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冥界》作者:煌瑛【完结】

正文[一]拂水殿(上)

传说,在生灵转生之前,必须将它对人世的留恋涤净。它对功名的留恋,归于冥界动地殿;对情爱的留恋归于冥界拂水殿;对于人世的怨恨归于冥界劫火殿;对于世俗的烦恼归于冥界摇风殿…经过净化而无杂念的精华,称之为“魄”。将魄与生灵合为一体的工作由转轮王完成,之后,此生灵即步入“六道轮回”。

然而,冥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混乱——拂水殿的司事拂水公不见了!

和他关系一向不错的劫火姬推断,拂水公也许是动了凡心,去了人间。这一下冥界就更加混乱:身为冥界执事的神妖鬼怪们不在生死簿之列,也就是说,拂水公的下落没了着落,必须等他自己回来!

阎罗大人知道以后大发雷霆,发誓如果那小子还敢回来,一定好好整治他。连一向偏袒拂水公的劫火姬也怨声载道:阎罗下令,拂水公不在期间,他的工作由劫火姬代管,这下大大增加了劫火姬的工作量。

就在大家都气鼓鼓的时候,拂水公竟然回来了!但事情却并没有就此了解,更大的麻烦出现在冥界…

传说,这只是个纯粹的“传说”…

但是,这个传说对某个人来说,不再是“传说”…

这世界就是有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大概是为了平衡考虑,世上也有许多平常无奇的事和缺乏幻想的人——原红曲无疑属于后面那一种。

别人缺乏幻想,还情有可原。而她,原秋河的女儿原红曲,竟然能成为一个踏踏实实、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实在是不容易啊不容易——她的爸爸可是大名鼎鼎的恐怖片导演呢!

红曲从来没见过哪家的父亲像自家的这个,人到快五十了,还是爱讲鬼怪故事吓唬女儿…偏偏他讲得有鼻子有眼,好象他亲眼见过似的。红曲之所以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英雄,尤其不信神仙妖怪阎罗小鬼,据她自己总结原因,大概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有时候,红曲觉得挺对不住爸爸——他有那么强烈的第六感和那么充沛的创作灵感,而自己却平凡到一无所有…小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也能拥有漫画里女主人公常见的那种神奇力量。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甚至还自发研究了占卜和观星——但结果均以失败告终——她很奇怪自己的头脑怎么那么清醒,看着纸牌就是纸牌,看着星星就是星星,怎么也洞察不出其中的玄机,倒是成了天文爱好者协会的副会长。

红曲是爸爸的忠实粉丝之一,爸爸的每一部作品她都认真地看过十遍以上。她由衷佩服爸爸的构思和布局,尤其是那些常常出人意料地结局,更是她的最爱。有时候她觉得,如果周围有些超现实的东西,那也挺热闹。但不管怎样努力,她的凡胎肉眼看不到任何不正常的存在。

等等,等等,这么说似乎也不够客观。

其实有时候她也能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上个月的某一天吧,她正走在从宿舍去自习教室的路上。淡淡的晨雾尚未消散,碧绿的柳枝在微寒的清风里颤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红曲的心情也轻松到了极点。正在这时…

“你好!”——有人和她打招呼。

至少在循声望去之前,红曲是认为有“人”和她打招呼。

但她立刻就不知道该如何反映——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和头上长着牛角的中年男子打招呼!

他原本坐在柳树上,现在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冲红曲拼命挥手。如果不是他的头上有两只逼真的牛角,红曲只会把他当“普通的”变态。

他憨憨地笑了笑,似乎挺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先做个自我介绍比较好…”

但红曲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甚至没等到自己发出恐怖片中常有的那种惊叫,就掉头逃跑了,然后荣幸地成为心理咨询中心当天的第一个客人。

咨询医师静静地看着她,大概有二十多秒钟——这时间似乎不长,但有兴趣的人不妨试一下,看自己能不能盯着别人或被别人盯住看二十多秒而不尴尬。

不过人家医师每天面对的都是有毛病的人,也不把红曲的遭遇当回事。

——你最近有没有吃牛肉?有?这就对了。最近有没有看新闻?看了?这就对了。知不知道疯牛病?知道?好吧,我来给你作个心理分析:你看了有关疯牛病的新闻,而自己最近又吃过牛肉,所以心理觉得恐惧,从而形成一个潜意识的暗区,并且在遇到坏人的时候,自然而然把这种恐惧外化,内在的恐惧和外在的危险威胁合二为一,就看到一个长着牛角的人…你应该赶快报告保卫科,以免那个变态再出现在我们校园里!

