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啊,”妇人激动道。

江妈妈有点懵。

她是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不过妇人稍稍一提醒,她就记得了,“你是翠儿?”

妇人连连点头。

江妈妈看着她,再看向她身侧有几分神似她的少年。

江妈妈连声敲车窗,“夫人,是翠姨娘。”

唐氏一时间没能想起来翠姨娘是谁。

她擦干眼泪,掀开车帘就看到了妇人和少年。

少年眉宇间有几分熟悉。

似乎神似她二哥?

而翠姨娘当年正是她二哥房里的人。

那这少年…

“快请他们上车,”唐氏吩咐道。

江妈妈知道唐氏在想什么。

她扶翠姨娘上马车,少年自己上去的。

马车里摆了东西,再进来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妇人和少年就挨着马车门,唐氏问道,“这孩子是…。”

妇人看向少年道,“良儿,快给你姑姑请安。”

少年一脸疑惑。

但妇人催他,他只好照做。

唐氏倒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因为他神情和二哥太过相似了,至少有七八分像。

唐氏询问妇人,到底怎么回事。

妇人鼻子泛酸。

老文远伯膝下只有一嫡女,也就是唐氏。

唐氏生母过世后,他没再续弦,膝下只有两个庶子。

长子是文远伯。

老伯爷被冤枉致死,唐氏进京替父伸冤,朝廷把爵位还给文远伯府,唐氏虽然更想二哥继承爵位,但他是庶次子,长幼有序。

再者把爵位还给文远伯府的时候,朝廷已经定下由长子继承,唐氏只是妹妹,她没有权利左右爵位继承人。

就这样,爵位落到了文远伯的手中。

文远伯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连唐氏的主意他都打,不惜卖妹求荣,让他把一半的家产分给庶弟,他岂会甘心?

文远伯继承爵位后,以要留在京都打点事宜,腾不出空为由,让二弟夫妻回老宅变卖田产,拿了钱回京再买田买地。

二少爷不愿意去,但架不住二少奶奶要去,二少奶奶是二少爷在老宅那边娶的,思乡心切。

只是他们夫妻没能回去,半道上被人暗杀了。

翠姨娘他们留在伯府,没有跟去,才逃过一劫。

死训传来,文远伯府又办了一场丧事,这事,唐氏是知道的。

文远伯在堂前哭的是哭天抢地,后悔不应该让他们去老宅,不然他们就不会死了。

二房膝下无子,夫妻双双毙命,自然不用分财产,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好打发,留下来伺候或卖了都行。

只有翠姨娘这样的通房丫鬟不好处置,毕竟是二少爷的人。

文远伯夫人是要卖的了,当时唐氏还在府里,她不同意卖掉翠姨娘她们。

毕竟是伺候过她二哥的人,怎么能轻易卖掉?

就算伯府不养她们,也该善待她们。

在唐氏的据理力争下,翠姨娘得了个二进的院子和一百两银子,带着平常使唤的婆子和小丫鬟出了府。

住进院子没几天,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婆子和丫鬟是高兴坏了。

翠姨娘腹中的胎儿是二少爷的骨肉啊,就是因为二房没有子嗣,本该属于二房的一半家产才归了长房。

不论这孩子是男是女,往后跟着翠姨娘都不愁吃喝了。

她们高兴,但翠姨娘不高兴。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文远伯和文远伯夫人的为人了,若是叫她们知道她有了身孕,不只是孩子,只怕连着她都会没命。

她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因为乖巧听话才被二少奶奶挑中伺候二少爷。

有住的地方,还有一百两银子以及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财,养活自己和孩子不成问题。

怕时间久了瞒不住,翠姨娘偷偷把二进院子卖了,带了钱和丫鬟婆子离京了。

这事唐氏知道。

翠姨娘逃走后,文远伯夫人知道后是狠狠的呛了唐氏几句。

她给院子给钱是让翠姨娘安心待着给二少爷守身如玉的。

她倒好,把院子卖了带着钱跑了。

还不知道拿着伯府的钱和哪个男人鬼混。

她觉得自己是好心善待二少爷的枕边人,可她的好心只会更侮辱他!

唐氏不知内情,也觉得翠姨娘辜负了她的好意。

如今知道当年离京的缘由,她道,“当年离开是对的。”

翠姨娘鼻子泛酸。

她何尝想离开,她不是没想过找唐氏帮忙。

比起文远伯,唐氏和二少爷的关系更亲厚些。

只是当时唐氏自身难保,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何况是护着她?

内宅里,想要弄死个人太容易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再回京过,直到前些日子无意间听人说起东乡侯。

东乡侯重建飞虎军,威名赫赫。

别人谈起他,难免会顺带聊起先崇国公世子和苏锦,再捎带上唐氏一句。

东乡侯府一家子都不是简单人物。

当年的文远伯府大姑娘进京替父伸冤,何等的孝顺,何等的聪慧?

他们夫妻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差?

