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到小院里的人。无论是小冰君还是天陌都很满意这里的气候,雨水少,出太阳的时候多,空气相当干燥,天陌的腿疼发作的次数也相应地减少了许多。如果不是仍然没找到秋晨无恋的相关消息,小冰君真愿在这里长居。

就在她对找到恋儿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阿尔达。

那一天天气极好,太阳挂在头顶,晒得人有些发晕。她出门去买茶和羊奶,结果又被守在外面的阿穆缠上。她现在是一看到阿穆那绣着花的腰带就头痛。在此住了几个月,多少也能听懂他们的话,自然便知道了腰带的意义。阿穆虽然缠人,但为人倒不坏,坦坦荡荡的让人无法产生恶感,因此这事她没向天陌提过,但也从没敢假以辞色,一般都是自己走自己的,不予理会,想到久了他自然便会放弃。

然而这天的阿穆大约是快失去耐性,竟然动手扯落了她包住头面的披肩,让她又羞又怒,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匆匆将脸重新覆上便想折身回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夏夫人。”那是一个很清柔的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映进了眼帘。

披着当地人织的宽大的披肩,却丝毫掩盖不了身上所散发的浓浓书卷气,眼前的女子清丽而温婉,然而她的背上却背着一个与其气质完全不符的巨大铁弓。

“九姑娘。”重逢故人,小冰君不由弯了眉眼,将之前的不快瞬间忘得干干净净。

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眼睁睁看着三人往城西北巷走去,阿穆没敢跟随。

燕九在女儿楼中排行第九,小冰君以前在黑宇殿中的时候见过几次,知道她表面上虽然看着文秀温柔,实际上也是一个狠角色。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但偏偏还带着一些孩子气。没想到不过年许不见,她身上的稚气一下子都敛了去,代以如水般的沉静。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嫁了人,还有了孩子。

她嫁的人叫阴九幽。对于这个人小冰君并不陌生,在来阿尔达的路上就曾听说过他已死的传言,也知道他曾经与那两棵葱……不,是丰邑兄弟以及其他几股势力联手对付黑宇殿。所以燕九会与他成为夫妻,实在是让人意外。

与她想像中的妖人不同,阴九幽是一个素衣短发的清俊男子,就算在面对天陌的时候,他从容依然,在气度上丝毫不逊色。偶尔,从他淡泊的眼中,小冰君会误以为他不是红尘之人。然而当他拉着燕九的手对天陌说再也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那眼睛中分明闪动着不容让人错认的深情。

她想,像这样的男人若非发自真心,又怎会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女人许下诺言。而一旦许下,以后想必便是将性命不要,也一定会去做到。

她忍不住微笑,为两人间看上去淡薄却坚不容摧的情感,也为那个在父亲怀中甜甜睡着的可爱小娃儿。

如果她也能为主子生一个孩子,不知该有多好。那是第一次,小冰君开始幻想这个可能。幻想两人的孩子是男是女,幻想孩子长得该有多好看……

这样的念头便只是想想,便足以让她觉得幸福,甚至于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然后幸福得笑醒。

醒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狂风咆哮着卷着雨粒打在屋顶和门窗上,声势惊人。阿尔达很少下这样的大雨,然而一下起来,却要比南边更加可怕,仿佛整个屋子都要被冲垮一样。

梦醒的幸福感被风雨声冲淡,小冰君觉得有些害怕,又想到天陌白日腿疼发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于是披了衣无声地拉开自己的房门,赤脚穿过中间的屋子,来到天陌的房外。

“主子?”她轻轻唤了一声,同时伸手推门。

天陌没有应,又或者应了,她没听到,但是门却应手而开。

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赤裸的脚心磨蹭着粗糙的地毯,小冰君犹豫着是否该就此回房。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一声响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吓得她跳了起来,咻地一下窜进了天陌房间,爬上他的床。

第二十二章(5)

