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就这样找到了?他揉揉眼,有些难以相信,忽然撒腿便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黑马的缰绳,站在马前,仰头望着百草,左看看右看看,直兴奋得双目发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美人姐…”

他嘎然住口,这才想起有众多兵士在场,于是轻轻咳了一声,收敛了孩子一般喜悦的笑容,四处看了看,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沉下来,将诸多疑问都按捺下去,叹口气,低声道,“姐姐平安便好。”说着,便拽了缰绳为百草牵马,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百草面色微变,道,“是你师父不好么?”

谢小桐抬头看她,轻声道,“箭有毒。”

百草心头一沉。她并不知道,在不远的一处茶楼上,一扇窗户微微推开,两个男子正站在窗后看着这一切。

忽然,其中一个男子叹气道,“这是为什么呢?十五。”

另一个男子默不作声,想了想,才轻声道,“我们回去复命罢。”

王宫。长秋殿焚着药香,满殿轻烟袅袅,内殿正中,一张巨大的玉石雕床被垂下的层层纱幔遮住了。百草走进去的时候,便正见着霜霜坐在床前,垂着头,轻轻搅动着手里的药碗。

听见脚步声,霜霜转过头来,见着是百草,双眸一亮,却又很快黯然下去,仿佛对百草的回来,并不感到惊奇。

百草却没多留心,只是急急走过去,“他怎样了?”

霜霜站起身来,轻声道,“好在只擦伤了一点皮,因此毒性不足以致命。”说着,她偏过头去,不看百草,“姐姐平安归来便好。”

百草心急,已大步走上前去,拨开纱幔,只见锦城躺在床上安然沉睡,只是一张脸白得发青,眉心间隐隐有乌气,应是余毒未清。

她赶紧坐下,细细为锦城把脉。霜霜立在一旁,什么也不说。

片刻后,百草面含惊色,转头看向霜霜,“这样强烈的毒?”

霜霜点点头,“嗯,再多一点点,王上便难逃一劫。”她看着百草,“姐姐要不要看一看那些中箭而亡的侍卫,一夜之间,尸首已烂了。”

百草看着霜霜,这才发现霜霜两眼红肿,似是长哭过,但眼神却清冽冰冷,直直望着她。她正想说话,霜霜却先开口了,“公子便交给姐姐了,霜霜在殿外候着。”

说完,她也不等百草说话,便转身向殿外走去。百草想张嘴说话,却在看见霜霜脸上倾泻而下的眼泪后,便静默了。

她转过头,复又看着沉睡中的锦城,正想站起身来,却不料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

她诧然,“锦城?”

锦城缓缓睁开眼,绿眸竟一片清明,“你回来了?”

百草怔怔看着他,“你醒着?”

锦城道,“有很多人不希望我醒过来。”他静静看着她,“你怎么回来的?”

百草一惊,下意识地要站起身来,却不料手腕被锦城死死扣住,动弹不得。她看着锦城,忽然觉得那双绿眸沉沉,宛如两潭不起波澜的碧水,深得看不清底。

“你怎么回来的?”他还是静静问。

百草看了他片刻,忽然身子一倾,轻轻伏在他胸前,“我为你把过脉了,霜霜用的药很有效,不过余毒未清,你要多休息。不论我如何回来的,我平平安安回来不好么?”

锦城僵着身子不动,也不说话。

百草心里一寸一寸寒。

终于,他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百草,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不过我希望的是,你心甘情愿回来,而不是因为,我重兵锁城,他出不去。”

百草瞬间全身冰冷。

大殿寂寂。霜霜立在殿外,面容冷冷,静静地哭。她想,锦城终于抵至极限,她最不想看到的伤害将无可避免,而这次,她再无力揽住。

她并没看到,大殿外兵士森立如林,谢小桐站在密密的兵士中,遥遥看着她,一言不发。

殿内,锦城轻声问,“百草,如果我不封城,你还会不会回来?”

百草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锦城道,“你不敢回答我。”他说完,轻轻推开百草,缓缓坐起来,平视着百草,面容从来未有的冰冷,眸色中的疼痛毫不遮掩。

“我昨晚看见你受制于人,我心里很怕,又很恨自己。我怕的是失去你,我恨的是总让你以身涉险。后来那等混乱下,我知道我出宫门是大忌,然后我为此付出了代价。霜霜说得对,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些中箭而亡的侍卫,已经面目全非。”他顿了顿,“可原来是这样。百草,你不可以这样,用我的爱来成全他。”

百草看着他,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呆呆不语,手脚冰凉。

锦城沉声道,“香珠。”

话音落,香珠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跪倒在床前。此时的她头上包了一圈白布,隐隐浸着鲜血,宫侍的衣裙也已褪下,换上一身黑色劲装。

锦城看着百草,忽然道,“他杀香珠,用的是失传已久的‘欢心掌’,真是巧,三年前在幽城,我也领教过一次。我想不出如今还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掌法,除了半面老人唯一的弟子。”他说完,长久地凝视着百草,“我昨夜恨不能拿命换你,却不知你根本不会受伤,你觉得好不好笑?”

