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标是后院大门旁的狗洞。

景渊坐在春倚楼内院小花园的逍遥椅上,手中正拿着一卷画轴展开细细地看,十五姬坐在他身边给他端过一杯雨前龙井,半是撒娇半是痴缠地说:

“侯爷看了半日书,明明和十五姬这么近,可是心却那么远......侯爷,这书有十五姬好看么?”

景渊放下书接过茶,语气淡淡地说:“与你朝夕共对你还嫌不够,莫非昨夜本侯没好好满足你?”

十五姬粉颊瞬即绯红,想起昨夜旖旎之事,销魂极乐,不由得起身跺跺脚佯装发嗔走入内室去。

她衣袂起熏风带着淡淡的异香。

那是西域迷香,名曰极乐香。

景渊黑眸中有冷冽光芒一掠而过,看着十五姬婀娜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鄙夷不屑的讽刺笑意。十五姬一走,一旁伺候的丫鬟也退到五丈之外,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清脆的鸟鸣声时有响起,甚至连扑翅的声音都听得清楚。景渊缓缓放下手中卷册,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四周很安静,酝酿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让他无端不安。

犹记得他到春倚楼的第一天,还未坐定便听到院子门外某人气急败坏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是说要给他送送书便是送衣衫,不是送衣衫便是点心水果,十五姬开始时还能维持笑脸,可是到了后来她干脆就让丫鬟堵住大门不让阿一靠近;到了晚上,也不知道阿一用了什么法子让侯府中巡夜的狗都跑到春倚楼四周不要命地狂吠,吵了一宿让人不得安宁。十五姬想发作,可是见着景渊但笑不语不置可否的表情,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让婢女把窗子关紧了。

第二天一早下了场春雨,景渊推开窗闻到青草破土而出的气息时,也见到楼下穿着一身浅绿罗裙撑着淡黄油纸伞站在细雨中向上望的阿一。

她对他展颜一笑,轻柔婉约如杨柳风,问:

“侯爷起得这么早,可是不习惯这里?阿一带了伞,侯爷要不要回品雪轩补个回笼觉?”

他的心跳蓦地漏了两拍,细雨中她的裙脚都微微打湿了,发丝上沾着雨丝,然而眉目如春山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这种悸动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是往那双眼睛再多看一眼,说不定就会转身下楼走到她的伞下。

于是他用力地啪一声关上朱窗,彻底地把她驱赶出自己的视野之中。

她会伤心吗?

她伤心也是活该的,谁叫她当时不阻止呢?只要她撒个娇或是发点脾气,他或许会顺水推舟地允了她,毕竟要麻痹十五姬有的是办法;可她该死的硬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中心上的样子,受受教训也是应该的。

没过片刻,景渊把窗推开,楼下空空如也,早就不见那身绿罗裙。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现在,她都没有再出现过。

这样的安静反倒教他心里隐隐不舒服起来了。这时候景勉匆匆走进来,行礼后走到他身边耳语道:

“侯爷,我们在建业的人佯装不经意向长公主泄露了傅明远把谢蓉蓉藏在城郊别院的消息。长公主让人把谢蓉蓉请到了府里,设计谢蓉蓉窥见傅明远与她缠绵,谢蓉蓉大受刺激下口不择言,长公主趁机把她关到府中的私牢之中。昨夜长公主让人送来信函一封——”说着递给景渊一封信。

看罢,景渊冷笑,目光扫向春倚楼二楼栏杆前正在逗弄鹦鹉的十五姬,“你说,本侯是否应该到建业接回自己的夫人?”

“属下担心......”

担心那老妖婆迫不及待地想要取我性命?“景渊笑,笑意沁凉入心,“三年前她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三年后她已经扳不回这一局了!这春倚楼这十日来给本侯看好了,本侯要它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傅明远的大礼,却之不恭!”

“是,属下这就去备船,大概三日便可准备妥当。”

欢喜佛,薄情赋第三十章出墙2

景勉走后,景渊起身走入绣楼,来到书案前,执起那支寒玉紫鼠蘸上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下几句诗。十五姬走过来依偎在他身前,缠着他教她书法,他稳稳地握住她抓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往后面写下去: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写着写着,景渊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眉头轻皱。

十五姬见他顿住笔,不由问:“侯爷,怎么了?”