天陌虽然在她进屋的时候已经醒转,却没料到她会突然跳上床来,避让不及,被压了个正着。

“主子,下大雨了,你腿疼不,我给你焐焐腿……”黑暗中响起小冰君有些颤抖的声音,未等他开口,她已经钻进了毯子下,哆哆嗦嗦地去抱他的腿。

这样的大雨真吓人哪!她以前从来没遇到过。冰城很少下雨,就算下也是淅淅沥沥的,适合人在花间撑伞漫步。黑宇殿的气候更是异常,四姬所住的宫苑除了御梅格有雪,其他三苑大多数时候都是晴的,只是过一段时间会向征性地下些雨,让花草看上去更生机勃勃一些,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狂暴的天气。

“我腿不疼。”天陌被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的小手弄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在毯子下面摸到她的头发,将她提了出来。

“我不走……我不走……”小冰君害怕他赶自己出去,慌得四脚直往他身上扒,像水蛭一样紧紧地吸附着,生怕一松手就得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屋。

柔软的身体蹭着自己,暖香的体热透过薄薄的里衣传递过来,天陌微僵,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异样的敏感。

小冰君感觉到他的僵硬,以为他在生气,虽然有些害怕,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只能小声乞求。

“主子,就一会儿,就一会儿……等雨停了,我就回去。”后面一句她说得不甘不愿,于是更加收紧了扒着他的双手双脚。

天陌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放开我了。”

知道他应允了,小冰君松了口气,想松开手脚,但不知道是不是开始使力过度,此时手脚竟然不听使唤,仍然结结实实地缠在他身上。

“那个……我、我放不下来……来了。”她有些尴尬。

天陌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眸在夜色中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直盯得她心虚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扯谎,也许不是她放不下来,只是因为她太渴望靠近他。

无声地叹息一声,天陌决定帮她一把,伸手摸上她缠在自己腰上因过于用力而有些僵化的腿,然后轻柔地拉离自己。

就在快要脱离他的身体的时候,小冰君突然恐慌起来,挣扎着想要重新抱紧他。

天陌微怔,不由停下动作,只是这片刻的时间,又被身上的女人缠了个紧实,身体间的磨擦让他呼吸微窒。

“夏儿?”他有些不解。

小冰君觉得额上有细汗侵出,心里却从来没有过的清楚,她还是不安,无论他对她怎么温柔,她还是不安。她想做他的妻子,就像燕九和阴九幽那样,做他名符其实的女人,拥有他的孩子。

“主子……”她开口,想说你要我吧你要我吧,然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渴切地吻上了他的唇,不顾一切地汲取他的气息。

这个吻和以往的是不一样的。突然间紧绷的身体告诉天陌,他顿了一下,然后翻身将那具柔软娇小的身体压在了下面,化被动为主动。

唇舌间带着粘腻浓稠的欲望,他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自然的本能,轻声而循循地诱导着他。手探进了那薄薄的里衣里面,抚摸过那光滑如缎的肌肤,握上那一方柔软;唇带着濡湿滑落,听到她忍耐的轻吟和喘息,他下腹不由一热,不自禁渴望地嵌进她双腿间的凹陷,有些焦躁地磨蹭着。

“主子……”右侧**被包进一温暖湿热的所在,小冰君抱紧了身上的人,不由自主喊出声。

咔嚓一声,一道电光闪过,房内被照亮,又很快恢复黑暗。

虽然只是一瞬,却足够天陌恢复神志。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将脸埋在小冰君怀中慢慢地平息身体的骚动,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闪电映照出的一幕。

布满红晕的美丽脸蛋,迷蒙充满情欲的眼睛,一粒半露的玫瑰色**上沾着自己晶亮的唾液,另一只还被他挟在手指间揉搓,以及两人紧密相贴仿佛已经结合在一起的下身……

他感觉到自己额上有汗滑落,浓烈的异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是他的,还有她的。

这是第一次天陌发觉这样的画面竟然能对他造成影响,这也是他第一次离情欲如此近,一时间倒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主子?”好一会儿小冰君才意识到他停了下来,不由又唤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安。

天陌深吸口气,抬起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然后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侧躺在一边。

“现在还不行。”他为她拉好衣服,顺手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声音中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迟疑和迷茫。

“为什么?”发现他并没有因此远离自己,小冰君放下心上的大石,问。

摸了摸她的头,天陌并没有正面回答,“等找到你姐姐后。”等到那个时候,就让她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如果她还能如现在这样,他就不会再等了。如果她无法接受……那至少也有人足以依靠。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并不愿去想后面一种可能性。

