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玉咽了一口眼泪,抖着声音道,“…他…父亲…死了…”

金玄豫伸出食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哦?”他俯身,脸逼过去,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盯着她泪眸深处,轻轻吐气,“你知道,本王最不喜欢有人说谎。金官说,那孩子的眼睛真是像本王的眼睛,本王方才细细看了,啧啧,还真是像极。”

蒲玉抖了抖。她别过脸,再一次叩首在地,“奴婢不敢欺瞒王爷。这孩子,的确…是…是…奴婢…”

但金玄豫冷冷打断她的话,“是什么?是你与他人所生?你想清楚了?”

蒲玉跪在地上,冷得发抖。

金玄豫脸上已全无笑意,冷道,“两年前,本王已命五门之人放弃缉拿你,只道你若千方百计想离开,本王留不住,便也罢了。此番,不意间碰上,全是天意。既是天意,本王便来理一理这陈年旧账。蒲玉,你且记住,当年是你私逃,不是本王同意放逐你,更不曾同意你,与他人成亲生子!”

蒲玉这时反倒冷静了,抬起脸来,用目光一点一点量过他近在咫尺的脸,“王爷,您是王爷,生来便富贵无匹呼风唤雨,会有什么是您没有的?而蒲玉,不过您王府里花花草草中的一枝,您就当没看见好么?好么?好么?…”她跪着行了两步,仰着脸一遍又一遍问。

但是金玄豫目色越来越沉,看不清神情,与平日嬉皮笑脸的那个温雅男子判若二人。

他摇头,“不好。”然后缓缓道,“本王,这次,不舍了。”

蒲玉一呆,又笑,笑得苍白无力,“王爷又说笑了。王爷有何不舍?您带回府的姑娘,要么是极美的,要么是对王爷有用的,什么风姿没有?王爷还缺什么?蒲玉已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娘,王爷若再带回王府去,怕只会惹人诽议和揣测,端端坏了王爷清誉,得不偿失。王爷,放了我成不成?成不成?”

金玄豫道,“好一个得不偿失。如果那三岁孩子是本王的骨血呢?”

蒲玉摇头,“不是。”

金玄豫定定看她一眼,忽然怆然一笑,“也罢,看来本王是命中注定无子无息,许是我作恶多了。”他抖抖衣袍,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既然这样,本王也不勉强了。”

蒲玉恍神间,一喜。可惜的是,没等她高兴完,金玄豫又转身,垂头看她,声音极温柔,让她恍若回到某个夜晚,那个耳鬓厮磨情意缱绻的夜晚,他送一只青玉蝴蝶给她,笑唤她玉儿。

“玉儿,可怎么是好?本王实在痛心你与他人相好,还为他生儿育女,这口气,左咽右吞就是没法咽下。你也知道,本王素来算不上一个善人,有时还睚眦必报。他抢了你,偏又命短,还不及本王来报复便死了,又让本王伤心了不少。你看这样好不好,本王把你的孩子,接入宫中内侍府,托了皇上跟前的最得宠的德公公抚养他,从小就教育那孩子好好做一个小太监,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光明,何如?好吧,就这么定了。”

蒲玉啪的一声,坐倒在地上,心口后背都凉了个透彻。

金玄豫盯着她,不言不笑,抽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估摸着走到门边一共要七步。

一步,两步,三步…

第七步的时候,果然传来蒲玉冷冷的声音,“王爷,你儿子去当太监很辉煌么?”

金玄豫长叹一口气,一把推开门,屋外阳光铺天盖地而来,他眯了眯眼,觉得天青云朗。

门外只站了百草和金官二人,哦,不,还有抱着百草大腿玩狗尾巴草的宸宸。

百草听见动静,一手牵了宸宸,转身过来,“王爷。”

金玄豫盯着她身边那个小小人儿,目光温柔,很愉快地问,“百草,当年她逃离王府时,有孕几月了?”

