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师父也会这样对我吧!”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中陡生的狠毒,苦笑,“绝不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在身边,你是这样教的,原来,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没错,遇到煌,他的一席话确实让我心有疑惑,所以当我发现你的异常时,便格外留心。

你曾经那么坚决要我杀乐乐,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你算准了王后与她的关系,我定然无法顺利进行,反而因为这个指令会和她牢牢绑在一起,后来,你又要求我动手,只是试探我对乐乐的真心。

回皇城截人质那么紧急,你竟然还要带着她一起,我就已经怀疑。后来乐乐意外中毒,你不能让我再损耗真气,便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救她。师父这样绝不浪费气力在不相干人身上的性格,如果真的只是让她回城做挡箭牌,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动用自己宝贵的真气?况且,那个时候就连青瓷都看出来我关心乐乐,你却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你知道,乐乐那个时候还不能死,你要让我来动手,这样,才能将力量发挥到最大。

现在想来,或许,或许连我第一次遇到乐乐,都是你精心安排的吧?”

听着弟子慢慢地述说,黑衣的少女冷冷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啊,稍稍露出了一点破绽便被你识穿了,那么现在,你就要对师父拔剑了吗?”

他仍是笑着,看着面色冷峻的少女,声音是悲悯而无奈的:

“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师父,你可以祭奠自己的声音、操控别人的命运,而离湮女神,”他转头看向如雕塑般的王后,“你也可以令人妻离子散、血流成河,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啊,即使有着指令天地的力量,却仍是逃不开人的私心吗?”

他的笑里突然多了几分自嘲和释然:

“可是谁又逃到了呢?为名、为利、为在乎的人和事,只要有可能,每一个人都可以倾其所有!我也一样,为了偿还、为了承诺、为了两不相欠、为了重获新生!”

他忽然扬起头来,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阿离:

“所以,师父,我帮你,实现了我对你的承诺,偿还了你十多年的养育再造之恩,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历经了无数的绝境生死,那个曾经机关算尽、阴枭暴戾的男子,唇边突然就出现了那样的微笑,安宁的、纯净的、虔诚的,恍如圣湖之上,最明媚的阳光!

那样的笑容,竟刺得两个拥有无上神力的神都不敢直视,阿离心念一动,问:

“你没有杀乐乐,是不是?”

他的笑更深了,眉目间的冷硬线条全都柔和如水:

“是,我没有杀她,她是我的妻子,是唯一全心全意待我的人,我怎么会伤害她?”

时光在他眼中倒流回去,神殿之中,那承载着二十年仇恨和怒火的一剑向着乐乐疾刺而下!

她跪在他脚下,仰着头,唇角含着温柔释然的微笑,噙满泪花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没有害怕,没有挣扎,就如同成亲的那一晚,许下生死相随的诺言,她眼中含泪,久久注视着他!

那样的目光让持剑的人忽然之间心神大乱,刹那之间,无数的过往在他面前纷洒开来,犹豫了他二十年来坚持的杀戮!心神激荡间,他手腕一偏,剑锋擦着女子的头发斜削下去,将那大理石地板震得片片龟裂!

不杀吗…早已经深入骨髓的痛恨、一剑杀尽仇敌的夙愿、支撑他如牲畜一般活下去的决心…那些鲜血…那些非人的痛苦折磨…怎能平息?怎能忘记?他的眼睛瞬间充血如发狂的野兽——要杀!要杀!!要杀!!!

可是…杀…要杀吗…让他看透内心的女子、曾经的震撼与感动、不离不弃的生死相从…到最后,还是要让他亲手毁去?

所有的念头扑面而来,密密匝匝,纷纷扰扰,缠成一团乱麻!

杀?还是不杀?

他握剑颤抖,无数的念头在脑中挣扎撕扯!

冷静、冷静…他按着仿佛要爆炸开来的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样气愤急躁,越是不能轻取妄动,否则一不小心便会铸成难以弥补的大错…不能、不能再做错事了…

看着他的脸上狂戾与挣扎的表情交错出现,看着他那样的痛苦,乐乐心痛如绞,念着他的名字便要向他奔去!

“乐乐,别靠近他,他现在心神大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谁都不认识,一激动就会杀你,快走,趁这个时候快走!”先木合虽然同样心痛他的痛苦,却也担心女儿会遭到不测!

“阿爹,我答应过他的!”乐乐靠近他身旁,轻轻握着他的手,泪水滚落,却仍是微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都会陪着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让他再孤孤单单一个人!”

