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地呼吸一时急促起来,手指绞了绞床幔纱边,看他走回浴盆边,抬腿进去,就着她用剩的水洗了洗,动作快如刀斩,利落非凡。

  他脱下的衣物堆在床边,乱糟糟缠在一处,中间隐隐可见一封描金信笺。

  她看了看正在洗浴的他,见他头也不回地背着她,不禁垂眼,想了一瞬,便弯身而下,伸手抽出那笺纸,飞快拿至眼前,展开来扫视一遍。

  她动动眉头,抬眼看他仍然在洗,便又一字一字地看了一遍,而后蹙眉垂睫,慢慢折好,原封不动地给他放回那堆衣物中。

  翻了个身,揽过床上薄薄的锦被,往里面偎了偎。

  闭眼一叹气。

  未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他洗好出来的声音,她也没回头,淡淡地闭了眼,侧卧在床上,等他过来。

  可她未听他走来,却听见门开了又合,外面传来他低低地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进来,关了门,走回床边。

  她身子小动,歪过去看他一眼。

  他俊脸带笑,坐在她身旁,伸手板过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然后另一手放低了些,叫她看见他手中握着地银碗。

  她以为是药,不禁拧了眉头,红唇将开之时却见他眸底温光一现,不由咽了想说的话,只望着他。

  他这才开口,声音低低的,似是在哄她:“是粥。”

  然后拿了调羹,舀出半勺,吹吹凉,送到她唇边,又哄道:“尝尝。”

  她几日来胃口不佳,营中膳食根本吃不进,不料他竟能替她想得这般周到…不由眨了下眼,凑唇过去,抿了一下。

  清清淡淡的粥样,糯软带甜,很是可口。

  她眯眼一笑,长睫水雾依依,轻声道:“三更半夜,你这岂非为难旁人…”虽是责他,可心底却是水汪汪一片。

  他摸摸她的脸,眉扬眼亮,只笑不语,又舀了粥来喂她,一勺接一勺,看她红唇抿动,模样单纯,忍不住埋头下来,连吻她数下,热烫的唇舌吮过她嘴角沾了地粥汁,而后沉沉一叹,“小猫似地。”

  她被他弄得喘息连连,伸手去推他压下来地身子,往一旁躲去,咬唇轻笑,“你说不乱来…”

  “唔…”他薄薄地嘴唇一路欺上来,口中低哑模糊,“不乱来。”

  将碗放在一旁,两只大掌飞快地探进她中单里,左右一揉,将她的身子锁在怀中。然后低头,嘴唇压上她颈后的皮肤,边咬边吻,一路向下。

  她软软化开来,如先前那粥一样。在他揉弄舔吻下,变得糯软不堪,纵是咬住嘴唇也抵不住身上激栗之感,轻喘欲拒之时,偏头看见地上那笺纸,不由又垂了睫,不再挣,由他在她身上吻弄。

  病体软香。他爱煞了她这柔弱无骨地模样,几下便扯开她身上衣物,两手往前一探,握住两团软雪,轻轻搓弄着,唇舌却是不停,顺着她的背脊点点吮吻而下。

  她在他身下不可自持地颤抖。

  十根葱指扣在身侧软褥中。

  口中娇吟阵阵。

  他膝盖一顶,自后挤开她的腿,听得她柔声轻喘,不由眸黯低笑。埋了头继续亲她,水嫩嫩的臀峦在他嘴下处处绽粉,如雪峰红莲,触目惊心的美。

  “不似先前那般肿了…”他长指扫过她股间肌肤。声音沙哑不已,而后火热地舌尖猛地欺进她身子里。

  她惊喘,细腰急急一扭,脸上溢血,羞得无处躲。

  知他性起之后便不管不顾,任是怎样都扯不回他那横冲猛撞之势…可仍是禁不起他这赤裸裸的挑弄。

  她颤抖着融作一滩水。

  在他身下流淌不止,淹了他的心。

  他不停地勾弄着她地身子,自上而下。从内到外,大掌轻轻按压着她的背,不叫她躲,另一手时轻时重地撩揉着她腿内肌肤,让她抖个不停。

  然后他终于抬头,深深一喘气。身子压上她。头凑去她颈侧,咬了咬她的耳珠儿。哑着声低低道:“…不乱来。”

  她仍然在抖,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长睫作颤,悠悠睁眼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脸,水瞳凝水,里面恼意横生,可却娇弱得说不出一字。

