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凉到了,你的风寒拖得太久,等会儿喝点清粥,垫一垫再喝药。”

“我没事,”她低下头,“我想回去了,一夜未回,阿一一定担心死了,那宅子就在丹阳巷,王爷若是方便请让人送我一送。”

杨昭抿唇不语,脸色沉沉如水。

阿惟掀开被子,自己身上衣衫早被换过但还算很完整,她坐在床沿虚软无力地俯身去拿鞋子,正要穿上脚时力不从心,鞋子从手上一下子掉落在地。

杨昭按住她伸出去捡的手,自己俯身捡起鞋子半蹲着捉起她的脚给她穿鞋,阿惟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心里是痛还是怨,但还是站了起来没有一声告辞就往门外走去。

“宝宝……”他喊住她,盯着她的背影,目光中爱悔交缠,“你忘了?看过了女子的脚,是要娶她的……”

阿惟顿住脚步,他走上前,从背后把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喃喃道:

“宝宝,我错了,过去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再也无法挽回,可是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哪怕不能原谅,也不要狠心地抹杀一切,一个人,若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幸福可言?宝宝,若我如今还是被困西晋朝的质子,即使娶了你,不过也是多了一个人陪我被圈禁而已……”

阿惟闭上眼晴,眼泪无声落下。

“在兰陵,我不敢与你相认,不敢披露身份,更不想你被人利用成为胁迫我的棋子,看你得了疮症,见你与顾桓拜堂,你以为我的心就不痛吗?我那时便后悔了,说不出的后悔……宝宝,你真忘了吗,横波水榭的石榴树,门口悬着的风铃,我说要娶你,从来不是假话……”

“别说了,”阿惟转过身一脸泪痕地望着他,“昭哥哥,别说了……”

听得这一声“昭哥哥”,杨昭神色惊喜不已,用力把她拢入怀内,带着鼻音喃喃道:

“再喊一声,我的阿惟宝宝,你再喊我一声?”

“昭哥哥,”阿惟擦干眼泪,伏在他肩上轻声道:“我想回去,你送我回丹阳巷阿一家好不好?”

当杨昭牵着阿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丹阳巷阿一家的门前拍门时,匆匆应声来开门的环儿警惕地看了一眼锦袍玉带气宇杆昂的杨昭和他身后随同的叶城,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一边对阿惟说:

“上官姑娘,你昨晚到底去哪了?阿一,哦不,夫久她念叨你念叨得可紧了!”

阿惟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对杨昭说:

“我到了,你还是请回吧,我身子已经大好,不用担心,阿一会照顾我。杨昭不管不顾地扶着她的手一直往里走,道:“不急,这几天闲的很,可以陪陪你。”

阿一闻声从厢房里出来,一见杨昭甚是讶然,脸色变了变,连忙拉过阿惟,然后向他行了一礼,道:

“叶少东家别来无恙?阿惟可是叨扰了少东家?阿一这里向您赔礼了。”阿惟拉了拉阿一的袖子,在她耳边嘀咭几句,阿一一脸忧然,连忙把称呼改正过来。

杨昭心知阿一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怪她,微笑道:

“十八姬千里迢迢从建业来到安阳,本王未尽地主之谊待客不周,不知兰陵侯何在?本王许久未见他,甚是挂念。”

“王爷没听说?我们侯爷在与公主大婚当日遇刺,不治身亡……”

杨昭笑了笑,对着阿一走出来那厢房的方向扬声道:

“景渊,加上这回,你死了两次了,同样的把戏这样重复有意思么?”

须臾,厢房中有人笑着应声道:“是没什么意思,也承蒙孝亲王看得起,让人来行刺本侯,成全了本侯扔下了那个与生俱来的包袱。”

景渊走出来,身上的棉袍洗得洁白干净,衬着院中的斑驳雪光,竟是毫不逊色。

杨昭止住笑声,打量了景渊一番说道:“如果本王说,刺杀兰陵侯并非本王的主意,你信不信?”

“自然是信的。我与王爷在兰陵毕竟相识多年,交情不浅,若王爷有心为难,此刻已经让人将我绑了押回西晋买了个大人情给西晋皇帝。”景渊示意阿一陪阿惟进去,自己伸手对杨昭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带到凉亭中小坐。

杨昭看着阿惟消瘦的身影,许久才把目光收回来。景渊轻笑一声,道:“王爷如今可以随心所欲地把目光灌注在任何人身上了?”

“景渊,无旁人时还是叫我一声‘孤岚’便可。”杨昭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的事我早听说了,你可有想过从此在安阳落户?西晋你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这里入朝为官?”

