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举座惊。

这世风日下啊,这人渣多了呀。老爹逛妓院儿子讨饭吃也就罢了,居然还卖了媳妇去换花酒喝!

初一魂飞魄散,一脸胀得通红,咬牙切齿拎起腿边那块牛皮糖,“哪来的疯孩子,谁指使你的?”

谁知那牛皮糖哭得死了娘一般,一个劲儿往他怀中凑,“爹爹…爹爹把娘买回来吧…小良去讨饭…爹别打小良…”

孰可忍孰不可忍。初一已忍无可忍,正要爆发时,周围的声讨已叽叽喳喳,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已摇身一变,变成了正义人士。

“哎你这什么人啊?卖媳妇呐…”

“还打儿子…你有良心没有啊…”

“对对对…我在天鹰马场见过他…”

“没良心啊…”

青鹰等人知道不对了,顾不得太多,一个个纵身跃下,将那死死巴着初一不放的小乞儿用力揪开,暴喝一声,“死小子,你胡闹什么呢胡闹?信不信我…”

“你什么呀?”一个闲闲声音传来。

初一皱眉,好耳熟呀。

众人纷纷转头后望。

青鹰手中抓的那小乞儿顿时破涕为笑,张牙舞爪道,“救我呀…救我呀…”

人群闪开,一个翠衣女子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人群中,缓缓走进来。

妈呀,苗疆妖女呀!

青鹰傻了,手上一松。

初一定睛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

他在做梦?他在做噩梦?

谁能告诉他,那个一脸咬牙切齿冷笑走来的女人是谁?

老鸨大怒,“混账,你们怎么放了女人进来?”

这时,那小乞儿已泥鳅一样从青鹰掌下溜走,撒腿便跑了苏容容背后,呲牙咧嘴地做怪相。

果然,果然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死男人,几月不见,越发长得春风得意呀!

这让苏容容更是窝火,咬牙一笑,便将这一夜青楼好戏推向了极致。

她嘴一扁,脸上变戏法一样,顿时哀哀切切泪水涟涟,伤心一指初一,“相公,你说我卖身给王员外做小妾,你便对小良好,你骗我,你为什么要让儿子去讨饭…呜…我恨你…”

话音落,掩面转身,挟了那小乞儿便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青鹰吞口口水,悲哀地发现他家总管已经被这晴天霹雳劈傻了,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嘴角抽搐得说不出话来。

“啧啧,没见过这种王八蛋啊…”

顿时,四周口水四溅人声鼎沸。

通州妓楼史上最激昂热烈的正义声讨就此拉开了帷幕。

待几人面红耳赤像过街老鼠一般从春满楼跑出来时,初一已经要成魔了,双眼通红一声大叫:“苏容容,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暴喝,顿时吓得大街上行人四散,甚至吓得有小孩啼哭。

青鹰缩缩头,东张西望了道,“总管,淡定。”

赤鹰也咽咽口水,“总管,天鹰马场已经很出名了,低调,低调。”

初一怒目而视,“低调个屁!”说着,一梗脖子,暴吼,“苏容容!”

“啧啧,没人品就算了,还没涵养。大街上你吼什么呀,小孩子都吓哭了…”一个悠然女声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了那翠衣女子坐了对面屋顶上,一只脚吊在半空中,悠悠闲闲地荡啊荡。

那屋檐正挂了一串红灯笼,灯笼映了那女子面上,真真一个人面桃花。

那翠衣桃花笑眯眯道,“大总管,春满楼好不好玩啊?”

苏容容!

初一目光杀去,终于爆发,脚下一拧,便噔噔噔踩着那路边牛肉面小摊,冲上了屋顶。

苏容容见势,赶紧跳起来就逃。

“喂,谁他妈踩我头啊,我的牛肉面…”

青鹰等人同情地望着那牛肉面扣了一胸的食客,然后眯眼望着屋顶上远去的两抹人影。

黑鹰有些担心,“要不要去帮总管?”

青鹰捶他一把,“你傻呀?”他眯眼一笑,“哦哟,这千里迢迢的,还说不是情深意重!”

蓝鹰叹气,“好一个惊魂夜呐。”

说完他吸吸鼻子,“黑鹰,请我们吃牛肉面吧,好香!”

黑鹰大惊,“嘎?又是我请客?”

就在四人吃牛肉面吃得大汗淋漓的同时,那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的两人,也是大汗淋漓。

“苏容容,你站住!”

“我不,我偏不!哦,你还认得本小姐啊…”

“你这妖女,化成灰我也认得!”

