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腾道,“我只不知姐姐要嫁何等样人才能满意…”

凌二太太挑着细细的弯眉,道,“什么样的男人?起码比林家强百倍!”

凌腾一听便知是负气的话,索性不再言语。

朱家接到赵家的报喜的事,纷纷表示了恭喜。袁氏同丈夫再三叹道,“庄哥儿无福啊!”

朱明堂笑,“这事也稀奇,长卿成了六品的恭人诰命,夏文还是秀才,真是女高男低了。”

袁氏抿嘴笑道,“甭管是女高男低,还是女低男高,长卿多么旺家。夏家原是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这娶对了媳妇,真是三代受益。”

朱明堂道,“你好生给咱们庆哥儿瞧着娶房好媳妇,也叫咱们受益受益。”

“你别说,我还真有些后悔了。”袁氏打发了丫环,悄声与丈夫道,“老祖宗活着的时候,对长卿便另眼相待。兴许那会儿我常见她的缘故,也瞧不出稀奇来。后来她运道不好,名声也有些妨碍,尽管生意是赚了大钱,可咱家又不缺吃喝,我也没在意,还觉着她命里有些妨克。如今想来,还是老祖宗看得准。”

朱明堂笑,“待庆哥儿中了举人再说吧,上科秋举他误了,这会儿正用心功读,别因这事分了心。再说,世上也不只长卿一个好女孩儿,我始终觉着她不大柔顺,庆哥儿又不是做小伏低的性子。”

袁氏笑,“这也有理。”

一时朱六舅爷叫了朱明堂过去,道,“我如今还在孝中,精神也短了,不好出门。明儿你送你媳妇去你姑妈家,给你姑妈道喜。”

朱明堂恭敬的应了。

夏赵两家的热闹暂且不提,赵长卿与夏文都是头一辈子接圣旨,夏文很苦恼,“这接旨要穿什么呢?”

赵长卿道,“新做的那件湖蓝的杭绸袍子就好,我问过了将军府的管事,庄重些就行了。”

夏文问,“那你穿什么?”

“我家常衣裳就行,也不能太素,接完圣旨还有酒宴,若穿的太普通,叫人小瞧。”赵长卿在灯下,守着银匣子给夏文荷包里装银子,银子细心的用银剪剪成三钱、两钱、一钱的,放在荷包里花用方便。赵长卿道,“你跟公公在一处,将军府那地方,下人没有不势利的,别舍不得打赏,反正咱们明儿只去一日。”

夏文揽着妻子的肩头,轻声道,“我再想不到的。”

赵长卿笑,“我也没想到。”

两人先时识趣的不要陈山声张赵长卿的功劳,皆因心下明白这功不好争,也争不过将军府,还不如识趣些,不要争。只要能把夏老爷的罪免了,就知足。没想到陈山竟这般磊落…

接过圣旨后的宴会极是热闹,赵长卿去的女眷那边,并未见陈少夫人,听说是身子不大好。陈夫人带着别的媳妇应酬,神色倒还和悦,还叫赵长卿上前说了几句话。边城武将文官的女眷,比赵长卿诰命高的多了去,因她是新出炉的恭人,又是因战功被封,方有些显眼了。

王老尚书的夫人带了朱铃一起过来,朱铃身为孙媳妇,在一畔服侍王老夫人。王老夫人上了年纪,精神虽好,也比不得先前了,笑对赵长卿道,“一转眼都是大姑娘了,还记得我回边城头一年,上元节在灯楼上见着你,你才这么高。”王老夫人伸手比划了一下。

老人都喜欢说从前,赵长卿顺着老夫人的话笑道,“那次我诗做的并不好,是对上了老夫人出的对子,您还赏了我一块玉佩。我平时都舍不得佩戴,非得正式出门才戴在身上呢。”

王老夫人见赵长卿腰间悬的正是她当初送的玉佩,心下很是欢喜,笑,“你只管戴就是了,给你,就是叫你戴的。”真是没缘法哪,当初她也看赵长卿好,想着说与家中子孙,只是,子孙惯了以门第取人,嫌赵家门第不显,错过大好机缘。即便如此,王老夫人仍然挺喜欢赵长卿,她就是偏爱聪明有本领的女孩子。