景渊摇头笑道:“好意心领了,我的确想留在安阳,可是无官一身轻,朝堂之事景渊本就不通不晓。”

杨昭眸光深沉,“你真能放下往日的锦衣玉食浮华富贵?”

“我本就不是什么高贵血统,出没于市井野里又有何不可?”景渊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倒是你,打算拿上官惟怎么办?她失踪已久,估计她的父兄不日会派人寻来;而顾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爷,夫人她说阿惟姑娘忽然吐得厉害,让我去请大夫,可又没说去哪里请……”

还没等景渊反应过来,杨昭霍地站起来喊来叶城马上去把楚源开的方子抓的药带过来,自己急急忙忙跟着环儿到厢房去看阿惟。

阿惟坐在床上身子向后倚着床栏,脸色白得吓人,嘴角还有未擦干的秽物,阿一正拿着热毛巾给她细细地擦着,杨昭过来仲手探了探她的额,还好不算烫,然后才握住她的手问:

“哪里不舒服了?吐了好一些吗?”

阿惟无力地摇头,目光呆滞,右手揉着自己的心窝处,呓语般说道:“有没有吃了就能睡过去的药?我不要醒着,不要……”

“为什么?阿惟你这是怎么了?”阿一眼啧红红,难过地问。

阿惟低下头,不肯再说话,阿一换水去了,杨昭坐在床沿低声问道:

“你是困了还是累了?为什么不要醒着?”

“昭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喻着泪问他。他的心猛然一揪,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她的嘴,变了脸色道:

“胡说!谁让你说这样的话的?!”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这里会这么痛,痛得想要裂开了……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

这时,阿一把叶城带来的药温好了拿进来,杨昭接过后试了一汤匙觉得温度刚好合适了才一匙一匙地喂阿惟吃药。阿一站在一旁看着,却插不上手,等阿惟喝完了一碗药,阿一捧来一杯清水给杨昭道:

“王爷,喝口水漱漱口,不然太苦了。”杨昭接过水,阿一又拿了一杯水给阿惟,杨昭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

“你去告诉景渊,本王今晚不走了。

“这……民舍寒酸,屈居了王爷,不大好……”阿一很老实地答了一句。杨昭却笑了,道:

“十八姬,景渊能为你做的事情,为了阿惟本王也可以做得到,你不相信?”阿一让环儿抱来一床更厚的被子,再添了两个火盆,掌灯时分把清粥还有饭菜捧进来,杨昭只淡淡地道了声谢,阿一见阿惟睡了,说是景渊想请杨昭到花厅一坐,杨昭拒绝了,道:

“你和景渊歇息去吧,本王看着她就好。”

阿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担忧地对景渊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把阿惟看得那样紧,恐怕不打算放过她了。”

“你觉得他对上官惟这般好,可是发自真心?”

阿一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望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景渊,道:“也许他真是想对阿惟好,可是他应该不会让阿惟自由,因为留住了阿惟,顾桓顾大人还能飞得多远呢?”

景渊放下书,抱过阿一坐到自己的膝上去,捏捏她的鼻尖道:“你没见上官惟多伤心?大概是顾桓不要她了。”

“我想不清楚,”阿一皱眉道,“但总觉得顾大人跟这叶少东家是不一样的人,顾大人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薄情之人。”

景渊笑了笑,抱起她走向床帷,阿一害羞地说:“你是怎么了?现在还早得很你怎么就……”

景渊把她放下,开始动手去拔下她的发替,拉下她外衫的扣子,阿一拉过被子蒙着脸嚷道:

“不要,昨晚你才撕烂了我的兜衣,还没有买新的,现在又来……”

景渊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俯身压下拉开她的被子就是一阵亲吻,索尽她胸腔里最后一口空气后才笑着放开她,道:

“你这是欲拒还迎地匀引为夫么?不过就是想抱你上chuang,给你盖好被子,让你早些歇息,你真是想太多了……”

阿一又羞又恼地瞪着他,见他起身整理衣衫,愣了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说得对,夜还早,到书房看会儿书,乖,你先睡。”他在她额上亲了亲以示安慰,转身吹熄了灯,掩门出去。

景勉早在门口候着,一见景渊出来便上前耳语两句,景渊点点头,然后带着他走到了厨房,景勉扳开灶前的柴草,掀起两条石板,露出一道黑灰的梯子来。景渊于是走了下去,下面是间偌大的地下室,有人早就点了灯在帷一的那张石桌前等着。

“一年多不见,你倒是清减了。”景渊坐下,看着面前的顾桓。

顾桓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景渊那身洁净却有些破旧的棉袍上,轻轻叹了一声,道:

“我还是不如你。”

“没必要这样比较,论起犯错与后悔之事,我要比你笨得多。”景渊说道:“杨昭老谋深算,即使你帮他筹谋到了帝位,他也不会放虎归山。只是,你真的要娶公主?”

