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这些幕后相比,演员们大部分都有点拘束,似乎和这样的一群电影人聚在一起,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像鹌鹑一样挤在人堆里的两个年轻男演员,年纪都不大,宫行书本来是看不大上这种“靠脸皮吃饭”的后生,也不知道是担了谁的人情,把这两个人拉进了自己的剧组里,全程对他们也就只有一点假客气罢了。

这两个人看见池迟都口称老师,完全不在乎他们其实都比池迟大至少五六岁。

“行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咱们还是要干正事的。”

宫行书让池迟坐在了一个靠他挺近的位置上。

“我,导演,男主角,池迟,女主角,你们其余这些人都是添头。”

喝了一口二锅头,正式开始之前宫行书都没忘了嘴欠一下。

“剧本大家都看了吧,我们先串串这个戏的脉络啊,故事背景你们得吃透了,池迟,最新的剧本你看了吧?”

《大燎寨》的剧本编剧有严鹤,也有宫行书自己,自从定下来女主角是池迟之后,宫行书又把这个剧本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有一点修改的地方就把修改后的整个剧本发给池迟一份,下面还配着各种角色的注解和修改的原因。

半年来,池迟光是这种修改稿就收到了整整十六份。

“没看。”

池迟很老实地说。

“我来你这之前我在休假,完全不看工作相关的东西。”

说出这句话池迟你绝对是铁血真汉子!

那两个年轻男演员看着池迟的表情犹如看着烈士。

要说宫行书这个人可怕不可怕,其实真的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池迟就认为宫行书这个人还好,至少沟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但是对于那些曾经对宫行书都只是“只闻其名”的“正常”的行业后辈们来说,宫行书这个名字的存在也是一个传奇,当演员,拿演员奖,当导演,拿导演奖,既当导演又当演员,他的作品就拿最佳影片奖。不仅有奖,还有票房,国内电影市场飞速膨胀的初期,第一部破五亿票房的国产电影,第一部破八亿票房的国产电影都是他的作品。

和他的才气一样有名地是他的脾气,只要演员不合心意了,哪怕电影快杀青了也说换就换,戏份说重拍就重拍。

他的上一部作品拍摄是在三年前,当时有个男演员惹了他,他凌晨一点把对方赶出了剧组。

对这样的一个人,你跟他说“你改的剧本我没看过”会发生什么呢?

预想中的生气、皱眉、甚至发脾气都没有,宫行书乐呵呵地说:

“没看就没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我今晚上回去会不会又突发奇想改细节呢。”

惊讶的不只是年轻的演员了,还包括那一票和宫行书称兄道弟的工作人员。

所有人都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宫行书,仿佛觉得他剃了胡子之后就被人夺舍了一样。

宫行书很淡定,池迟也很淡定,他俩都淡定着,其他的人也就只能假装自己很淡定地开始了讨论这个戏的剧本。

《大燎寨》,又名《情火燎寨》。

故事发生在几十年前那个世道纷乱外敌入侵的年代。

大西北的交通线上有一伙儿土匪,其中的匪头子叫“牛瞎子”,牛瞎子不姓牛,也不是瞎子,也不是个正宗的土匪,他们其实就住在山谷中一个叫大燎寨的地方,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冬天和夏天没事做就出来打个劫。

故事开始的时候,山寨里去年掳来的读书人李文郎趁机跑了,留下山寨里的一群小孩子没人带着读书了,小孩子和婆娘们天天哭着要读书,因为天气太冷连打劫都难出门的“牛瞎子”卫从武天天被他们吵到头大。

就在这个时候,斥候从山外捡回来了一个女孩子,长得标志,笑起来甜得很,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土匪,重要的是她识字,更重要的是,她失忆了。