看着赵长卿不急不徐的同诸多认识或是初次认识的太太小姐打招呼说话,王老夫人由衷微笑,人生就像不停打磨的原石,想要光彩绽放的那一刻,不知要经多少波折坎坷,只愿赵长卿以后的路越走越顺吧。

将军府的宴会之后,夏赵两家难免也摆了一日的酒,倒是将军府又请赵长卿过去一趟,夏文在伤兵营里,赵长卿便自己去的。

陈夫人笑,“是内侍官要见你。”

赵长卿有些不解,“夫人,可是内侍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夫人笑,“你去就知道了。”她都不好意思说。

赵长卿便随着婆子去了将军府的花厅,内侍官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模样清秀,面白无须,说话并不似赵长卿想像中的尖着嗓子的模样,身上也无多少凌人气焰,笑道,“有劳赵恭人了。那天传旨的时候,咱家也没看清楚。是陛下吩咐咱家,说能拉开轩辕弓的人,不知是何等英武模样,叫咱家好生看清楚,好禀于陛下知道。”

赵长卿谦道,“臣妇实在是寻常人。”

内侍官显然具备不错的文化素质,道,“唉哟,赵恭人可不敢这样谦逊,那轩辕弓,只听说大凤朝的战神宋遥大将军拉开过,前朝没一个拉得开的,赵恭人您这神力,真是厉害!”

赞了赵长卿一句,内侍官有些不好意思的要求,“赵恭人能不能再拉一次轩辕弓,也让咱家开开眼界。”

赵长卿哪里敢拒绝,只是心里觉着这位内侍官委实好奇心过盛啊。

将军府的事情完结之后,赵长卿才听说了凌二姐同林旭的事,是凌氏同赵长卿说的。凌氏如今格外信服长女,每次赵长卿回娘家,凌氏都会念叨些家里的事,凌氏道,“你大舅妈简直愁的要命,不知如何是好了。为这事,三姐儿还同二姐儿吵了一架。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赵长卿微微吃惊,道,“这些天杂七杂八的事情多,药堂只有我一个人坐诊,二姐姐都当半个大夫使,忙的头晕脑胀,我竟不知道这事。”

凌氏很理解闺女,道,“多少事都要你操心,你哪里顾得过来。你说,二姐儿这事儿成吗?先前给她说了多少婆家,她都不大乐意,不知为啥就看上了林旭。”

赵长卿道,“咱们说句实在话,先时林家同三姐姐和离,也不能说都是林家的错。三姐姐那个脾气,林家说是家境不富裕,起码吃喝不愁,但林公子要科举,花销难免大些,林太太节俭些是为了林公子的前程。而且,林太太节俭,是一家子都节俭。又不是林太太林公子偷偷在屋里大鱼大肉,只肯给三姐姐吃萝卜白菜。三姐姐在外头有铺子,拿出些个补贴婆家是怎么着?当初给她陪嫁铺子,是为是叫她日子过得顺当,可不是叫她把着私房挑剔婆家的。只要林公子一心一意,林太太讲理,一家人过日子,原不必太计较。原本二舅妈在庙里,她还老实些。二舅妈一出来,她立刻赌气回了娘家。在娘家一住三个多月,林太太身子又不大俐落,林公子一个男子,家里连个丫环都没有,这日子很是不好过。她回娘家,起码应该带着大妞妞,孩子也不管,只管撇给林家。我看着大妞妞实在可怜,就叫她跟着苏先生一道念书,也有玩伴。”

“要我说,林家就是寻常人家,要说好,好不到哪儿去,要说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林太太、林公子都不算不讲理的人,三姐姐那些嫁妆,陪嫁时什么样,拉回时还是什么样,她总说林家待她不好,可林家半分没动过她的嫁妆。我听说就是林公子那年去甘肃府,使了三姐姐一百两银子,后来和离,林家也都还她了。”赵长卿道,“二姐姐和离了好几年,林公子也和离了,若是两相情愿,如何做不得亲呢?何况,二姐姐性子温柔,算是大妞妞的姨妈,大妞妞跟着二姐姐,总比跟着不知根不知底的别的继母强的。”

