闺女挺有自信:“那可不一定,咱家的四丫头有心眼,受不了气。”连婆婆那样的人她能一治一个准,还怕谁。不过这话方氏可没说出口,再怎么样,那也是孩子她奶。

眼看麦收季节到了,刘大同三人也收拾东西回家,临走时,方氏又给他们装了很多东西。老宅这边一是由于方牛子的震慑,二是由于夏忙到了,就没再折腾过继的事情了。大家暂时算是相安无事。方氏夫妻两人打算等忙完后,一家人再好好商议一下招婿的事。她这厢刚喘了口气,谁知大女儿春宁那儿又出事了。

这日中午,方氏正在做饭,就听见院外有人叫门。

方宁跑去开门,一看竟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那货郎忙问道:“问你一下,那个黄家村的黄世军的内人是不是你们这家的?”

方宁怔了一下,恍然记起自己的大姐夫是叫黄世军,忙点头答是。

那货郎说道:“我前日路过黄家村,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请我帮忙传话,说她娘被打伤了。”

方宁心中一紧,定了定心神就要请货郎进屋说话,货郎只说他就知道这些,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方宁飞奔进屋将货郎的一番话告诉了爹娘。方氏手中的锅铲子啪地一下掉进油里,滋滋直响。

静宁催促道:“爹,你快去套车,咱们这就去大闹一场!”杜朝南猛地回过神来立即去套牛车,方氏也反应了过来。她擦着眼泪又问要不要去告诉方牛子,方宁想着,小舅店里也挺忙的,前些日子刚过来,现在又去叫,总这样也不好说。她们今天去是先探个情况,要真是打架,再加上小舅也不够用。

方氏听了也觉得有理,一家人连饭也顾不得吃,就开始准备去黄家村。这次方宁和静宁也跟着去了。静宁临走时还准备了一包东西。

一个半时辰后,他们四口人就到了黄家村,杜朝南沉着脸赶着牛车朝春宁婆家走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

方氏的脸色变得煞白,方宁的心也揪得紧紧的。车还没停稳,三人就跳下来朝黄家大院内奔去。此时院中并无其他人,大姐春宁正披头散发的扶着柱子站着跟一个妇人吵架,她的一儿一女正一左一右的护在身边,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手里颤巍巍地握着一根木棍,眼里放着仇恨的光,狠声骂一个三十来岁身着水红裙子、面相凌厉刻薄的妇人:“死女人,你敢打我娘,我打死你!”这女孩子正是大姐的闺女云儿,方宁心里闷得难受,能让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这般模样,可想而知,这个家是多么的畸形!

方氏一跨进门,就和春宁抱头痛哭起来,春宁抽抽搭搭地向爹娘倾诉起来,原来大姐夫黄世军以前虽说性子孤冷些,说话阴阳怪气的,但上头有公公震慑住,他一直不敢怎么样。虽说有时也会推推搡搡的,但也没敢下毒手。但是自从他脸上的胎记被大夫治好以后,人就开始大变样儿。再加上黄老爷子辞世,家里再也没人能管住她,越发的胡天胡地。而春宁的婆婆高氏,为人十分刻薄,平日里总觉得二儿媳妇是自家拿钱换来的,拼命的使唤。丈夫去后,高氏越发变本加厉的折磨春宁,她那大儿媳妇也跟着婆婆一起欺负弟媳。前些日子,黄世军出去喝花酒又和村里的姑娘眉来眼去的,春宁知道后劝了几句,结果就招来一顿痛打。高氏和刘氏不但不帮春宁反而在一旁火上浇油,黄世军越打越起劲。

“云儿她爹和她奶呢?”方氏抹着泪问春宁,春宁就说他们都出门了。一家人说着话,刚才跟春宁吵架的刘氏不屑的睨着这家人,她见春宁娘家人来了,气势仍然十分嚣张,她叉着腰尖声说道:“哟,弟妹,原来你还有娘家呢?你当初不是卖给我们黄家吗?婆婆可是出了十两银子呢。我们黄家是什么人家还不想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方宁正待出口讽刺对方几句,静宁早瞪着赤红的眼睛猛扑了上去,对着刘氏就开始拳打脚踢,方宁怕妹妹吃亏也连忙上去帮忙。

刘氏杀猪一般的尖叫起来,云儿在一旁大叫道:“捂住她的嘴,狠狠地打!”云儿的弟弟子锦也叫道:“打打!”方氏怕两个女儿吃亏忙上前去拉架。静宁就地取材从刘氏衣裳上撕下一块,塞住她的嘴,这娘仨合伙把刘氏痛揍一顿。末了静宁还用绳子将她捆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到柴房里。