“乐乐…乐乐…”他喃喃念着,濒临狂乱的眼中突然显出孩子般的脆弱无助来,“怎么办,我冷静不下来,乐乐,我冷静不下来…”

刃…可怜的刃…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抱住了他紧绷发抖的身子,不管他要不要,不管这样的支撑守护是不是苍白无力,她只想竭尽所能、竭尽所能让他不要这么痛苦…

“乐乐,小心他…”先木合的话梗在嘴里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讶然地看着那被抱住的男子慢慢平静下来,脸上澎湃的情感一点一点沉寂下去,接着,剑铮然落地,他的手圈住了乐乐,头埋在她的发间,像个疲倦至极的孩子,柔顺地依偎在最亲近信赖的怀抱之中!

神殿中的烛火还在跳跃,空气中却没了那暴戾之气,一切都是宁静的、安然的、温柔的。

看着紧紧依偎的两人,他心中一动,这两个孩子之间,莫非并不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他们,其实都是在乎对方的?

刃抱着乐乐,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的挣扎狂躁慢慢变作了踏实安宁。只有这样完全冷静下来,他才能理清思绪,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尽管心中还是痛恶,他却能控制自己,也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贴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乐乐,我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清算掉所有的恩怨,就算…我们真是兄妹、就算不做夫妻、就算你不原谅我、就算只是远远看着你…我、我也要守着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怀中的她却没有回答,他扶着她的左肩,却摸到了一手滑腻,抬手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乐乐!”他惊呼一声,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昏过去了,左边身上全是血,他捞起她的头发,见她的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汩汩冒出血来,定然是刚才被他的剑气划伤,她一声不吭,而那血色被头发盖住了,一开始竟谁都没有察觉!

他立刻为她涂上止血药膏,撕下衣襟裹住伤口,轻抚着那苍白的脸,他不禁低声骂出来:

“乐乐你这笨蛋,受伤了也不说话,如果你出事了,我…我…”

“你喜欢乐乐吧?”先木合也蹲了下去,拉起了她的手,“你…和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就算没有情蛊我也能肯定,你是喜欢她的,既然如此,带她走吧,离开加梵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刃抬头,眼神突然肃杀,声音也是清冷:

“我要怎么做与你无关,我此刻不杀你并不是要饶你,只是有太多的疑惑还没弄清楚,我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杀人工具,但也不会任害我全族的凶手逍遥自在,我会弄清楚一切的,真相大白之日,便是你偿命之时。”

他将乐乐推到先木合怀中,起身,抬手,手指转出流光散落在大殿四周。

“我已经封下结界,你们哪里都不能去,在这里等我回来。”他没有说,封下结界是为了阻止他逃走,却也是保护他们不受外敌伤害,师父行事莫测,对她说已经杀了乐乐,她极有可能再出杀招来试探,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结界刚一布下,虽不研习术法,但武艺精湛、感觉灵敏的先木合便察觉到浓浓的邪气,他眼神一变,喝问:

“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邪气?你用的术法怎么会这样邪恶?这二十年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看着他正气凛然的眼神,施展邪术的人冷冷笑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问得这样大义凛然?这样的邪恶,人心的阴暗,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不是有这样自私阴暗的内心,你怎么可能忍心让所有族人因为你的错误全部丧命?”

看到对方哑然,他的眼神更加冷漠厌恶,带着这样的冷笑,他拾起长剑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你还要找王后吗?千万不要,她…”起身追出的先木合突然噤声,二十年前自己铿锵有力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响起:

“今日之事,就算臣死,也绝不吐露半字!”

就为了这一句承诺,他成了族中的罪人!曾经听到灭族的噩耗,那剜心的疼痛他也可以再七日七夜的宿醉中担了下来,为了承诺在一步步走下去,可是今日,亲眼见得死里逃生的儿子还要去与那不可思议的力量纠缠,那个任它腐烂在心底的秘密几乎立时便要脱口而出!然而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停在了牙关前!

眼见着刃的背影消失在殿外,他双膝一软,跪倒在结界封印旁,心如刀绞、老泪纵横,他翕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王后,臣曾经在你们面前立过重誓,要以毕生之力守护小公主健康快乐,也永生不会泄露她的身世之谜,臣守住了忠心与承诺,然而,因为这个承诺,那些挚爱血亲的人却通通被不得已地抛弃!他们的生命鲜血成就了我的忠心,而我,恐怕轮回百遍、身死千回,也难以偿还这样的亏欠吧!

