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厨房再煮一碗来。”

“不用了,不是还有一碗?”

一勺接一勺的,景渊居然很顺从地吃完了整碗粥。阿一夹了一个香芋酥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便大皱其眉,说:

“太甜了,你吃。”见阿一面有难色,他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道:“怎么,嫌弃本侯的口水?还是这香芋酥根本难吃,看来厨子孙旺早该赶出府了!”

阿一别无选择地把香芋酥塞到嘴里,一边用力狠命地嚼着,一边在问候景家的列祖列宗怎么会生下景渊这样一个喜怒不定的孽障。

“那个,桂花糕你也试试,桂花味太淡的本侯不要,还有,栗蓉卷……”

阿一拿起栗蓉卷咬了一口,景渊就问:

“好吃吗?”

阿一连忙点头,正想要给他夹一个时,他却身子靠过来,就着她的手把那半个栗蓉卷一口吃掉,舌头还有意无意地舔过阿一的手指,惹得她的心头无端颤栗,像被蛇咬了一般猛地缩回手。

“那个素饺……还有炸豆腐……”

阿一连忙把素饺啊炸豆腐啊什么的都塞到自己的嘴里,很快,肚子就撑得饱饱的,她一脸愁苦的表情看着景渊,桌子上的点心一扫而空,而某人心情大好地问她:

“还够不够?不够再让孙旺去做……”

“够了。”我又不是饿鬼,她恨恨的想。

“那等会儿你陪我去……”

“我要去三松苑找沈大……沈总管,学算术,那些口诀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我总得找点事干,不然太无聊了。”看见景渊脸色微沉,阿一顿了顿,才继续说:

“你好歹得给我点时间……”被压低的声音显得很是委屈,景渊的心一软,道:

“罢了,你去吧。不过……”

“午膳时一定回来,”她很快地接上话,白皙清秀的脸庞顿时多了几分快活的神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适才的拘谨和小心翼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表情,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景渊点点头,阿一马上说:“我让晚霞进来收拾,侯爷你好好养伤。”说完一福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景渊脸色沉沉如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景勉走进来问:“侯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看……”

“先不去了。你让人回兰陵把刘夫人接过来,还有,添置几名婢女到碧纱橱。”

景勉应命而出,这时郁离端药进来,景渊淡淡然地扫了一眼药碗,“放下吧。”

“侯爷,“郁离苦着脸道:“您要是拖着不喝,药冷了就不好了;再说,师父他老人家又得啰嗦郁离了……”

“让你放下就放下!”景渊起身,“本侯要去书房看帐目,老头子那里你就说喝了就行了!”

走到书房,沈默喧早已等候在那里,行过礼后便开始向景渊汇报名下各处庄子物业的详细收支情况,景渊坐在花梨木官椅上,听着听着竟然有些神思恍惚。

他早知道沈默喧今早不会在三松院,也知道阿一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逃开,不想见他。虽说建业的侯府是完全按照兰陵的侯府规模样式来建造,她不至于迷路;但是各处院子的人都换了许多,沈默喧不在三松院,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侯爷,去年干旱,多处庄子歉收,今年是否适当减租?侯爷,侯爷?”

景渊这才回过神来,对上沈默喧询问的视线,道:“你看着办就好。”

沈默喧阖上账簿,笑笑道:“侯爷若是无事默喧便先告退了。”

正要走时,景渊叫住他:“横竖无事,你陪我到天音坊散散心如何?”

沈默喧微微惊讶,当下倒也没说什么,陪着景渊到了建业听小曲最有名的天音坊去,挑了个视野极好的雅间,刚好遇上建业当红的伶官小凤鸣献唱。两人说着些无关要旨的家常话,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侯府时已是正午,沈默喧让人传膳,景勉匆匆走进花厅对景渊行礼,递过一封请柬说:

“侯爷,这是凝霜公主让人送来的,说是邀侯爷去参加宫里陈妃娘娘诞下三皇子的百日宴。”

景渊示意他放下请柬,一边问:“人呢?”

景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景渊问的是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在三松院。”

景渊霍地站起来,大步走出品雪轩花厅往三松院而去。沈默喧一脸恍然大悟,无奈地一笑,随着景勉跟了上去。景渊脚步一顿,回身看了沈默喧一眼,欲言又止,只是一张脸早已结满寒霜。

小尼姑,好,好得很,有耐性得很!

从自己身边溜走溜得比兔子还快,却眼巴巴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等沈默喧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一想到她脸上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就恨得牙痒痒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还未步入院门,就听得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有人打趣道:

“怎么样,阿一,你还等不等啊?”