“我也是这么想。”凌氏道,“只是碍着先时林家同你三姐姐的亲事,若不知底里的,怕要误会传闲话的。”

赵长卿笑,“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了,管他什么闲话不闲话的。要只听街上闲话,日子便不必过了。有了那闲工夫,把心用在过日子上,什么日子都能过好。”

“这话很是。”凌氏如今看长女一千个顺眼,说了回凌二姐的事,又开始念叨起牛心左性的赵蓉,凌氏直叹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人家跟我提的好几桩亲事,都是极好的,那死丫头执拗不应。别人只当咱家心高,就怕以后没人再来提亲事,有她后悔的时候!”

赵长卿素来不喜赵蓉,却未料到赵蓉对凌腾竟有这份痴情,叹道,“母亲也莫急,兴许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赵蓉的事,赵长卿只是感叹一声,真正并不关心。倒是凌二姐的事,赵长卿私下打趣凌二姐道,“二姐姐有了好事,不先告诉我,倒叫我从别处听来。”

凌二姐脸上微红,小声道,“我也不是不跟你说,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赵长卿笑,“这是极好的事,你怎么说都行。”

凌二姐叹道,“我也不小了,原是没想再嫁人的,不知怎么的,阴错阳差的就这样了。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先前媒人给我说媒,也有些商家富户,虽不是大富,可家资比林家多的也不稀奇,我总是觉着不对路,就都没应。”

“我虽出身小户人家,也不是乱来的人,凡事总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才好。我与家里说了,爹娘都吓坏了。三姐儿也叫人生气。”凌二姐倒了盏药茶给赵长卿,“我以前同林公子面都没见过几回,因这过了年,林公子时常来抓药,林太太也常过来,方才熟悉起来。这些天你忙的跟什么似的,我就没跟你说。二婶和三姐儿都不同我说话了,祖母说叫二叔搬回自家去住,我并无违礼之处,心里仍是觉着有些对不住阿腾和二叔。”

赵长卿笑,“你把自己日子过好了,便谁都对得住了。”

凌二姐一笑,“我知道。”若是换了以前,这事是想都不敢想的,凌二姐也没想过要再嫁人。如今遇着林旭,她自问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便是凌二太太、凌三姐阴阳怪气,她只当眼不见为净了。反正日子是各过各的,她何需看凌二太太、凌三姐的脸色过活!

凌二姐与林旭还未如何,凌三姐的再婚的事已经定了,家里姓许,是个商户,外头有三个铺子,家资富庶,只是年纪大了些,已经三十有三,家中一子一女,长子十四,长女十三。

凌三姐本着嫁就嫁个有钱的,便应了许家的亲事。就这么着,凌三姐还要给凌二姐几句狠话听听,凌三姐道,“我就盼着二姐姐做举人太太了。”讽刺林旭万年秀才,中不了举人。

凌二姐不善言语争锋,只是在药堂干了好几年,凌二姐也非吴下阿蒙,微微一笑,极有涵养道,“多谢三妹妹好意。”把凌三姐噎个半死。

凌四姐正在娘家,却是听不得凌三姐这话,当即冷笑,“我姐姐不比三妹妹有福,想必过两年三姐姐就能当婆婆做老封君有媳妇服侍了。”

继被噎之后,凌三姐气煞!

赵长卿没能等到凌二姐定亲,就要离开边城,随夏家回蜀中了。

赵家自然一万个不舍,凌氏泣道,“你在边城,好啊歹的有我看着,我心里总能放心。一去蜀中,千里之遥,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了。”一句话说的赵老太太也伤了心。还是赵勇道,“这话丧气,如何就见不着了。蜀中也没多远,郑大人家的闺女还嫁到江南去了呢,如今通信方便,叫长卿时常写信就是了。”

赵老太太道,“是啊,你可得记着多写信,叫我知道你好不好,有难处别不好说,娘家虽远,咱家也不是没人,能给你撑腰。”

祖孙三人说了不少私房话,最后决定让赵长宁带着随从一道去蜀中看看,好歹得瞧瞧夏家到底如何,家里才能放得下心来。

赵勇也私下叮嘱了夏文不少话,凌氏到底不能放心,夜间与丈夫道,“这么山高路远的,长宁也是头一遭出门,再者,亲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很是不放心。”

赵勇道,“我心里已有数了,咱们族里的五哥是干镖行的,明儿我去问问,咱们多花些银子,叫五哥带人一路护送。介时阿宁回来时也有伴。”

“这主意好。”凌氏辗转反侧,后悔道,“当时觉着夏家身上带着罪,名声不好,到底是在边城的。这一旦脱了罪,就要回蜀中,你说,以后咱们还能见着长卿不?”

