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这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让它永远地埋葬在过去不好吗?”

“告诉你,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想开了。”景渊道:“你看到这菩提树了吗?它有枯枝,有败叶,也许幼年时不堪风雨的凌虐折磨而受伤残损过,可是它如今终究还是成长了参天大树,能护荫一方,昨日的累累伤痕今日成了坚韧外壳,残叶虽与新绿并存可它恨本影响不了这树的生机。那个丧失尊严地苟活着的景渊,留在了过去,却成了现在你面前这个景渊的一部分……这些语,你能听懂吗?”

“老实说,是听不大懂。”沉默了良久,阿一才开口说道。

景渊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他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尼姑的脑袋,本就是如同顽石一般的,跟她说这种近似于佛理的话,她怎会明白?

“不过,我想我明白了你这些年来的艰难和苦痛,我曾以为我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了是世上最可怜的,可是我有师傅有阿云,有个虽然清苦但也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执起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再把自己的手钻到他的掌心里,说:“可是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会毫不手软地推那个坏女人入荷池,我不许别人说你脏,不是因为我介意你的过去,而是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洁净如斯。”

景渊身形一颤,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阿一又说:

“你说你父母早逝皆是因你之过,你也说你冷血孤僻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是凡事有因才有果,我无从判断是你欠别人的多还是别人欠你的多,世上真能说的清的事又有几桩?还了俗,留了发,愚笨如我看不透你,可总能看透自己的心,红尘万丈,不是不能远离,而是已经不想远离。景渊,我只问你,你遇见了我,如今,会觉得幸福么?”

手被重重一拉,身子便撞入他温热的胸膛,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低沉的嗓音带着些鼻音道:

“莫说现在,就是内务府大火时,我想,就是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阿一嘴角微弯漾出笑意,张开双臂回抱他。

四周寂然无声,有风细细掠过鬓边,偶入衣襟。

景渊携了她的手,步至偏殿后侧,一大片新栽的梅林前是伶仃的一座坟,土丘上草已呈暗绿将黄之色,而那块刻了“先考妣之墓”的石碑似乎未经风雨般颜色犹新。

“这本是我娘的坟,一年多前将我爹的坟迁来此处合葬后才立的碑。”他简略地说,一掀衣袍跪下,对站在一旁的她说:

“过来,见过我爹娘。”

阿一跪下,随着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阿一,我找到她了,今日带她来见你们。”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是清朗有力,阿一心神为之一震,手被他握住,只听得他道:

“阿一,你愿入我景氏一门,嫁与我景渊为妻吗?”

“我不是已经是十八姬了吗?”阿一疑惑的问。

“你只须回答你是愿与不愿。”他没有解释太多,清亮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勾隐约带笑,笑意就这样混着秋风轻轻软软地吹过她心底,她有如被打动或说是有如被蛊惑,怔怔然地迷醉,道:

“好。”

景渊凑近她,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不算是仪式,没有宾客,也没有海誓山盟,朴素无华的坟前他握着她的手,温暖而坚定。

阿一的心像是装了什么似的,很满很满,仿似要溢出来一般,说是喜悦,又要比喜悦多出一点甜,被他携着手一同走在山路上,脚步很轻盈像要飞起来一般,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偷偷地抬头看他的侧脸,依旧是初见那般玉润生辉,但是少了冷峭,眼角眉梢尽是舒展的暖意。

“景渊。”

“怎么了?”他问。

“没有,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她调皮地笑道。

可是当景渊带着她到了静泉庵前要进去的时候,她便笑不出来了。

“你真要见我师傅?”她拉着景渊的手往回走,“我师傅不知道我当了别人的姬妾的,她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很难过。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该如何告诉她,最好把阿云找上……”有句话她没说出口,要是静林师父知道她当了别人第十八个老婆,说不定一怒之下跟她断绝关系呢!

景渊刚才明明还春风和煦的面容顿时降温了,冷着脸道:

“怎么本侯有这么不见得人么?!”

