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没有时间去想,北方高寒之地,怎会出现如此小蛇,她只是欢喜,她的贴身毒药锦囊被收缴了,不要紧,现在她有了一个更好的防身锦囊,若独孤无涧敢碰她,就正好了。

“嘘!有毒。”百草竖起一支手指,示意大家噤声。她慢慢从头下拔下玉簪子,慢慢蹲下去。

几个女人已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敢动弹,只紧紧盯着百草。

百草右手拿着簪子,慢慢靠近小蛇。她并不紧张,这种蛇虽然毒性奇特,却并非不治,只要知其毒性,就能对症下药。但是她要活捉它。

忽然,百草用簪子尖飞快地一碰蛇头,那小蛇顿时受惊,暴怒地一弹而起,飞身咬住簪子尖。百草几乎与此同时,左手一把掐住小蛇的七寸,小蛇挣扎一下,就乖乖就范了。

“抓住了,抓住了!”绿月顿时高兴起来,拍着手去抱自己的雪儿,“雪儿,雪儿…”

“别…”没等百草来得及阻止,雪儿已纵身而起,绿月顿时一声尖叫,惊恐得拍开那猫儿。

百草一看,迟了。被“金线美人”咬过的动物,脾气都十分暴躁,易惊易怒易咬人,本来她想提醒绿月,却不想来不及了。

绿月手腕上被咬了一个伤口,嘴一瘪,哭了起来。“雪儿怎么咬我啊?”

一棵大树后,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切。

百草没理绿月,绿月虽然被猫咬,但在毒发之前,她却有足够的时间救她。她更关心自己手中的小蛇。

她眯眯眼,提起自己手中的小蛇仔细观察着。忽然,耳边一股风声袭来,一缕雪光闪过,手上提着的小蛇竟已被拦腰切断,顿时咽了气。“叮”的一声,一把非常小巧的柳叶飞刀直直插入背后的亭子红柱上。

众人大惊。

“谁?”百草尤为吃惊,愤怒地盯着前方。

一个脸上有刀疤、二十五六岁的黑衣男子从大树后静静走出来,抱拳道:“属下总管初一,惊扰各位姑娘了。”

“你为什么杀了小蛇?”百草气极了,好不容易得了件宝贝,被这男人一把飞刀就毁了。

“回百草姑娘,属下是为了保护姑娘,小蛇有毒。”初一不疾不徐道。

百草气道:“胡说。”

“百草姑娘见识广博,一定比初一更清楚这小蛇有没有毒。属下不管小蛇有没有毒,堡主有令,属下务必保护各位姑娘安危,因此初一不得不杀了蛇。”初一看着她,竟似看透她的心事一般,说着,右手一动,看也不看,就又甩出一支飞刀,将蜷缩在一旁的雪儿杀于刀下。

“雪儿…初一总管…”绿月一看自己的小猫死了,顿时惊得捂住了嘴。

郁闷,看样子他是认得这蛇。百草忿忿地扔了手中的半截死蛇,转身欲走。

“唉呀,百草妹妹,没有咬死人,反而丢了蛇,真是遗憾啊。”

百草一怔,顿时明白了话中含义。她好心救了人,却还被诬陷害人,这几个疯女人,为了一个混蛋这样争风吃醋。

她猛地一回头,盯着冷冷看她的红袖和蓝玉,慢慢说道,“要是我的蛇,我一定放它咬独孤无涧,不会浪费在其他人身上。”说完,快步离去。

初一听得心中莞尔,这个女人其实很有趣,不过不怕毒蛇也不怕死的她,好像就特别怕堡主,对,又怕又恨。

堡主啊堡主,回来还不奖赏他?要不是今天他初一杀了这小蛇,保不准哪天那女人就用这蛇咬死堡主呢。

他转过身,缓缓扫视了几个女子一眼,冷冷道,“各位姑娘受惊了,姑娘们若无事,不如先想想,这苗疆小蛇怎么会出现在北方呢?唉,从南方爬到北方来,挺费力啊。”他的目光很冷,别有深意,说完,转身走了。