赵勇心里也很是舍不得女儿,安慰妻子道,“这话真傻,难道闺女一辈子就不归宁了。你就安心吧,日后女婿若能考出前程来,好日子在后头。我看长卿就是个有福的。”

凌氏忍不住流泪道,“她就是再有福,我也不愿她离了我身边。”赵勇心下亦是伤感,低声安慰妻子半夜不提。

当然,还有许多亲戚朋友家要辞别。另外,还有赵长卿的生意要处理,与林掌柜合作的生意不要紧,都有梨子看着,每年自有分红。余下还有药堂同许大老爷那里的干股,许大老爷有些感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他有一些蜀中药商合作的朋友,还写了两封信给赵长卿,许大老爷道,“蜀中那地方我是去过的,人们格外喜吃辣子,风景气侯都比咱们边城好。穷家富路,到哪儿多结交些朋友都是好的。我认识的都是药商,你也不一定会开药堂,只是若有个急事,多条路子总是好的。”

赵长卿道谢接了,与许大老爷商量,她每年分红都交给梨子,将梨子引荐给了陈山,对梨子道,“药行的分红,每年不论多少,都悉数捐给军中就是了。”

梨子应了,并未多问。赵长卿把现在夏家住的宅子的房契还给梨子,笑道,“这院子风水好,你继续收着吧,以后租也好租。”

这原是赵长卿嫁到夏家时梨子送予她的,如今赵长卿完璧归赵,赵梨子亦不推辞,直接收了,笑道,“那院子可不是一般的风水。”郑家住了两个月,郑大人由七品御史,升了正四品甘肃知府。夏家住了几年,非但娶到赵长卿,自家的罪也都赦了。赵梨子很信风水这一套,对那院子很有几分喜爱。

赵长卿并不喜欢边城,她上辈子直到死也未能看一看边城外的世界,而这一世,边城里又有太多的悲欢。她一直是想看一看外头的风土人情的,可是,到了离开的时候,竟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别绪。赵长卿微微怅然,良久道,“还有那院子里的牌位,都要劳你照看,别断了香火才好。”

“放心吧。”梨子道,“成都府的铺子里,已经着人送了信过去,你自己的印信保管好了,若有事就着人去铺子里,我这里都能知道。”

两人说了许多话,生意上的,生活上的,直待天色渐晚,夏文来别院接赵长卿,梨子方辞了去。

赵长卿将离药堂颇近的用来休息的宅子还有郊外的山头、别院都托给了凌氏照看,凌氏问了赵长卿,“别的生意不要紧,有梨子帮你看着,药堂你打算怎么着?”

赵长卿道,“二姐姐成亲,我是赶不上了,就送给二姐姐做贺礼吧。”

凌氏咋舌,嗔道,“你可真是大手笔。”

赵长卿笑,“原本二姐姐是想盘下来自己干的,我想着,二姐姐手里虽有些银钱,也是当初她和离后的嫁妆。她跟我干这几年,一应都熟了,我原就想给熟人打理。何况我想着,做生意定要手里有些活钱才好。二姐姐若是把钱都拿来盘铺子,以后运转起来是不好做的。这几年,二姐姐帮我极多,我也早赚回了开药铺的银子,并不亏本。”

凌氏与长兄家关系好,这几年,儿女渐渐有了出息,她手里并不缺银钱,当然更重要的是相信长女的眼光,凌氏一笑释然,“随你吧。”

赵长卿道,“宅子母亲看着打理,或是租出去也好,若是阿宁成亲,就把这宅子给阿宁。阿宇年纪尚小,日后再论,我做姐姐的肯定是一碗水端平,也亏不了他。”