  他大笑,翻身搂过她,将她按在胸口,扯过薄被盖上二人,然后在她额上亲了亲,低声道:“睡。”

  这一番撩弄,叫她身子更是疲软,偎在他怀里,没多时便昏昏垂眼。

  他又摸摸她的脸,待看她呼吸平稳后,才贴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她没吭气,没动,神色缓常,似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已然睡着了。

  窗棂上地雕花将透进来地阳光割得碎碎地,洒落一地。

  英欢缓缓睁眼,身子仍然软而无力,伸手一探,身边床上空空如也,锦褥散着一丝凉气。

  她收回手,偏头看看屋内,未见他人,也未见他衣物甲胄。

  不由一阖眼。

  心底旷凉一片。

  半晌之后她才又睁眼,撑着起身,见床头挂了金铃,便伸手去拉,铃一响起,屋外便有人来叩:“陛下?”

  她叫人进来,也未多言,只叫她们服侍着换了衣物,然后便问:“去前面一堂问问看,有没有姓曾的大人…”

  一个小丫鬟早已垂首轻声道:“回陛下地话,曾大人天未亮便过衙候驾,此时正在外面等着。”

  “宣。”英欢纤眉微扬,也不叫人传膳,只接了湿帕擦擦脸,又漱了漱口,便倚在床上等着。

  丫鬟们退出去,只过了一小会儿,曾参商便叩门而入,掩了门上前来,向英欢行了礼,脸上略有犹疑之色,半天才道:“邺齐皇帝陛下今晨…”

  “带兵已走?”英欢淡淡接了她的话,问道。

  曾参商挑眉,没想到她已知晓,不禁点头,“带了邺齐所有人马,五更之时便拔营向东了。”

  英欢神色未变,似是意料中事,只一牵唇角,并未多言。

  昨夜那纸描金信笺上的字句仍然清晰在目。

  先行发往中宛东面、意攻都城吴州的四万兵马在齐州受阻,中宛知燕朗战死,飞速自北面调兵南下,欲剿邺齐四万大军于齐州之外、以固吴州之守。

  来报恳请他在破顺州后,疾速御驾挥师、率军东进解围。

  他怎可能不走。

  领兵同方恺麾下风圣军一道北上攻伐顺州,是他因心中私情所行之举。然听闻邺齐大军东面有危,他又怎会滞而不动。

  破城之后连夜带她入城,是想要在走前,亲手将她安顿好。

  她有病在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此时随军奔袭突进。他心中之意,是要叫她留在顺州城中,好好养病。

  可心虽如此,却又实说不出口,才借了那一纸信笺,叫她知晓这一事。

  她昨夜便知…

  倘是他有何物不愿叫她看见,莫论如何她也没法看见,而昨夜那纸信笺。便是他有意令她看见的。

  看了那信笺,心虽存戚,却也欣慰。

  因他终于不再总是将她瞒在鼓中,肯事先叫她知道他的打算。

  英欢轻一垂眼,心底娑娑而动,耳边一下响起他昨夜贴着她,说地最后那句话----

  …等我回来。

  他叫她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知他用兵如神,下城猛疾,却算不出他此去攻伐中宛都城、路斩数州须得多久。

  可他既是让她等。那她便等。

  英欢兀自想了半晌,才看向曾参商,问她道:“于宏同林锋楠在仓州如何了?西面可有战报送来?”

  曾参商点头,道:“于林二位将军至今还未破城。但来报说仓州虽坚,却也抵不住围守时久,破城之时指日可待。”

  英欢想了想,又问:“方恺眼下人在何处?”

  曾参商道:“方将军今日人也过衙,拟了后面攻伐中宛西南诸州的议策,就等陛下起身相商。”

  英欢眼底淡光微闪,道:“叫他呈来,朕亦有议同他相商。”