或骄纵或惊慌或沉默的女子们,均低头不语。初一在堡中的地位,她们很清楚,独孤无涧不在时,他说话就最算数。

冷秋寒风吹过,紫香转了身,抱起自己的琴,唤了丫环回房去了。红袖和蓝玉也觉得惊魂未定,各自走了,唯剩下绿月看着自己心爱的死去的猫儿,嘤嘤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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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十五也会笑]

无比郁闷地过了两日。

百草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发呆。昨晚她又梦见师兄了,师兄笑着看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兔子。她好高兴,欢快地跑过去,却不想一身黑衣的独孤无涧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冷笑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香汗淋漓地惊醒了。

她摸了摸右手戴着的玛瑙手链。这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记得自己九岁时不小心把手链落在树林里了,急得哇哇大哭,当时又当爹又当娘的师兄没办法,只好连夜打着灯笼到树林里去找,找了大半夜,硬是找了回来。

“夏侯寒有多爱你?”

她忽然想起独孤无涧说的话,猛然惊醒。原来这些年来师兄是那般爱她,她竟一直无所察觉。

这么想着,百草眼睛就红了。宝翠却急急走进来,“百草姐姐,我帮你梳妆。初一总管说有事要见你,在外面院子等着呢。”

百草一听,别过了小脸,“慌什么,又不是我有事找他。”

这两日,她仔细想过了,初一如何会忽然出现,及时杀了小蛇呢?

碰巧路过?不会。

他一个大男人,堂堂天鹰堡总管,也绝不会无聊到躲在一旁欣赏一群女人闲聊。

百草于是明白了,他在监视她。

可惜,他认得那小蛇,却未必能解毒。

慢条斯理穿洗好,百草又慢慢喝了一碗莲子粥,这才慢慢走出去。她原本的顽皮心起了,活该,谁让他杀了小蛇,让他站一个时辰算便宜了。

走出去,初一仍然站在外面,很悠闲的样子,双手背负在身后,仰头看天。

听见动静,他转了身,走过来抱拳道:“百草姑娘,初一有事相求。”

百草冷眼看他,“总管真客气,我是天鹰堡的阶下囚而已,要杀要剐都由不得我。”

初一竟朗声道,“百草姑娘也是堡主的枕边人,初一自当尊重姑娘。”

无耻!那独孤无涧可尊重过她?百草又羞又气,干脆道,“我救不了她,你滚。”

初一心里暗笑,这女人若非牵连到堡主的血海深仇,倒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子,比其他几个侍妾有趣。

“毒圣的女儿,不会连‘金线美人’的毒都不会解的。”

“你什么都知道,找我做什么。”

“初一略有耳闻,并不会解毒。”

“关我什么事,”百草冷道,“毒死一个,他难道会在意?他可以再找十个八个一百个女人。”说完,转身回房。

“可绿月姑娘和百草姑娘无仇无怨,姑娘有医者之心,一定知道悬壶济世之理。”

百草不想,这个初一看起来冷恶,说话却巧牙利齿头头是道。她忿然转身,正想说话,一个绿影却飘了进来。

是绿月,哭丧了小脸碎步跑进院子来,“百草妹妹,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救救我…堡里的大夫都说,不知道怎么下药…绿月不想死…”说着,扑过来一把抱住百草,哭得眼泪鼻涕的。

百草一看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心就软了。绿月也算娇憨可爱,不似红袖蓝玉般骄纵,也不似紫香般事不关己,她并不讨厌绿月。

“我要亲自去抓药,不然就另请高人。”

初一闻言,皱皱眉,仍是答应了。说实话,他不想百草碰药,因为他担心百草用救人的药配出杀人的毒来。毒圣之女,完全有这个实力的,他相信。

药房里。

初一原本要来药房,却忽然有事匆匆离开,嘱咐了十五,就是那缺耳男子,在一旁监视。

十五亦步亦趋跟在百草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百草猛然转身,狠狠看着他。“你不要妨碍我。”

十五却不惊不怒,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百草无语,转身继续配药。这药房还真是大,什么药都有,可惜,最终还是差了一味。

