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天陌一边自弈,一边漫不经心地应。

小冰君呆了呆,一下子没了话。好一会儿,才算从这让人满头雾水的回答中缓过神来,“昨日……那昨日那些湛鱼人怎么会找到咱们住的地方,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既然他说无妨,她也就不愿再担忧下去,转开了话题。

天陌沉默了片刻,直到落下了子,才缓缓道:“不知。”他当然不是不知,只是不想她自责,所以没说出自己推测出来的原因。想必封九连城以及其他几股围攻黑宇殿的势力都已经知道她和自己是在一起的,而无论是他还是她,容貌都很特殊易认,因此,当她在此地露出容貌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日。

这样干脆的两个字,让小冰君无法再继续追问下去,不免有些泄气。目光再次落到前面的两人身上,看阴九幽一边指着远处的雪山,一边对着将头枕在他肩上的燕九低语着什么,清秀隽雅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心中不由涌上无尽的羡慕。

小阴澈已经睡熟了。她分不了神,只能将额头抵在窗棂上,一时看看外面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丽风景,一时看看眼前低头专注于棋盘上的男人,唇角的笑有些寂寞。他终究还是习惯了一个人,因此就算有人伴在身边,也会不自禁地忽略。她想,自己既然打定主意要跟着他,自然也该习惯这一点才是。

那日之后,但凡燕九担忧湛鱼人追上来催促马车快行的时候,阴九幽就会背着她下车缓步行走,如同游玩一般。多几次,燕九就不再相催了,大抵是心疼阴九幽吧。

这一日终于到了边境,云浮城浑厚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而那些湛鱼人终究没追上来,不知是何原因。

第二十三章(3)

在进入云浮城的时候,小冰君接收到天陌的眼神,于是叫停了马车,下车而去。

“我们尚有事未了,不能与他们同返。”前一夜天陌曾私下对她如此说,因此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她便知云浮就是分离之地了。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目光搜寻过两旁的杂货摊铺,最终在一处卖各色外族帽子的地方买到了一顶黑纱帷帽。返回时发现车内气氛僵凝,也许天陌已经向两人道明了离意。

“就此分道吧。”天陌接过帷帽,道,没有更多的话。然后冲阴九幽微一点头,戴上帽子,在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

小冰君有些舍不得照顾了多日的小阴澈,却又不敢耽误,只得匆匆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取下自己腰上的小花包系在他的小手上。从此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主子!夏夫人!”身后的呼喊声难抑悲伤,她忍不住转过身,看到燕九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下也不由黯然。

弯眸,挥手,自此天涯分两途,各自珍重。

云浮是边界大城,虽比不上潆州的繁华,却胜在气势雄浑。大晋马上得天下,四邻又有虎狼窥视,因此历代帝王对边关的防御都十分看重,直接导致南卿北阴东君西沧四族的坐大,成为盛世虚象中的隐患。

天陌与小冰君慢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急不忙地寻找客栈落脚。与阿尔达相比,云浮虽然也是汉夷杂居,规模却要大了数倍不止。这样的地方消息固然灵通,但要探听两个没什么特征的人亦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自离开黑宇殿之后,天陌就没打算过要再动用与之相关的人手,此时却有些动摇起来。目光透过低垂的黑纱无意识地扫视着两旁来来往往的各族人,他正思索着最有效的寻人办法,一个人影突然映入眼帘,让他思路倏断,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个全身都包裹在宽大布袍中的女子,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与女人相伴的是一个身形魁伟的男人,只是从背影便能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霸气。

天陌心中一动,正要叫小冰君追上去看看是什么人,小冰君却恰在这时跑开,往路边的人群中钻去。只是这一耽搁,那两人已湮没在茫茫人海中再也分辨不出。无奈摇头,他转动轮椅,倒想知道是什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吊得好,谁让它乱咬人!”

“是啊是啊,不打死它,以后咬到别人怎么办?”