“十五姬不觉得今日安静得太不寻常了?”他重重地放下笔,负手走了下搂,吩咐了站在门口的景勉两句,少顷,景勉匆匆回来小声地对景渊禀报道:

“侯爷,碧纱橱的晚霞姑娘说,十八姬肚子不舒服,早起后用过膳便又卧床休息了,至今未起……”

“让景老头子去看看。”

景勉低下头支吾道:“说是女子……那个痛,是正常的,不须请大走……”他看十八姬应该没事,远远看去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反倒是晚霞和其余两个品雪轩的丫鬟直嚷着肚子疼不停地跑茅厕。

景渊脸色一僵,心下却释然。他没见到楼上十五姬掩面而笑,对身边的丫鬟轻声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我自会好好赏你。她千不该万不该扰了我的清净,脑子像豆腐一样,茶水变了味道也尝不出来,真不知道侯爷看上她哪一点?!”

兰陵县衙

自从阿惟随着顾桓到兰陵侯府吃了一顿年夜饭后,顾桓便忙碌起来。大过年的可怜见儿,年初一一大早顾桓便接到一起无头凶杀案,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带了孟微和文安匆匆赶到兰陵和广陵的交界去勘察案情,这一去就是十多天。阿惟在衙门百无聊赖,闲来无事终于策划好离开兰陵的路线,顾桓回来后阿惟得了个小小的风寒,这一病又是半个月。

本来还会病下去,要不是顾桓忙得一头烟也来关心关心她,发现她偷偷地一碗接一碗地倒药,浪费银钱后板着冰山冷脸坐在床头当监工,她铁定病去抽丝——慢慢抽,当一条等着落实逃亡大计的米虫。

“怕苦,就不要衣服没穿够就跑去猜灯谜!”他冷笑,“还连精十个都精不中,枉丢我府衙的脸面!这药你敢不喝,看大夫的银子我们慢慢算利息!”

阿惟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像只粽子一样坐在床上苦着脸望着顾桓,扁扁嘴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哦,难不成你找人跟踪我……大人真是够有鬼祟的……”

“跟踪你?犯得着么?连朱雀大街王寡妇的七岁小儿都猜对了三个,你是我衙门的文书,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还以为丢人可以丢得只有天知地知?”

“是那些灯谜出得太偏,仲尼日月,猜一古人,那到底是谁?”

“孔明。”某人脑子转得很快。

“那‘半部春秋’呢?猜一个字……”

“秦,春秋拆半。”回答得依然爽利。

“这个……算我一时不察,可是什么‘西施脸上出天花’猜个成语你懂么?”

“谜底是美中不足。”顾桓嘴角一弯,嘲讽道:“还有吗?就你还能记得住灯谜也真够难为你的了!”

阿惟哀嚎一声,掩面倒下,“你就说吧,有多难听说多难听,姑奶奶我自岿然不动!孔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和女人较真做什么?我承认一时失算老马失蹄,那破烂花灯,惹恼了姑奶奶我明年一把火把它给烧了一干二净……王寡妇的儿子是吧,那流着鼻涕还抓着一大串糖葫芦的小屁孩?下回见着看我不抢了他的糖葫芦不?!”

“真要放火,我先烧了你脑子里的那堆草!”顾桓没好气地说,这时文安在门外小声地请他到书房,他起身离开时匆然听得身后的阿惟躲在被子里闷闷地说了句:

“你说过,元宵会赶回来和我看灯,明明失约了,还振振有词……”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温文如玉的脸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等我了?”

“是啊,”阿惟从被子里露出脸来,给了他一个大得夸张的笑容:“我等大人发那从初一欠我欠到元宵佳节的红包!”

顾桓也笑了,阿惟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虚假。

他大步走回床前俯身看着她,双手按在她纤弱的肩上,黑眸如星,幽深如海,直要看进她的心里面去了。气息相闻之间阿惟不禁慌乱,心也跳得密如鼓点,只听得他侧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有句话你听过吗?”

“什,什么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生要这样滋扰,就算你是断袖也不带这样轻薄姐妹的呀!

“万恶银为首。”他轻笑,“懂么?”

“懂,自然是懂的……”她只觉得这厮放大了的脸面怎么就还是看不出什么瑕疵呢?万恶淫为首,没见过总还是听过的吧?

“知道就好,”他笑得温和,“要银子何益?在本官身边,自是能保你衣食无忧,廓然无累。”

阿惟听到这时候才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还是抠门不愿意给红包!她心底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正要推开顾桓时他却轻轻松松地起身离去了。

哼,他不给银子,难道她阿惟就找不到门路了?