“差一味药,苗疆的僵蚕,要活的,七条。”

十五不言不语,一挥手,外面一个黑衣侍卫走进来。

十五对他说:“苗疆僵蚕,要活的,七条。”

黑衣侍卫领命走到门外,片刻后,百草见他把一张字条捆在一只灰鸽子脚上,一扬手,放飞了鸽子。

十五望着百草,“姑娘,药配完了,请沐浴。”

沐浴?百草一愣,配个药还需要沐浴?“我不需要。”

十五却不屈不挠,“总管有令,已经在隔壁为姑娘备好了热水,王婶,为百草姑娘沐浴更衣。”

百草顿时明白了,心中一惊,那总管初一心思竟缜密如此,担心她身上携药出去,竟要她净身后才出药房。

气死了气死了,什么心思都被他知道完了。

六天后,百草才意识到这天下第一堡果真不是虚传,办事效率快到极点,竟有人快马送了活僵蚕回来。那苗疆僵蚕虽非罕见,但也稀少,而且形态看上去和树枝十分相像,不易发觉。天鹰堡的人,来回用了六天,就带回了七条活僵蚕。

绿月服下解药,顿时安了心。

但是百草却十分苦闷。独孤无涧不在堡中,她这几日都在思索怎么逃出去,谁知道,明里暗里,处处都有侍卫监视她,难怪独孤无涧肯放她出沉香居,原来他早有安排,尤其是,还有个心机深沉的总管初一。

百草心中烦躁,也不想再出门。

又过了两日。这日早晨,百草正在毫无胃口地喝着粥,十五却忽然走了进来,竟有些气喘未定的样子。

百草瞪了他看,独孤无涧那冷血不是把自己手下都训练成和他一样的死鱼脸吗?十五怎么今天看起来有些焦虑,还直接闯进屋子里。

“…姑娘…”十五竟不似往常的冰冷,低了头,一个大男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我…我可不可以请姑娘帮个忙…”

百草觉得好笑,他不是很爱劈晕她吗?

“你们天鹰堡不是很神气吗?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呢?再说我是囚犯。”她面色一冷,“滚出去。”

“我…我爹他又吐血了…我…我想请姑娘替我爹看看病…”十五急急道。

百草悠悠吃菜,当作未闻。关她什么事,关她什么事,她就是太好心了,光救人不害人,结果自己这样凄惨,要死不活地被软禁在这里。

和她同桌吃饭的宝翠却好奇问了,“呀,十五大哥你还有爹爹啊…”她吞一口饭,察觉到自己说话不对,“嗯,我的意思是你爹爹也在天鹰堡?是谁啊?”

“我爹是种菜的叶伯。”

宝翠显然大吃一惊:“原来叶伯是你爹爹?”

百草也意外,想不到十五的父亲居然也在天鹰堡。怎么都替那个混蛋做事卖命?是因为他有钱吗?

“…姑娘…请你…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给你跪下好不好…”说着,十五竟单膝跪下了。爹爹昨晚旧疾复发,堡中医生束手无策,他这才想到百草,毒圣的女儿。

百草吃惊,十五是个冷硬的男子,竟然为了父亲肯跪下求她。

“姐姐,叶伯人很好的…要不,你救救他…”宝翠小心翼翼地说,她觉得十五好可怜,平时那么威风的,可他打晕过百草,她又担心百草记仇。

但百草终是善良,放下了碗筷。

后山菜圃,大片大片的瓜果蔬菜,竟望不到边。在荒冷的山中,竟然还可以这样种菜,百草觉得好生奇怪。

走进一个简洁干净的四合小院里,十五的父亲,叶伯就正躺在正中的一间屋子里。

叶伯五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消瘦,虽然才过五旬,头发却已全白了。此时,他正躺在床榻上,剧烈咳嗽着,辗转反侧,胸前有一大片暗黑的血渍。

百草凝神一把脉,又翻翻叶伯的眼皮,问道,“他以前中过毒?”