卫从武就骗这个女孩子说她是自己未婚妻杏儿,因为家人要毁掉婚约,杏儿就跑来找自己了。

大西北的交通线上有几支被土匪骚扰的鬼子军,为了让他们联合在一起在实行“野火计划”剿灭土匪游击队,鬼子军的高层派出了他们的高级特务川崎雅子。

乔装打扮后的带着一队鬼子兵赶路的川崎雅子遭遇了一场雪崩,死里逃生的川崎雅子晕倒在雪地里,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山里人朴实的笑脸,她假称自己失忆了,于是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杏儿,一个新的身份,是那个粗莽汉子卫从武的未婚妻。

在彼此的试探和防备中,卫从武和“杏儿”情火渐生,他们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一直隐藏在嬉笑怒骂和脉脉温情之下…

“注意,我们这个电影的定位,是个喜剧电影。”

宫行书敲敲自己的二锅头杯子,那张充斥着男性费洛蒙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显然酒意已经上来了。

“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能解构出这个电影中杏儿和方从武之间的关系模型,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憨厚,要憨厚得不呆板,狡猾,要狡猾得让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池迟…”

宫行书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着池迟。

“如果没有这一场雪崩,川崎雅子能什么样?”

“叱咤风云女特务,铁血无情刽子手吧。”池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爱改诗的沈主厨带坏了,一出口都是对仗的句子。

“不对!”

宫行书的眼眶微红,池迟不知道他是喝酒之后就容易这样,还是想起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场雪崩,川崎雅子会在主持了’野火计划’之后怀疑这场战争存在的意义,最终因为通敌被处死。一样,如果没有雪崩,没有杏儿的存在,卫从武会在大燎寨被烧毁之后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参军打鬼子…他们两个人的相遇是命运的偶然,可是结局,那就是必然的。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命运,一个要死于对人性的坚持,一个要经历家园破灭离开大燎寨那个世外桃源。”

宫行书还没说完,满头白发的严鹤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池迟有些不明所以,她眼睁睁看着宫行书站起来去拥抱他的老朋友,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

发生了什么?

差不多都是第一次跟这群人打交道的演员们都震惊了。

导演和编剧抱头痛哭这是什么节奏?

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其余的人中突然有人欢呼了一声,大喊着:“我就说他们今天还得哭,快点快点,输了的每人掏五块钱出来!”

“羞羞羞!一把年纪了还哭,哦哦哦!丢人咯!”

有人在讨钱,有人在起哄,坐在位置上不动的池迟觉得也许这群人都有点喝多了,可是这个时候王韦凑过来跟她说:“我们就是这样的,他们俩写剧本的时候就是边哭边写、边写边哭。”

堂堂宫行书宫大导演居然是个如此感性的人,还真是对不起他那把粗放的胡子啊。

哭完了之后宫行书和严鹤跟没事儿一样继续开会讨论剧本,坐回自己位置上的宫行书还没忘了给池迟多拿一瓶矿泉水过来。

“来来来,说完了时代背景我们再谈谈角色设计上的一些想法,来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你们的人物啊。”

池迟喝了口水,轻轻揉了一下自己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庞。

“卫从武这个角色上面有很多那个时代人物的集成元素,比如市侩、小聪明、保命为大、恃强凌弱,可是呢,他也有些好的东西,肯定得有好的,不然他就成了反派了,咱这戏就没办法立项了嘛…他就像是个在黑暗里护着自己那盏灯笼的人,怕风让灯笼里的火苗熄灭,也希望能照到更多的地方…池迟你觉得卫从武这个角色怎么样?”

宫行书在这场碰头会上第N次对池迟发问。

“我觉得很好,很…很有趣。”

“嘿嘿,你喜欢就好。”

宫行书笑得很有深意。

“光觉得很有趣可不行,你得爱上他才对。”

“嗯。”池迟轻飘飘地发了个鼻音出来,“那你对我的角色也一样啊。”

池迟低眉浅笑,宛然是宫行书臆想中那个让他且悲且喜的杏儿。

也恍惚依然是那个让他欲罢不能的池迟。

作者有话要说:喝酒提升效率_(:з」∠

喝了一大杯,更新提前了好多呢!