百草望了望里面,只见蒲玉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黑发覆了苍白的脸,一言不发,便知道胳膊还是没拧过大腿。

于是她低身一福,“回王爷,两个月。民女把的脉。”

金玄豫点点头,看向金官,笑得风卷云舒,“金官,今儿是个好日子,本王一箭三雕。”

宸宸依在百草身边,捏了狗尾巴草往自己脸上挠痒痒,眨巴了眼睛看向那个笑得风卷云舒的坏叔叔,随即目光穿过他,眼尖地发现了娘,于是噔噔噔就往屋里跑去,“娘!娘!娘!”

没想到,跑到一半时,身体一轻,被人拎了起来。他正手忙脚乱云里雾里,就对上了坏叔叔笑眯眯的眼睛,他呆了呆,不慎将狗尾巴草碰着了鼻子,一痒痒,鼻子抽了抽,便忍不住对着坏叔叔的脸打了一个大喷嚏!

金玄豫举起儿子,看了又看,笑着叹气,“啧,你和你娘都很顽皮呐!”

金官想笑,没敢笑。

百草倒是笑了,“王爷,您顶多一箭双雕,民女是不会跟着王爷走的。”

金玄豫放下宸宸,任由他跑进去找他那恍惚中的娘亲,瞅着百草,忽然道,“百草,这胎记太丑,不适合你。”

百草想说话,金玄豫却没给她机会,目色一敛,忽然沉痛地叹口气,“不过也无妨,无涧他也看不见了。”

百草晃了晃。

青天艳阳,宸宸的童声又脆又亮,“娘,那个坏叔叔会飞哦!”本书由首发,!

[一百零八 人世匆匆一梦间]

金玄豫心情缓过来,处事风格自然柔和了许多,很快便吩咐金官飞快地撤了侍卫和衙差,携了蒲玉母子和百草,一行人浩浩荡荡,当日便下了山。

下山前,他和颜悦色地传了方振保父子来谈话,微笑着问,“听说你们翠园里有个女子叫玉娘子?”

方振保愣了愣,终究是聪明人,一揖到地,很肯定地道,“回王爷,翠园里从未有过叫玉娘子的女子。”

金玄豫很是满意,“唔,世上原本就没有玉娘子。”然后他挥挥手,亲自搀扶了颤巍巍的老园主起来,倒吓得老园主险些又跪了下去。

金玄豫表情柔和,笑道,“方老园主,吏督果然所言不假,你家的茶很是上乘,本王很喜欢。你做了好事,自然不能没有好报,听说方家想去京城发展分店,唔,京城就别去了,扬州倒是个好地方,你带了这个扇坠,去找扬州督府的吏督大人,一切会顺利很多。”

方老园主受宠若惊。金玄豫拍拍他的肩,把一个白玉扇坠放进他手中,“你儿子很聪明。聪明人总是活得久一些。”

说完,他转身施施然离去。

蒲玉下山后,整个人便沉默了许多,只是紧紧拽了儿子在身边,一刻也不敢松开儿子的手,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苍白又恍惚。

百草看得心疼,临着天黑时,去督府书房求见金玄豫。

金玄豫正坐在书房里忙着处理一些文书。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京,原本他闲来无事,跑来视查运河改道一事。谁知惊喜横空出世,他不得不修书一封,让工部尚书另派人前来接手未完事宜。

正写得高兴时,金官进来传报,说百草求见。

他头也没抬,便应了。

百草走进来时,他放下了毛笔,吹吹信纸,叠了交给金官,“去,派人先送入京中。”

金官领了书信要走,却又被叫住,转过身来,看见金玄豫歪头看看外面的天,道,“天要黑了,快吩咐人上晚膳。小孩子不能饿,派人去看看,膳房里做的鸡腿可好,要软一点,不能太油。”

金官应了离开。

百草淡淡一笑,也不拘礼,便坐了一旁,“王爷心疼宸宸,为什么不叫姐姐和宸宸明白呢?”