果然,阿一在兰陵侯府中还是很有办法的。那日在喜客来酒接拿了阿一的小包袱后便直奔当铺,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喜滋滋地揣着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回到了县衙。

顾桓是断断不可能发现她这些异状的,因为他忙。春耕开始了,一天到晚就有佃家租户为了耕牛大打出手或是谁又偷了谁家的祖传酿酒秘方的纠纷,顾桓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府衙,而那些人偏来击鼓鸣冤,阿惟勉强代替顾桓庭审,在公堂上几乎听得打瞌睡了,后来还是摆摆手让那些人择日再来。

她打个哈欠,一天到晚拿的那丁点微薄薪俸,不足以支持她完成一个县官的工作。顾桓不知死到哪里风花雪月去了,有时候很晚很晚回来还带着一身的酒气,还有俗不可耐的脂粉气。

四月廿四,阿帷记得那个清晨,推开顾桓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

他一夜未回。

然后接下来的三天亦不见人影。问孟微,孟微只说,县丞大人外出公干。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淡淡的莫可名状的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该高兴。

临走前,竟是也见不到他一面了么?

见不到就见不到,谁稀罕他来着?!三日后,阿惟简单收拾了个包袱,怀揣着银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衙门到了喜客来酒楼。

欢喜佛,薄情赋第三十一章出墙3

一身小厮打扮的阿一已经在二楼雅座里等她了。一见她来,阿惟连忙低声说:

“我们快点走吧,否则夜长梦多。”

“先别急,离渡船开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先把肚子喂饱然后雇辆马车比较安全。”阿惟喊了小二过来叫了几样早点,两人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地商量路上要带些什么。

“干粮,水,火折子,硫磺……”阿惟说,“我怕蛇,对了,要带把雨伞……”

阿一想起黄金蟒,昨日把它喂得饱饱的,大概有好几天不会饿了。可是

“临走前我没见过他。”阿一闷闷地说.“知道我走后,他该会很生气吧?”

阿惟一愣,对她暖暖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是留了信给他么?”她临走前也没见顾桓一面,他事后知道了应该不止生气那么简单吧?

阿一苦笑,是的,她留信了,可是谁知道呢,除了勉强能写她自己的名字外她对其他的文字一窍不通。发明毛笔的人最可恨了,那么软,连写个比划都不容易啊!

“我吃饱了,差不多走了吗?”她问阿惟,却意外地看见她身形僵直半探到窗外死死盯着楼下,抓住窗棂的双手微微颤抖指骨发白,她又喊了她一声而她置若罔闻,仿佛丢了魂似的。阿一慌了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她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挥开阿一的手,快步踢开两张凳子直往楼下奔去。

电光火石间阿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拿起她丢下的包袱也跟着跑到楼下,不料追出朱雀大街后,热闹的街道上人们熙来攘往,阿惟那身白衣已经消失了影踪。

阿一呆立街头,茫然无措。

阿惟看见了什么?阿惟去了哪里?阿一不知道该往哪里追去,只觉得满心的惶惑。和暖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惠风和畅,阿一的心却有些发冷。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阿惟是不会丢下自己走掉的。

“好啊你个小贼,吃完东西不付钱就想走?!”阿一的手臂被人大力一扯,她险些站不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原来是喜客来的中年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她慌忙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子塞给掌柜,一边尴尬的说着对不起,路上的人迅速地聚拢过来围观。

“你这点银子哪里够?!”掌柜叉着腰骂道。

“我身上只有这一些了!”阿一又急又委屈,“我们也没吃多少早点啊!”

“没有?没有你就跟我去县衙,走啊!”掌柜拉着阿一的手臂不放,眼睛一转,瞄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晶莹的冰玉,一手拽下,勒得阿一脖子上顿时现出一道红痕,“这是什么?银子不够这个权当用来抵数!”

“你不能抢我的东西!”阿一追上掌柜,掌柜一手挥开她,“还你可以,我们去见县太爷评理!

这东西不便宜,也不晓得你是偷来还是骗来的……”

阿一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

掌柜气焰嚣张地走回了喜客来,阿一死死地咬着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阿一?”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唯恐认错地叫了她一声。

那声音有点熟悉,她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使劲在眼角擦了泪,那人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一,是你吗?”

她转身一看,逆着光,身前男子身形挺拔,穿着身蓝色束身短袍,小麦色的皮肤,圆脸,浓眉大眼,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幸好脸颊上没有酒窝,不然这永远都是张长不大的娃娃脸。

算来他也该有十九岁了。

阿一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温暖如昔,然而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阿逵?”