凌氏笑,“阿宁成亲有家里呢,哪里用得着你的嫁妆。”这都是算在赵长卿嫁妆里头的东西,凌氏不愿意担算计闺女嫁妆的名声,想让赵长卿自己存着。

赵长卿笑,“反正是我的东西,母亲收着就是,原也不是给母亲的。”

凌氏自然欣慰子女和睦,想到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悄声对赵长卿道,“这总是忙忙叨叨的,我几次想问都忘了,你跟女婿成亲这也半年有余,该着紧些生孩子的事了。”

赵长卿笑,“这哪里急得来,儿女都是天意。母亲嫁给父亲一年后不是才有的身孕么?”

“我十七就嫁给你爹爹了,你今年多大了?这可是最要紧的事,我听梨子说,女婿家里也是大族人家,你可得着些紧。尤其你是外嫁,爹娘不在跟前,要不是白婆子年纪大了,我真想她跟你去蜀中。永福虽好,到底也是大闺女,许多事不知道。”凌氏总结一句,“总之你着紧生儿子,有了儿子,你就有了根本。”

赵长卿无奈应下。

凌氏又传授了赵长卿许多生子的窍门秘方,都是不传之秘,非亲女不传的。

凌二姐得了赵长卿送的药堂,凌大太太愈发觉着小姑子一家亲切,因赵长卿要远去蜀中,想着小姑子定是难舍的,便时常过去劝慰开解,姑嫂关系自然更加融洽。便是凌四姐也微酸的羡慕姐姐的好运,笑道,“早知如此,当初该跟二姐一道去药堂做工。”

凌四姐是玩笑,凌二太太则是嫉妒的眼里发红,恨不能喷出火来。想着赵长卿小时候便坑凌三姐的私房银子,同样是表姐妹,赵长卿便是格外高低眼,一碗水都不能端平。不论是定亲礼、成亲礼,赵长卿对凌三姐最是简薄,没有半点表姐妹情谊!如今把偌大个药堂,说给就给了二姐儿,其他表姐妹,竟是连根毛都沾不上!

何等可恨!

凌二太太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的后悔的,后悔早知赵长卿这般有出息,实在该对她好些,若能与自己儿子成就姻缘,这不都是自家的产业么?

在夏文赵长卿夫妻去凌家告辞时,凌二太太一家子也过去了,连带着凌家四位姐妹,除了凌三姐,余人同赵长卿皆好,知道她要去蜀中,都回了娘家见一见赵长卿。姐妹间有说不完的话,凌二太太半是玩笑道,“长卿可不厚道,难道只有你二姐姐是亲的,怎么只偏着她一个?”

赵长卿也服了凌二太太,这真是个奇人,若不是顾个大面儿,赵长卿根本不想理会凌二太太,可凌二太太每次见了她都似无事人一般。不待赵长卿说话,凌四姐先笑了,道,“我们都不懂药堂的事,哪里干得来?再者,大姐姐年纪最大,这几年也攒了几间铺子,并不愁吃喝。我家里不敢跟大姐姐比,亦不差这个。二姐是想干这一行,将来干得好,也不枉这几年卿姐姐攒下的招牌名声。”

凌大姐跟着差开这话,姐妹们转而说起别的话来。凌二太太无法,只得咬牙不提。

及至中午,女眷在凌老太太的屋里一席酒,外头凌大舅凌二舅凌腾与夏文一席酒,吃过酒席,赵长卿夏文便起身告辞,姐妹们自然又有一番不舍。

另外还有相熟的朋友,也有一番辞别。如纪家,并没有多少离愁,皆因纪让生性豪爽,说话有趣。便是纪大太太也与赵长卿道,“蜀中不去的时候不知道,去了后你就知道了,尤其青城山,那种青葱幽寂,极好景致,亦无西北这般大的风沙,成都府繁华之处亦不让江南。只是别忘了时常来信,叫先生知道你的消息才好。就是我们,也得知道你们平安到了青城县才能放心。”

苏先生笑,“能出去多见些世面是好事,见得世面广了,心便宽阔。我没什么要叮嘱你的,听说阿宁要送你到蜀中,让阿白同阿宁一道吧,也叫他长些见识。”

赵长卿道,“阿白不要念书备春闱么?”