他冷冷对香珠道,“送姑娘去休息。”

不想,百草竟然非常安静,任由香珠拉起她,带着她向殿外走去。

她走了两步,忽然听得身后锦城急速咳嗽,便又回过头来,看着锦城,“让霜霜在药里加一味炙沉香,三钱便好。一月之内,你不要喝凉水。”

锦城蓦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在床前纱幔上,在雪白的纱幔上开成一朵艳丽的花。本书由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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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 大婚]

接连两日,丰城人心惶惶,全城戒严,四个城门重兵把守,成队的禁军从长街上走过,每家每户地盘问搜查。

官府贴出告示,称有敌国流寇蹿入城内作乱,任何人家不得私藏生人,若一旦查出,斩立决。

百草被软禁于永华殿中。除了香珠,锦城不许任何人接近她,于是永华殿清冷至极,百草与外界至此完全隔绝。

直至第三日清晨,永华殿里终于来了一个人。

锦城。

他慢慢走进来时,百草正坐在一张白木雕花矮几前,默默喝粥。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见锦城,眸色微微一亮,又平静地垂下眸子。

锦城走到木几前,轻轻一掀红袍,坐下了。

百草道,“你用过早膳了么?”

锦城道,“没有。”

百草于是拿过一只精致的银碗,盛了红米粥,推到他面前去。

锦城并不吃,看着她平静的眉目,问道,“这两日,你也不问问我伤势如何?”

百草喝一口粥,低着头,用银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红米粥,“我说过,霜霜用的药很有效,加了炙沉香后药效将更甚,你长年受冰蛊之害,却也让身体比一般人更抗毒,只要按时服药,两三日便可恢复九成,气血无碍。你觉得呢?”

锦城竟然笑了,绿眸一闪一闪,“仙女,你的医术真好。”他顿了顿,道,“我的确觉得气血无碍,甚至内力充沛之极,恨不能和谁打上一架。”

百草手里的银汤匙顿了一顿。

锦城声音微哑,低低道,“别紧张。我的确很想领教一下九天阙玄魄派传人的身手,不过可惜,他实在比我想象中有办法。”

百草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不言不语。

锦城叹口气,“如此闭城,总是让人惶惶不可终日,臣民们难免会心生怨忿,动摇国基,实在是不妥。我想了想,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忙,若非那晚,我还真没想到有人暗潜皇宫禁卫中,伺机取我性命。如今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又除去了身边隐患,你也回到了我身边,我还作何揪住不放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百草,碧色双眸在晨晖中宛如水晶烁烁,他笑了,好像很久以前那个锦城,在大草原上唱一首蜜浓意深的情歌,然后切切地向她伸出一只手,等待她的回应。

他轻声道,“百草,我们该庆祝。嫁给我。”

“砰”的一声脆响,百草手里的银汤匙落入碗中。

她呆呆看着他。

锦城仍然笑,绿眸微眯,嘴唇明媚地弯起,眉目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妖冶。

他轻轻说,“明日,我册你为妃。”

说完,他探过头去,在百草的嘴唇上吻了一吻。然后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永华殿。

百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许多宫人开始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每人手里都捧着物件。大红喜服,璀璨珠宝,玉粉胭脂…

日落时,丰城里巡逻的禁军已撤去,除了城门口仍有守卫军镇守,其他已一如既往。官府贴出告示,称流寇已落网正法,大家不必再惊慌。几日来的恐慌和阴霾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城中很快恢复了昔日繁闹,生产作息买卖商贸各就各位。

随后,又一道皇旨从宫中传出,称王上晋封新妃,又适逢连国民俗日“祭鹰神”,王上将携新妃及一干重臣,出宫祭祀,丰城内同庆三日。

喜讯传出,举城欢腾。

夜晚降临的时候,霜霜走进了永华殿。

她走进去时,百草背对着她,正坐在窗边发呆,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铺满了她纤秀的背。

霜霜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百草也不回头,慢慢道,“你一定知道他想做什么。”

霜霜立在那里,不说话。

百草继续道,“可是我不知道。”她顿了顿,“我再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他将要做些什么,他总是笑,知道的藏着,不知道的也藏着,说的话分不清真假。”

霜霜道,“没有人完全说真话。”

百草站起身,转过来望着霜霜,长发被窗外夜风吹起来,竟然笑了笑,“对。我真是傻,这么些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定定看着霜霜,“但是霜霜,我现在求你,求你说一句真话。他到底相信过这件事没有?”说着,她抬手覆在自己小腹上。