阿离看着面前的刃,磊落的他,柔情的他,他的每一个神态都是那样的陌生。曾经,她以为只有他体内的邪恶才能助她,一路算计到最后,却原来还是本性的善良,促使他即使知道自己被利用的真相后,仍然愿意信守承诺、倾力相助!

她与邪神做的交换,用鲜血与杀戮修习的邪术,其结果,还是要折服在人心的本真之下!

刃微笑看着她,忽然间后退一步,踏足如弓,凌空握剑,那消弭的杀气一瞬间爆发出来,遮星蔽月!

猎猎劲风中,衣袂翻飞的离湮女神面无表情,只是双手微抬,手腕转动中,腾在虚空中的神水光华绽放!

夺目的光彩中,刃目色淡定如水,在那样的对峙中,他突然开口:

“师父,是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你什么都可以牺牲?”

阿离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发挥不出体内“恶”的力量,即使拼死一搏也难成大事,那么只有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了!

她霍然间展眉一笑,苍老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轻松愉悦:

“那是当然!”

说罢她身子一晃,已然跃上剑尖,黑色的衣裙在夜色中翻飞,仿佛便要融化而去!

“刃,我的力量给你,你定要助我达成心愿!”

话语散落,陡见红光一晃,剑上之人已经消失不见,而那剑身却似红得滴血的离花一般绚烂,那样触目惊心的红色一直燃烧到持剑者的双瞳中去!

仿佛是感应到了汹涌的灵力,神水剧烈翻腾,执着神水的女神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喃喃唤了一声“阿离!”

——突然间

呼啸而来的风被陡然劈开,狂啸声中,剑气轰然炸裂,仿佛是压着云层不断滚过的炸雷,撕裂的、狂戾的、不顾一切的!那样的霸气,震得她耳膜嘶鸣,也压得神水黯然无光!

混沌之中,离湮收摄心神,双手合十,嘴中喃喃念出神咒,摇曳水波中光芒陡长,便如旭日破云而出,将那压顶的戾气四分五裂!

莹白的光芒在空中流转,片刻便荡涤了阴云,她唇角刚刚挽出微笑,突然之间,霍霍红光嚣叫着破空而来,她一拂衣袖拨开剑光,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陡然从后面出现的刃凌空一掌,震得那神水脱离玉瓶,冲天而起!

这一切显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水一腾空,他蓦然间狂啸一声,揽手卷起猎猎风云,身如妖魅,掠入流光之中!

“刃,近水者死!”

那样的威胁起不到丝毫作用,黑影掠入水光之中,宛如蛟龙腾空,在霹雳电光中奔涌翻腾,他以身做刀,将那流动的神光割裂成无数的碎片!

脱离了玉瓶保护,汹涌的灵力拼着玉石俱焚陡然将神光撕裂,惊恐中,离湮踉跄后退,力量一点一点被抽离瓦解,直到她一跌倒地,整个身子才软绵绵委顿下去,再也没了支撑的力气!

漫天的碎光纷飞如雪,光影变幻中,有黑影轰然落地,震起一片烟尘,随着烟尘碎光弥漫的,还有浓浓的焦气。

飞扬的烟尘中,跌落在地上的人全身上下衣服头发全部完好无损,而那衣服下的皮肉,却似在烈火中烧灼过,全都焦烂糊臭。

看到那样可怖的景象,倒地的离湮怔了一怔,想起力量交锋的那几个回合,苍白的唇边泛起了淡淡的苦笑。

刃,原来你利用阿离的力量使出的第一剑不过是转移我注意的幌子,这样你才可以靠近我身旁,让神水脱离玉瓶保护,这样才有机会胜了我。这一路我们相互算计,我占尽了先机,却没想到还是你,算对了这最后一步棋。

“可是,算对了又怎么样呢?”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你就真的那么心甘情愿吗?”