苏先生笑,“春闱还早的很,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叫他去吧。”

亲戚朋友实在多,包括家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送人的送人,整整一个月才理清楚。赵长卿屋子里陪嫁的家俱并没有带走,太不方便,皆送到娘家存着,衣裳也只挑了最近两年新做的带着,金银散带了百十两在身上,余都皆是银票,贴身带着,再有就是两箱子极贵重的细软首饰。其他便是赵长卿陪嫁的仆从,原愿意跟着赵长卿走的,悉数带走。

赵长卿原以为有人不舍家乡,不想竟都愿意跟着去蜀中。这也好解,跟在赵长卿身边比在赵家都过得好,且眼见赵长卿这般出息,夏家更是转了运,重新恢复成举人老爷家,自然都是愿意跟她去的。

及至夏家离开边城那日,送别长亭里站满了人,车子都排得老远。凌氏拉着赵长卿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又眼睛红红的同夏太太道,“我这女儿,就托给亲家太太了,您多包涵她。”

夏太太道,“亲家太太只管放心,媳妇再体贴不过,我拿她当亲闺女一般。”

赵长卿又叮嘱赵老太太注意腿脚,赵老太太强忍着不落泪罢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离别的话,还是赵勇道,“这就启程吧,到了蜀中给家里来个信。”大家方依依不舍的作别。其实,赵长卿觉着,这一个多月的琐事处理起来,离愁别绪已被消磨怠尽,何况还有赵长宁、苏白在畔相随。

山高路远,前世今生四十余载岁月,悲欢喜痛交织着莫测的命运,前方已是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安~~~~~~~~~~~~~

第191章

这一次去蜀中,因赵长卿有个诰命身份,镖头赵五叔十分高兴,建议大家走官道,中途歇在驿站,自汉水取水路南下。总之,路程如何走法是夏文同赵五叔商量的,赵长卿只知道下了车,接着换了船,在船上,她一直晕晕沉沉,无他,两辈子头一遭坐船,她晕船了。

跟赵长卿出来的人,晕船的真不在少数,还好夏文懂医术,开了晕船的药,每日给她针灸,还叫人买了一种新鲜的子姜,赵长卿吃过方好了些。

夏文笑,“你这晕船并不严重,多坐坐船就好了。”能够再回家乡,夏文眉间尽是喜悦。

赵长卿有了精神,问夏文,“你会游泳不?”

“咱们县就临着河,游泳有什么稀奇的。”夏文兴致勃勃,“到时我带你去青城山,山上有松鼠、山鸡、野兔、獐狍,还有各样药草,还有一样别处都没有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不?”

“有什么东西别处没有的?我不信。就是许多南面儿的东西,边城也都有的,以前我还在太爷的别院里见过孔雀,开屏时可漂亮了。”人们只知江南帝都繁华,觉着边城在西北离着蛮人近便是苦地,其实边城什么都有,如今战时不比先前,那也是鼎鼎繁华的地界儿。

夏文道,“猫熊,你见过?”

赵长卿虽没见过,也是知道的,道,“就是一种圆圆滚滚的东西,是不?我在画上见过,书上说猫熊喜欢吃竹子的。难不成竟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夏文绘声绘色的比划着讲给妻子听,“两个大黑眼圈儿,胖滚滚的,走路摇摇摆摆,笨乎乎的,天天抱着竹子啃。竹子寻常没东西吃,不然凭狗熊那慢腾劲儿,哪里抢得过别的动物。”

夏文还学着猫熊抱着竹子的模样,逗得赵长卿直笑,“难不成,蜀中家家养猫熊?”