“我看到是那个人用剑去捅狗的屁股才被咬……”

看热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天陌很快便听出了事情的事末。却是一只流浪狗在路上捡东西吃,一个青年看到,头脑一热,竟然拿剑去捅狗的屁股,狗吃痛回头咬了他一口。人伤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狗咬伤人却罪无可赦。于是便有人帮忙套住了狗脖子吊在屋檐下,此时青年正在用剑乱砍泄恨。

狗的哀鸣声弱不可闻,因为被勒着脖子吊住,连挣扎也吃力。

天陌垂着眼坐在轮椅上,无动于衷。他太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慈悲心只是多余。在他眼中,人类和狗其实没两样,都是弱者。一个弱者凌虐另一个比他更弱的弱者,他不认为自己有插手的必要,即便对于这样的行径分外不齿。真正的强者,是不会以屠戮弱者为荣的。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打算冷眼旁观的想法落空了。

小冰君竟然冲了过去挡住青年的剑,甚至伸手托住流狼狗瘦骨嶙峋鲜血淋漓的身体,企图将它救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之人都呆住了,包括那青年。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叫道:“快放开快放开,它会咬人的。”

这一出声,持剑的青年也回过神来,不由破口大骂,“哪来的婆娘,敢管爷……”

后面的话他再没机会说完,人已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击得连退数步,撞在旁边的大门上,扑地一下吐出两颗牙来。在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向他身上的时候,天陌从椅手上抠下一小块木片,弹出,吊着狗的绳子凌空而断。

小冰君也管不得许多,慌忙将狗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一边等着它缓气,一边想要按住它肚腹上汨汨冒血的伤口,对四周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大约是怕被连累,原本密密集集看热闹的人散去了许多,都站在远处观看。天陌得已推着轮椅滑到近处,从挂在椅背上的包袱中掏出一件自己的薄衫丢给小冰君。

“给它包扎一下,咱们去医馆。”说话间,目光冷冷瞟向那个已经站直正握着剑犹豫着是否要冲过来的青年,直看得他打了个激泠,几乎想将剑藏到身后去。

小冰君正六神无主,看到天陌登时像有了主心骨,慌忙照着他的话去做。

两人走的时候,没有人敢拦阻,更有心善的给他们指路,因此到医馆并没花太多时间。然而医馆的大夫在得知要给一只狗疗伤的时候,只觉受了奇耻大辱,差点没将两人一狗赶出来。

在他发飙之前,天陌抬手,从容不迫地摘下头上的帷帽,什么也没说。

大夫呆了呆,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招来徒弟,开始给奄奄一息的流浪狗处理伤口。小冰君站在旁边看到他的手法熟练,双手却隐隐发着抖,只道他害怕狗咬,心里不由捏了一把汗。

一直到包扎妥当,将两人一狗送走,又洗干净沾血的双手,大夫的手仍然在无法控制地发着抖。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又或者是紧张。也许还有些恍惚。

带着伤狗的天陌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客栈老板虽然不愿意让狗也入住,但终究没抵受住银子的诱惑以及天陌冰冷得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目光,让人抬着天陌上了二楼。

小冰君将狗抱到了自己的房间,稍后小二用稻草和藤筐做了个窝送来。

“主子,它能好吗?”沐浴过,小冰君到天陌的房间与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问。

天陌唔了一声。虽然没用肯定的话语,小冰君的心却安定下来,然而想到下午的那一幕仍然觉得难受。

“你能救它几次?”安静了许久,天陌突然道。

小冰君停住筷子,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扬起,微笑道:“能救一次算一次。”她突然想到当初受伤的黑狼,秀眉微微皱了起来,“糟了。”

“嗯?”天陌疑问地看向她。

“我们离开得这么突然,要是黑狼去阿尔达找不到我怎么办?”小冰君忧心忡忡地道。上次半夜黑狼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如果不是后来阿穆曾向她问起,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它为什么要找你?”天陌放下筷子,揉了揉额角,淡淡问。

小冰君语窒,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我和它是朋友吧。”想到与黑狼在山林中相处的那几日,她的眉眼不自觉弯了。

天陌瞟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十三章(4)

接下来几天,小冰君因为要照顾流浪狗,还要去外面探听子查赫德莫赫两人的消息,花在天陌身上的精力便少了许多。天陌也没说什么,每每看到她带着一身疲惫和失望回来,便连梳洗等事也不再让她做,早早便打发了她去休息。那日见到的男女他并没提起,不想她抱太大的希望。有的时候失望一多,便再难相信了。

那一日傍晚,天早早便暗下来了,没有风,空气沉闷得让人坐立不安。天陌放下书,推着轮椅来到窗边。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小冰君却还没回来。

修长的手在紧绷的腿上轻轻按捏着,空气中预先抵达的水湿之气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即将来到的满月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偶尔会想,如果当初小冰君没执意跟在他身边,此时的他必然是天南海北纵游,绝不会时时拘于这样的一方之室。

