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沈默喧脸上会有这么甜蜜温柔的微笑。

阿一整个人都呆住了,冰冷的感觉骤然遍布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的是,景渊要是知道的话,会有多难过……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品雪轩与三松院交界的小径处,坐在凉凉的石凳上,一旁树上挂着的宫灯投射出昏暗的光,她抱膝而坐的身影绰绰一团模糊不堪。

她等了一刻钟还是半个时辰,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上的淡月早巳躲到云层里面去了。夜风仍有余寒,阿一抱紧了自己快要麻痹掉的双膝,又因又累,眼皮不听话地垂了下来,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轻声唱着小调来让自己不要昏昏欲睡。

可是最终敌不过瞌睡虫的进攻,她身子一歪靠着石桌便要睡过去。

明亮的灯笼映着一双绣银线皂靴停在她身前,凌铮刚想开口叫人,被景渊一个眼色止住。他俯身看着她,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伸手捏捏她的脸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侧开脸,闭着眼睛迷糊地说道:“等人。”

“你等谁?”

阿一惺忪地揉着眼睛,景渊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不再模糊,她暗暗庆幸把人截住了,坐起身子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等谁啊,刚才吃的太饱,这里的风又凉爽,一坐下就睡着了。”

“你是说,我刚才听错了?”他盯着她,薄唇微抿。

“嗯,侯爷应该是听错了。”

景渊直起身子,幽深的桃花眼含霜带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和凌铮大步向凤栖馆而去。

阿一连忙追上去,着急地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说:“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

“回品雪轩好不好?”她越发抓紧了他的袖子不放。

景渊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她紧抓的手,问:“究竟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想你了……”

景渊冷笑,“小尼姑,你骗鬼啊?!”说着一挥手想要挣脱,不料“嘶”的一声整幅衣袖都被撕裂了,阿一惊讶地看着手中轻薄的丝绸云锦,尴尬的无以复加,却下意识地握住景渊的手,可怜兮兮地说:

“你生气了?”

“你说呢?”景渊言语冷冰冰的,可手腕一翻便扣紧了阿一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一尺,盯着她不会掩饰谎言的双眼。

“我有话跟你说。”阿一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去凤栖馆,最起码,今晚不要。”

景渊忽然笑了,桃花眼水汪汪的在她心头荡了荡,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两拍。

就知道他是这样,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发怒,完全没半点征兆。

阿一乖乖地被他牵着手回到品雪轩跟着他进了内室。春末夏初,景渊身上却带着冷峭的春寒,对凌铮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凌铮便退下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问她。

“呃,今晚的素食,很好吃……谢谢……”

景渊一挑眉,“还有呢?”

“还有……对了,原来用小灶打火锅也很好吃呢……”

“还有?”他耐住性子问。

“还有……原来马吊也不是那么难学,我学会了一点,可是不知怎的还会小相公……”

“小尼姑兰一!”连名带姓地叫,想来景渊已经在怒火边缘了。

“哦,今天忘记陪你用午膳和晚膳,对不起啦……”她低头认错,态度极好。

“说完了?!”景渊黑着一张脸,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今日我为什么生气?”

你今日不是生气,是小气好不好?没错,她骗了他说走到三松院找沈默喧其实是想躲开他,她也跟环儿说她再不敢喜欢他了——说说而已,她真能做得到,心里便不会为刚才那幕而感到难过了。

可是他凭什么要她解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侯爷,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她嘀咕道。

景渊怒极反笑,笑意冷飕飕的,小尼姑胆量口才见长了啊,居然懂得反驳,懂得闷闷地打人一拳又不着痕迹。

“子非鱼?好,好得很,从哪里学来的?”

“看、看戏……”阿一被他犀利的眼光刺了一刺,很聪明地撒了个小谎,避开了沈默喧这个名字。景渊右手抓起她的手用力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心脏跳动是如此的明显有力,阿一脸上发热,想要挣开他却按得更紧,他自嘲道:

“子非鱼,所以你不知道我这里也会痛,是理所当然的,对吗?”

说罢他放开阿一的手,阿一垂下头,绞着手指,低垂眼帘掩饰住那一抹凄凉的表情。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不敢再相信了。

晚霞走进来捧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替换衣袍交给阿一,拉开三叠屏风就去让下人备好热水好让景渊沐浴。景渊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阿一,不慌不忙地坐下,拉起左手衣袖,一圈一圈地解开手掌上的绷带,阿一忍不住说道:

“侯爷的手好了么?”

