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佛薄情赋作者:兰陵笑笑生

阿一和阿惟,一个是没人没物的可怜小尼姑,一个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

阿一第一次见景渊,他要砍掉她的双手挖掉她的眼睛,心惊胆颤的她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冷笑道:立地成佛?也对……不过你不知道?本侯爷只信欢喜佛!从此兰陵侯府中,多了一个光着头不会啼鸣也不会下蛋的“十八姬”......

阿惟第一次见顾桓,她装死人,他趁机轻薄;她瞅准机会趁他酒醉装鬼吓他,再一次被他扑倒十八摸;他明明是断袖一个,却面不改色地把他和她的暧昧公诸天下,究竟是情根深种还是算计利用?

薄情早被相思染。思如何,恨又如何?

[楔子阿一第一章]

西晋青州广陵城飞来峰无月庵

“师父,我再敲这木鱼要坏掉啦!你明天下山要买好两三个回来备用……”一天到晚要人念经,也不怕吵到佛祖爷爷午睡。

一个栗凿赏过去,阿一“哎哟”一声捂着头,手中的小木槌掉在地上,痛得皱着眉,静林师太手指一戳她眉心:

“出家人心要静,这木鱼是你仇人啊?!再敲烂就拿你的头当木鱼,力气这么好,看来今晚只要吃半碗饭就够了……”

阿一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分,动作奇快地拾起小木槌讪笑道:“师父莫恼,我轻轻敲便是,阿贵老婆昨天骂阿贵说,女人生气就会长皱纹……师父长了皱纹化缘时可能人家就没那么大方了……”

静林师太随手拿起案桌上一柳条就往阿一身上招呼,阿一见势不妙马上望门外落荒而逃,静林师太一边追着打一边骂:

“阿一你这死妮子,警告过你不要跑到山脚听人墙角,你不听,还学嘴,看我不打死你?你看看阿云,一样的米饭养大的,怎就没你这恶俗的习气?还跑?跑啊!今晚别回来,回来看我怎么罚你……”

唉,又来了又来了……阿一脚步爽利有如山魈逃窜到庵后的树林里,静林师太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又骂了两声才悻悻离去。对于一个逃跑惯了的人,追她简直是费时费力的无益之事,什么时候阿一饿肚子了,她就会很自觉地回来讨饶。

阿一爬到一棵粗壮的黄杨树上,飞来峰本来就高,她像只猴子一样爬到树梢上望着峰下的云海怔怔出神。

她站得很高,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傍晚时分,有人在树下喊她:“阿一,阿一。”

是阿云的声音。她下了树,看着和自己同样一身缁衣的师妹,阿云模样清秀,脸上总挂着善意的温柔的微笑。也从来不像她那样顶撞师父,一起下山化缘时阿云的钵里总能满载而归,甚至有人很慷慨地往她手里塞银子大概是因为,阿一的脸又白又圆,施主们都对清瘦的阿云施以十万分的同情所致。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人品问题。

阿云对她总是那么好,被师父罚跪挨饿时偷偷塞两个馒头到她手上,她惊讶地问她何以有这么高明的招数,阿云脸不变色不改微笑着告诉她,师父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她把馒头放在最显眼而又最不显眼的地方。

阿一很茫然无知地看着她,她诡异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有时候波涛汹涌跟风平浪静的变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阿一看不到,当然师父也看不到。然而她一指之下,阿一却脑充血,犯晕了。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后来她想通了,在挨饿和恶心之间总有个先来后到的次序,腹中空城计,连呕吐的资本都没有。

于是,很没骨气而很有毅力地啃下了馒头。

然后知阿云和她本是同根生,一样的本质,但是她是被开水烫过死不去的变色龙,从此少了保护色。

那一年,阿一和阿云,都只有十三岁。

师父的那根柳条简直就是她的专利。阿云从来不像她那样喜欢到山脚的农家那里野去,有一回她偷了几棵菜,被阿贵追了几里山路,回到无月庵又被正在生病的师父拿着柳条颤巍巍地来打,她愣是站着不动挨打,而阿云却在师父气得银牙咬碎时怯生生地捧着青菜粥来劝师父别气坏身子。师父手中柳条落地,感动万分地接过碗,还不忘剜了阿一一眼。

不过,那碗粥,她还是吃得一滴不剩。这可算大幸,阿一想。

师父打阿一,大多时候只是做做样子,除了那一次,阿一从山脚回来,一张嘴一股腥膻之气,静林师太直皱眉头。

“你吃什么了?”

“刚才去化缘,阿贵嫂给了我一钵羊奶,我看见装了羊奶就放不下馒头,于是干脆就把羊奶喝了……”腿上传来几下热辣辣的痛楚,阿一跳起来就向外面逃窜,大叫着说:

“师父别生气,阿一不偷吃了,下次一定带回来给你……”

静林师父气得面无人色,追着她骂道:“死阿一,你怎么敢破戒?!”