方宁看了看四周,估计因为快农忙了,这黄家又住得有些偏,院外除了几个孩子外也没人看热闹。

她连忙对大姐说道:“大姐,你跟我们回去吧。连孩子也带上。”

春宁眼圈红肿,她哑着嗓子,迟疑着问道:“这能行吗?我怕婆婆又要去闹。”

方氏开始本来还想先跟春宁的婆婆和男人理论理论,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如今一看大女儿满身的伤,她嫂子又这样,心里抽搐似的疼,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许多,嘴里发狠道:“让她来闹,我等着她!”到了她家地盘上还怕什么。

春宁稍稍整理了几件衣裳,就跟着两个妹妹上了牛车。

牛车刚到村口就碰到了劫道的了:“此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钱。”黄宝根领着一帮小兄弟在那儿装模作样的念着这几句话,方宁微微一怔,怎么又碰上这小子了?

黄宝根一眼就认出了方宁,他鼓着腮帮子瞪着眼指着方宁大声叫道:“啊哈,我终于逮到你了,你给我下来!”方宁无奈,只好下了车,对黄宝根说道:“黄小少爷,你也是这村里的吗?”

黄宝根挺挺胸脯,白了她一眼傲然说道:“本少爷姓黄,当然是黄家村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接着他又问道:“我已经把你最怕的人打跑了,你怎么不去城里玩了?”

方宁正要答话,就在这时,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群吵吵嚷嚷的人。

云儿大声叫道:“我奶来了,怎么办?”

方宁定睛一看,就见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妇人一脸凶相,身材富态敦实,此人应该就是大姐的婆婆高氏。她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刘氏。

方宁眼珠一转,这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真闹起来,还是她们吃亏。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还是将先走为上。但是在走之前,她也要给这些人找些麻烦。

方宁就对黄宝根说道:“你看到那两个妇人没?周家声是我最怕的男子,她们就是我最怕的女人,她俩可厉害了,你可别打她。”

黄宝根果然上当了,他又翻了个白眼,甩给方宁一个鄙视的目光,女孩子就是胆小,怕这怕那的。他的小脑袋昂得高高的,颇有气势的一扬手命令那一帮小喽啰们:“都给我上,狠狠地打那两个胖女人!”

高氏带着一帮人未能近前,就迎来一阵石头坷垃雨。这些都是半大孩子下手没个轻重,高氏和刘氏很快就被揍得惨叫连连。

杜朝南一挥鞭,趁机赶着牛车走了。以后就算高氏到村里来闹事,他们也不怕。

一家人风尘仆仆的刚回到家里,刚好小木头和狗蛋正在她家门口玩耍,小木头一见到方宁就跑上前说道:“你家也来客人了,我家也来了,我爹说那是我姑姑和表姐。”

方宁哦了一声,冲小木头笑了笑。她此时还不知道,不久以后,这个表姐会让宋乔焦头烂额,也给她俩带来了不少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拉拉小熊扔了一个地雷 捞明虾扔了一个地雷

74第七十四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下)

方宁一家刚安顿好大姐母子三人,次日高氏就带着人打上门来了。方氏先是好声跟她商量,让她好好管管儿子,谁知高氏毫不服软,张口闭口春宁是他们家掏钱买的,不能她的允许不能回娘家云云。

方氏想到大女儿这些年受的委屈,再看看高氏这个态度,口气也不由得就硬了起来:“你别总提钱,你怎么不想想,就你儿子当初那样子,你不出重礼能娶到媳妇?就这样,你还是蒙了我们家,相看时还用头发遮住脸,这事是谁干的?我这闺女是嫁到你们家不是卖给你们家!”

高氏拍着大腿大声嚷道:“你以为你闺女好啊,粗手粗脚的,大字不识一个。过门六七年才只生一个儿子,还傻不愣登的。”

方氏反唇相讥道:“你生的儿子好,先是不全乎如今又寻花问柳的!”

静宁帮着方氏回骂:“老不死的,你们黄家就一个讲理的又死了,这该死的不去死,不该死的倒死了。”

高氏气得脸色铁青,跳脚大骂起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呛上了。

高氏本来以为亲家一家还像当初那么软弱可欺,才敢这么跋扈。如今一见他们是今非昔比,先是把大儿媳妇给揍个鼻青脸肿,然后不知用什么说动了小霸王黄宝根,自己也不明不白的又挨了一顿打。高氏是越想越气,叉着腰大声威胁道:“我今儿把话摞在这儿,你们家要是不给我们一家赔礼道歉,不乖乖的把你闺女送回来,我们黄家就休了她!有本事你养她一辈子!你们可得想清楚,就凭我们的家世,那黄花大闺女都往我儿子身上上贴。”

方氏气冲上头,生硬地接道:“你凭啥休我闺女?即便是不过,那也得是合离!我们家还真能养她一辈子!”