“有劳关心,没好。”

“侯爷拆掉纱市,不大好吧?会沾到水的……”她低声说道。

景渊置若罔闻,站起来用左手去解腰间的玉带,然而手指僵硬打不开扣子,不由得带着丝薄怒,朝外面叫了一声:“晚霞,让景勉来一趟……”

“我来吧。”阿一见状忍不住放下手中衣服,走过去给他解开玉带,景渊不自然地别开脸,但是顺从地张开双臂,让阿一帮他把锦袍脱下。阿一的手顿了顿,接着还是伸手去解他中衣的衣结,然后是里衣。景渊一手按住她,垂下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够了。不是不喜别人勉强你么,怎么今夜反倒自己勉强自己了?”

阿一的手一僵,心钝钝的痛了一下。景渊冷笑一声放开她,不顾手上的伤痕用力扯开里衣衣结,转身走到屏风后的浴桶中洗浴,水声响起,阿一硬着头皮走近屏风,对他说:

“景神医说了,伤口不能沾水。”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水声。水声刺耳,她可以想象他身上伤口刚长出来的皮肉被热水浸泡过后溃烂的情景,她咬咬牙,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景渊赤裸着上身,坐在浴桶中,黑发沾着水珠贴在后背,明亮的宫灯下映着白皙的皮肤,对比是如此的强烈。背心的伤愈合成拇指般大小的伤口,正是那日阿一跳墙他当了人肉垫子硌下的伤,右手手臂的纱布还未解下,手搁在浴桶边沿。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阿一,冷冷问道: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我会出去。”她壮起胆子看着他,尽管浴桶里的水只到他的腰间,但是秀色可餐,雾气蒸腾之中,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修长白皙的颈项,绷紧的肌理,还有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下巴的完美弧线滴落到胸口,好象在对她招手诱惑她一样。她努力遏制住心底的绮念,说:

“我给你擦拭完身子就出去。”

说着抓起一旁的巾布,蘸了水和皂子就要往他背上擦去,景渊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骂人,阿一的手冰凉冰凉的拢起他的黑发绕到胸前,手指擦到他的肩那种陌生的触感让他无端地颤栗一瞬,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忘记了该怎么说了。这可恶的小尼姑,肯定是故意撩人的……

阿一贴近浴桶站在他身后,小心细致地给他擦洗着身子,一边低声问道:

“侯爷用过晚膳了么?”景渊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阿一绕开他后背的伤口,手却停在景渊右肩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上,那是一排四个偌大的齿印,皮肤已经新长出来,是种与别不同的粉色。她伸手用力按了按那齿印,问:

“什么时候受的伤?”她清楚的记得,他的肩上从来没有过一点疤痕。

景渊冷冷道:“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侯爷知道阿一一向愚笨。”阿一扭好热热的巾布给他擦干身子。

景渊认命地闭上眼睛头向后仰靠在浴桶边上,“小尼姑,什么时候你能用心地来骗一骗我……”

一辈子很长,如果真有一辈子的时间,也不知道该有多深重的爱才可以在那样漫长的时光中慢慢挥霍掉。更何况,她对他就连恨也不够深……

阿一咬了咬唇,拿起干净的浴巾搭在他肩膀上,就退出了屏风之外。

她抚着自己的心,匆匆走出内室到了品雪轩外的荷池中打湿了双手,不住地拍着自己红得快要淌血的脸,这样一降温,再加上晚风一吹,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天晓得她刚才是怎样故作镇静的,指尖仿佛还停留着皮肤温热润湿的感觉,这时晚霞带着景勉匆匆进来,景勉稍稍点头示意就算是行了礼,直往内室而去。阿一叫住晚霞,让她到厨房吩咐孙旺做一碗莲子羹。

景渊走出屏风时,阿一给他披上外袍,说:“吃碗莲子羹再睡吧。”

景渊看着她,目光平淡不起半点波澜然而她却忽然觉得心里窒闷不已,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左手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吃起羹汤,道:

“明日刘夫人就到府,从明日开始你再好好跟她学学规矩。”

阿一心里顿时一慌,这侯府里她谁都不怕,惟独怕管理内眷的刘夫人,她调教人的手段是一流的。当初在兰陵阿一已经吃过苦头,幸好刘夫人念在她是出家人被迫还俗,所以对她不怎么苛求,让她习惯了一般的规矩就放过她了。怎么现在又要来调教训练她?

“我不要。”她嗫喏着说道,“刘夫人不是要在兰陵替侯爷看家管理内院吗?侯爷让刘夫人来此,不怕很无辜地多戴几顶绿帽?”

“咣”的一声,景渊手中汤匙扔到空碗中,“绿帽?多带几顶?你什么意思?”

阿一猛然一惊,连忙改口说:“没、没什么意思,兰陵那边不用刘夫人照看了么?”

景渊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她慌乱的神色如数尽入眼中。

“从今晚起,你住到品雪轩来。晚霞,去收拾一下十八姬的物什,送过来。”他吩咐道。

阿一大窘,“那、那我睡哪里?”