“破戒?我没有啊啊,师父,疼”

“还说没有!羊奶能喝的么?!”

阿一痛得泪花都来了,“我又没吃肉!”

“羊奶是荤的!”

“怎么会!”阿一气愤地大声回道:“羊明明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怎么会是荤的?!鸡蛋不许吃我是知道的,我见过鸡吃虫子,可是你见过羊吃虫子还是老鼠?!师父不讲道理!”

静林愣住,阿一又说:“你看佛祖长得这么胖,你问过佛祖他到底吃的是什么?天天青菜白粥能养成这样子吗?还有,我犯了戒,让佛祖报梦来惩罚我就好了,师父不要动怒伤了身子……”

“你怎么敢对佛祖不尊?!为师打死你这劣徒!”静林气得煞白了脸,手中的柳条又落到了阿一身上,阿一也不反抗,只是嘴上还是说着:

“佛祖都没生气,师父你是何苦来……”

晚上阿云给她上药时,她痛得跟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师父这是真的生气了。阿一,师父说你孽根深厚,尘俗之气未了……”

阿一这时才慌了,抓住阿云的手问:“师父可是想把我赶走?”

“那倒不是。不过极少见师傅叹气,今夜就叹了好几回。”阿云说:“阿一,你不要再私自到山下去了好不好?”

“嗯。”阿一闷闷地应了一声。

“羊奶的味道好不好?”阿云问,“听说要煮热了,加上糖,味道才好。”

“你怎么知道?”阿一险些没跳起来,阿云笑眯眯地说:“我还听说把木瓜放到羊奶里炖着吃很补身子的,不过吃完后要漱口,用薄荷叶擦嘴。下回叫上我,我知道哪里有薄荷叶。”

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说的就是这个了。

[楔子阿一第二章]

阿一实在嘴馋时,就会跑到山下村子阿贵家的后院,听着屋里贵哥贵嫂哼哼唧唧像是打架打得几乎要掐死对方的那种声音,怯生生地敲门问要不要她帮忙找里正大人来调解纷争时,阿贵喘着粗气叫她滚蛋,她就知道偷羊奶的好时机来了。

厨房的门虚掩着,可是没有羊奶。羊圈里的羊被拴住脖子,惨兮兮地咩咩叫着。

“阿弥陀佛,你涨得难受吧!”阿一笑眯眯地拿过瓦钵,“羊施主,小尼来帮你……”

山羊惨叫一声,短短一瞬后又叫了一声,阿一满头大汗,“不是这样?不对啊,我明明看见阿贵嫂就是这样挤羊奶的。别叫了,嗓子破了阿贵嫂也不得空理你,她在干什么?可能是被家暴了……阿贵哥太粗鲁,羊施主你嫁人要找个脾气温和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日后闯下了弥天大祸。

十五岁的某一天夜里,

阿云熟睡中,忽然有团物体滚过来抱着她大哭,她一惊,醒过来见到阿一哭得伤心欲绝不成人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高声喊来静林师父。

“师父,我得了怪病。”阿一哭着说。

静林吓了一跳,阿一又说:“我死后师父和阿云不要想念我,呜呜呜……”

阿云似乎被感染到了,也红着双眼说:“嗯,阿一,我和师父会好好过日子的,你放心,不想你……”说着抱着阿一也哭了。

“停”静林大喊一声,她们两个渐渐止住哭声,静林冷静的问,抓住阿一的手却不经意的有丝颤抖,“阿一,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这里死了死了,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我想起了,昨天午睡时不知道被什么咬了一口,师父,无月庵中是不是有毒蜘蛛毒壁虎之类的,还是……还是我偷喝羊奶作恶多端而佛祖终于要惩罚我了,让我得了个不治之症……师父,徒儿舍不得你啊……”她指着自己的胸部,哽咽着,不再呼天抢地,反而悲戚得不能自胜。

静林师太的表情须臾间由白转青然后稍稍一红,最后黑着脸喝道:

“别哭了,什么病不病的,不过就是长大而已。常偷喝羊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阿一,羊奶你白喝了,真是失败的很……”

“不是病?不会死吗?”阿一噙着泪花可怜兮兮的问,羊奶没肿的这么离谱。

“死你个头!还不给我快快睡觉,大半夜的鬼哭狼嚎!”静林说完后马上意识到言语间似有不妥,连忙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佛祖原谅,弟子不小心犯嗔戒了。”

就在这一年,阿一把一个女孩子该有的都有了,就是不塞馒头,那个地方都让山脚村子里福婶家的大儿子放牛郎阿逵经常行注目礼。

她和阿云去化缘,阿逵见了她,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叶包,黧黑的脸上似觉有红云飞过。他走后阿一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馒头和一块糯米糕。