“阿一,真的是你!”他兴奋地说,看了看她的一头青丝,“你,还俗了?静林师太和阿云还好吗?你怎么会到了兰陵?你——’他忽然打住,面前阿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不能言语。

“师父和阿云,我不知道……带我到渡头,阿逵,我没有时间了,你快带我走!”她抬眼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让人怜惜不已。

兰陵白月渡口,烟草浪高,绿杨烟轻。

从白月渡口出伏澜江,向北可到榕城、水安.建业,向西可到广陵。

阿一和阿逵坐在一丛芦苇旁的石上,阿逵沉默了许久,然后苦笑道:

“想不到你竟然就是闻名已久的兰陵侯府的十八姬。”

阿一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苇子,默然不语。

“我送你回去。”他说。

阿一一惊,“我自己上船便可,只是、只是那船资只能欠着你了……”

“我送你。”他的声音越发轻了,但也越发坚定,“今日才随着我家主子从边境康城回来,他本说要放我几日假,这不正好?你放心吧,主子不会怪我的。”

阿一摇头,“阿帷不知去哪里了,我担心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也怕……兰陵侯会迁怒于她,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寻一寻她……”

“你说的阿帷,我不认识她,”阿逵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然地说:“自然也不会担心她;但是我会担心你,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女子孤单上路?又或许随我到叶府暂且容身,然后我找到你朋友再一起离开兰陵?”

“叶府?”

“我主子是叶氏钱庄的少东,叶孤岚。”

阿惟追向那抹月白身影不断地掠过行人奔走着,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到底有多少次了她就是这样追着他的身影撒足狂奔,明明触手可及却总是抓不住那扬起的衣袂,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喉咙却涩的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次,还会是那样吗?

她不知道自己撞翻了多少东西撞到了多少人,视线死死地攫住那熟悉的背影,只见他走到钱庄门口的马车前,听到隐约的人声喧哗便回头望了望。

远远的看去,不过是个模糊的印象。

可是那张脸,魂牵梦绕,她怎么可能忘记?她疯了一般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向他奔去,可是他轻轻一个转身便上了马车,她追过去的时候,驾车的马已经扬起四蹄渐行渐远。

她一直追,直到那马车绝尘而去,她才猛然警醒一般对着马车的影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昭哥哥!”

身子瘫软下来,她跌坐在地上,满身泥尘。围观的人甚多,过来揪着她索赔大骂的人也多,她把装着碎银子的钱袋一扔,站起来游魂似的往回走,听得一旁的路人窃窃私语道:

“这不是县衙的文书?怎么发疯似的追着叶少东的马车跑?”

阿惟停下脚步,黑眸直盯着那人:“你说,刚才那人是谁?”

“他你都不认识?他可是叶氏钱庄少东家,叶孤岚。”

欢喜佛,薄情赋第三十二章出墙4

田阳大街叶氏老宅门前的石阶上,阿惟抱膝坐着。此时天色已经渐近黄昏,淡黄的霞光透着倦意,大门咯吱一声开了,叶家的老管家从门缝里伸出头来一看,摇看头道:

“你怎么还不走?都说了我们少东家今晚是不会回来的!你偏不信,白等了一个下午,你看天都要黑了……你要借银子就到钱庄去……”

“他……你们在兰陵城生活很多年了吗?”心底的那点执念的火苗从听到“叶孤岚”这个名字开始便慢慢开始衰减,老管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

“兰陵城谁不知晓叶府这宅子盘过来都二十多年了,招摇撞骗也不走远一点,看我们少爷回来不把你撵走!”说罢“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大门。

那点点明灭不定的希冀成了灰烬。

她自嘲地笑笑。从杨昭死后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从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她便告诉自己,不要刻意去记着,也不要刻意去忘怀,走遍了他生前说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孑然一身,到处能安即是家。

流浪着,也自由着。

可是今天才蓦然发现,这种流浪竟也是一种追寻,原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那张熟悉的脸,无时无到不在想念那个埋葬在心底的人……她把头埋在膝上,想哭,却哭不出眼泪。

天色昏暗,已经到了掌灯时候。

“饿不饿?”一阵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福记的菜肉包子,你最喜欢吃的,本官没记错吧?”

阿惟悚然一惊,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身青色常服的顾桓,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递给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分不清喜怒。

“你……阿一,阿一……”她霍然惊醒,猛地站起来.不想膝盖一酸一软,身子便往前倾恰好踉跄着跌入了顾桓怀里。她慌忙推开他,可是顾桓哪里会让她如愿,右臂一勒便把她稳稳地锁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