“哦哦,你就这么想念我?”话音落,却一声尖叫,只见前面那个人影脚下一绊,险些跌下屋脊。

“苏容容,你还跑!”说时迟那时快,初一便趁她这一绊,扑过去一把捉了她手臂,恶狠狠拧过她,“我看你往哪跑!”

苏容容喘着气,转过身来气哼哼看他,也不挣扎。二人顿时面对面,气息可闻,一时都傻了。

初一愣住了。这,这,这暧昧的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呀?

呃…

那…那…极其销魂的一次失误。

苏容容也红了脸。他又离她好近哦,好像那一次…

她一想,顿时眼泪就出来了,甩起一巴掌,响响亮亮打在初一脸上,“你王八蛋,又欺负我!”

初一被打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又欺负你…明明…明明是你…欺负…”

没等他“我”字说出口,苏容容已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你就欺负我…你就欺负我!你还骗我…你居然还长胖了…”

初一真的要疯了。

他欺负她他骗她便罢了,人长胖了关她什么事?这女人是走火入魔了还是脑袋摔地上了?

可苏容容哭声震天,引得夜肆中好些人举头看来。哇,精彩啊,小俩口吵架吵屋顶上去了!

牛肉面摊子上,赤鹰远远看过去,叹口气,“天鹰马场真出名了!”

青鹰呼哧呼哧吃面,含含糊糊道,“吃面,吃面!”

这女人又哭这女人又哭,初一手忙脚乱,赶紧放开她,不敢碰她一下,“二小姐,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苏容容杀气腾腾抬头,“我来杀你!”

初一无奈,只好低声下气道,“咳咳,那下了屋顶再杀我行不行?”

“不行!”说着又是“啪”的一声。

初一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初一冒火了,一把抓了那女人的手,“苏容容,别以为我让你便是怕你啊!”

苏容容一瞪眼,看着面前这个她又恨又想见的男人,他正在皱鼻子,他一皱鼻子脸颊上那道细细刀疤便会一抖,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

好,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杀他,她要一寸一寸折磨他!

于是小脸一垮,“三个多月前,你走时说过什么?”

初一怔了怔,摸摸鼻子,支吾道,“唔…唔…说过么?哎…最近记性不好…”

苏容容终于爆发了,从怀中掏出那玉佩,劈头盖脸便摔了去,“王八蛋,我不稀罕你娶!”

说着,气呼呼转身,“我带着初二改嫁山贼去,我要让你儿子认贼作父!然后当山贼!”

又一道霹雳劈向初一。

初二?

不会吧,就那么一次,她就有了?

真难听的名字呀。

初一无语望苍天,好一个惊魂夜呐。

悲叹之后,便追了去,“容容,容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说你没看过大夫吧…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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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苏容容之跪]

自那惊魂之夜后,初一就十分萎靡。因为,天鹰马场就此入住了一位吃喝玩乐五毒俱全并以整人为最高志向的大小姐。

有时候,他很怀疑,苏容容这样的女人是千年才出一个,天生的小妖女,典型的脑抽风,不要说女人的害羞、腼腆、内秀,她统统没有,还是一个无敌人来熟,没两天,便将黑鹰等几人吆喝得团团转。

比如此时,她便正吆喝了青鹰等人,公然在天鹰行馆第三院花厅里,聚众赌博,坐了桌子上,将那骰盅摇得叮叮响,猛地一盅盖在桌上,然后嘹亮大喝一声,“开!”

片刻安静后,便传来那女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豹子!”说完笑眯眯一伸手,“庄家通吃,来来来,钱拿来!”

于是一片唉声叹气愁云惨雾中,众人不得不纷纷掏钱袋。

站在门外的初一觉得惨不忍睹,拍着额头低吟一声,转身便要走。

怎么办?这位他惹不起的大小姐已经在天鹰马场住了足足十二天了。

算时间吧,堡主两日前从边关启程,若他一马当先,快马轻骑,日夜兼程的话,最迟三四日后便能赶回通州。

这位大小姐怎么办?这位气度非凡的大小姐自从那夜屋顶大爆发后,虽是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天鹰马场,可拒绝再和他说任何话。包括,包括透露有关初二的任何信息,这实在让初一痛苦,他左看右看看不出这女人是有孕之人,三个多月了,该显怀了吧?可万一要是有了,他自然该要去圣女门提亲。

可是想起那蛇蝎毒虫机关重重的圣女门,他便汗毛倒竖。再一想起那个狠得玉石俱焚的掌门人,苏容容那亲爱的姐姐,他更是烤着火都要打冷噤。

甚至让他联想到那生死不明的夏侯寒,更是心里一团毛乱,不知从何理起。

谁知,刚转身,衣角便被一只爪子拖住,耳边传来青鹰有气无力的声音,“总管,你管管呀…”

初一转过头,冷冷白他一眼,“我管什么?”