?(°?‵?′??)

亲亲

(づ??????)づ

抱抱

要营养液和月票投的票票

没有就算了。

第248章 理解

、和一群性情中人谈剧本从来不会觉得无聊,第一次碰头会的时候是大家一起小酌闲聊,第二次聚会就变成了某个京城郊外的私人农庄,吃着烤肉喝着酒,嘴里说的还是川崎雅子和卫从武的爱恨情仇,每个人都兴奋得像是在打磨一件稀世奇珍。

“光是主要的外景拍摄场地我们已经准备了四年,特别特别美,跟个梦一样。”严鹤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宛若叹息,仿佛透过他手里的竹签子已经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拍摄场。

“哎?池迟还不知道咱们那个…”

王韦的话被宫行书打断了。

“先别急着告诉她,就得自己去看才知道怎么样,咱们四月十号就在那儿开机,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去看。”

最后半句宫行书显然是对着池迟说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得意。

池迟只是点点头就默默吃着烤肉。

她对表演的环境并没有什么要求,也不会有什么期待,最重要的是她的本子她的戏,毕竟她只是个演员,而不是导演或者制片人。

她现在正在找演川崎雅子的感觉,原本她想表现的是作为特务更专业和冷血的一面,显然,那不是这些人心目中的川崎雅子。

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有着川崎雅子的皮相,有着属于杏儿的内核,她的内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加美好和热情。

无论她是哪个国家的人,无论她有过怎样的经历,她是天上云霞,是山中凉露,是深夜中的昙花,是即将被大火吞噬的雕梁画栋…总之所有的绮丽和蓬勃都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绝望和挣扎也都在她的身上。

沉默思考的池迟就像是一尊剔透明丽的雕像,春日的阳光洒在她浅蓝色的外套上,也洒在她耳边的发丝上,这样一个剔透的女孩儿将要饰演那么一个复杂的一个角色,除了宫行书之外的所有人都怀疑她能不能演好。毕竟她太年轻了,还是那种“随便笑笑就能赚来大把钱”的青春状态,青春自然而然地代表着稚嫩和潜力,也就意味着状态不稳定或者用力过度。

更不用说和她演对手戏的人是宫行书,进入表演状态的宫行书有多可怕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哪怕池迟的气势如同巨浪,拍打在宫行书这个山岩上也会碎裂成毫无杀伤力的水花。

如果川崎雅子变成了这样,那就太可惜了。

“川崎雅子喜欢吃什么呢?”

承载着人们不安的池迟突然问了宫行书这样一个问题。

宫行书思考了一分钟,很笃定地说:“红薯饭放一块腊肉。”

那是卫从武给杏儿做的,在一个细雪飘零的夜晚,两个人捧着碗坐在卫从武家窄窄的烂门槛上,热热的红薯饭里有卫从武切进去给杏儿吃的腊肉。

对于宫行书的说法,严鹤给出了不同的意见:“她应该最喜欢吃昆布汤泡饭,川崎雅子的生母是个高官的外室,川崎雅子小时候跑去看她的时候吃过她母亲给她做的昆布汤泡饭。”

“得了吧,就算她的心里有很多对家庭温情的渴望,这种渴望应该释放在她和卫从武的感情上,而不是在母爱上。”

宫行书不满严鹤的说法,严鹤也觉得宫行书太想当然了,两个大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争执了起来,坐在一边的池迟看看自己记下的笔记,缓缓喝了口果汁。

问的是川崎雅子喜欢吃的什么,其实问的是她情感的锚点究竟在哪里,是小时候的经历让她的内心一直保有那么一点温暖,还是卫从武填充了她的人生让她的灵魂真正地有了温度。

如果是前者,川崎雅子的感情表达就要有回忆感,带有更浓重的属于过去的痕迹,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就要在面对卫从武的时候有更清晰的感情转变倾向,而不再是在那些能勾动她“回忆”的细节上。

两个人的争执终究没有什么结果,他们彼此说服不了对方,在宫行书说“要不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之后,宫大导演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声讨,这场争论再次回到了原点——池迟的身上。

“你以为呢?”