“找到恋儿后,你要丢下我吗?”小冰君敏感地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不由抓紧了他的手。就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能隐约感知到一点他的心思了。

天陌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渐渐恢复淡漠。“我从来没有丢下你。”他一直在那里,去与留的决定权始终在她的手中,让人无奈的是她却一直在要他的保证。

小冰君呆了呆,脑子里想起在小渔村他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想起他因为自己离魂而大发雷霆,想起再次见到他那一天他的主动亲吻,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分不清孰真孰假了。

“那如果……如果……”她抛开那些过往,想问如果找不到恋儿是不是他就一直不会碰她,但这个结果却怎么也不愿去想,即便是假设也不行。

“没有如果。”天陌淡淡道,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冰君心神微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身体缩进了他的怀中。

雨仍在下。

第二十三章(1)

一夜的狂风暴雨在天亮的时候终于止歇,太阳冒出头来,照着洗过的阿尔达,空气中飘浮着青草与雨水的味道。

昨日因为阿穆的纠缠以及燕九夫妇的出现,小冰君没买成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起了一个大早去赶早市。她想燕九他们千里迢迢地找来,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应该还会上门,那个时候家里总要有东西可招待才好。

花了个把时辰买好东西,她大包小罐地抱着往回赶,然而刚进巷子便被人捂住嘴拖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小冰君还没来得及挣扎,那人已经放开了她。回头,却是邻居的格玛大婶。她不由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格玛大婶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就在这时,杂乱的步子声从她和天陌所住的院子那边传过来,然后在让人心惊胆战的吆喝呼啸中,数匹马从泥墙外奔驰而过。透过微开的窗缝中,她看到天陌坐在其中一匹之上,双手反缚。

主子……手上的东西掉落,碎裂的声音震得人一阵一阵地发懵。

“那是湛鱼人,你现在追上去,除了搭上自己还有什么用?”过了许久小冰君才渐渐听清在耳边不断重复地低劝,然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格玛大婶的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则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臂。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心中只有一念头:救他。

告别了好心的格玛大婶,小冰君匆匆往外而去,准备先探听一下情况,没想到竟然与来探访他们的阴九幽夫妇撞上,登时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湛鱼人找到了这里,主子他、主子他……”她抓住燕九,说。湛鱼人是封九连城的人,她知道,她知道。封九连城占了黑宇殿还不肯罢休,竟然还要赶尽杀绝。那一刻,她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升起了恨意。

燕九他们将她带回了落脚的旅舍,询问了一些事。

小冰君虽然心急如焚,却仍然一一仔细地答了,直到旅舍老板从喧闹的街上走进来。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天天出外寻找恋儿的消息,加上绝丽的容貌,整个阿尔达几乎没人不认识她。与消息灵通的旅舍老板自然更加熟悉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男人得罪了湛鱼人,现在正被当成恶魔吊在了子母崖上……”一见到她,老板就大声嚷嚷起来,“湛鱼人可不像大洧人那样有耐性,他们想要什么,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你还是赶紧地逃吧。”显然他心中已经认定,那些湛鱼人也想要得到小冰君,天陌只是受她牵累而已。

听到素来被她如神明一样小心翼翼侍奉的天陌竟然被人吊在悬崖上,小冰君几乎要疯掉,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脚步不稳地就要往外奔去。

燕九拉住她,把她推给了阴九幽,自己则背着大铁弓匆匆去了。

“你去只会增添麻烦。”阴九幽一手抱着阴澈,一手负后,冷静地看着想要紧随燕九而去的小冰君,淡淡道,并不出手阻拦。

毫不婉转的话如同一根尖刺,扎得小冰君一下恢复了冷静。她知道他没说错,自己不懂武功,去不仅帮不了忙,只怕还会连累他们。想到此,心中再次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阴九幽说完话,并没等待什么回应,转身招来车夫吩咐了一些事,然后将阴澈塞到仍呆呆站在门口的小冰君怀里,便离开了。临行前丢下一句话,让她再次打起精神。

“你有你该做之事。”