  大历十三年七月。邺齐大军东进遇阻,中宛北路禁军疾速南下援都,欲剿邺齐东路人马于齐州之西。

  顺州既破,帝率邺齐人马重部连夜拔营向东,欲解齐州之急。

  十一日,邺齐兵败齐州。西退百里。扎营御敌,整军待守。

  十六日。帝领轻骑二万先行抵赴,过营而不入,孤军纵深,直捣齐州西郊中宛大营,速战速走,一夜歼敌人马万余,中宛禁军大骇,撤军入齐州城。

  十九日,邰大军破仓州,中宛西面二镇复归邰所占。

  时上抱病未愈,坐守顺州,命于宏、林锋楠二部自仓州分兵向北,趁中宛北路禁军南下之隙,疾攻中宛北面数州。

  二十九日,邺齐破齐州,吴州以西尚有三州相阻,帝命二部大军合师麾下,一路东进,越忝州而伐关州。泼地。

  顺州城内民生尚安,方恺领风圣军驻守在此,倒也一时无事。

  府衙官宅上房内,湘帘拂颤,窗上冷布薄似光,主厢偏阴,屋内较之别处要凉上些许。

  英欢人在床上,纱幔垂落,白藕一截瘦臂悬在幔外,隔了团花纹纱,看不清脸上神情如何。

  赵烁伏腰在外,搭脉半晌,才收回手,不顾额上碎汗淋淋,只低了头,道:“陛下旧疾仍是未褪,还需好生调养…”

  英欢蓦然甩袖,盖住僵直的手腕,一把撩起床幔,冷眼看向赵烁,道:“好生调养这四字,朕已听你说了多少回?!”

  赵烁慌慌然跪倒,伏在地上,连叩数下,颤声道:“陛下恕罪,军中携药不足,单缺御药房一味成药,因是未及…”

  英欢恼色愈盛,就要发火。

  赵烁急忙又道:“陛下息怒,待京中器甲发来,定能补足所缺之药,臣自当…”

  英欢一挥袖,阻了他下面的话,闭了眼,道:“所报粮草器甲,今日入夜前便可到城外,朕且等着看你如何行事。”不等他再开口,便扬手遣退了他。

  她轻一喘气,头晕口干之感又窜上来,身上虚汗阵阵,连日来感觉竟比先前还要难捱,心急病更甚,火上添火。

  喉头泛起腥甜一片,她歪过身子,掩袖低咳起来。

  外面有人听见,忙进来侍奉,捧了帕子来给她,又道今日无报送来,劝她多多卧床歇息。

  英欢将人尽数遣退,自落了床幔,倚在软枕上,阖了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北面大军前些日子递来地战报。

  正是趁中宛北面禁军在吴州一带与邺齐大军胶着之隙,她才派于宏及林锋楠北上攻讨那几大重镇,此事若是让他知晓…

  也不知他是会赞她机敏,还是会恼她图利。

  想着想着,思绪便渐渐飘得没了影踪,夏日热风透过窗上卷竹凉布,丝丝吹来她身上。

  热意困乏。

  头更是晕起来,脑中混沌一片,再也不能多想。

  睡了不知多久,待听不见蝉鸣,热风咝咝转凉,屋外忽然传进些响动来。

  她仍是困着,醒不过来,只翻了个身,青丝滑开,铺满颈周,身上虚汗又开始冒。

  梦里也是模模糊糊地,有人将她抱起来,轻轻擦擦她额上的汗粒,又扶住她的头,给她喂药。

  药汁苦不堪言,呛得她几要吐出来。

  恍恍中又想起那一碗微甜糯软的粥来,她轻哼一声,眼角有些湿。

  脸上落下男人的手,温柔的,干燥的…

  她眉头轻蹙,猛地咳起来,一下又一下,重得震醒了自己,还未及睁眼,便觉身后探过来一只手,轻轻扶着她地背----

  蓦然惊觉,她此时正被人抱在怀中,先前那分明不是梦…

  她急急一喘,手一撑榻,飞快转过头来,略暗地屋内并未燃烛,可身后那一双湛澈眸子清清亮亮,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几不能信…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素白袍袖慢慢一收,眼中带笑,看着她道:“陛下,是臣。”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三十六

  英欢瞳中一缩,人乍然清醒过来,盯他盯了半晌,才微一展眉,脸上陡惊之色迅消,水眸淡眄,和和缓缓道:“京中发药,倒将你也一道发来了。”

  平稳无波的声音,听不出其间何意。

  宁墨见她不再重咳,便收回手,转身去一旁拿过火折子吹起,燃着桌上烛灯,屋内床边这角瞬时跳亮了一抹晕黄。

  他这才又回头,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她,眼底攒了些笑,开口道:“陛下不愿见到臣?”