霜霜长久地看着百草,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时是信了的。我那日便告诉过姐姐,当晚他一定会趁你熟睡时,派人为你诊脉,于是姐姐暗地里使银针乱了脉象,所以医倌定是诊不出喜脉,他一定也相信的,甚至相信你重新开始的决心。”

百草道,“你这些年真是了解他。”

霜霜目色平静而温柔,“是。因为这些年我陪着他出生入死。”她看着百草,“其实我真是希望你不再回来。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因为,你一回来,他会彻底伤心。姐姐你总想着别人好,不肯狠一点,却不知世上难有两全的事,老天又素来喜欢阴错阳差。”说完,她也笑了笑,“不过姐姐,这次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姐姐知道,霜霜原本微薄。”

永华殿里一片冷寂,霜霜微微欠身,“时辰不早了,霜霜是奉命来看看明日妆品备得如何了,这时也该退了,姐姐早些休息,明日才有精神细细斟酌。”

说完,她转身而去,步履轻碎,宛若无力。

天色未亮,百草便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唤醒了,睁开眼来,只见床前跪了密密的宫侍,齐声低呼,“锦妃娘娘,时辰已至,该梳妆了。”

一张张低垂的脸庞,眉梢眼角都充溢了些微喜气。

百草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锦妃?

在不声不响一室安静中,七八个宫侍围着她,为她细细描画,挽发插钗。

因为百草不说话,所以也没人敢大声说话,就在这静谧中,百草看到了铜镜里被宫侍巧手打扮的自己,唇色点朱,发髻乌黑,宝钗珠饰却并不繁复,只是一朵鲜红怒放的镏金玛瑙珠花斜斜插在发髻上,楚楚落一些细碎闪亮的红宝石在耳边摇摇晃晃,映衬着她漆黑的发、雪白的脸,美得饱满又鲜明。

又换上红底玄纹绣满瑞云喜凤的喜服,百草便有些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了。她向来披发素衣惯了,很少看到自己这般眉目黛黑唇色艳丽的模样。但一个伶俐的小宫侍却忍不住轻叹一声,“娘娘真是仙女一般。”

另一个宫侍轻轻啐道,“那是自然。奴婢就听陛下唤过娘娘仙女呢。”

百草微微侧头,那宫侍一触她目光,有些惊怕似的,赶紧跪下道,“锦妃娘娘恕罪。”

不料百草展颜一笑,轻启红唇,“香珠,赏,全部都赏。”

立在一旁不言不笑的香珠,似乎有些微惊,但马上应了,“是。奴婢遵命。”

顿时人人欢喜,叩谢声一片。

百草淡淡笑着,转回头去,看向铜镜。铜镜里正出现一个人影,身姿挺拔,华冠鲜衣,慢慢从殿外走进来,越来越清晰。

“奴婢叩见陛下。恭贺陛下大喜…”

锦城不声不响,目光也不偏不倚,只是一步一步走向百草,然后站定在百草身后。

宫侍们互相对望,默然不敢作声,躬着身子悄然退到外殿,静候圣命。

百草的目光也不偏不倚,看着镜中的锦城。

锦城缓缓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呵,“你这样装束,真是好看得要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他说着,从玉盘里取过那方嵌晶珠红色蚕丝面纱,轻轻覆过百草的脸颊,系在她耳后,“这里和中原不同,新娘都不会盖红盖头,只会覆上这种红纱,你可喜欢?”

百草伸出手来,覆住他为她系面纱的手,“锦城,你是真的想娶我么?一心一意的?”

锦城笑了,“只要你一心一意,我就会一心一意,其他的,我想都不会再想。”

铜镜里,一对璧人如玉。

天色刚亮,丰城里已是人山人海张灯结彩。

人人都喜不自胜,自从听闻王上将在吉时出宫,从城中开道,携新妃前往沧粟山下祭拜鹰神,人们都想争睹皇家风采,加上又逢风俗吉日,因此民众都纷纷涌上了街头,尽管主干道上站满了卫兵。

辰时三刻。

中宫门大开,漫天五彩鲜花,司仪队踏花而出,红甲卫兵前后开道,形成一条逶迤长龙,在翠空白云下有一种庄严又惊艳的美。

人海跪伏,欢呼群起。

百草坐在金色华盖撵车里,透过薄薄的淡金纱幔,看向外面,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晕眩。天蓝得滴水,白云雪一样,一抬头漫天都是五彩缤纷的花瓣雨,红甲卫兵的铠甲偏偏又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四面八方的欢呼声涌过来,像水浪一样荡漾得人晕头转向。

她茫然地到处看,到处都是模糊而陌生的面孔。她缩了缩身子,右手被锦城紧紧握在手心里,他一直微笑,轻侧身,“你在看什么?看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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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 突城]

青天艳阳,四处熙熙攘攘,鲜花在天空中纷纷扬扬,那双碧如春水的眼眸近在咫尺,含着不可捉摸的笑。百草忽然道,“我若是没回来你说会不会更好?”