“你等着瞧!”

“好,我就等着!”

高氏来时是气壮如牛,走时像被踩得半扁的气蛤蟆似的。待高氏一帮人走后,方氏就劝大女儿好生在家住着,什么也别想。春宁刚出嫁就随夫家人离开本县,这么多年来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心里也想念得紧,她自然是十分珍惜这次亲人团聚的机会。

春宁在娘家时是家里地里一把抓,几个妹妹都是她带大的。姐妹几人刚开始还有些生疏,但毕竟骨肉情深,过不了几天就熟稔了。姐妹五人时常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方氏看着既欣慰又有些难过。云儿和子锦这两个孩子也十分受欢迎,众人争着哄来逗去的。这两孩子最喜欢跟方宁和静宁玩,一天到晚像个小尾巴似的在后头跟着。方宁生怕家里的事给孩子留下阴影,就让狗蛋多带他们玩。狗蛋郑重其事的接受了这个任务,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每日带着他们到处疯玩。

转眼间就到了麦收时节。春宁身上的伤一养好,就开始帮着父母下地干活。因为夏宁快要出嫁了,方氏怕她下地晒黑了,就让她留在家里做家务。方宁负责放鸭和看孩子,静宁帮着跑腿打杂。今年家里有了牛,活计比往年轻松了许多。

李三顺家里就二亩地,杜朝南就没让再平打麦场,说是两家合用一个麦场。他力气大,干完自家那份,就过来帮着碾麦扬场。他和春宁多年不见,两人当年又有过一些过往,再次见面,多少有些尴尬。他们又都是内向之人,话从不多说,见了面笑一下就匆匆低头离开。

杜家老宅的事也暂且停当下来,不知道那陆美玉是怎么哄的杜朝栋,她在娘家住了几日就被接了过来。只是杜朝栋经此一事,十分心烦,时不时的外出散心。有人曾看见他和镇上王举人的弟弟王清举在酒楼喝酒听小曲。

方牛子也撞见过几回,有一回他还好心劝了几句,被杜朝栋给硬顶回来。方牛子忍不住向方氏抱怨:“还读圣贤书呢,连粗人都不如。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去听小曲,也不怕耳朵长脓,都什么东西。他还跟王清举比,人家是什么家道!”

方宁隐约还记得这个王清举,当年,她还利用过那人一回呢。

方氏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隐忧,这让她想起了宋乔,以后,他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啊?方氏本来刚兴起的念头又开始渐渐冷却,特别最近关于宋乔的姑妈程宋氏和她女儿程金凤的事传得村里人尽皆知,愈发让方氏觉得还是刘双来稳当。

宋老财的这个妹妹当初跟他一起逃荒走散了,宋老财辗转到了顾家当上门女婿,而程宋氏因为走投无路,便卖身到了程家当丫环,后来被大她三十岁的程老爷收了房当上了姨娘,不久,程老爷的原配夫人过世,这程宋氏就被扶了正,并生了一个女儿程金凤。只可惜没过多久,程老爷就一命呜呼了。程宋氏没有娘家撑腰,前房留下来的一帮儿女早就恨她们母女恨得牙痒,父亲一死,就将母女两人赶了出来。程宋氏偶然打听到哥哥当了顾家的上门女婿,就上门去找。谁知她去晚了一步,宋老财一家早搬走了。就这么耽搁了一年多,母女两人卖变卖首饰为生。后来,程宋氏又打听到宋老财在南平县就带着女儿前来寻亲。兄妹俩阔别二十多年,乍然相见,当下就抱头痛哭。宋老财这么多年时不时为自己弄丢妹妹而愧疚。这回是下了决心要补偿她。

那程宋氏看到自家哥哥过得不错,虽比不上她原来的夫家,但也够一辈子吃用了。她又见大侄儿宋乔生得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心里就有了别的想头。她时不时拿话试探哥哥。宋老财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他看看这个外甥女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又因为早年在程家过了几年好日子,倒也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度,这让他十分满意。再加上他想着两家是亲上做亲,这个外甥女嫁进来以后怎么也比外人强。当下,他也不再犹豫了,就跟宋乔透漏了这个心思。

宋乔一听顿时傻眼了,他好容易刚跟方宁搭上话,谁知又生了这个变故。他当即坚决反对道:“爹,这事我不同意!”

宋老财冲儿子吹胡子瞪眼:“难道金凤还配不上你?你自己说说咱村里的哪个姑娘能比得上她?”

宋乔站得直直的,脖子硬挺着,生怕自己无意中点了头,被他爹视为同意。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喜欢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