“阿逵”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清脆出奇的好听。

骑在牛背上的阿逵扭头对她咧开嘴一笑,弯弯的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对她挥挥手,然后转回身子慢慢地走进了夕阳之中。

温暖而美好的一副画面,永远定格在阿一的十五岁。

阿一怔怔地站着,心里多了一丝像是不知从何处偷来的喜悦。

她没有看见身后阿云眼中闪过的失落。

站在树梢上往下看,还是茫茫一片。

“阿一,快下来,回去吃饭了。”阿云拉起她的手,“师傅说她要礼佛,没空管你,让你自己跪半个时辰再吃饭。”看见阿一颓然的样子,阿云捏捏她的脸小声笑道:

“别担心,我会告诉师父你已经跪了,今晚我多放了一些斋菜在你碗底,师父不知道的……”

“阿云,你真好……”阿一拉着她的手低声说。

阿云,真的很好。长得清秀可人不说,性子温柔若水善解人意不说,每每巧妙地化解她和师父的矛盾,贴着她的心也贴着师父的心。

阿云连名字都比她好。她曾纠缠不休地问静林师太为什么她叫阿一,而阿云的名字比她的好听多了。

“先捡到你,所以叫阿一。”静林师太如是说,客观而冷静。

“那阿云呢?”

“本来叫阿二,可是写名字的时候她的口水淌了一纸,墨迹化了居然就变了个名字。阿一啊,不是师父偏心,是你的口水流得不够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阿一郁闷了好几天,不过后来就释然了,阿一,听起来还是比阿二好听的,幸好自己第一个被师父捡到,不然第二个捡到的话她铁定没那么好命没那么聪明地流口水。

阿二,太难听了一些。

“师父,你真是懒。”最后,她下了个结论。

静林师太挠了挠没头发的头,想了想,“也是,懒得成亲,所以出家;懒得生子,所以捡了你们这两个苦海孤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施施然地走开到内堂念经敲木鱼去了。

阿一跟着静林师太到五里外的镇上化缘和买日用品,趁着师父和几位善信谈话时挤到茶馆里听了一回书,回庵的路上就缠着静林问:

“师父,你捡我的时候见过我父母吗?”

“如果你父母在,那还叫捡?”静林师太迈开步子拉开两人距离。

“那师父师父,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留下啊?”阿一追上去问,今天那先生说的书正是《赵氏孤儿》,阿一免不了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多了那么几分神秘色彩。

静林师父回头,一指禅弹中阿一眉心,“信物?那时禹州瘟疫饥荒一起来,你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只用张烂席包着放在树下,你全身上下不要说什么珍珠玉器,就连痣都不多一点。一味地看着我傻笑,笑得真够人的,抱你回青州我还亏了缁衣的一角外袍呢!”

阿一嘟起嘴,“师父就不能让我平淡的生活多几分美丽的想象么?出家人真是老实得残忍!”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版本,只是连信物都没有,阿一这时候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可怜。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静林拉起阿一的手,“走吧,太阳要下山了,阿云会担心的。”

师父的手很暖,很软,指腹有层薄薄的茧,像磨砂一样,握着阿一的手不算很紧,可是阿一总能透过那贴合着自己掌心的温暖感受到一种坚定。这个时候她会忘了那些什么孤独凄凉孑然一身的伤春悲秋之词,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觉得师父的心和她的心,好近。

跟着师父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本来觉得也是很美好的。阿一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想法就动摇和困惑了呢?

也许是那一次,站在阿逵家的墙外,听着福婶扭着阿逵的耳朵骂道:“没出息的臭小子,竟敢偷拿家里的糕点去给那小秃尼,看我不打死你!你知道尼姑是什么?无亲无故无头发不嫁人,把尼姑当成女人,你傻不傻?!以后你再敢见她,我打断你的腿!”

阿一像被打了个耳光,脸上心上热辣辣地痛。

听到有人往这边来了,她急匆匆地拔腿就跑,慌不择路。

一边跑,视线一边模糊。

不知跑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脸上凉凉的一片。擦干泪水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小镇外的曲水河边,她吸吸鼻子冷静下来,蹲在河边舀水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还不忘甩两把鼻涕。看着河水倒影中的自己,没有阿云清秀但是比她白皙,没有阿云温柔但是眉目娟然不算丑,可是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又忍不住又想哭了。她抓起一块大石头用尽全力地掷入河中,碎了自己灰色的缁衣身影,骂道:

“无亲无故怎么了?没头发怎么了?尼姑怎么了?你才不是女人!你全家都不是女人生的!”

“哦,那究竟是谁生的?”