“我不会让他死的,”碎光之中,出现了阿离的影子,那样的激战,灵力的消耗让她泯灭了实体,那弱不禁风的影子立在刃身侧,脸上是坚定的容光,“他实现了对我的承诺,我也会竭尽全力助他一臂,让他可以过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守护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人。”她说着,转头看向离湮,柔柔地微笑,“记得…记得回家,我在圣湖等你!”说罢,如以往无数次一样,她捏起指诀,手中腾起幻光,淡淡光华从刃身上慢慢推过,光之及处,腐朽化为神奇,血肉模糊的肌肤迅速结痂脱落,崭新如初的肌肤一寸寸长出。

那样的术法耗费了施术者极大的心力,她的影子越来越稀薄,却仍是不管不顾,紧皱眉头,拼着仅剩的灵力,从腿、过胸、至颈、到脸,将幻光一寸一寸推进。

——突然

女子的娇喝裹着剑光疾刺而来,一剑击中虚空中的人影,将那即将溃散的影子搅得四分五裂。

幻光陡然寂灭,只有风呜咽而过,卷起一地烟尘。

躺在地上的人,结实如玉的身子,而那一张脸,却仅是刚刚被幻光撩过,刚刚止血结痂,新的肌肤还来不及长出便被打断,虽不至于血肉模糊,却是层层的烧伤痕印,早已面目全非,丑如厉鬼,令人不敢直视。

手握长剑的青瓷看着地上的人,一剑劈下的快感过后,突然之间心神大恸,泪珠一串一串滚了下来,模糊之中,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第一次在野狼谷遇到他,那惊鸿一瞥的震撼!

那是第一次,心血来潮的她带着朱儿,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宫去大漠游玩,误打误撞进了野狼谷,狼嚎让她的座骑受惊,飞蹄嘶鸣,眼见就要将她摔下,忽然间黄沙飞扬,旋风陡起,她眼前一花,向外摔落的身子已经稳稳落在了陌生男子的怀里。

她还记得那一天刺眼的阳光,她倒在他的怀中,逆着那样的阳光看过去,薄薄微抿的嘴唇,挺直如刀塑的鼻梁,他侧面的轮廓完美得无懈可击,那样的容貌,那样仿佛天神一般夺目耀眼的容貌让向来自恃容色的女子也看得怔怔入神,直到她被扶着站到地上,男子那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透出了疑惑不解的光芒,她才“呀”一声惊呼,双手捂住通红的俏脸,久久不敢抬头。那颗少女的心,再也不能从那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就是那样的震撼,让她如被魔魇,陶醉痴狂再难自拔!

也是那样的震撼,让贵为公主的她即使知道他的肩上刻着那个永远也除不去的“奴”字,他们的相爱不会被接受和祝福,她依然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她可以面对种种阻挠和困境,却是绝不能忍受他的背叛和欺骗!既然守不住那样的震撼,那么,就让她亲手毁去吧!

她拭去脸上泪水,蹲下,禁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丑陋如怪物的脸,却突然精光一闪,他的眼睛陡然睁开,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将她的手腕牢牢扣在了半空中。

那样的动作扯得面上的肌肉阵阵抽痛,他另一只手摸上去,触到满脸凹凸不平的伤疤,突然之间就呆住了!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青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的这张脸已经全毁了,我把它毁了!这就是你的下场,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他甩开她的手,起身,盘膝而坐,眼神一点一点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到最后,只余冷漠的淡定,他开口,声音却是平缓无波的:

“青瓷,你迷恋的,不过也只是我这身皮囊而已,我的确负你,那么今日你毁了它,便算是偿还,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你怎知我喜欢的,仅仅是你这张脸?”那样绝情的话,刺得女子几乎要站立不稳,她以剑撑地,眼中无尽的苦涩化作滚滚而下的泪。

“我那样深刻的爱恋,为你可以抛弃一切的决心,在你眼中就那样肤浅吗?我希冀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是和所爱的人共守白头的平凡日子,只是那样而已,可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沉默不语,伤心至极的女子一声冷笑,咬牙继续说道: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你只是要借我对付母亲,你这样冷血寡情的人是不懂爱的,可是为什么,你独独对那个丫头不一样?为了那样一个身份地位容貌都比不上我的女人,你就这样把我踩在脚底下羞辱?刃,我不能原谅你的欺骗,更加不能原谅——你为了那样一个女人背叛我!”

看着她的歇斯底里、泪如雨下,与平日温柔娴静的公主截然不同,那样痛到极致的眼神竟让他想到了乐乐,他心里重重一震!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相恋便是阴谋算计,他的野心让他心中所想全是怎样紧紧握住这枚棋子,怎样利用她来达到目的;他的冷漠也让他从来看不清她真正的心,她只是一个锦衣玉食,天真无知,只会被容貌表象迷惑的肤浅女子,而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段只基于容貌上吸引的爱情,她竟然可以这样真心付出毫无保留!