“是,十年前。”十五回答道,紧张地看着昏迷过去的父亲。

“什么毒?怎么中的?”

“…我…我不知道。”

“谁给他解的毒?”

“…看了很多大夫,可大夫都说,体内的毒清不干净,只能用药拖着,近日来爹每次发作都会吐黑血,…不知道怎么办…”

百草不说话,提笔草草罗列了一些药,交给十五,“取了这些药来,还有银针。马上。”

十五嘱咐了人去办,自己却焦急地守在父亲身边。

百草看着他,忽然对他的厌恶都没有了,抛开十五为独孤无涧卖命不说,其实十五是个诚善血性的男子,为了救父亲,不顾男人的尊严向她下跪。师兄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百草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救活十五的父亲,以后出逃是不是可以有些方便呢?

“那你告诉我,你父亲怎样中毒的?”

“别再提了!”不想此言一出,十五竟然暴喝一声,额上青筋暴绽,吓了百草一跳。

沉默了半晌,百草正懒得再理他,十五却主动说话了,他的话让百草大吃一惊。

“我娘下的毒。”

“你娘?”百草觉得不可思议,妻子怎么会害自己的相公?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十五脸上的冷笑有些抽搐。

“我家原本经营酒楼。我爹一次去南方进购原料的路上,无意间救了一个受伤的女人,也就是我娘。娘随之退隐江湖,嫁给了我爹。”

十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讲起这压抑许久的往事,眼前的百草很认真地听着,眸子里没有猎奇之色,很安静,仿佛在听一个老朋友讲心事。

“后来有了我。我十岁那年,家里忽然来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娘把他藏进地下室里,日夜照料,十分紧张。”

“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听见爹和娘在争吵,爹说他会连累我们一家的,娘说你敢报官我杀了你。”

“第二天晚上,我正熟睡,家里忽然来了一大群官兵。我走出来,看见院子里很乱,我娘、那个受伤男人,和官兵打成一团。忽然,我听见娘大叫一声,叶叙正,我恨死你!”

“叶叙正是我爹的名字,然后我娘就用一把有毒的匕首插了我爹一刀,然后扶着那受伤男人越墙走了,我当时追过去,却被一个官兵的刀削了半边耳朵。”

十五说到这里,凄然地看了百草一眼,“百草姑娘,是不是很好笑?我爹爱了一生的女人,却为了旧情人给他一刀,杀夫弃子。原来,我娘和她旧情人是江洋大盗,当年她以为那男人死了,就嫁给我爹…再后来,我们家的酒楼被官府查封了,我和爹流落街头。”

世间竟还有如此惨事。百草低下头,默然不语。

“…三年前,堡主收留了我们,为我爹请大夫看病…”

百草心一动,独孤无涧会有那么好心?

此时,取药的人回来了,百草赶紧开始动作起来。

烧了大缸的药水,把昏迷的叶伯泡进去;百草则站在一旁,针灸,用烧过的刀子,割破叶伯乌黑的手指头,挤出毒血来;然后又继续针灸…

傍晚时分,百草将叶伯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掉,这才虚脱一般吩咐了十五,“把叶伯扶到床上去,明早若醒了,就好了一半了。”

“真的?”十五喜出望外,对百草充满了感激。

百草擦擦额上的湿汗,有气无力地说,“我三天后再来替他针灸,针灸个七八次,再活十年应该没问题了,以后再慢慢调理好了。”

百草觉得累,唤了宝翠,“宝翠,我们回去。”

“百草姑娘,”身后传来十五的声音。

“嗯?”百草转身一看,十五竟然对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

“谢谢…谢谢你…我…我那天不该拍晕你,…对不起…”

“呀!十五大哥也会笑也!”宝翠小丫头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但十五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僵住了。他直愣愣望着院子中,傻了一般。

百草迷惑地转头一看,全身血液顿时骇然往头顶涌去。

暮色里,独孤无涧冷冷站着,身后跟着初一。

天,他不是去西域了吗,怎么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这里?

百草头一晕,软软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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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缠绵如妓]

百草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醒来的,一睁开眼,她就惊吓般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