欢喜佛,薄情赋第一百零六章菩提树下2

不是你不见得人,是我不见得人好不好?阿一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袖子不放,道:

“不是的,是我师父没有半点思想准备我已经嫁人,所以……”

“所以?”景渊明显是怒了。

“要不就说你是景老神医的侄子,我曾经的东主,师父可能还能接受。”阿一不知死活地讪讪然说道。

“东主?!”景渊咬牙切齿,揪住她的衣襟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抓到自己怀里,“小尼姑,你觉得在你师父面前说成你在我侯府为奴为婢,你师父就会有多待见找吗?你休想!”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她委屈地说。

“阿一吗?阿一你是不是来了,阿一——”庵堂里静林师父的声音传出来,阿一连忙向景渊打眼色,景渊放开她,她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然后狠狠地警告了景渊一眼,快步走进了庵堂。庵堂的厢房中景时彦正好把最后一根银针取出,静林让宝贤师父把她推到院子中,阿一便刚好进来了。

“阿一你来了。”宝贤师父对她笑着点点头,“你师父的脚好多了,全赖景老神医医术高明。”“真的?”阿一惊喜地看着静林,静林慈祥地招她过来,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详着她,说道:

“有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又瘦了?阿云呢,她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她要照看念哥儿,忙的很,我来看师父不也一样嘛!师父偏心,净是挂念阿云。”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撒娇。”静林师父笑道,“她平时来得频繁,忽然不来还真是不习惯。”

阿一看见她木质轮椅旁放着一根长长的木杖,问:“师父,你是不是能站起来了?”

“撑着拐杖就能站起来。”宝贤师父说,“景老神医说平日要经常试着站起来才会好得快些。”“阿一!”景时彦带着郁离收拾好药箱从厢房里走出来,一见阿一便兴高采烈地嚷道:“乖侄孙媳妇,叔公好久没见你了,来,让叔公瞧瞧景渊那混小子有没有好好待你……”

景时彦一出现,阿一已经用力地朝他眨眼睛打尽眼色,可惜已经太晚了。

静林一脸震惊地看着阿一,问:

“阿一,你成亲了?”

阿一扑通一声跪下,正要开口解释,忽然身后响起景渊的声音:

“是的,她已经成亲了。”

阿一扭头着急地看着景渊,希望他不要再来添乱了,可是景渊已经走到了静林身前浅浅躬身行礼,道:

“景渊见过静林师父,师父有所不知,阿一早已嫁与景渊。今日才来拜见师父还请见谅恕罪。”

本来还在惊讶面前这一身素色月白长衫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是谁,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宝贤和静林都变了脸色,景时彦一见情势不对,马上走过来打圆场道:

“乖侄孙还不赶快扶起阿一?然后再好好向静林师父赔罪……”

静林师父颤巍巍地指着景渊厉声问阿一:“阿一,你说,他究竟是谁?”

“他……”阿一极少见静林如此严厉地逼问她话,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我是兰陵侯景渊,阿一的夫君。”景渊一掀衣袍在阿一身旁跪下,握过她的手,宽慰地看她一眼,然后才对静林师父道:

“景渊风流恶名在外,难怪静林师父会有如此反应。但是我对阿一……”

“阿一!”静林一拍木轮椅扶手,怒道:“我要听你说!你是我徒儿,除了你我与旁人没有任何干系!”

景渊皱眉,却也沉默下来不再发一言。

“他的确是兰陵侯景渊,也是阿一的夫君,”阿一眼眶发红地看着静林,“师父不要生气,他对阿一还是很好的……”

静林问道:“你还俗,就是为了他么?”

阿一看看景渊,又看看自己的师父,点了点头。她怎么能告诉静林说自己当初是被迫的呢?静捧怕是又要为了自己当初设法骗走阿一而愧疚了。

“你说他待你好,你却在漂泊到建业孤苦无依靠卖红著度日?他就是这般待你好的么?阿一,你还想骗师父是不是?!”