原来是这样啊!红曲松了口气——还是科学有力量。

但不知为什么,从那之后,校园里和红曲打招呼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而且全是陌生人。红曲不觉得害怕,因为他们都非常亲切和蔼。她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是天生的乐天派,也就是俗话说的“脑筋缺根弦”,所以一来二去,还认了不少熟人。

直到有一次,那个长发飘飘、常和红曲打招呼的姐姐站在梧桐树旁,友善地对红曲微笑,而红曲也开朗地冲她大声说:“你好!”——这个举动把同行的舍友弄得一头雾水,问她:“你跟谁打招呼?美女?在哪儿?”

——红曲决定不去找心理医生。

她怕自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红曲今年二十了,平常呢,都住在学校的宿舍,但是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又是星期天,爸爸交代,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家!

其实人长了这么大,过不过生日早就无所谓,但红曲的好奇心很强烈,她一定要知道,今年爸爸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她——或者说成“惊吓”会更合适一些…比如说吧,十九岁的礼物是一整套的世界百年恐怖片大全;十八岁的礼物是一套三十多个各种姿势、仿制得栩栩如生的骷髅先生;十七岁的礼物是一个很可爱的僵尸丽丽,几乎和真人一样大,大概是造出来吓半夜来的小偷,却被实用主义者红曲当了衣架…剩下的就不用细述了吧,总之就是些和妖怪有关的东西。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四点半,不知去哪里闲逛的爸爸终于回来了。妈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着筹备生日大餐。

“爸爸,”红曲眨巴着眼睛,一路跟着爸爸来到书房,满怀期待地问:“礼物呢?是什么?”——其实她已经把家里每一个可疑的角落翻了至少两遍,想提前瞻仰一下神秘礼物,以免它真的很吓人,让自己在老爸面前失态——但这个搜索行动和往年一样,以失败告终。

爸爸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红曲不大熟悉的神采。他看来有些落寞,仿佛在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感情。这神采让他比往常更加神秘,而他的言语也比往日更加充满玄机:“现在还不行,你还看不到。等一会儿。”

难道是什么定做的东西,现在还没送到?红曲单纯的头脑中再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仅仅是这常规的猜测,已经让她十分好奇,又问:“你不会是刚刚才去给我物色礼物吧?得等多久?”

爸爸摇摇头,眼中那古怪的神采越来越复杂。他的嘴角轻轻咧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弧线,幽幽答道:“不,我只是随便走走。以后,就不能像今天这么自由啦!”

不自由?这个词从爸爸嘴里还是第一次听到。红曲的眼珠四处乱转,想知道这个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令人紧张的冷战。协调父母关系是女儿应尽的义务——想到这点,红曲蹑手蹑脚溜出书房,鬼鬼祟祟瞄了厨房的母亲一眼,又蹑手蹑脚溜了回来,压低声音问:“我不在家的时候,出事啦?你和妈妈吵架了?妈妈她…要软禁你?”

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红曲夸张的举动付之一笑。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似乎不敢去看女儿热切的眼睛。“时间差不多了!还有2秒,你马上就能看到我平常看到的世界!”

“2秒?”红曲忍不住顺着父亲严肃的目光看了看那只“滴答滴答”的装饰钟,觉得今天和老爸沟通很不顺利。“你平常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吗?”