她该做之事?压下心中的焦急与惶乱,小冰君看着怀中小阴澈纯真的睡颜,果真开始仔细思索起自己该做什么。

车夫套好车,在门边相请。

她抱着阴澈上了车,在车内看到他们的行囊,突然省悟过来。她应该做的就是为逃离此地做好充足的准备,并保护好自己和怀中的孩子,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要拖累。

于是先让车夫跟着自己回了一趟所住的地方,里面一片凌乱,显然被翻操过。小冰君不由又想起天陌,心中一阵难过。没敢多想,匆匆搬了倾翻在地的轮椅,收拾了自己和天陌的衣物,又折了两床毯子,拿了简单的炊食用具,当真是巨细无遗。

车夫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她交给自己的东西除了行礼外都放进了车厢底。马车是阴极皇朝出来的,大而舒适,四匹上等骏马拉车,装这点东西并不影响速度。

离开的时候,小冰君看到格玛大婶站在院子里冲她挥手,不由跑过去抱住她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亲了亲。

“好姑娘,天神会保佑你们的。”格玛大婶一边抹着红了的眼角,一边将她推上车,粗糙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然后依次点过她和阴澈还有车夫的额头,奉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

一直到出了巷子,车夫的脸还有些微红,显然很不习惯这奇怪的风俗,心中却又有些异样的感动。他能跟随阴九幽一家三口来此,自然不是普通的马车夫,经历的人事不知凡几,却是首次碰触到如此单纯的人心,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按着阴九幽的吩咐,他们又去集上购买了疗伤需要用到的药材等物,以及足够的食物和水,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向约定的地点驶去。

在子母崖五里处的一片茂盛的长草丛中停下,接下来便是折磨人的等待。若不是要分神照顾已经醒过来的小阴澈,小冰君只怕还没等到人已经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磨得疯狂了。

车夫话不多,只说了一句一切有主上,便自顾去检查马车,看马是否套牢实,车轮有没有松脱的地方,以防万一。

小冰君坐立不安,又不敢走远,只能不时低头将脸贴在阴澈柔嫩的小脸上,看着他黝黑清澈毫不认生的双眸,以此获得暂时的安宁。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流动,就在她以为要永远这样等下去的时候,长草拂动,阴九幽背着天陌出现在了眼前。如此的突然,让她瞬间忘记了反应。

阴九幽一声不发地将天陌放下,然后又快速地离开了。

长草再次恢复原样,车夫叼着草茎懒洋洋地靠坐在车辕上,只看了天陌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阿尔达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冰君回过神,赶紧直起身将天陌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想知道他是否受伤。

“我无事。”天陌知她的意思,于是出声道。

小冰君璨然一笑,没有说话,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伸手摸了摸,就要去扯他的衣服。

“是九儿的。”天陌握住她的手阻止了,低声解释。

小冰君却听不进去,仍然固执地抽出手,伸手探进他的衣内摸了一遍,确定光滑无伤,一直压在心口的恐惧才稍稍散去,代以难言的酸涩。然而,当她撩起他的衣袖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手腕时,刚舒出的一口气突然堵住,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手伤了。”她笑了笑,道,然后起身走到马车旁。将阴澈交给车夫,自己拿了水袋和外伤的药。

低头闷闷地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她没有再说话,脸上笑意盈盈,唇间却隐然有血迹溢出。

天陌不经意看到,心口一震,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按上那柔嫩的唇瓣。

“松口!”他低喝。

小冰君垂着眼,摇头,反而咬得更紧。

天陌本想强行捏开她的上下齿,却又不想伤到她,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是绳子勒出来的,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又道:“不想笑就别笑,不要伤自己。”

小冰君埋在他怀里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好一会儿才咳地一声吐出气来,接着又连咳了两声,才轻轻道:“我疼。”

天陌以为她是指被咬破的唇舌,于是伸手想要抬起她的头帮她减轻一下疼痛,谁知她反将他抱得更紧,死活不肯离开他的胸口。

“我知道你那时为什么要丢下我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做。”这话原本在上次重逢的时候就该说,然而却一直觉得时间还长,便耽搁了,直到他再次遇险,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天陌闻言,不由放下手,沉默不语。

“我也不希望你受伤生病。我会疼……”沙沙的风吹草叶声中,小冰君继续道。

天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按上怀中女子的背,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低沉而缓慢地许下承诺。

“不会了,以后。”

第二十三章(2)