金玄豫一笑,从书案后走了出来,隔了茶桌坐在她身旁,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苦笑道,“那孩子,还那么小,会知道什么。而她,反正如今也恨极本王了。再说,本王还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父亲。”

他目色转向窗外,微微苦楚一闪而过,“本王这些年,做过很多违背心意的事,包括娶妻。她的确有病,不过若没有本王秘传太医在她药里加了东西,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百草微惊。

金玄豫叹口气,自嘲地笑,“唔,本王也觉得缺德。可没有办法,长孙青云的女儿,不只是嫁来王府做王妃的。”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也做过很多伤人的事,比如说看着有忠臣被牺牲,本王迫于一些原因,并不站出来。比如说蒲玉…”他说到这里,却不愿再说了,只摇摇头,叹口气,又摇摇头,“该吃晚膳了。”

百草已抹了脸上伪装的胎记,抬起一张如玉般素净美丽的脸,看着金玄豫,“王爷,您如果心里还有一点爱,就听听蒲玉的心,好不好?这三年,我们都过得很好,您,却偏要逼得她终日惶惶。”

金玄豫看了她半晌,这才道,“你也觉得本王残忍?”他的目色里,开始闪烁志在必得的光芒,“中原滨土,何其之广,即便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我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我唯一的儿子,我有什么道理放弃?”

他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温柔得如一池春水,“下山时,我一直在看他,唔,眼睛还真像极了我。那么一个小人儿,又会笑又会说,话多得要死,牙齿也长得整齐,怪不得昨日打架时咬别人屁股…”他想了想,又絮絮地道,“不知他第一瓣牙齿长出来时是什么样?”

百草微张了嘴,用手在门牙处比划了一下,“这样,就像一粒小米粒贴在这里,还常流口水。他很喜欢笑,就像王爷,嘴也很甜,翠园的人都喜欢他得紧,只是太顽皮。”

于是二人都笑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屋外天黑了,有丫环进来挑燃了灯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百草看着那灯芯子,叹口气,“可王爷,要怎么安置她们母子?云那伽公主,不会生气么?”

金玄豫笑嘻嘻道,“云那伽在努国,会生什么气?”

百草抬头,惊讶看他,“王爷你…”

金玄豫摆摆手,“那中间有许多曲折,一时也道不清。我们,说说无涧吧。”

百草面色一僵,垂下头,表情模糊了。

金玄豫叹气道,“本王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很早以前就开始觊觎他,绞尽脑汁取得他信任和亲近。”

他笑得有些凄凉,“上古九天阙一门,从来出惊世高手。他们极少收弟子,行踪也飘忽不定,极少入世。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听说,九天阙守着一个上古秘密。那时呢,国运不好,四面危机,皇兄在来年之春将出皇宫,带领皇亲重臣,赴皇冢举行一次浩大的祭天。祭天之行暗藏杀机,我日夜思忖着,谁有惊才绝艳的身手和最赤诚的心?”

“我安排在江湖中的暗探告诉我,武林大会上出了一名惊绝高手。我花了无数心血在江湖上四处探听,终于查得,无涧便是九天阙玄魄派唯一的遗世弟子。我接近他,并且成功了。”他又叹口气,“可也害了他。”

“三年前,那场两国联姻引发的四国战事,他付出的代价是赫颜西雀死在战场上,他违背了对他师父半面老人的承诺,没有保护好他的师妹。三年来,边境也算相安无事,偶有小小摩擦,也无伤大局。可连国和鲜国日益壮大,狼子野心,自然蠢蠢欲动。年前入秋,战事爆发,持续至今春才告一段落。”

百草一张脸,白得雪一般。

“有人混入军中,暗伤他。”金玄豫缓缓道,“如果你愿意再看看他,明日便随我上京。如果你不愿意,也罢。反正,他也看不见你了。”

百草歪过脸,咬了嘴唇不语,半晌才站起身来,低身一福便走了出去,“王爷,我不太饿,先回房休息了。”

她走出去,快步走在那长廊上,夜风吹过来,有些冷,她抹抹脸,有些湿意,于是恨自己真是没用,他不过是瞎了,人终归还活着,有何值得她如此心神不宁?

厅堂里。

宸宸换了一身白色的小锦袍,站在凳子上,笑眯眯地啃鸡腿。蒲玉没有吃饭,只看着自己的儿子吃得高兴。

她考虑到儿子病刚好,于是只许他吃半只鸡腿。这让宸宸很郁闷,不肯吃母亲喂来的青菜。

这时,蒲玉又夹了一条青菜,要喂他。他哼了一声,便别过了脸,继续啃鸡腿。于是蒲玉沉下了脸,“你吃不吃?”