夏文笑得肚子疼,半晌方忍了笑道,“可不是么,家家都养,一养养好几窝。”

赵长卿最是聪明,看夏文这鬼样子就知是笑话她,嗔道,“你又哄我。”

夏文笑道,“我的奶奶,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又做不得活,反是一天到晚的要啃竹子,养他做甚?猫熊都是在山里,我以前在山上念书时遇到过。”

赵长卿问,“你怎么在山上念书?咱家又不在山上。”

夏文笑,“山上道观清静,气侯也好,尤其暑天,若住在山上,半丝暑气皆无。咱们青城县也有小小官学,官学就在山上。我中了秀才后依旧喜欢去山上念书,也是在山上遇着阿让的。”

赵长卿道,“你跟我说说家里的事吧,老太太、二叔,还有两位姑妈。”

夏文温声道,“夏家在当地也算有些名望,整个青城县,半数上的人都姓夏,都是同族。咱们夏家在青城住了近千年,还有在成都府的,只是族大人多,许多也不记得。咱们这支是旁支,属于六房,到父亲这里,更是旁支的旁支。族长家的二伯在帝都做着大理寺少卿,算是阖族最高的官了。二伯年纪也有五十几岁,年纪不小了。咱们家人口简单,祖母生了父亲、二叔、大姑妈、小姑妈三个,二叔家里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们都嫁了人,弟弟年纪比小玉还小,叫夏敬,正是念书的年纪。大姑妈命就苦一些,早年嫁的本县阮家,姑丈早早过逝,后来嫁了赵家,生下表妹后,赵家姑丈也过逝了。姑妈带着表妹又嫁了峨嵋孙家,孙家男人不留神跌了一跤,就此没醒过来。姑妈就带着表妹回了娘家过日子。”

赵长卿道,“姑妈实在命苦。”

“是啊。”夏文道,“先时父亲在县里说得上话,还弄了间铺子给姑妈,日子过得也还使得。小姑妈嫁的是成都府付家子弟,小姑丈在帝都做过三年翰林,不耐烦做官,便辞官回了老家。小姑妈生了三个儿子,都在念书。当初在成都府打点父亲的官司,小姑丈没少帮忙。咱家的宅子跟岳父的宅子差不离,老宅是三进,后来又买了邻家两进的宅子,那两进原是给祖母、姑妈住,三进的自家住,打通了,住在一处,热闹些。”

赵长卿看夏文这话颇是言不由衷,便道,“咱俩是什么人,你有事可不许瞒我。再说,这转眼就到家,你不与我说,难道我不会自己听、自己看?这世上,百人百脾性,你与我具体说说长辈们的脾性,我心里有数,彼此就好相处。”

夏文干笑两声,先辩白一句,“我哪里会瞒你呢,这不是还没说到么。”

赵长卿只管听他说来,夏文道,“祖母快六十的人了,对孙子孙女的也和气,尤其喜欢二叔家的敬弟。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便有些别个脾气。”

赵长卿见夏文吱吱唔唔,便问,“到底是什么别个脾气,你倒说个明白。”

“喜欢吹牛。”夏文低声道,“祖母有些傲气,你只管拍她马屁,她就高兴的。”

这脾气可真是…

“我知道了。”赵长卿道,“祖父老人家是什么时候过身的?”

“小姑妈小时候祖父就过逝了,祖母拉扯着父亲、二叔、两位姑妈长大。”夏文笑,“我以前就寻思过,祖母的傲气,大约是父亲中了举人,二叔也是秀才的原因,老人家颇是以此为荣。后来家里出了事,祖母把积年攒的体己都给了我,叫我去打点父亲的官司。当初要不是祖母拦着,宅子也得卖了。”

赵长卿笑,“难怪公公提起祖母总是思念的模样。”

夏文温声道,“人皆是如此,有优点,自然有缺点。以往我总嫌祖母偏心二叔家,后来想想,父亲之前有举人功名在身,咱家日子比二叔家强一些是有的。都是祖母的儿子,哪个儿子过得差些,做母亲的自然会担心哪一个。其实也不用计较太多。”

赵长卿笑,“二叔做什么营生?”

夏文道,“二叔是秀才功名,有分家的田产,县里也有两处店铺。”

赵长卿问,“咱家可还有产业?”

夏文叹,“当初父亲的事,都是去成都府打点,家里的田产、铺子都卖了,连母亲的嫁妆也不剩什么。要不是有阿让和小姑丈帮忙,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赵长卿笑,“日子都是慢慢过的,少年穷不算穷。咱们一条心的过日子,不怕过不好。”

夏文笑,“是。”

夏文又与赵长卿商量,“前些天,父亲说了叫我念书准备明年秋闱的事。”

赵长卿道,“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