燕九受了很重的伤。阴九幽抱着她出现的时候,小冰君已经给天陌包扎好了伤口,一行人不再耽搁,立即上了马车往南而驰。

不敢在颠簸的马车内给燕九处理箭伤,只能截断箭杆,草草止血包扎过。小冰君又是担忧又是愧疚,阴九幽却没表现出丝毫怨怪牵怒之意,只是一路紧紧抱着燕九,一言不发,连小阴澈的哭声也不理会。

小冰君不敢也不忍打扰他,只能自己手忙脚乱地呵哄。

“夫人,小主子是饿了。”车夫木然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小冰君啊地一声,不自觉看了眼天陌,有些无措,“那……那我给他吃什么?”这么点大的小娃儿连牙都没长,他们开始准备的那些食物怕是吃不了,而燕九现在又人世不省,哪里能喂奶。

“前面有牧民的帐篷,容小的去讨点羊奶来。”车夫顿了下,回。

说话间,飞速行驶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夏儿,你去。”天陌道,说着,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哭闹不休的小阴澈。“用角子跟他们换。”角子是巴术除了金银外通用的货币,由一种只产于雷蒙的黑色金属打造而成。

小冰君嗯了一声,掀帘喊住车夫,自己拿了个空罐子跳下车。车夫不懂当地的语言,自然没她方便。

撩起窗帘,天陌一边看着她抱着陶罐往不远处牧民帐篷飞跑的身影,一边咬破自己的食指放进哭得可怜的小阴澈嘴里,不片刻便哄住了那小东西。

因此等小冰君抱着满满一罐白色的羊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阴澈粉嫩的小嘴含着天陌手指一脸飨足的表情。

马车又开始奔跑起来,夹着马鞭在空中呼啸的声音。

勉强压下心中因那一幕而升起的悸动,小冰君找来碗,将刚挤的羊奶倒了些进去。

“新鲜的,还有些温热呢。”她唇边漾起浅笑,抱过小阴澈,想要喂他。哪知小家伙竟然别开了头不肯吃,扭动着小身体,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往天陌的方向看,嘴里咿咿吖吖地闹不停。

小冰君要端碗,一只手根本抱不住不安份的小东西,又怕伤到他,片刻间便弄了一身大汗。

天陌叹气,不得不又将阴澈抱了过来,伸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我的血你不能喝太多。”

小阴澈仿佛能听懂他说话似的,竟然挥舞着小拳头也呜呜哇哇地哼了几声。

天陌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从小冰君手中拿过碗,小口小口地将羊奶喂进了小家伙的肚子里。

小冰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地问:“主子,他……他能听懂你说话?”

天陌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没有否认,只淡淡说了一句:“就在上次我们来时过夜的湖边落脚。”

小冰君不自禁想挠头,应了声,然后钻到外面,引着车夫往湖的方向驰去。

抵达湖边的时候已暮色沉沉,小冰君帮着阴九幽为燕九仔细地处理了伤势,又用馕和肉干熬了粥大家一起吃过,才偎在天陌脚边睡下。大约是心中挂着小阴澈,不敢睡沉。因此燕九半夜的时候醒来,以及他们后来出去许久,这些她迷迷糊糊都是知道的。

次晨上路的时候,燕九是清醒的,但考虑到她的伤势,马车的速度便放慢了许多。阴九幽也不再如昨日那样紧抱着她不放,像整个人的魂都不在了似的。他会和宇主子不时说上几句旁人听不明白的话,又或者对弈一局。小冰君便抱着阴澈坐在燕九旁边,半是陪伴半是照顾。

“越大哥,你可再快些,我这里无妨。”两人正说着话,燕九突然转头冲着车外催促道。

车夫尚未回答,阴九幽手中仍挟着一枚黑棋,微笑道:“怎么,坐得不耐烦了么?那下车走走可好?”说着,将手中棋子落下,冲天陌微一点头,然后起身不理燕九反对,几乎是半强硬地将她负在背上下了马车。

透过车窗看着在前面身体相叠缓步而行的两人,小冰君终于忍不住问:“主子,咱们不怕湛鱼人追来么?”一路上她虽然笑意盈盈,心中其实火烧火燎的,只是不愿燕九多想,才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