宸宸扭扭身体,像条小泥鳅一般,呼哧一下滑下了凳子,拿着鸡腿满地跑,嘟嘟囔囔道,“菜苦,我不吃!”他摇着头,噗噗地接连说,“不不不…”

站在门口伺侯的一个小丫环和一个老妈子看得有趣,忍不住轻笑。宸宸这时跑到那小丫环面前,一只油腻腻的小手抓了那丫环粉色的裙服,仰头看她,脆生生地笑,“姐姐,姐姐!”

金官看得不无忧愁,他看出来了,这横空出世的小王爷,有两大爱好,鸡腿和美女。

蒲玉却真真生气了,啪的一声,摔了那碗筷,冷喝一声,“宸宸!我数一…”

宸宸撒欢一样跑,坏娘,不让他吃鸡腿。他一溜烟又跑到金官背后,只露出半张小脸,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娘,顺便把手里啃剩下的鸡腿骨头塞到金官手里,然后油腻腻地抱着金官笑,“鸡腿叔叔,我们去飞飞…”他踮起脚尖来,指着外面。

金官刚想说话,一个声音却温柔传来,“我带你去飞好不好?”

金玄豫缓缓从屏风后踱步出来,笑微微地看着宸宸。他刚才站在屏风后看了很久,看得嘴都笑酸了。

蒲玉身体僵了僵,也不站起来,冷脸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但是宸宸扒拉着金官,光眼看坏叔叔,不肯过去。

这时坏叔叔已走到他面前,他努力仰起小脖子看坏叔叔,还没回过神,便又悲哀的身体一轻,被坏叔叔拎了起来。

金玄豫举起这个小人儿在半空中,却见那小人儿也不怕,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他一高兴,便举着那小人儿旋了几个圈。

宸宸愣了愣,顿时咯咯欢笑,这个游戏好,他又没耍过。

金官唇角上翘,很识实务地带了那丫环和老妈子离开了厅堂。

倒是蒲玉很煞风景,冷冷道,“王爷,他刚吃饱,再旋圈便把饭倒出来了。”

金玄豫轻咳一声,放下宸宸,抱了他走向餐桌,把他安置在蒲玉身边的凳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一面舀粥一面淡淡道,“哦,本王还以为你要叫我金玄豫呢。”

蒲玉冷笑,“王爷又说笑了,谁活得腻烦了,敢直呼王爷大名。”

宸宸这时吃得饱,刚才又剧烈运动了一番,正头晕着,于是表现得很乖,腆着小肚子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

金玄豫慢条斯理地喝粥,嗤之以鼻,“以前你这么叫的时候,本王还真该斩了你。”他转过头,很有兴趣地盯着蒲玉看,“今日在那翠园里,你装得绵羊一般,现在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了?”

蒲玉此时已无所求,她知道金玄豫一旦决定便不会改变,于是干脆把话挑明了,“王爷,蒲玉有一个心愿,不知王爷是否愿闻其详?”

金玄豫吃口菜,悠悠道,“唔,说。只要不是带本王的儿子离开。”

蒲玉道,“回京后,求王爷许我带着宸宸住进王府后山那知遇庵里去。蒲玉定不会琢磨着心思逃跑,当然在王爷的眼线下,必定也生不出翅膀飞出去。蒲玉母子再回那王府中,难免惹众人诽议,各色勾心斗角,蒲玉实在应付不来,更何况宸宸还年幼。再说,我们母子离得远,王妃也落得眼前干净…”

金玄豫作惊讶状,吞了菜看她,“呀,玉儿你考虑得如此周全,果然是为本王作想。”

蒲玉正郁结,寒着脸不说话。这时宸宸又蠢蠢欲动,正想从椅子上爬起来,被她心烦意乱地一把按下去,“坐好!不许吃了。”

宸宸小嘴一扁,今天娘亲很不好,绷着脸不笑,还大呼小叫。于是他转头望坏叔叔,顿时觉得坏叔叔亲切不少。

金玄豫用食指叩叩桌子,“你这什么娘,一腔怨气,也不要吓坏儿子。”

蒲玉冷笑,“那如何好?奴婢微薄,难不成敢向王爷发火?”