这一刻,看着她那样的眼神,第一次,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真正的怜惜,他叹一口气,再开口,言语间已经温柔许多:

“瓷儿,你我虽然相识在前,可是命运作弄,却总是没有交心的机会,而乐乐,她的确什么都比不上你,可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让我慢慢明白了她的心,本来一开始也是欺骗利用,但是渐渐的,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我想,爱一个人,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和容貌,而是一颗真心,还有命中注定的机缘,我们之间,始终…少了那一分机缘。”

“你不会再回心转意了吗?即使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依然愿意与你相守,你不喜欢待在王宫,我就陪你去海角天涯!”她拉着他的手,一点都没有了公主的骄傲矜持,那样低声下气祈求着他,“刃,就算我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和乐乐已经成亲,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那样坚决到没有丝毫转圜的口吻,如一片利刃,缓缓从她心里切过去,把那最后一丝希冀也切得粉碎,她瞪大了空茫的眼睛,痴痴望了他许久,终于覆上了眼皮,滚落了强自忍住的泪水!

当那眼睛再一次睁开,却如同有破败阴郁的冷风灌了进去,浊气四散、晦暗如夜!

那样邪气的眼神,他熟悉至极,那是心里满是厌恶与杀机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放了他的手,退后一步,一拂衣袖,婉转一笑,声音却恶毒如诅咒:

“你以为她不是只喜欢你这身皮囊吗?你以为没了你这张脸,她还愿意看到怪物一样的你吗?那你就去试试吧!”

他微微一哂,叹道:

“无所谓了,她不原谅我,不愿意见到我,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会承担我做下的错事的后果,这条命还活着,只是为了弥补亏欠而已。”

但青瓷那样的眼神却让他隐隐有了不详之感,想到乐乐和先木合还在神殿之中,不知道他封下的结界能否抵挡得了师父召来的狼群,有此一念,他再无心停留,拾起地上长剑,最后看了青瓷一眼,转身离去。

看到那样决绝而去的背影,她的唇角飞扬,露出了绝丽的笑颜,声音怪异而冰冷,吐出最后一句话:

“就算她不嫌弃,你以为你们就可以逍遥快活了吗?做梦!”

她转身走到离湮身边,俯视着她,微笑起来:

“母后,原来你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想要爱情,就有爱情;你想要亲情,就有亲情;你想要怎样将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人就像玩偶一样被你耍弄…你要什么都可以,作为你的女儿,为什么我不可以?”

“瓷儿,你在想什么,不一样的,我们是不一样的…”离湮喘着气分辨,却被她打断。

“你为了体会,我为了报复,目的是不一样,可是过程,都是相同的吧!”她的笑容也渐渐邪戾起来,“反正你都败了,反正你就要回你的圣湖了,你剩余的力量用不着了吧!”

“母后,你看到了,他们都欺负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会帮女儿惩治欺负我的人,对不对?”

看到她那一双邪气的眼睛,离湮心惊莫名,不禁吃力支撑起身子,抓住她的手:

“瓷儿,你——”

青瓷一转手腕,反将她的手牢牢抓住,她单膝跪地,目光紧逼着她,一字一顿,冷硬坚决:

“母后,你会帮我的,一定会的!”

真爱 文 / zxiao200257

神力的交锋之下,加梵的整个后宫损毁殆尽!结界破除之后,众人陡然见到那砖瓦不留一片的废墟,惊恐有如炸锅!四处尖叫奔逃的宫女仆人,无数打翻在地的珍瓷器皿,神色慌张的军队竭尽全力也镇压不了那样的混乱!更奇怪的是,乱成了这样的局面,加梵王却迟迟没有露面,护宫的将领匆忙从宫外调进更多的人手来,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废墟中走出,径直出了宫去。

刃在马背上回望夜色中的皇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些被击碎的烟尘还在半空中飞扬,墨蓝的天幕之下,清冷的夜风之中,那些宫殿楼阁看起来是那般的不真实!那个混沌的、残酷的、冰冷的地方,就让它成为一切的终结吧,而自己,终于活着走了出来,终于没有任何亏欠地走了出来,从今以后,他不会再为别人而活,他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了!

那个念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兴奋躁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见到乐乐,乐乐、乐乐…他喃喃念着,快马加鞭,风一般向神殿奔去!

等他赶到神殿,已经又是日出了。清晨的阳光下,神殿周围到处都是狼尸,只看得他触目惊心!他飞一般窜到门前,却猛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