街上行人匆匆,却始终没见到那个纤柔的身影,天陌隐隐感到有些烦躁,同时心中也有了决定。而一旦决定,黑宇殿的是非终究还是要沾惹上身了。

无声地叹口气,他正要转身去找客栈老板借把伞出去接小冰君,眼角余光突然瞟到对街的两条人影,心中一动,来不及留言,纵身化成一条黑影追了出去。

同一时间,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小冰君顶着大雨回到客栈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从客栈大门到二楼,留下一路水迹。在经过天陌的房间时,她没敢进去,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雨声太大,当然什么也没听到,而隔壁自己房间里的狗子却已感应到了她的归来,正呜呜地挠着门板。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今日回来得晚了,又一身狼狈,若被他见到,必然会不高兴。

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瘦骨嶙峋的狗子正吃力地站在那里摇晃着尾巴迎接她。小冰君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收拾妥当,又去下面端了晚饭,这才去敲天陌的房门,却不想半晌无人回应。犹豫了一下,她推开门,竟是一室空寂,不见人影。

窗户大开着,雨水落了进来了,空荡荡的轮椅安静地立在那里,上面积了一滩水渍。

小冰君手一软,端着食物的托盘差点打翻,幸好及时稳住。一边急步走向桌子,她一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慌,然而脑子里却无法遏制地浮现那日天陌被湛鱼人抓走的画面。紧紧抓着托盘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盘上面的碗碟发出叮叮当当地碰撞声,扰得人益发心慌。

好不容易走到桌子边,碰地一声放下托盘,她颤声喊了声主子。

没有人应声。

手不自禁握紧,小冰君又喊了一声,人已开始在一眼可看尽的房间里搜找起来,一边找一边喊,到得后来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有人。

没有人。不管不顾地将整间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人没人的房间都找了个遍,连角角落落也没放过,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那位爷自住进来后便没出过房门。”被惊动的小二跟在她后面,拦不了,只能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过两日就是中元了。每年这个时候生意都差得要死,还收的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客……”掌柜低着头拔弄算盘珠子,自言自语地嘀咕。

小冰君手脚冰冷地站在空落落的客栈大堂里面,看着被雨雾笼罩的森黑街道,心中一片迷茫。

人怎么就这样凭空没了呢?她想不明白。

他不会再丢下她的。不会……只是,他去了哪里?没有轮椅,他能去哪里?

“姑娘!姑娘你的……”

耳中传来小二吃惊的喊声,遥远得像来自梦中,冰冷的雨水没头没脑地打在身上,小冰君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客栈。顾不得回去找把伞挡着,她在大街上急走似奔,透过重重雨幕焦急地沿街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浑然不觉身后远远跟着一个身影。

天空仿若破了个大洞,雨如倾注,万物都被泡在了冷水与夜色当中,就连两旁建筑物内漏出的灯光也穿不透这层森暗。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连野狗都躲了起来。

这一次再没人能帮她了。小冰君知道,雨水贴着脸面滑落,一吸气便是满鼻水湿,呛得她连连咳嗽。

难道是那些湛鱼人追了来?还是其他跟黑宇殿敌对的……按住咳痛的胸口,她在原地站住,为这个可能性而恐慌。这个时候,她倒宁愿他是弃她而去,而不是发生了不测。

主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心中默默祈祷着,她一咬牙,正准备继续往前寻找,后脑勺突然一痛,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失去了意识。

小冰君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张有些痴呆的脸。

是那个欺凌流浪狗的青年,他正目不转睛看着她,满眸痴迷,尤其是在她睁开眼之后,仿佛连魂魄也丢了。

后脑勺一阵阵的抽痛提醒着小冰君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感觉到蒙着面的头巾已经掉了,但衣服仍穿得好好的,黏湿地贴附着身体,虽然不舒服,却让她放下心来。

勉强压下对即将面临的危险的恐慌以及对天陌的担忧,她脸上浮起一个灿烂的笑,登时如同阳光破开云层,照亮了简陋陈旧的房间。

“这是哪里?”看着青年蓦然瞪大的眼,眼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她柔声问,并没有露出丝毫惊怕以及想挣扎逃离的样子。

青年痴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忙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叫王……王之才……”停了下才想起她的问题不是这个,忙又道:“这……这是我家。”

原来他本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读书不成,又不肯学些谋生的手段,挂着把破剑就以为自己是大侠,偏偏还不做人事儿。自那日被当众打落牙出丑后,便对小冰君两人怀恨在心,这几日一直守在他们所住的客栈外面,又偷偷跟踪小冰君,打算伺机报复。

他做别的事不行,在报仇雪恨这事上面却分外执着,竟然在这样的天气也躲在外面守着,倒真让他找到了机会。

第二十三章(5)