“天雷劈出来的,石头爆出来的,公鸡生出来的!”阿一又砸了一块石头到河里,水花四溅,有人在一旁终于禁不住噗哧一声笑,阿一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胜雪,一手拿着一把藏青色的雕着古旧花纹的长剑,另一手牵着一匹浑身毛色黑得发亮的乌骓马,黑发松松挽在脑后,额上有几丝垂下,遮住了一边朗然的眉目。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长眉浓黑,星目幽深,嘴角微微上扬正带笑望着她。

阿一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只傻傻的问:“你是谁?”

[楔子阿一第三章]

少年笑着答道:“很明显,就是一路过的。”

是啊,长得再好看,也只是一路过的。阿一转回身子盯着河水不说话,等着这路过的迅速路过,可是那少年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说道:

“小尼姑,谁欺负你了?本少侠行走江湖打抱不平,遇见我,你有福了。”

阿一揉揉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少侠打好酱油买好白糖就该回家,小尼方外之人不劳你挂心。”

那么好看的一身行头,怕是从哪个戏班子借来装的吧?纨绔子弟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玩离家出走扮作游侠四处惹事生非,唉,只可惜了那样的一匹好马,逃不过当道具的命运。

“那你好歹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他笑笑,“我天性好奇,不知道的话怕今夜睡不着。”

“我只是想不通,”阿一闷闷地说,“我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我会是一个尼姑而不是养在普通人家的女儿?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佛还不够,还要剪去三千青丝;为什么我剪去了三千青丝,还是觉得脑子里装满了许多不应该的念头?世间的悲欢离合是苦,那为什么皈依我佛的人远远比俗世中人要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少年一时间愣住了,半晌才道:“你的这些问题我的确不懂回答,不过想不出答案来的问题,自己亲身实践一下就知道了。”

“实践?”她好奇地问。

“还俗,然后便知为何要向佛了。”

她笑着摇摇头,目送他上马,离去。

第二次见他,是半年后随着师父参加镇上一大户人家的法会。阿一最不喜欢见到的就是灵堂和白幡,一片念经声之中死亡的气息是如此迫近,肃穆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冬天日短,阿一昏沉欲睡,肚子又饿得打鼓,阿云和师父在念经她借口如厕便匆匆离开了灵堂,到后院伸展完手脚回来时见那白衣少年从大门处一步步走进来,大户人家的亲属一见,竟然纷纷站起来向那少年行礼,少年面容沉静似水,回礼后走到香案前拈了柱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阿一听说这死去的人原本是个什么什么将军,但也猜测不到这少年的来历,自己低眉垂手眼看着他走过自己身前。

肚子忽然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在空荡荡的灵堂中是这样的明显,他的脚步一顿,按捺住嘴角的笑意大步走出了府门。

阿云憋笑憋到快要抽筋了,静林师父低声骂她道:“坏阿一,又偷吃番薯了?”

阿一涨红了脸,“师父,你听错了,是肚子响又不是屁股响,我都想吃番薯,哪怕放屁也好!”

阿云终于忍不住笑了,静林师父恼怒之下就把阿一赶到后院去溜达。阿一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靠着院墙,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大户人家嘛,居然让人饿肚子,再伤心也要吃饭的呀……”

“小尼姑”墙外一个声音轻轻传来。阿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是那白衣少年的声音,迟疑地应了一声,只听得墙外的人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阿一说。

“我这买了两个银丝卷,以为有人想吃,看来多此一举了。”

“我叫阿一,阿一的阿,阿一的一。”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一个油纸包晃起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院子里,阿一捡起一看,当下也没去想这银丝卷有没有下迷药泻药或是砒霜了,猛地就往嘴里塞去。

很甜,很好吃,填补着她像饥饿得脱匣猛兽的空洞。

“你是哪座庵堂的?”

“飞来峰无月庵。”

“那些问题有答案了吗?”

“什么问题?”阿一忘了,她甚至忘了那蜻蜓点水般一瞬即逝的短命初恋。

“三个月后,如果我还记得你,我就来接你。建业元罗宝刹天泓禅师,是得道高僧。”

许是北风有些大,他说的话散落在风中阿一听得有些不真切了,况且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银丝卷上,他何时离去的她竟是不知,直到银丝卷吃完了她擦擦嘴问道:

“还有没有?菜包子我也喜欢的。”

没有回音,阿一这才想起,自己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还有,忘记留一个银丝卷给阿云了。她为着没到口的菜包子懊悔不已,浑浑噩噩地跟着师父离开将军府回山上去了。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在这期间,阿一到过山下小镇三次,吃了三回镇里王老汉煮的阳春面,听了茶楼里的先生讲了三回书,也三次在书馆的矮墙外偷看学子上学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