“怎么不等?”阿一懊恼地说:“都等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它一定会来的,虽然最近我是有那么一点背运……”

“别等了,放弃吧。”沈默喧愣了下,这清冷的声音,不是十六姬又是谁?景渊却没留意,只顾着大步迈进三松院的圆门,阿一这时又说:

“唉,能放弃早就放弃了……”

欢喜佛,薄情赋第九十四章明明白白谁的心2

隐隐有怒火烧心,景渊正打算把那女人一把拖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三个女人围着方桌而坐,十六姬很淡定地说了声“胡”然后推牌算翻,左手边的黄衣女子哀嚎一声,恨恨不已地说:

“死阿一,不是让你弃胡了么?你干嘛还等?这下好了,点炮了不是?!”

阿一无奈道:“不是早跟你说了嘛,我不怎么会打马吊。”

景渊满腔的怒火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当头一盆冰水淋下,身子僵直在阿一身后,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十六姬和环儿一见景渊他们马上离座行礼,阿一傻愣愣的后知后觉,起身要行礼时对上景渊薄怒的视线,才恍然想起自己早上答应了景渊午膳时要回品雪轩的。

打马吊?景渊望着那一桌狼藉,然后扫了十六姬一眼,十六姬面无表情地说:

“正如侯爷所见,我们姐妹三人,正在打马吊,三缺一,不知王爷是不是有兴趣垫脚?”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他盯了阿一一眼,阿一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不知怎的就想起早上他孩子撒娇般的那一句“我饿了”,居然有些愧疚,正想低声开口说话时,听得景渊又说:

“十六姬,陪本侯用膳。”

看着十六姬和景渊相携而去的身影,阿一怔在原地不懂反应。环儿则是傻了眼似的看着那桌马吊,嚷嚷道:

“那怎么办?不是说好了打十六圈好让我把你欠我的银子还回来吗?现在这算什么事!”

“当初不是把我的玉佩抵押给你了么?”阿一心绪全无,闷闷的回道。

“还好说,一块破玉佩差些让我没了小命。看侯爷当初发疯似的找人那个劲儿,我就在想啊,要么你就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块肉,要么就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现在看来却是什么都不像。”环儿凑近阿一,皱着眉看着她的葱绿半臂小袖衣裙,摇摇头说:

“你看你,穿得跟个丫鬟似的,怪不得被十六姬抢了风头去。刚才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双玉人,别人盛传兰陵侯纳姬妾全凭一时之兴,看来你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昨日黄花是什么意思?”阿一瞪大了眼睛问,“黄花菜我听说过。”

环儿抚着胸口表示要吐血了,阿一的肚子叽咕一声,她很有风度地拉着环儿回碧纱橱去用膳。碧纱橱本就是品雪轩的隔间,房间里放了张小小的方桌,晚霞从食盒中取出两碟小菜和白米饭,环儿一见便摇头道:

“想不到,你和我一般待遇。”都是素菜,不见半点油水。

阿一一边吃饭一边问:“你也喜欢吃素吗?”

环儿哀怨道:“谁喜欢吃素呀!也不是没有肉吃……就是想吃的时候不方便,当初在畅春园时也没现在瘦。”

“那你多吃点。”阿一同情地给她夹了满满的一碗菜,“畅春园的饭食有侯府好吗?”

“畅春园的厨子大哥跟我比较熟。”环儿叹了一声,“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这里的厨子我熟,”阿一笑笑说,环儿两眼顿时有精光迸出,道:

“阿一,那今晚我们吃火锅好不好?你只需要到厨房要这些东西……”

日落西山,三松院里环儿厢房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青莱和肉类,环儿高兴地给了阿一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便去摆弄自己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炉子,伺候她的丫鬟早被打发到院门外去看风。

她点火时,阿一连忙转过身去,说是去办点事马上回来就离开了三松院。

她许久没见过黄金蟒了,提了从孙旺那里拿来的肉,到了后院那处饲养黄金蟒的栅栏前果然就看见那条大蛇懒洋洋地蜷着身子不动,阿一蹲下身子喊了它两声,扔出一块肉,黄金蟒睁开眼睛很快地游走到了她身前。一年没见它也没有粗壮多少,还是如成年人的手臂一般,只是身上淡金色的鳞甲更加炫目。

它很温顺地任由阿一抚着它的头,吃完了小木桶里的肉。

“你的主人是不是对你很冷淡?”阿一说:“我就知道,他那样的人啊,高兴的时候就来逗弄你一下,不高兴就懒得理睬不闻不问;人又小气,心又狠,动不动就翻脸……黄金蟒,你千万别把他往心上放,就这样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好,以后阿一会好好疼你……”

身后有人笑出声来,阿一回头一看,原来是沈默喧。他一掀长衫在脚边一大块麻石上坐下,笑道:

“谁说黄金蟒没人来看的?过去那一年,都是他亲手喂的黄金蟒。”