小冰君唇角梨涡深陷,螓首微垂,“只有你一个人么?你的家人呢?”看似随口而问的话其实经过了她反复思虑,唯恐有一个字眼会刺激他想起捉她回来的目的。

王之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是啊是啊,我……在下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家境殷实……”毕竟油滑惯了,就算因眼前的美色而迷乱,仍不忘趁机虚夸自己的条件。

不料他话音未落,嘭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头裹布巾的少妇端着装满衣服的木盆木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王之才脸色陡变,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她是家里的仆佣。”说着,转过身几步走到少妇面前,一巴掌煽了过去,骂道:“没高没低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女人被打得差点摔倒,手中木盆脱手,满盆洗净的衣服倾翻在地。她捂住脸,眼中有泪花滚动,却仍哽着声低声下气地劝:“你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话未说完,王之才的拳头便打了过来,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他一边打一边骂,好半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你个丑婆娘……滚!马上给老子滚!”

女人被打得抱头蜷缩在地,不敢反抗,却也没听话地出去。

王之才见状勃然大怒,一脚踢在女人身上,然后弯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门外拖。

“不,我不出去……这是我家,我不出去。”女人挣扎起来,一下子抱住了身边的桌子脚,于是便响起桌脚磨地的刺耳声音。

王之才这个时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眼前碍眼碍事的女人丢出去,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当下弯下腰去掰女人的手。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嘭地一声,他脑袋一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眼中有着不解,还有愤怒。

小冰君手中举着床上的瓷枕,瞪着美眸紧张地看着他。见他还能回身,便知方才的力道小了,心中一慌,手中瓷枕不管不顾地又往他头上砸下,然后转身便往外面跑去。

这第二次她用尽了力道,两人相隔又近,王之才没避开,头上立即见了血,虽然没晕倒,却也昏眩了好一会儿,等他缓过气来追出去的时候,小冰君正在拔院门的栓子。

“臭娘们,敢耍老子。”呸地吐了口唾沫,王之才从腰上拔出长剑握执在手,大步追了上去。

雨下得急,并不见丝毫减小。街上一片漆黑,让人辨不清方向。小冰君没有时间细想,身后时远时近的叫骂声迫得她只能见路就走,心知若再落在他手中,想要脱身就难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像百年那么漫长,又或者其实只有短短的两三柱香功夫,前面现出点点灯光,在漆黑而寒冷的雨夜中给人以温暖和希望,隐约可以见到一座高大的石拱桥矗立在不远处,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般。

虽然跑得胸口都要炸裂了,小冰君仍然精神一振,因为她知道桥的对面不远处就是她和天陌所住的客栈。没有听到追来的脚步声,她却不敢停下,撑着一口气爬上了桥。然而,在走到桥心时,她站住了。

王之才握着剑站在桥中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小冰君仍然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蛇般恶毒冰冷。他是地头蛇,当然清楚小冰君要回客栈必定要经过这道桥,因此抄了捷径在前面等着。

“老子本来想好好待你,你却不识好歹。”哗哗的雨声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今天老子不玩死你个臭娘们,老子就不姓王!”

小冰君站在那里,急促地喘息着,在他说话的当儿估计了一下从他身边通过的可能性,最终只能放弃。

“你已有妻,却要骗我,又怎怪得我?”她笑吟吟地道,带着嗔怪的语气甜腻娇媚,在这暗夜暴雨中尤其让人心荡神漾。

王之才呆了一呆,不期然又想起之前灯光下所见的绝色容颜,一时间竟然痴了。小冰君趁机转身便跑。王之才回过神,暴了一句粗口,提剑就追。

他的速度当然比已经筋疲力尽的小冰君快了许多,不片刻便追到了近处,不知是心有不舍,还是想像猫逗老鼠那般逗着小冰君玩儿,他手中虽然有剑,却并没刺出,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去拽她的手臂。

感觉到他近在近在咫尺的呼吸,小冰君心中一慌,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脚下却陡然踩空,摔了下去。原来黑暗中看不清路,没想到已来到桥头的石阶旁。

王之才抓了个空,不由一呆。同一时间,小冰君收不住势,直直滚下高高的石阶,在落到平地的时候头磕在了旁边的石狮底座上,登时晕了过去。

王之才回过神,脚试探着伸出去在前面地上点了点,确定了台阶的位置,然后便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正当他摸索到昏厥在地的小冰君,想要将她抱起的时候,突然感到不对劲,不由抬头往桥上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却仿如见鬼了一般,惊得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一个巨大的黑影立在桥上面,似马非马,似豹非豹,风雨刮得它身上的长毛飘荡不定,让人联想到传说中噬人的妖兽。