“有些不同。”爸爸不知道想起什么,淡淡地笑了笑。“到底是希望你看到,还是不希望你看到?我自己也不知道…离幽华门打开的时间,还有10秒。倒计时吧。”

幽华门?这又是什么东西?红曲开始对故弄玄虚的爸爸有些烦了。

她家是建在市郊的一栋小型别墅——谁让老爸是恐怖片导演,人人都认为这样的人家不该住在平凡的市区,而且爸爸喜欢清静,所以在这里买了一套独门独院的住宅——一共有二十几个门,每个都被爸爸起了风雅的名字,像什么“跨虹”“窥月”之类的。但没有“幽华”。

红曲撇撇嘴,鼓着腮帮子看着表,心里盘算着:要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定和爸爸好好算这笔帐——五十岁的人还神神秘秘戏弄自己的女儿,太可耻了。

但父亲没有说谎——确实有事发生——一件改变了原红曲生活的事。

当秒针最后一下撞击正点时,红曲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扭曲。

她曾经从有些小说上看过关于世界扭曲的描写,但此时此刻终于知道,那些描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那种扭曲的感觉,根本没有任何文字能够描绘!

“爸爸!我…很难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也是她唯一能说出来的完整句子。

“闭上眼睛!”这声音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红曲因为痛苦而眯缝的眼中,隐隐约约看到处之泰然的父亲——他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正冲她安慰似的微笑,仿佛在说:对于有经验的人的建议,最好照做。

渐渐的,就好像海潮从身边退去,风从身后吹过一样,那种可怕的感觉消失了。惊魂未定的红曲觉得,现在大概可以睁开眼睛…

书房还是书房,没有因为世界短暂的扭曲而一团狼藉;爸爸还是爸爸,眼中带着他今天特有的复杂情愫。

不同的是,刚才书房里好像没有这么多人…

红曲瞪大了眼,想眨巴眨巴,却没做到。

她知道自己的嘴巴一定长得老大,因为她喉咙里“咯咯”的声响非常清晰地传了出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盯着这一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奇怪组合。他们当中不乏曾经出现在红曲周围的熟面孔——比如那个头上长角的中年人,他正在人堆里冲红曲羞涩地摆手,还是憨憨地微笑着。

“这都是谁?”红曲看着那家伙,终于勉强提了一个问题,一边问一边努力回忆有没有这样的亲戚。

“各位!”爸爸冲那群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女儿原红曲!”

那群人中一个面目阴沉、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扬了扬下巴,态度有些傲慢,口气也十分挑剔:“看来天赋不错。这样你就没什么遗憾了吧,拂水公?”

拂水公?那是什么玩意儿?红曲骤然听到许多不熟悉的名词,很想问个所以然,但大概是惊吓过度的关系,她竟然不敢在爸爸和这些人对话时插嘴。

爸爸复杂的眼神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悲哀。他拍拍红曲的头,好象女儿还是五六岁的孩子。“红曲,”他牵强地笑着说,“我来帮你介绍几个朋友,以后你就要靠他们照顾了。”

啥?他们?红曲还没来得及问声为什么,就被爸爸的介绍吓坏了——虽然爸爸每年要吓唬她无数次,但这无疑是历年来最成功的一次。

“这位是黑无常…”爸爸指着身穿黑色西服、大约二十几岁的高个年轻男子。男子虽然很英俊,但是面无表情,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更显得阴沉低落。黑无常身边,身穿白色套装,笑得阳光灿烂的十来岁的少年,被介绍为“白无常”;“白无常”旁边,长着一对威风的虎牙,满脸大胡子,头上长角、曾被误认为是变态的中年男子叫“牛头”;“牛头”旁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长脸老人是“马面”;刚才说话的那个傲慢尖刻、留着连鬓胡、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是“判官”;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女性,是一个和蔼可亲、个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孟婆”…

红曲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使劲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

“爸、爸,那不是神话里的人物吗?”红曲在头脑的一片空洞中,艰难地搜索出几个字,“可是,他们都穿西服。”

白无常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少年,他微笑着回答:“这个当然!我们的文明并非止步不前啊!而且你是秋河的女儿,是下一代的拂水姬,和你初次见面,当然要穿正式一点!比如说这家伙…”他指指身边的黑无常,“他穿的可是自己最好的一身丧服!”

黑无常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搭档,一直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压低声音抱怨道:“是你建议我穿成这样!”