  她只望着他,并不开口。

  他又道:“陛下千里之外龙体生恙,太医院接报不敢妄断,怕若是单发御药亦无法急缓陛下之疾,为图安妥,才派人亲来替陛下诊脉。”

  英欢淡淡一抿唇,听他解释几句,便全明白了。

  几年来她在宫中用药之度一向是由宁墨同另一太医院轮臣互诊,而自他被册皇夫之后,更是常由他一人替她诊脉独断。

  因是她身子大小疾恙,太医院上下,就只他一人最是清楚。

  此次御驾亲征,他贵为皇夫,不便随她一道出京,再加她心中本也不愿点他伴驾,由是才命太医院老臣赵烁为随军医官,一路伴她至此。

  谁知却会突生这么一场大病,让赵烁都手足无措起来。

  兜兜转转,还是落得这般局面。

  只是京中那边,怎肯轻易放他皇夫之尊而来此地…

  宁墨见她兀自在想,便一舒眉。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她,道:“此信是沈大人托臣带给陛下的。”

  英欢回神,伸手接过那信,微一挑眉。葱指滑过封口处的密泥,当着他地面便飞快拆开来,抽出信笺来快速扫了一遍,才折好收起,抬眼看向他,红唇微微扬了一下,却也未说什么。

  他脸上神色如常,见她扬笑。眼里一下温润了些许,低声道:“自陛下出征以来,臣在京中日夜惦记着陛下,生怕陛下于军前有个万一…”

  说着,便抬臂,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圈进怀中。

  然后慢慢压下头,嘴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她也未避,只是垂了眼,淡了脸色。本是温暖熟悉的怀抱,现如今竟变得这般僵硬陌生。

  他抬手拢了拢她身后散乱的长发,又道:“原以为此番前来能够一睹邺齐皇帝陛下英容,却不料臣还是慢了一步。”

  英欢闻言抬头。见他眼中还是横波浅亮,辨不出他面上安若之色其下藏了何意,不禁扬眉,不知该说什么。

  宁墨看着她,眼底稍稍一黯,又道:“入城后听闻…邺齐皇帝陛下对陛下甚是礼尊有加,战中军前,事事都对陛下颇为照料。”

  她身子一僵。伸手抵开他,脸色顿时冷如冬冰,“何意?”

  “无意。”他低声道,撇眸避开她的目光,然后轻轻拉过她地手,随意搭指于她腕上。过了半晌才松开她。皱眉道:“…还是那年的旧疾。”

  那年…

  她半阖了眸子,心底惶然一动。知他在指什么。

  大历十年杵州视江归来,亦是突发迅疾,夜夜咳得昏天黑地,在宫中由他用药调养了许久才痊愈。

  他替她拉好袖口,扶她躺好,低眼看着她,又道:“想必陛下也未料到,当年杵州一行,日后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话虽寻常,可其中蕴意却

  英欢冷眸对上他逆光之面,见他眼中漆黑一片,不由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用?”

  “是无用…”他声音略哑,喟叹一声,转身拉落帐幔,隔了团纱纹帐看着她的脸。

  瘦瘦的下巴,明眸红唇,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只有对着那人、想着那人、念着那人的时候,神色才会变得飞扬陡亮,喜怒哀怨皆是情。

  一早便知、一早便明…

  大历十二年那个雪夜,她从康宪公主暂住寝宫出来,在殿外的廊柱旁狠狠咬他,哭着打他,含糊不清地叫着那个人。

  事后她命他忘了此事,可他如何能忘得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那种绝望之色和疯狂不顾之态…

  大婚喜夜,她纵是在迷蒙不清之时,满心满念想着的,仍是那一人。

  多说何用…

  是无用。

  想着,他脸色便渐渐冰了下来,站起身,将纱幔掩好,垂首对她道:“莫论如何,臣此番前来,定会照料好陛下,不再需旁人操劳。”

  她不接他地话,只慢慢闭了眼,半晌才道:“军中不比京中,你行事须得处处依规,否则莫怪朕不讲情面。”

  他定定站了许久,待她呼吸渐稳,才侧身,蓦然一挥袖,扫灭灯烛之苗,又在黑蒙黯色中看她一眼,才转身出了屋子。

  外面月华如练,银辉洒透一地清。

  夏夜炎炎,其心凉凉。

  大历十三年八月,宁皇夫忧上疾亟,以翰林医官之衔,亲赴顺州以诊。

  及抵,上不豫,夫连日侍乐饵不离左右,诊脉进药皆亲为之;月余,上疾愈,夫恐其疾复作,滞而不走。

  九月七日,中宛屯清口,于宏领军夜追至山阳,俘阳平节度使吴益,遂拔阳州。

  十八日,林锋楠进破宛军于滦江口,直抵东岸,焚其营栅,又破之于瓜越,严、德二州平。

  时邺齐大军东进势猛。连拔忝、关,遂下裕州,直逼吴州。

  流火飞萤日渐远。

  秋风起,飒爽扫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