阿一沉默的在他身边坐下,她知道沈默喧说的“他”是谁。

“他有时候喝得半醉,就跑来喂它,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说说胡话。”

“那是发酒疯吧。”阿一嘀咕一声。

沈默喧温和一笑,望着她道:“阿一不知情为何物,真不知该替他开心还是要替他烦恼。阿一,过去的那一年,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过得绝对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好。”

阿一抬头望着昏暗的天色道:“过得不好?大概是以为我死了,有些内疚吧。可是发现我没死后,又故态复萌了。霸道、蛮横,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那是因为你不懂的,他也不懂。”沈默喧道:“你被太多东西遮住了双眼,而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去让别人懂得他。你不善于剖析,他不善于辩白,仅此而已。”

“我是不懂,”阿一苦笑,“我不懂自己为什么总和他纠缠在一起,如果……”如果自己喜欢的是阿逵或是其他的普通人,恐怕就没这么折磨了吧?

“没有如果,”沈默喧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她宽慰地笑道:“遇上就是遇上了,到底是劫是缘总有一天水落石出,人,随遇而安就好。”

随遇而安?沈默喧走后,阿一自己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猛地想起环儿还在等自己,于是急急忙忙地赶回三松院。环儿早就把小砂锅放到炉子上了,阿一挑了个看不见炉火的位子坐下,看着环儿很爽利地把调料和食物有条不紊地放进砂锅里盖上盖子。

“环儿,”她慢吞吞地开口问:“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对她好的么?”“是啊。”环儿还在忙碌地用筷子搅拌着锅里的东西,热气蒸腾。

阿一沉默了一瞬,又问:“有没有人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的?”

“有啊!”环儿毫不见怪地答道,“畅春园里洪妈妈也养着几名小倌,总有些客人是男女通吃的。”

“一心可以二用么?”阿一讶然。

“错。”环儿故作老成地停下筷子,郑重的对她说:“是一身二用。”

“不明白。”阿一摇摇头,环儿往她碗里夹了满满一碗菜和肉,继续说:

“不懂也不奇怪,不是教过你说男人见到喜欢的女人那儿都会像、像……”

“萝卜一样。”阿一接上话尾。

“对,我怎么就忘了呢?如果男人见到男人和女人都会像萝卜一样硬,就说明是可以两用的。”环儿又往阿一碗里添菜,“多吃点,那侯爷长得玉树临风偏生抠门得要命,居然让人吃素,看来洪妈妈说得对,男人的皮相都是靠不住的。”

两用?阿一干笑两声,抓起筷子往嘴里扒菜,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进肚子。两个女人自顾自地吃菜说话,根本没发现厢房门口凝立不动的高瘦身影和一旁垂手而立的景勉,还有那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噤声不语的丫鬟。

该死的女人,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口无遮拦地荼毒小尼姑?!

景渊脸色铁青,昏暗的夜色中看得不够分明,但浑身散发出冰冷摄人的气息。

“环儿,这些都是谁教你的?”阿一好奇的问。

“畅春园里我辛苦攒来的银子都贡献给头牌文卿卿了,她才肯教了我那么一点点。唉,本想着以后都要在园子里接客,所以忍着肉疼花了银子,结果都打了水漂……”

“在青楼不好,那些人都很恶心……”阿一小声说。

景渊的脸色这才缓了点,环儿又说:“那也是。但是在这里太闷了,畅春园的主子把我送给兰陵侯,但是他坏得很,因为你那玉佩差点就把我勒死了。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噩梦吗?一连三晚!”

“三晚,”阿一苦笑道:“我做了一年的噩梦,天天晚上梦见自己置身于火海,梦见自己曾那么喜欢着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自己,冷漠而从容地看着自己赴死……环儿,你的噩梦不过三晚,很幸运了。”

环儿惊讶得停住了筷子,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阿一,你傻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啊!洪妈妈就是这样教育园子里的姑娘的,至理名言啊。对了,那么,你现在还喜欢着那个人吗?”

阿一笑笑,鼻头酸酸的,哑声道:“不敢了。”

景渊转身便走。

大步流星,身影走得很急,颓然而寂寥,惶然欲逃。

景勉拔脚要追,却听得门内环儿道:“阿一,别难过。我们说些开心的,对了,我来教你唱个小调好不好?”

“小调?”

“十八摸。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过!那调调真是有意思极了,我唱一段给你听啊……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环儿绘声绘色还装了男子腔调,阿一不由失笑,当环儿唱到什么“尼姑听见十八摸,睡到半夜无奈何,尔们后生听了去,也会贪花讨老婆”时,厢房门被人用力踢开。景勉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盯着环儿恨不得把她剁成碎片。

“淫词艳曲,再敢哼一句我就把你卖到青楼!”景勉骂道。

环儿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迟迟地回了一句:“又不是摸你,生什么气嘛?”