金玄豫倒是不惊不怒,“王妃?哪里来的王妃?”他面目忽然沉痛而悲催,垂头道,“本王已是废人。还好老天怜见,赐了这唯一的子嗣与我。唉。”

蒲玉听不明白,微微张嘴。但金玄豫却伸手去抱了宸宸,笑眯眯说,“儿子,我们去飞好不好?”

宸宸竖起耳朵,只听见“飞”这一个字,对于“儿子”那两个字倒是忽略了,高兴地拍拍手,“不,我想骑马马!”

金玄豫干咳一声,“你还真是好斗又好动。”他抱起那软软的小人儿,起身来外面走去,“唔,我们去书房骑,那里地方大。”

蒲玉慌忙起身,“王爷,宸宸该睡觉了…”

金玄豫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今晚他在本王房中睡,玉儿若不放心,也来本王房中睡吧。”他叹口气,又悲伤地摇摇头,“唉——”

蒲玉被他这口气叹得心惊肉跳。这男人,到底在唱哪出戏?

一晚上,书房里都传出宸宸咯咯的笑声。蒲玉在外面徘徊了很久,不知该进去还在该守在门外。她心急如焚,想请百草帮忙,丫环却告诉她,百草姑娘天黑就熄灯睡觉了,想是有些疲累了。

终于逼得不已,她拍了拍门,隔门道,“王爷,奴婢来带孩子回房睡觉了。”

里面顿时传出宸宸中气十足的声音,“娘,娘,娘也来和宸宸玩骑马马!”

倒是金玄豫淡淡道,“进来吧。”

她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却吓了一大跳,惊见她那宝贝儿子正坐在金玄豫背上,骑得煞有其事,一张脸红光四射。

“王…王…”她张口结舌。

金玄豫掸掸袍子,从背上放下宸宸,站了起来。宸宸一溜小跑,扑过来抱着蒲玉的腿嚷,“娘,叔叔让我叫他爹爹!”

蒲玉摸摸儿子的头,想了想,道,“那宸宸叫了么?”

宸宸拼命摇头,“娘说不许乱叫爹爹。”

金玄豫冷笑,“你这女人,倒教得好。”

蒲玉不说话,抱起儿子,便微微一福,“时辰不早了,奴婢带孩子回房了,以免扰了王爷休息。”

说完,转身便要夺门而出。但金玄豫永远比她快,从后面伸手抱住了她们母子,把头埋进她颈脖里,低声道,“留下来好不好?让我抱抱儿子。”

宸宸觉得好玩,伸手去揪他爹的头发。

“回京后,我会很累很累,让我好好看看他,好不好,玉儿?”

这时,他的声音才终于没有半丝玩世不恭的嬉笑,低沉得仿佛一个失意男子的哀求,他叹气,“我今日真是担心,担心你说,他是别人的儿子。”

蒲玉挣了挣身体,不为所动。

金玄豫叹口气,这女人忒别扭了,旧账他们慢慢清算,先哄了回去再说,于是抱着不放,又说,“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宸宸我无论如何都得要,因为,本王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蒲玉冷笑,“王爷又要说什么笑话了?”

金玄豫忽然一把放开她,冷声道,“一个男人废了的确是笑话。你带孩子退下吧。”

说完,他冷然转身,不再言语。

蒲玉咬咬嘴唇,抱了儿子便出去了。

片刻后,金官倒从外面的黑暗蹦出来,大惊失色道,“王爷,这是不是玩得离谱了点?”

金玄豫转过身来,目色忧愁,但又充满欢喜,“越离谱越好。”他摇摇头,咬牙切齿道,“这死女人,揣着本王的儿子到处跑,凭添这许多麻烦,这以后的路,处处荆棘,只怕要折磨死本王!”

金官深有同感,默默不语。

金玄豫神色一振,“回京后,先不要惊动独孤将军。”

金官点点头。

京城。将军府。

独孤无涧一手撑着头,眼睛上蒙了一圈黑布条,靠在书案上,静静听初一读兵书,也不说话。

初一翻过一页书,独孤无涧却抬抬手,示意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