阿一连忙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又百口莫辩。

“师父当年初来建业便听过此人劣迹斑斑,你是我徒儿又怎会如此糊涂随了他去?是他逼你还俗的是不是?他府中姬妾众多,你还心甘情愿,莫非你贪慕富贵虚荣而出卖自己?!”

“是我逼她还俗的。”景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也是我逼迫她留在我身边的,景渊荒唐,曾连累阿一险些身死,害她飘泊无依,愿以余生补过,静林师父要怪罪,便怪罪于我好了。”

“阿一,你说,你是他第几房姬妄?”静林冷声问。

阿一死死地咬住唇,最终还是吐出那几个字:“我是他府中的十八姬。”

“十八姬,”静林悲愤难当,怒其不争,对景渊道:“兰陵侯府中姬妄众多,也不差我这不争气的徒儿一个,阿一她少不更事本就出自佛门,年幼无知惹了侯爷,还请高抬贵手放过阿一,静林自当为侯爷敲经念佛厚积功德。阿一,给侯爷磕头,求侯爷放了你。”

阿一的脸色惨白如纸,看看盛怒的师父,又看看沉静如水的景渊,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掉,艰难地开口道:

“师父,你误会了,景渊他不是你听闻的那样的人,他……”

“整个建业,哪怕是佛门清净地也知道,再过两月,兰陵侯便是皇家的东床快婿。阿一,你还了俗师父也不怪你,可你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哪怕是嫁一个贩夫走卒,也胜过在侯门为妾啊!师父辛苦把你教养成人,焉能看着你自甘堕落……快,你求他放了你……”静林声音发抖,眼眶发红。

“师父,你听我说……”阿一跪上一步抱着静林的腿,泫然欲泣。

“你是想说,无论如何你也不会离开他了么?”静林发怒道,一手抓起身边的拐杖,“我没有你这样自轻自贱的徒儿,我宁愿打死你也不愿你以后孤独无依老死于院墙之内!”说着那拐杖便一下子往阿一身上打去,阿一当即痛得松开了抱着静林的手,第二下又重重地落在她的背上,当她闭上眼睛等着第三下的时候,景渊从身后抱住她,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你走开!”静林骂道,“我打我的徒儿,与你何干?”说着又一拐杖下去,打到了景渊的左肩上。

“你打你的徒儿,我护我的夫人,又与你何干?”景渊道:“师父可以尽情打,慢慢打,直到解气为止。”

静林当下也不客气,横着竖着又打了几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在打阿一啊,分明就是往景渊身上直接招呼过去的。十来下以后,景时彦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一手抓住她的拐杖,大声道:

“老尼姑见好就该收了!你打的是我的宝贝侄孙啊,好歹找医治了你的腿,你怎么能恩将仇报这样对待我的侄孙?!”

静林道:“为老不尊,教坏子孙!要是早知道你教出这样的侄孙来,我这腿断了也不让你来冶!”

景时彦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我侄孙怎么了?他可是一心一意对你的徒儿,他因为阿一受了多少折磨你知不知道?明里暗里千方百计地护着她,惟一错的是最终没护好她让她遭逢劫难,以为她在伏澜江上被烧死了尸骨沉于江中,遍寻不见他误以为是鼋鼍所食,疯子般带着府卫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捕杀鼋鼍,厮杀中被鼋鼍咬住右肩差一些整条右臂便被撕咬下来了!”

阿一震惊,整个人僵住,望着犹自抱住他的景渊问:“是真的么?你右肩上的牙印,是鼋鼍?”