“哪里有床你便睡哪里。”

“我……”阿一的脸涨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不习惯……”

“不是说我是断袖吗?再说,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不该摸的地方也摸了,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寝,除非,你自己想入非非心怀不轨。”

“我没有!”不假思索地回答,快得不用思考,明摆着就是心虚。

“那好,”景渊站起来张开双臂,“宽衣。”

这一夜,本来阿一躺在沁凉的紫檀木大床上身体僵直有如挺尸,本来和景渊之间隔得极开楚河汉界两不侵犯,本来……也不知道谁先去扯谁身上的锦被,谁先伸手去推开谁反被拉入怀中,薄荷气息淡淡地飘入阿一鼻端,只觉得无端的熟悉与安心,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清风绰约的凉夜,火树银花渐近阑珊,他夺过她手中的糖人,把桂花糕往她嘴里塞去,幽深湛亮的桃花眼带着脉脉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在空寂的青石板大街上,她看向路的尽头,那里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有扇幽深院门,她多想这条路的尽头他和她永远都走不到……

景渊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那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声声落在心头,伸手抚过她的脸庞,紧闭的眼帘下尽是凉凉的泪水。

“我知道,我欠你许多解释,”他低低的叹息,在她唇上烙下一吻,“什么时候你愿意听,不再逃避,我会一一对你坦言……”

欢喜佛,薄情赋第九十六章该来的始终要来1

第二天一大早,阿一起来时已经不见景渊身影,洗漱后匆忙吃了早点便往三松院赶去,结果伺候沈默喧的家仆沈飞说他早就离开侯府去接什么人云云,阿一想了想便头也不回地往凤栖馆奔去,结果在凤栖馆的院门一不留神就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景渊身上。

景渊皱着眉看她,道:“一大早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晚霞呢,她怎么没跟着你伺候?”

阿一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也和丫鬟没多大区别,她自由惯了也没人说她什么,她盯了一眼站在景渊身边若无其事的十六姬,只见十六姬还是那样清冷高贵,亭亭而立。见到阿一带刺的眼神,亦毫无所觉,只对景渊福一福身说:

“侯爷慢走,十六姬不送了。”说着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返回院内。

“走吧”他一手拉过她,她仍然盯着十六姬的背影,“锦绣坊和玉留斋的人应该到了。”

到了品雪轩的花厅,阿一看见那里早有人在恭敬的等候着,三四个中年仆妇满脸堆笑,两个掌柜模样的人马上上前行礼,沈默喧走过来对景渊道:

“侯爷,锦绣坊和玉留斋的掌柜已经按照侯爷的吩咐把当令最好的货物都带来了。”

景渊负手走过去,目光在那些仆妇手上捧着的衣饰上稍事停留,道:

“月白的这套,绎紫的这套,还有浅柳色的这套……”回头对阿一说:“傻站着做什么?晚霞,伺候十八姬去试衣。”

锦绣坊的卢掌柜连忙对其中一个仆妇打眼色,于是一堆人闹哄哄地推着阿一进了厢房换衣梳发,而玉留斋的刘掌柜瞅淮了时机让人在景渊面前打开两个桐木盒子,黑色的缎子上摆放着一支支钗钿簪子还有各色镯子耳坠玉佩。景渊白皙的手拿起一枝绿得莹润的簪子端详着,刘掌柜马上说道:

“侯爷眼光真好,这簪子因为玉质本来就好,俗称‘帝王绿’,所以没怎么去雕琢,朴实天然,光华内敛,和十八夫人很是相衬……”

景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飘得有点悠远,薄唇一勾,竟然微微的笑了。

刘掌柜不是第一次见景渊,以前在建业谁没见过俊美的像块冰冷的玉石般的公子渊驱车自闹市而过?久违了的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能见到他也能有这样温和平静的笑容。

景渊淡淡地说:“好了,都留下吧。除了那耳坠……你们玉留斋,可有不用在耳垂上穿孔就能戴的耳坠么?”

刘掌柜大摇其头,笑道:“侯爷说笑了,耳坠自然是要耳上穿孔才能戴。”

景渊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交给他,说:“这图,你回去好好参详,就当作是本侯向玉留斋订做,材料手工等费用你可以跟沈总管慢慢谈。”

刘掌柜心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收了图,道:“侯爷放心,刘胜这就回去嘱人赶工,必不负侯爷所托。”

沈默喧走过来把刘掌柜引去帐房,品雪轩当即安静了许多,景渊坐下,一旁的丫鬟连忙奉上茶碗,他接过掀开碗盖慢慢地吹了吹气,这是隔着内室的珠帘轻轻响动,听得阿一小声的嘟哝着说:

“我还是不要穿这样的衣服,凉了些……”