顾桓苦笑,“人不在宫里。”

景渊惊讶:“不在宫里?那传言中被皇帝关在石室中的后妃,不是镇南王妃?”

“一开始,我也以为如此,往宫里布置自己的人去打听,谁知最后找到了石室,才发现是一个陷阱,白白折损了顾西的性命。”顾桓的脸上蒙着一层暗影,“花了一年的时间,不过是找到一个专为我父王而设的杀局。”

“后来呢?”

“那夜我被石室中的毒箭所伤,是明澜无意中救了我,把我藏在她的寝宫十天十夜,我才侥幸留住了左臂。”

“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景渊凉凉地一笑,“顾桓,这不大像你的作风。”

“的确不是我的作风,”顾桓望着他,有些忧伤,又有些自嘲,“如果我说我是迫不得已,想必你要笑我矫情了。”

景渊沉默了一瞬,道:“难道人在公主殿中?”这世上能胁迫顾桓的也没有几桩事了,只是那高贵大方的娴稚女子也会胁迫别人跟自己成亲?

“她就在公主殿中,是从小便照顾明澜长大的哑巴嬷嬷,可是就消那么一眼我便认出她来了,跟我父王画得那些画上的女子一个样,很美,看人的目光很温柔,但是被喂了失声药,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了……”

“你娶公主是因为想让公主出宫建府顺理成章地把人带离皇宫?”景渊皱眉道,“你可想过这也许是另一个陷阱?”

“计划再周详也抵不过意外的出现……不会错的,她的右手掌心,生命线的中间,有一颗朱砂痣,形状有如泪滴。”顾桓道,“细节日后再跟你道来,目前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明日你到海棠馆卖画,自然有人把你带入宫中当画师。”顾桓起身正要道别,景渊拉住他,问:

“你不要去看看上官惟?没想到杨昭要留下来陪她,不过你放心,我让杨昭不知不觉间喝下无色无味的离魂散,估计他最起码要明早才会醒来……”

“不能见,”顾桓背对着他,打断他的话,“不能见她,不能多看一眼……我怕我自己,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你不怕你找到了想找的,却失去了本就拥有的?”

“怕。”他的声音显得空洞而低沉,“可是行走在悬崖上的人,不能回头,只怕一回头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欢喜佛,薄情赋第一百一十七章伤情

杨昭一早起来便匆匆回府了,景渊照旧到丹阳巷外的大街上摆摊子卖画,环儿和阿一留在家中照顾阿惟,日中时分还未见景渊回来,家门却被人拍得大响,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的大婶,她一见阿一便喊了一嗓子:

“袁家嫂子呀,你家表先生被人抢了,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看看……”阿一手中的木盆掉落地上,她急急地拉住那邻居大婶,一迭声地问:“怎么会这样的我夫君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去看看,”然后又回过头喊道:“环儿,你赶紧去报官府……”

“报官府有什么用”大婶同情地说道:“你还是到诚亲王府去求求吧,如果能用点银子解决,那便再好不过了。”

“诚亲王?”

”诚亲王就是当今的三皇子,二皇子已经少年夭折,你快去吧,听说这诚亲王王府中姬妾众多但也有人说他好男风,这要是晚了的话……”

阿一一听,马上便掀起裙脚飞快地跑出了家门,大街上景渊摆摊的地方果然一片凌乱,桌子椅子歪斜地倒在一边,颜料和画笔掉了一地。阿一的脸色白了又白,她呆了半晌,抓住一个卖烧饼的老汉问诚亲王府在哪里,老汉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她匆匆道了一声谢便往哪里跑去。

一个时辰后,孝亲王府水石山房的书斋里,叶城在杨昭耳边耳语两句,杨昭抬眼看他,道:

“阿一到诚亲王府要人了,然后呢?”

“然后被诚亲王府的人撵了出来,她又去拍了第二次门,结果被乱棒打了出来;然后她不知去哪里借了一架梯子,要从王府后院的墙爬进去,却被王府的狗追着跑,掉了一只鞋子,还是从狗洞里爬出来才捡回一条命,没想到她竟然搬了一堆柴草到后院围墙外打算放火……”

“如果她放成了,想必如今已经在安阳的大狱中受苦了。”

“是,属下念及兰陵侯与主子的交情,让我们的人制止了她,如今她又跑来孝亲王府求见主子了,主子是否想见她一见?”

杨昭淡淡地说:“让她到前厅等着吧。”

“是。”叶城领命退下。

“都听到了?”杨昭对着屏风后的人说:“她为了景渊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算什么?你还不死心的话是不是要为这女人连命都不想要了?”