“假的,别听老头子胡说。”景渊忍住疼痛站起伸来拉起阿一。

“什么假的!阿一,叔公老爷告诉你,以为你死了,他还亲自到了那什么飞来峰无月庵一趟,亲手给你挖了个衣冠冢,还把焚毁的庵堂重新修缮好让你能得香火供奉……”

“够了!”景渊皱眉喝止,转身对静林师父躬身道:“是景渊有负阿一在前,后来所做一切皆是无用功,无足挂齿。但是景渊是真心想对阿一好,想跟她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挂在嘴巴的承诺许得太轻易了,景渊素来不喜敷衍。但是阿一的师父就是景渊的师父,阿一敬重爱护你,景渊亦然,还请师父给景渊一点时间来证明,我对阿一,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的厌旧贪新。”

说完一掀衣袍静静地跪在静林师父面前,垂首不语。

良久,静棒师父才说:

“阿一,你好自为之吧。”

下山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阿一沉默了许久,终于问景渊道:

“过去那一年,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景渊想了想,原本打算轻松地一笑,不料马车一颠簸扯动了背上的伤,疼的他忍不住地抽气,阿一心疼道:

“很痛是不是?对不起,我师父下手太重。”

“她是真疼你,把你当作女儿般看待。”景渊说道,“换成是我女儿日后也嫁一个不学无术的风流纨绔子,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本来还眼睛红红的阿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景渊揉揉她的黑发,道:

“会笑就好,还以为我会害得你伤心好久。”

阿一不依不饶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景渊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日子难道不是这样过的吗?”

阿一怒,“你敷衍我!”

“哦,那你听清楚了,别离后以为阴阳两隔,终日以泪洗面,悲不自胜,常思离魂入梦……”

“那是戏文!”

景渊笑,“小尼姑不是戏迷?这样的桥段更能赚人热泪。”

阿一嘟起嘴,不理他了。他清清嗓子,凑到她耳边道:

“枕头。”

“枕头?”这算哪门子答案啊?!阿一懊恼地捶他一下,心知没法从他口中再抠出一词半句,想着回府后揪住景时彦问个清清楚楚更加靠谱……想着想着,渐渐的就倚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掀开车帘下了车,她才发现,景渊把她带回了兰陵侯府。

欢喜佛,薄情赋第一百零七章似是故人来

与建业街知巷闻的热议相比,兰陵侯府真是冷清多了。非但不见有修缮府阁,张灯挂彩大事张罗,就连丫鬟仆妇之间的闲聊也不带半点喜气,仿佛建业为之沸腾的这桩大事与他们半点边儿都沾不上。

景渊一有时间,便带着阿一去听曲儿看戏,建业最有人气的红伶班短短半个月内便到了兰陵侯府三次,而宫里来的诏令他大都称病不出,因为大婚也向朝廷请了三月长假。于是悠哉悠哉地陪着阿一走遍了建业的大小寺庙品尝斋菜礼佛祈福。一个月下来,阿一的气色明显好了,俏生生的脸庞透着红润的光泽,整个人越发的水灵。

但是总是有些东西是躲不过的,本想着出门看戏,可是一纸沼书说是皇帝有要事召见兰陵侯便把景渊带入宫中。临走前景渊嘱咐晚霞好生陪着阿一,阿一嫌闷,说是要带上环儿和十六姬一同去戏园子,景渊也只好答应让沈默喧随她们一道去。

一众女眷看完戏发完感慨时已经日落西山,出了戏园子本来说好要到云来居尝一尝那里有名的琵琶鸭的,可是阿一突发奇想地拉着环儿和晚霞说要去绣坊买几样绣品,笑嘻嘻地请沈默喧和十六姬先去云来居等候。临走时还对沈默喧挤眉弄眼一番,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们可能不来了,你和十六姬慢慢吃云云。

沈默喧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回头见身边的十六姬孟君眉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娴静愉悦,他对她说:

“阿一真是的……既然如此,婥婥,我们走吧。”

“阿一知道了?”孟君眉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景渊真是守不住秘密!”