红曲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哈哈”干笑了两声,好像恍然大悟,大大咧咧地问:“你们的绰号是我爸爸起的吧?我爸爸就是喜欢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在家里胡闹也就算了,竟然给朋友们起这么恐怖老套的绰号,一点创意都没有,听起来好像黑社会似的。你们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呢?”

沉默在一群人之间蔓延。红曲不安地瞅了瞅父亲:难道她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没有吧?

牛头长长吐了口气,最先表态:“我告诉过你们,她不相信。她以前还把我当做和疯牛病挂钩的变态。”——看来他还挺记仇。

“唔、唔!”马面马上附和着点点头,“你本来就看起来可疑。但她竟然质疑我们,可见,原红曲和档案上说的一样——没什么想象力。”

孟婆依旧笑咪咪,“啊呀,那又怎么样?我看小姑娘挺可爱,她要是愿意和我们交个朋友,我们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小姑娘,你就叫我孟婆好了——别人都这么叫。”

红曲的脸庞抽搐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判官一直摆着置身事外的臭架子,根本没理会他们的谈话,只是看看表,不失时机地提醒:“拂水公抓紧时间啊!”

红曲来不及问他“抓紧时间”是什么意思,就听到白无常认真地自言自语:“咦?我的名字是什么呢?哎呀,好几千年以前的事情啦…几千年没人叫过,我还真忘了!黑无常,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啊?”

好几千年?!红曲的头发微微一紧,打了个哆嗦,全副心神都被他吸引。就见黑无常不耐烦地挥手道:“少来烦我!想起来又能怎样?”

红曲看着这群人在别人家里无所顾忌地喋喋不休,惊疑不定地冲父亲笑笑:“爸爸,你的‘朋友’很活泼…”

爸爸没吭声,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幽默的地方。他拉着红曲的手,到一边坐了下来,说:“女儿,我们家的历史,我从没跟你提过。今天我第一次给你讲,这也是我给你讲的最后一个故事…”

传说,地狱里的拂水公被尘世的情感迷惑,私自跑到人间,还和人间的女子生儿育女。当他对人世的虚伪狡诈感到失望而回到地狱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拂水公。他的能力随他的血脉遗传给他的一个孩子,拂水公已经没有能力永远担任地狱里的职务…为了维持拂水殿的正常运作,阎罗大王决定,在拂水公的孙子成年之后,就把拂水公的儿子带到地狱,接替父亲的工作。就这样,拂水殿的运作就由拂水公的后代们一代一代掌管,而掌管拂水殿的人只有当自己的儿女来接替时,才能重新步入轮回…

“你能看到这些朋友,证明你已经足够强大,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地狱接替我的母亲…”爸爸说到这里,刻意避开了红曲诧异的眼光。

而红曲,早就呆了。她只能勉强从爸爸的陈述中挑出几个关键字:“地狱”、“轮回”、“接替”…

“爸,你要去‘地狱’上班?每天能回家吗?”她磕磕绊绊问了一个问题,就听到周遭的鬼神们忍不住“咕”地笑了一声,还听到马面说:“虽然没有想象力,但她看起来挺有‘幽默感’。”

爸爸也笑了,但笑容中却是一种深深的苦涩:“傻孩子,去了地狱的人那还有回来的道理——当我重新步入这个尘世,也就是你去拂水殿接替我的时候。”

“那不就是‘死’吗?”红曲的眼神一片空白,无法想象爸爸怎么能这样平静地讨论这个人类最关切的问题。“你在开玩笑?!”

爸爸大概很想安慰她,但他沉默许久,只想出一句话:“你还是能看见我,就像你能看到黑白无常…”

这个敷衍太没水准,红曲毫不犹豫地抗议:“妈妈也能看到你吗?不行吧?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地狱给你发的工资在人间能不能使用啊?我和妈妈靠谁来养活?靠你这些朋友照顾?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

“真不愧是拂水殿的血脉。”——红曲听到白无常在一边小声嘀咕:“想问题的角度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判官对这父女俩没止境的对话已经不耐烦,他上前拉开红曲,对她爸爸说:“拂水公,该交代的话都说过了,我们该走了!”