锦城笑道,“不好。你也一定会回来。三年前,你担心我以身涉险,服毒都毫不犹豫,三年后,你若听说我身中毒箭,也一定会回来。不过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放出这个消息,你就回来了。”他说着,伸手轻轻捏住百草的下巴,仔细看她艳泽饱满的唇,“这种口脂名‘圣檀心’,我看甚适合你,来,我尝尝甜不甜。”说完,便垂头吻上了她的唇。

微风拂动金幔,纱幔翩飞中这番旖旎风光若隐若现,让人们无不伸颈观望,望过去无不是入眼一派缱绻。

只有百草听得锦城在耳边低语呢哝,“我本不欲树敌。其实谁又猜得透,一个统帅边关三军的中原将领,是以大局为重还是以私情为重。我今日只是想,天下人为证,证你我二人,结为夫妇。其他的,我不会多想,他上天还是入地,皆是他的本事。”

说完,他扭头坐正,微昂下颔,四平八稳,含笑看着他的土地他的臣民。

百草实在没办法说出话来,于是木然转头望向别处,这么些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化成一口气,堵在胸口,抽丝剥茧地痛。

彼时,城东一片树林里十分安静。连国地处西北,树木植被本不多,但皇城却是建在了水土相对丰茂的地方,因着城内有河川交汇,由此城东树木也算茂盛,皆是高大的红杨木,坚硬而耐风沙。

忽然,树林里窸窸窣窣地响起来,一条人影扒开树叶,从高高的树冠中跳出来,“哗”地扔下一条攀城索,荡了荡,便如荡秋千一样蹿了下来。

随即,更多的人影,从不同的树上荡下来。一个,两个,三个…但绝无杂声,荡下来的人纷纷屏息敛气,手脚麻利地收了攀城索,聚集到林中空地中来,对着中间一人抱拳低声道,“将军。”

独孤无涧转身过来,道,“青鹰,人可到齐了?”

青鹰道,“齐了。除去那晚死在宫门下的兄弟,还剩十三人,全到齐了。”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脖子,这三日来,他们大部分时间歇于红杨树顶,不敢乱动,早已是全身酸痛不已,“庞副将带的队伍已潜至城外接应,将军要的鹰也会按计划放飞。”

独孤无涧点点头,目色沉沉地望了众人一番,才道,“今日出城之难,说来因我坏了原定计划。待此番出去,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青鹰道,“追随堡主是自愿,入军亦是自愿,弟兄们又何曾退却过,更不曾后悔过。”

独孤无涧默了一默,敛目理了理思绪,“我想过,今日城中盛事,人群拥闹,我们趁乱至东城门下。若能混出去自然好,若有变,则突围。到时若从城中迅速调集兵援至东城门,因人多,会比往常慢上约莫半柱香,足够突围。”

他说着紧了紧右手的鹿皮护腕,“祭鹰神时刻一到,便是突围之时,大家注意保护眼睛。”说完,他沉默了一下,迈开步伐向林外走去。

一行人走出树林后便分散开来,三五一群向热闹的大街走去。

独孤无涧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逆向而去。那么多人,都往着城里挤,争先恐后,是去看什么?

两人的盛事,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去凑什么热闹?他觉得脚步有些僵硬,有人终究嫁作他人妇,有人终究渐行渐远。他反复地想那个人远远坐在金色华撵里,唇色红得火一般,不晓得美成什么样。

心底有凉意,一种极度不安在蔓延,好像在下一盘棋,乱了一子便兵败如山倒,脚下却不得不越走越快。

约莫一柱香后,仪仗队已逶迤行至城西,沧粟山白雪皑皑的山尖已遥遥可望,城中平民已稀少,兵卫却愈发森严,长空碧蓝,几只大鹰在空中盘旋,像几个小黑点。

百草走下撵车,只见莽莽长草被风吹出波澜壮阔,一波又一波,远远望去,连天连地尽苍翠。两列红甲卫兵站得笔直如枪,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半人高的犀角号,吹出呜呜的沉沉之声,那声音浑厚成片,回荡在大草原的上空,徒生几分肃穆。

祭鹰台已布好,四条巨大的柱子东南西北分立,中间连起一张约莫五丈长宽的黑色巨网,放了数只活鸡在大网上,那活鸡也并未被缚住,想在巨网之上走动却又力不从心,只是一阵鲜活乱跳乱扑。

天空中远远传来鹰鸣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鹰从山上飞来。

锦城负手而立。百草站在他身旁,默不作声。

一个穿着怪异头顶五色翎毛的老者,举着一片扁扁的白色长石走到锦城面前,单膝跪地,白石举过头顶,稳稳道,“王上,吉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