宫行书问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池迟。

“演演试试吧。”

女孩儿拿起手边的剧本,翻到了某一页上,

“这段戏我们现在就找找感觉,两种方式都试试。”

池迟所说的那段戏就是卫从武给杏儿做了红薯饭那里。

“好。”

宫行书看着池迟,很灿烂地笑了一下。

这场戏发生在杏儿和卫从武联手救了村里那个叫“羊蛋子”的傻子之后。

羊蛋子是个18、9岁的青年,身上一把好力气,三年前他和他爹娘住在山下的村子里,鬼子来了一趟,他家里就剩了一个被打坏了脑子的他,卫从武和他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出事之后把他带上了山。

羊蛋子很喜欢年轻漂亮的杏儿,每天都会给她摘来什么花儿草儿的,村子所在的山谷即使比外面温暖,鲜花也并不多见,羊蛋子为了采花上了山,杏儿借口要找他,想的却是如何从这个山谷中脱身,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在这里。

可她真的找到了挂在山崖枯树上的羊蛋子,为了每天清晨的那点花花草草,她喊来了附近的卫从武和她一起救起了羊蛋子。

三个人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夜里了,羊蛋子把已经蔫了的花给了杏儿,就回了自己破屋睡觉。

卫从武看着杏儿又累又饿,就给她去做红薯饭了。

杏儿就坐在门槛上。

这场戏就从这里开始了。

两个放倒的凳子充当门槛,烤干了没人吃的几个鸡翅尖儿被那群促狭人放在碗里充当红薯饭。

坐在凳子上的那一刻起,池迟就变成了杏儿——一个今年已经20岁还没成亲,没有记忆,似乎有家人,还有一个未婚夫的村姑。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女影星就在一个凳子上蹲出了村姑的感觉,陪着她身上过分现代的衣服竟然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池迟一坐,其他的人彼此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有了”。

有了戏感,有了情景,有了和不存在的月光一起流淌的节奏。

杏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里盈盈的似乎有什么故事在缓缓转动。

今天的月亮只有一半,就像她的任务,也只完成了一半。

此时此刻,她不愿意去想什么任务,于是她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今天用这双手救了一个敌人。

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手上,杏儿看着看着,突然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救人,隐约间她也不想明白,一如她当初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她去见生母,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让自己明白。

可这是不对的,隐藏在茫然背后的是无力,是软弱,是死亡和失败。

杏儿,或者说川崎雅子看着自己手心,眼神就像是一把用来凌迟的利刃。

她想惩罚自己,因为这样能让她斩除掉自己身上并不需要的东西。

在她的身后,卫从武无声无息地走近,走到杏儿身边的时候,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于是,接下来杏儿就看见自己的手上突兀出现了满满的一大碗红薯饭,带着香甜气和一丝腊肉的香味。

川崎雅子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让自己变成了这一幕开始时的那个村姑。

“我做的红薯饭。”

捧着自己的那一碗饭,卫从武挤在了杏儿的身边坐下。

“大块红薯、大碗米,所以我人也是长得大块儿的,你也得多吃点儿,将来咱们的娃儿也得是个大胖小子。”

嘴里嚼着一块红薯,卫从武对着自己的“未婚妻”挤眉弄眼。

相处的这些天,他发现杏儿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她的眉目间总是存着心事,不过想想,一个人一睁开眼睛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换成他他也笑不出来啊。

可是卫从武是想看着杏儿笑的。

就像今天救起羊蛋子的时候那样,脸上带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眼睛里像是有有小星星在里面那样。

杏儿对着卫从武甜甜地笑了一下,虽然在对方眼里她此刻嘴角抿着,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但是在别人看来,她已经足够的甜美,甜美到了诱人的地步。