王之才只觉手脚僵冷,不自禁地发起抖来,而后蓦然一声凄厉的大叫,撒腿就跑,再顾不得地上的小冰君。

“动了我的女人,你还想走吗?”如同冷雨般清凉透澈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下一刻,那原来还在桥上的巨大黑影已挡在了王之才的前面。

噔噔噔——王之才惊恐地后退数步,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眼,他已看出那既不是马也不是豹,而是一匹狼。一匹巨大无比的狼。狼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寒光,连深暗的夜也掩盖不住。

“回到桥上,跳下来。”巨狼一步一步逼近,冷冷地道,声音中有着隐忍的怒火。

王之才一步一步后退,而后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东西在跟他说人话,不由又是一声惨叫:“妖怪啊——”不用巨狼再逼,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上了桥。

巨狼没有再理他,走到小冰君身边,低头在她脸上舔了舔,而后叼住她的衣服,扭头将昏迷的人儿放到了自己背上。

抬头,看到已经神志失常的男人,一声冷哼,转身如电般消失在茫茫雨雾当中。

第二十四章(1)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块布巾,徐缓而仔细地擦拭掉瘦狗灰黑色杂毛上的泥水,又解开湿透的绷带,重新敷上药,然后包扎。

瘦狗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由他摆布,不敢乱动。

天陌垂着眼,神情专注,乌黑的长发在闪动的烛光下泛着水漉漉的光泽。

对眼前这东西他原本是没放在眼里的,甚至说还有一丝厌烦,没想到它却是有心。

在确定了那两人居住的地方后返转,看到桌上放着已冷的饭菜而人无踪时,他便知要糟。掌柜和小二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表现出一脸见鬼的样子,结结巴巴半天,除了告知她去寻他外,再没提供出更有用的消息。正要回屋另想办法,眼前这东西却突然从外面一步三跌地跑进来,满身的泥浆和雨水,站在大堂里冲他直吠。

原来小冰君出客栈的时候,瘦狗就一直跟在后面,在看到那个差点打死它的人出现时吓得躲了起来,因此逃过一劫。王之才用剑柄打晕小冰君,然后把她带回家,它都看在眼里,无声无息地跟着,直到他家。在他家院子外面又转又刨了许久都不得其门而入,竟知道回客栈找人相救。只是它身上有伤,这一来一回花去了不少时间,因此当带着天陌到王之才家时,竟和逃出的小冰君错过了。然而只是这样,已足够天陌根据线索找到人。

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天陌眼睫微颤,却仍然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绷带绕过最后一圈,掖角。将腿一直发着抖的瘦狗抱进它的窝里,然后洗手,拭干。

“唔……好痛……”呢喃的声音带着些许娇憨,竟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惧和后怕。

天陌推着轮椅缓慢地滑了过去。

小冰君已经睁开眼,正一脸迷茫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不由转头看过来,然后瞬间呆住。

“磕着头了,只怕要痛一阵子。”天陌说,然后伸出手去帮她轻轻按揉。

小冰君怔怔看着他,只觉得那手温柔如煦风,所触之处说不出的舒服,原本一阵一阵的抽疼似乎减轻了不少。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有些苍白的脸浮上红晕,往床内缩了缩,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是天……天神么?”

因她的闪避,那只手落在空处,天陌尚未来得及产生任何情绪便被她的话给惊得僵住。

“夏儿?”沉默片刻,他收回手,双眸紧紧攫住她的眼睛,企图看出点什么。

小冰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原来还只是微红的脸变得滚烫起来,不自觉漾起甜美的笑,有些抱歉地道:“我叫小冰君,不是夏儿。你……你可能认错人了。”一边说,她一边想要撑起身,总觉得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躺着不合礼仪。然而,只是起到一半,头就是一阵昏眩,差点跌回去。

天陌伸手扶住她,然后拿了个软枕放在她的背后,对于她的反应除了最开始毫无准备下吃了一惊外,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谢谢你!”小冰君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左闪右闪不敢再看眼前的人,倒意外看清了所处的房间,不由神色微变,“这……这是哪里?不是……不是蛾宫么?”蛾宫是她的寝宫,自她染上怪疾昏睡后便一直睡在那里。除了恋儿外,没有人知道她晚上回醒来,那些服侍的宫仆侍女都学会了躲懒,自恋儿走后,她每晚醒来身边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今夜为何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