景勉本来黑沉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拳打在桌子上,某条桌腿不堪重负率先断裂,结果桌子上的炉子砂锅碟子什么的哗啦一声全数倒在地上,炭火四溅,阿一下意识地捂住双眼,手腕一紧就被景勉拖出了厢房一直往品雪轩而去。

屋外一直跪着的丫鬟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跑进来帮忙收拾残局,环儿望着景勉远去的身影,喃喃道:

“莫名其妙,不过,大概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欢喜佛,薄情赋第九十五章明明白白谁的心3

景勉一直把阿一拖回品雪轩的花厅,见到晚霞便问:

“侯爷呢?”

“刚才不是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啊。”晚霞发现景勉脸色不对,又见阿一被拽着狼狈的模样,不由问道:

“十八姬,发生什么事了?”

阿一抬眼无声的看景勉,他冷冷的与她对视放开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请十八姬用膳。”

景勉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桌前坐下,往她手里塞筷子,道:“吃吃看。”

她疑惑地夹了面前一盘金黄汤汁中浸着的雪白的丸子放入口中,一阵清新而朴实无华的香气缠绕齿颊之间。

身后的景勉解说道:“金汤山药丸,粟米熬汁,山药打成丸子,香甜可口,凝神静气……还有碧绿布袋罗汉,石榴汁底,里面包裹黄耳芦笋等,那捆住布袋口的肉丝是用蛋白皮做的;而那天家美人和红烧雪莲子更是以前没有过的菜式。十六姬家传的食谱,宫中御厨楚养源的手笔,我们侯爷为了这一顿素宴耗费了多少心思你可知道?”

味道是很好,新鲜丰富,她从未想过原来素菜会有这么多的煮法。

她的筷子顿了顿,说:“其实他不必如此煞费苦心,阿一这样的人不懂品菜,不过是牛嚼牡丹,浪费了。”

“浪费与否那是侯爷的事,景勉不予置评,景勉只是不希望见到侯爷一番心血尽付东流。十八姬好好用膳,适才无礼,还请见谅。”景勉语带讽刺,面无表情地躬身就要退下,阿一嚼着口中的素食,只觉得淡而无味,如鲠在喉。

“景勉,你对我有看法?”

“景勉不敢。”景勉站直了身子,回道:“十八姬没有死,侯爷像是捡回了半条人命,却也变了个人似的;要留住一个人办法何其之多,偏生要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十天半月没好好用过一顿膳食,却忙着张罗别人不甚领情的素宴。景勉只是对侯爷这种自找虐的做法无法理解。”

景勉离开后,阿一怔怔的看着面前一桌琳琅精美的素菜,晚霞走过来轻声说:

“十八姬,菜都凉了,要拿去热一热吗?”

阿一摇摇头,问:“他呢,他吃过了吗?”

“你问的是侯爷吗?没有,刚上好菜他就和景勉出去了,说要到三松院找你回来。”

“他去了三松院?”看着晚霞笃定地点了点头,阿一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么说,他听到了,听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了……

“十八姬,侯爷他对你真的很好。今天中午他带着十六姬试菜试得可仔细了。”

原来,他一声不吭拉走十六姬只是为了试菜……阿一想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还有,侯爷他今天的药,一碗都没有喝过……他让我把药倒掉将空碗拿去给郁离看……”

阿一走出品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力图把心底那股负疚感压下。她想着景渊会不会流连在十六姬那里,于是走着走着不觉便走到了三松院对面十六姬的凤栖馆门口。夜色昏暗,里面灯火灼灼,她忽然想起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寻景渊回品雪轩,贸然进去恐怕也只是受尽景渊无声的讥诮。她讪讪然地往回走,经过三松院院门时忽然听得院内丛竹处传来说话声,声音清脆悦耳,她愣了下,竟是十六姬的声音。

“你不是很忙吗?忙着陪侯爷去天音坊听小曲,听说那里有个清倌人叫妙龄的,嗓子好得很……”语气酸酸的,不像她一贯的清高淡然。

“是唱得不错,”沈默喧带着笑意的温和的声音响起,“明日带你去听一曲?”

“沈默喧!”十六姬生气了。

“好了,婥婥,你明知道的,我不过是作陪,”他的话语婉转柔和,温声道:“你不喜欢我去,我不去便是。”

十六姬叫孟君眉,阿一是知道的,可这“婥婥”闻所未闻。她屏住呼吸,顺着微弱的光彩从镂花的隔窗望迸去,只见十六姬欲语还羞地低头含笑,沈默喧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便笑着捶了他一下,他趁势把十六姬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