沈默喧笑了笑,道:“让他守口如瓶这么久也真够难为他的了,现在他们没事了,我们走也走得安心。”

“谁要跟你走?”孟君眉白他一眼,转身朝云来居方向走去,“我可是兰陵侯府的十六姬。”

“婥婥,”沈默喧连忙追上去,“等等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异常,阿一许久没逛过街,眼睛好像不够用似的,一手拉着环儿一手拉着晚霞,一边问道:

“晚霞你银子带够没有?你看你看,那边的扇子好漂亮……”说着便往扇子铺那边挤去,不多时,晚霞手上便大包小包地抱着一堆东西,她叫苦不迭,说:

“十八姬,再买银子都要花光了!”

“花光了,就把环儿抓去卖掉。”阿一随口胡诌,环儿却变了脸色,对阿一说:

“十八姬,你等等哈,我这就回府多带点银子,你们记得在这里等我……”说罢便往侯府方向急匆匆地走去,阿一想叫住她时都太迟了。这环儿,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阿一想着,忽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抬眼一望原来前面新开了一家糕点铺,也顾不上那许多,回头喊了晚霞一声就挤了进去。

店铺里人多得很,阿一一眼就瞅见有伙计捧来热腾腾的汤团,她认得出这是有名的正德汤团,一碗有八个,每个都是不同味道的,有麻心的、擂沙的、鲜肉的……以前她在广陵吃过一回,至今还记得那种绵软的口感。除了正德汤团,这里居然还有卖灯盏糕,蝴蝶酥和芸豆卷……

“姑娘,请上二楼。”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走过来恭敬地说,“楼上有座位。”

阿一回头仔细地看,想要把晚霞喊来,可是店里人多,而大街上人来人往,竟是没有了晚霞的踪影,伙计又催她了:

“姑娘,要不你先上去,这里人多拥挤。”

“可是我的丫鬟不见了……”

“是那个手上拿了许多东西穿着藕色衣裙跟在你身后的姑娘吗?她本也进来了,可是突然说落下了东西又出去了,想必马上就来,不如你先上去等她?”

阿一差些被捧着热汤团的伙计撞到,惊魂未定也只好听从这人的话,上了楼去等。楼上都是雅间,那伙计推开靠里的一扇小门让阿一进去,阿一等了片刻,便有人推门而进,一碟正德汤团,脆皮饺,还有一碟荷叶糕……

“我没有点荷叶糕……”阿一一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随即愣住了。

一年多两年不见,他长得越发的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依旧是浓黑的眉炯炯有神的双眼,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男子的磊落气,穿着一身洗得很干净的靛青色粗布棉袍,袖子卷了起来显得利落,他放下那碟荷叶糕,相逢的喜悦和激动让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他宽厚地对她笑着说:

“阿一,我们……许久不见了。”

“阿逵?”阿一站起来,惊讶而激动地拉着他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逵这一瞬红了眼睛,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眼中似有光彩迷离,百感交集地看着阿一,犹带着伤感说道: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到过兰陵找你,可是他们说你死了……你告诉我,你过得还好吧?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阿一的心酸酸的,忙不迭地摇头,说:“我没事,你看看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阿逵,那时候就那样抛下你走了,真是很对不住……”

“阿一,我不怪你,“阿逵手臂一伸用力地揽过她的肩拥她入怀,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任你那样,我该好好保护你而不是一走了之,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这一年,我有多么的难过……”

阿一被动地伏在他怀里,想要用力挣脱他却抱得更紧,阿一连忙道:“阿逵,我真的没事,还有,我找到师父和阿云了……阿逵,你放开我……”

阿逵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显露得过于激动,当下稳了稳心神,不舍地放开了她。阿一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

“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不是我遭逢那样的劫难,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阿云和师父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死了’的消息的?你这一年多到底去哪里了?”

阿逵在她身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再夹了一块荷叶糕到她碗里,道:“不急说这个,你先尝尝看还是不是这个味道?”

阿一不解,不过还是夹了荷叶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表情顿时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