阿逵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单膝跪地,道:“主子,阿逵知错了。”

杨昭冷哼一声,”知错?但愿你是真的知错了。本王要你混入诚亲王府,给本王好好看着景渊。”

阿逵难掩一脸的惊疑诧异,神色复杂,道:“主子是想阿逵过去监视景渊?”

“是保护,不能让他在诚亲王府出事,本王要好好看看,他来安阳趟这趟浑水究竞是为了什么。你要想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这回你还敢违抗本王命令的话,景渊死了,你也活不了!”

“主子放心,阿逵这次定然不辱使命。”阿逵咬咬牙,沉下声音应道。杨昭走到阿逵身边顿了顿,走出去之前丢下一句话给他:

“如果杀了那个人,自己心爱的女人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本王会去杀;可世事焉会如此简单?把人留住有何难?难的是把心也留住。”

三日后。

今天阳光难得从灰云里冒出个头,好让午后终于有了些暖意。傍晚时分阿一坐在红薯摊子旁的小凳子上发呆,街上人潮渐渐散去,许多摆卖东西的摊贩都陆续回家了。环儿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数着剩下的红薯,数完了一遍又再来一遍,阿一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得问:

“环儿,你这是怎么了?”

“十八姐姐,晚上还会不会有人买红薯?”

“也许吧,怎么,累了想回去了?”

“不是……要不明天我们少准备一些,不就能一下子卖得完了?”环儿为自己的聪明点子而一脸的惊喜。阿一奇怪道:

”为什么一定要卖完?卖不完我们也会收摊的,你这脑瓜子想些什么呀?”

环儿嗫嚅道:“因为那个……那个景勉说,哪一天我把红薯全都卖完,他就会回来……”

阿一愣了愣,“真的?他真这么对你说?”

环儿笃定地猛点头,阿一随便抓了一根放冷的碳条塞到环儿的手里,摊开一大张黄纸对环儿说:

“我念你写,今天不卖完这红薯我阿一就不回家。”

“十八姐姐,你真好!”环儿眼中闪过激动的泪花,可马上就惜了,“写,写什么呀?我会写的字不多……”

“你只要写两个字就够了。”阿一很认真地说:“其余的我来写。”

“哪两个字?”

“‘买’,还有‘送’。”

环儿在纸上画了几笔,阿一又在上面添了几笔,环儿道:“买二送一?十八姐姐,那我们岂不是亏本了?”

阿一皱眉,“不是,你看清楚些,是买一送二。”

果然如她们所愿,剩下的三分之一车的红薯终于在入黑前被哄抢得一干二净,阿一和环儿推着车回丹阳巷的路上时,阿一对环儿说:

“别推了,你去告诉景勉我们的红薯卖完了。”

环儿欢喜地应了一声,正要放开手转身走时才又呆了呆,道:“我去哪里找景勉来告诉他这件事啊?”

阿一也愣了,“你不知道他在哪里的么?”

环儿讪讪地低下头,干笑两声,说:“当时我只顾着高兴——你知道,他那人平时连话也不跟我多说一句的……”

回到家,两人坐在大枣树下抬头望着天,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阿惟走过来,也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还是没有景渊的消息?”

阿一摇摇头,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屋里歇息吧,我到书房找几本书给你看一下。”说着便要起身,阿惟拉住她,说:

“阿一,你能不能给我找一段桐木来?”

桐木很快找来了,阿惟拿着木料反复看了看,从厨房里拿出几把大小不一的刀,便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忙又是三天。杨昭来看她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随意地垫了一块棉垫,身上穿着厚厚的孺裙棉袄,可还是显得单薄,头发松松的挽起,只插了一才附民替,乌眉黑发,唇色淡得几乎没有,朴素得让人心疼。她手上的桐木已经被祈成古琴的大小模样,她现在拿着凿子正用力地凿着孔,专注得连他站在自己身后都无所觉察。

他俯身,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她身形一僵,手中凿子一松掉在地上。“桓郎?”她轻声唤道,带着些微颤抖和不置信。

”不是,”他捡起凿子放到她手上,平静的脸容不见喜怒,“如果你有那么想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也在她身旁坐下,手指抚过那被磨得光滑平整的琴面,问:

“这琴,是做给他的?”

她点头复又摇头否认,“他成亲,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他,可是只剩下四天了,这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起。而且太粗糙,音色怕是很差,弹起来也不知道能否成调。”

他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冷,白哲瘦削得几乎看得见血管,手指头不知是磨的还是冻的,有好几处都开裂了能见到血渍,他拢起她的手,呵了两口暖气,然后注才见着她清澈的眼晴说:

“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