因为她的笑,仿佛身边吹拂的微风里都带着一点缠绵。

川崎雅子是打定了主意在走之前靠着“卫从武未婚妻”这个身份来保护自己的,前面一连串的阴错阳差让她误以为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一个杏儿,是卫从武的未婚妻,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还是村里林二婶的远方亲戚,当初正是因为林二婶家男人的关系,杏儿和卫从武才会订下婚约。

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牺牲一点色相对于高级特务训练出身的川崎雅子来说不算什么。

对这个笑容,卫从武不为所动,他只催着杏儿大口吃饭。

“多吃一口,快点儿。”

他重复着这句话,“温顺”的杏儿就跟着他的指令扒饭吃,一口又一口,卫从武的声音里都有点急躁了,川崎雅子也在想是不是这个男人在故意整自己。

刚刚的温馨气氛转瞬即逝,卫从武的急切和川崎雅子的不耐形成了微妙的情绪共振,两个人互相影响,让这个静夜的气氛变得更加紧绷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杏儿插到饭里的筷子拨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腊肉。

看着这块肉,杏儿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期待能看见杏儿惊喜的卫从武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幕。

情绪共振以一方的戛然而止宣告结束,卫从武长出了一口气对杏儿说:“红薯饭里放腊肉,我的绝密做法,我娘当年就是这么给我偷肉吃的。”

卫从武的眼睛眸色很深,看人的时候仿佛简简单单就能看到人的心里。

接触到他这样的目光,杏儿“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让你吃肉,你怎么又低头了?抬头啊。”

杏儿不是在害羞,她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只是卫从武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被封锁的往事,川崎雅子她这些年的经历不可谓不精彩,可是能这样给她肉吃的,用小心期待的眼神希望她能惊喜一下的人,从来没有。

“抬头啊,吃块肉又不能让你变成新娘子。”

杏儿抬头了,她的目光仿佛总比她抬头的动作缓了一下,先是微微抬起下巴的脸庞,然后是那双如水一样的双眸。那双眼睛从卫从武的领口慢慢扫到他的眼睛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卫从武很想给杏儿一个烫人的拥抱。

可他的手几番挣扎还是没有抬起来,杏儿的眼神太柔和,也太干净。

属于今夜的半个月亮在她的双眼中,让直视这一幕的卫从武也迷醉了。

半个月亮在天上,一个完整的月亮就在这个女孩儿的眼波里。

“我、我再去盛一碗饭…”

卫从武遵从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他逃避了和杏儿的对视,可是逃避归逃避,他空余的那只手还是借着起身的动作蹭过杏儿的头发。

捧着装有红薯饭的碗,杏儿在卫从武走后突然笑了,笑得很灿烂,很美。

可惜灿烂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在意识到自己居然笑了之后,川崎雅子的脸上神态直接恢复到了冰冷的地步。

“这种感觉就很好了!我就说,杏儿的心里肯定是红薯饭能作为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触动点!”

宫行书就差坐在地上耍赖坚持要用他们刚刚表演的这一段的剧情。

红薯饭代表着卫从武。

“池迟,你再表演一下另一种吧。我就是贼心不死啊。”严鹤负隅顽抗。

另一种啊。

宫行书不肯配合,池迟自己占了起来,站到了宫行书的面前。

依然是卫从武让杏儿抬头之后。

杏儿抬头了,依然很慢,依然很美,可她最终没有和卫从武四目相对,她看着男人胡子拉碴的下巴,目光一荡,就去了卫从武所不知道的远方。

被她捧在手里的饭碗轻轻晃了晃。

这样的杏儿又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感觉了,刚才的杏儿是带着一点辣味儿的,她与卫从武产生思维碰撞的点在“新娘”两个字的后续上。

现在的杏儿却只是继续了在卫从武出现之前的怀想,眼神如同神游一般地扫过卫从武的喉结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