景渊心里觉得好笑,刚才那几套衣裙都是锦绣坊最好最新的式样,阿一平素穿的自然要保守密实一些,穿得不习惯那是自然的。

他一想到她将要窘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心情就无端地好,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懒懒地抬头看去,却是蓦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僵了僵,茶碗盖子险些就掉落地上。

面前忸怩着红着脸的人穿着窄肩高领广袖襦裙,高起的红色绣金线衣领遮住白皙修长的颈项,领口的扣子是块红得几乎想要滴血的玛瑙,肩袖是透着浅金色的粉色绫罗纱,紧紧地包裹着她瘦不露骨的肩和上手臂,手肘处袖子才逐渐开阔,袖口亦是一圈浅金色花纹亮缎华贵之极;玛瑙扣子下是紧裹胸部的兜衣般的红色窄身衣,浅金色暗纹冲淡了红色的艳丽,腰间五寸宽的腰带完美地勒出她丰腴的胸线和纤细的腰肢,下面是一袭长可及地的粉色绫罗纱三层襦裙,手臂上还缠着长长的浅金纱带,华贵有余。

头发被梳成望仙髻,斜插着白玉鎏金步摇,额发被梳起,露出光洁的额,细细的金线悬着一块下弦月般的羊脂白玉点额。蛾眉淡扫,樱唇微润,两靥绯红,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带恼地瞅着他。一身尺寸合适得过分的衣服,没有一处风骚露骨,她也穿出那种高门府第的贵气,艳而不俗,不施脂粉的一张脸依旧有着几分不问尘俗之气。

然而景渊却觉得碍眼得很。

“侯爷,这身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这般好看啊,简直就像是为十八夫人专门订做一样……”

景渊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顿时收住了话尾,乖乖地噤了声。

“去换掉。”他的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停留了一瞬,“衣服太窄了,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上蹿下跳,穿着它会舒服么?”

阿一一脸恍然,“我就说,怎么总是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因为这样。”她被晚霞又拉迸去换另一套衣裙,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

景渊一口茶含在嘴里差些没有呛到鼻腔里,咳嗽了几声,说:

“换掉。”

阿一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抹胸,翠色晕染的飘云锦缎外衫,上罩着米色纱衣,下身是简单的浅绿丝裙,她承认胸部是裹得有点紧,有点低,精致的锁骨外露,有点凉丝丝的,可是这一袭已经比刚才的要宽松多了。甚至连发髻都重新梳过,是个松松挽就的倭堕髻,随意地插了一根银簪子,不要说大步走路,就是提着裙子跑都可以了。

“侯爷,我觉得这身衣裙还可以……”

“换掉!”

她扁扁嘴,很是委屈。

明明十六姬也是这样穿的。

甚至衣料比她这身还薄,抹胸拉得比她还低,纱衣比她的更透,发髻比她的更招摇。

她知道十六姬穿得比她好看,可是被景渊这样双重标准对待,她的心里酸到发涩了。

咬咬唇再进内室换了一套淡紫的抹胸广袖襦裙,可惜外衫是半透明的绫罗纱,结果被景渊再次否决。

“我喜欢这一身。”她固执地说,“而且,换衣服很累的,我不换了!”

卢掌柜额上冒汗,眼看着景渊的神色越来越冷,他连忙说道:

“侯爷,这儿还有几套比较典雅端庄的……”

“你再让我换,我就穿回烧火丫鬟的衣服,再逼我换,我就穿回我的缁衣!”

景渊眉一挑,眼中似有星火窜过。还没发话,便听得身后有一威严的女子声音说:

“十八姬,侯爷是你的夫,你的天,你怎么敢语出无礼大胆违逆?!”

阿一倔强的表情瞬即软了下来,哀怨地看了景渊一眼,景渊转身便见到穿着淡黄暗花绸缎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棰髻的刘夫人,她款款上前行礼,身后跟着的佳月和微雪也跪下向景渊请安。

“都起吧。刘夫人从兰陵一路兼程,辛苦了。”景渊眸色渐暖,表情也温和多了,“让默喧带夫人到荷湘馆安置稍事歇息,今晚在南苑花园设宴,给夫人洗尘。”

刘夫人起来,虽然已经近四十的人,但是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犹为有神,犀利地扫了一眼阿一,然后敛神静气,对景渊说:

“侯爷的事就是老身的事,岂敢轻言疲倦?自当尽一己之能急侯爷之所急,还请侯爷放心,十八姬就交给老身调教了。”

“那就有劳刘夫人了。”景渊道:“晚霞,带十八姬到荷湘馆。”

荷湘馆的长廊中,刘夫人手中拿着尾指租的柳条,冷冷地说:

“十八姬,当你还是小尼姑阿一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