青鹰苦着脸,“管管你那祸害人间的小妖女呀。唉哟,我一个月月钱都输光了。”

初一冷嗤,“谁让你和她赌骰子了?技不如人尽给我丢脸!”

青鹰瞪圆了眼申辩道,“总管…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凉快话?当初不是你叫我带着弟兄们顺着她,哄着她,让她玩腻了便乖乖回苗疆去…”他瞥一眼初一,“总管,不是我说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水灵灵一个小姑娘主动送上门来,你还愁得要白头发似的,干嘛呢?现在这么愁,当初干嘛吃人家呀…哎哟!”

没等他说完,一肘子已狠狠揍在他肚子上。他痛苦地捂着肚子弯腰下去,只看见初一抬步向花厅里走去,耳边飘来初一冷冷声音,“你懂个屁!你不知道那妖女有个亲姐姐?当初你我被困圣女门,若非她闭关后山,你以为我们能活到现在?”

青鹰一怔,忽然想起了那个大雪之夜,那个不动声色却狠极的红纱蒙面女子,以及伤重垂死的夏侯寒。

他只知道,那夏侯寒是堡主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时,苏容容正忙着继续坑害众人的钱袋,骰盅摇得天上地下,砰砰作响。

忽然,一个声音很淡定地传来,“我和你赌一把。”

众人转身一看,他们的大总管正神定气闲,于是纷纷大赦一般,赶紧推了他到桌前来迎战。

苏容容垂着头,抽抽嘴角,死男人,看了大半天,也不嫌眼酸,终于忍不住出面了。

“我们换个玩法,三个骰子,赌小。”初一漫不经心地拿起了另一个骰盅。

苏容容终于抬起头来,看看他,然后跳下了桌子,隔着桌子与他相向而站,“赌多少?”

初一松口气,大小姐终于肯和他说话了。唉,他摇摇手上的骰盅,好久不玩这个了,不知功力可有倒退。当年,若非古木生在赌场见到他摇骰子有趣,又怎会捡了他去。还有那金玄豫,这些年私下老缠着他玩骰盅,结果输了不少宝贝给他。

初一淡淡道,“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苏容容咬咬嘴唇,“那你输了呢?”

初一道,“你说了算,命我都给。”

苏容容杏眼圆睁,明亮有如秋水一般,看着对面那刀疤男子。

命我都给?

她又忍不住想起三个多月前,他对她说:你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开花的石头我都给你,好不好?

就是这句话,让她老想起他。

她轻轻一抖手上的骰盅,“好。”

顿时,众人眼睛就亮了,哇噻,好戏啊好戏。他们从来不赌钱的初一大总管,竟然要和这妖女一局赌生死?

苏容容冷冷望着初一,开始摇动骰盅,那雪白手腕抖动着,还真是好看。

初一轻轻咳了咳,其实凭良心说,这妖女也蛮好看,真如青鹰所说,掐得出水来。

“啪”的一声,苏容容按了骰盅在桌上,微微一抬下颔,“该你了。”

初一也不说话,举起骰盅,摇了两摇,侧耳细听,眉心微聚,摇了片刻后,在桌上一抖,便轻轻停下了。

苏容容撅撅嘴,冷哼一声,骄傲地拿开了骰盅。

哗,众人眼睛一亮,三个一点!

初一有些想笑,又忍住了,这丫头,就这点本事还出来骗吃骗喝?

他手腕一翻,骰盅揭开,众人顿时哗然,原来总管深藏不露啊,高人啊。

也是三个一点,不同的是,三个骰子重叠在了一起,便只见最上面的一个一点!

苏容容脸色骤变。

初一轻轻道,“二小姐,一和三,谁更小?”

苏容容咬着嘴唇,盯着那骰盅,半天不说话,眼圈竟渐渐泛红。

赤鹰见势不对,碰碰初一,轻声道,“总管,你怎么就不知怜香惜玉呢…”

话音落,那苏容容却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谁要他怜香惜玉了?他一个猪,他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众人吓了一跳。

苏容容红着眼睛,盯着初一,“本小姐愿赌服输。你要叫我走是不是?我马上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着,将骰盅一摔,转身便走,初一刚想开口,却被那女人猛然转身扔来的东西砸个正中。

那一蓬东西滚落到地上,绕着他脚边滚了几圈,停下了,遍地都是,是银子。是苏容容刚赢来的银子。

抬头,见那女人已哭了出来,“我还给你我全还给你!王八蛋,你以为我苏容容便想留在这里赖着你不成?我不过是赢点盘缠而已,我自己知道走!”

说完,转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