“不行!”红曲挣脱了他的手腕,狠狠白了这个粗鲁的家伙一眼:“真没修养!还是地狱的官员呢。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可以打断?!五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不应该在别人谈话的时候插嘴!”

判官在她劈头盖脸的教训中愣了愣,不由自主放开了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呐呐地向后退了几步:“那、那就快点说…”

红曲瞪他一眼,阴沉地低吼:“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以为你是谁?想决定我父亲的生死?没门!不准带走我爸爸!”

在“当当——”的钟声中,空间好象突然又扭曲了,判官以及黑白无常等人掩饰不住惊讶,像风烟一般消失在扭曲的空间里。

书房又恢复了平静,餐厅里传来红曲妈妈快乐地歌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红曲下来切——蛋——糕!庆祝又——老——一岁!”

红曲的生日被母亲精确计算到分钟:她出生在下午五点整——被许多漫画小说称为“逢魔时刻”的黄昏。

红曲没在意母亲走调的歌声,只是紧张地盯着父亲的脸,发现他好好地呼吸着,她终于松了口气。

“傻孩子,”爸爸摸了摸红曲的头,说:“怎么能这样对待初次见面的朋友呢?”

“谁说他们是我的朋友?!”红曲气鼓鼓地叉着腰,脸涨得通红,“哪有朋友拖着人去死的!”

爸爸笑了,叹了口气:“你果然是我的女儿,不仅不害怕,还能从容地评价地狱的执事们。可是世上哪有不死的人?况且,‘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那只能说明阎罗王太不讲道理!”红曲仍然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地发表评论,“哪有为了让人给自己工作就让人家死的道理?况且,在地狱的奶奶也不会希望爸爸这么早去世吧?爸爸你将来会盼望着我早早死掉,好让你去转生吗?”

爸爸正义凛然、豪情万丈地从沙发一跃而起,朗朗说:“当然不会!可是…”红曲还没添油加醋地乱感动,他又犹豫了,“你奶奶的想法谁能知道呢?她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我和你不同,我一出生就能看到那些冥界的执事,所以我母亲一生下我就死了…算到如今,她在拂水殿工作了将近五十年,也许她一直在等着我…”

“不可能!”红曲为了防止话题滑向阴暗面,急忙打断了爸爸的思绪,“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健康长寿,奶奶肯定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红曲觉得这个理由完全可以让自己理直气壮,于是匆忙总结说:“一定是这样的!所以爸爸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以后别和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了!”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腼腆地说:“那几乎不可能!因为我们家,就在地狱十八个入口之一的幽华门上…”

“什么?!”

“黑白无常时常要从这里出入,万一这块地方在意外事件中被破坏,他们会很头痛。所以我把这儿买下来盖房——他们通常都从花窖来去,不会打扰我们。”

话虽如此,但红曲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在妈妈打算请风水先生的时候,提反对意见…

正文[一]拂水殿(下)

——阎罗宝殿——

“这么说你们没有把秋河带来?”高高在上的阎王很平静地随口说了一句,但却让下面站着的喽罗们在这意外的平静中一阵心惊。

“十九代拂水公没什么意见,但是二十代拂水姬拼命阻拦…”判官干咳两声,掩饰不住尴尬,如实汇报道:“她一发怒,就冲开了幽华门,把我们全都推了回来。”

“二十代的拂水姬…二十代的拂水姬吗?”阎王捻着胡须,吟哦片刻,好象在追寻非常遥远的往事。“哦,是她呀!我和她有些渊源。经过七次轮回,她的性格竟然一点没有变!”阎罗大王呵呵地笑起来,“她的怒气还是这么有威力!”

“陛下,”黑无常一直静立着没有插话,这时他的眉宇间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她就是…”

“咳!”判官干咳一声,狠狠白了这个没眼色的黑无常一眼——大家正在讨论拂水公,这家伙却想带着众人跑题。“陛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我等先告退!今天还有很多的工作任务没完成,时间就是生命啊。”判官扯了扯黑白无常的衣袖,拉着他们一起走。

“喔——”阎王好象沉浸在什么有趣的回忆里,心不在焉地吩咐:“尽快把秋河带来吧!他的力量已经达到巅峰,不趁现在,以后也许就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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