妇人才知道唐氏还活着,还成了东乡侯夫人。

那时候她就想带着孩子回京了。

只是一直不敢来,直到前些天听说了文远伯贪墨入狱的消息。

妇人这才下决心带孩子进京。

一路上闲聊,直到马车在东乡侯府前停下。

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把他娘扶下来。

唐氏朝他伸了手,少年看了东乡侯一眼,才敢扶唐氏。

江妈妈笑道,“翠姨娘把孩子教养的很好。”

东乡侯捏着少年的肩膀道,“可惜我没能早知道老伯爷膝下还有这么个孙儿。”

要是知道,文远伯的坟头上的草都枯萎几个春秋了。

唐氏也惋惜不已。

如今文远伯府已经被查封,若是早来一天,她都能帮他们母子要一半的伯府家产。

现在已经充公了,再提这事已经迟了。

唐氏陪翠姨娘聊了半天,还留他们母子吃了午饭。

等他们走后,唐氏望着东乡侯。

东乡侯笑道,“这回夫人不用担心了,这孩子我瞧着还不错,好好培养,将来未尝不能凭着战功再封文远伯。”

“只是时间要久一些。”

“要多久啊?”苏小少爷问道。

“至少二十年。”

“…。”

苏小少爷嘟了嘟嘴。

二十年,在他爹嘴里就跟二十天似的,说的那么轻松。

唐氏却是松了口气。

“二十年,是久了些,但我相信安家列祖列宗等的起。”

第七百九十六章 误会

东乡侯和唐氏都是那种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的人。

就算那少年将来不能封伯爵,只要他成才了,成了朝廷的栋梁,不像文远伯那般辱没门庭,就对得起文远伯府列祖列宗。

有了这么个侄儿,有了这么个目标,唐氏对老伯爷的愧疚也好多了。

这边唐氏放开心结,那边崇国公府请了太医进府。

文远伯府大姑娘被抬回府。

在牢房里,她是吃不下睡不着,形容消瘦。

她腹中怀着崇国公世子的孩子,既然被接回府,那是肯定要善待她的。

以前崇国公夫人就见过文远伯府大姑娘,那是刻意讨好她,这样的姑娘,崇国公夫人见的多了,没多大感觉。

后来文远伯府大姑娘坑了崇国公府大姑娘上官凤儿,崇国公夫人觉得她太蠢,愚不可及。

若不是她坑了上官凤儿,崇国公也不会要拿文远伯开刀。

现在再见文远伯府大姑娘,崇国公夫人是觉得她特别的顺眼,哪怕从牢房里出来浑身脏兮兮的。

“快扶世子夫人下去沐浴更衣,”崇国公夫人忙道。

文远伯府大姑娘感动的泪眼婆娑。

可是不争气的,肚子叫饿。

崇国公夫人赶紧让厨房做饭菜端上来。

文远伯府大姑娘沐浴更衣出来,摆了一桌子的好吃的。

饿极了的她也顾不得形象了,大快朵颐起来。

一桌子十个菜,五荤五素,色香味俱全。

文远伯府大姑娘筷子夹的飞快,把十个菜吃了个七七八八,直到打饱嗝才停下来。

刚吃完,太医就进来了。

文远伯府大姑娘望着太医,崇国公夫人道,“你这两天待在牢里受委屈了,让太医帮忙把个脉,看有没有动胎气。”

这唯一的孙儿,那是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万无一失的。

她不能让孩子有任何的闪失。

文远伯府大姑娘坐在椅子上让太医把脉。

太医搭脉后,眉头拧起来。

崇国公夫人站在一旁看的心都颤抖。

见太医收了手,崇国公夫人忙问道,“孩子没事吧?”

太医看了崇国公夫人一眼,继续把脉。

太医望着崇国公夫人,道,“世子夫人并未怀身孕。”

崇国公夫人脸色一僵,“这怎么可能?!”

太医惶恐。

他知道崇国公府有多盼望世子夫人有喜。

也正因为知道,才在没有把出喜脉后一再把脉确认。

但没有怀身孕就是没有。

他不能昧着良心骗人啊。

崇国公夫人的脸有多难看,太医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了。

文远伯府大姑娘也慌了,她拉着太医的手让太医再把脉看看,一定是他弄错了。

她呕吐不止,食欲不振,爹娘都说她是怀了身孕,不可能是假的。

太医挣脱开文远伯府大姑娘的拉扯,拎起药箱子道,“我已经把过两次脉了都不是喜脉,国公夫人不信我的医术,不妨再找个太医来瞧瞧,我就先告辞了。”

走之前,太医还看了文远伯府大姑娘一眼。

刚刚她从容让他把脉,他还以为她是真的怀了身孕,没想到竟然是假的。

想想崇国公为了救文远伯,不惜动用了他能使唤的动的所有大臣,甚至惊动病中的太后出面求皇上,最后才以崇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把她接回府。

崇国公做这么多,为的只是她腹中那块肉。

没想到最后竟是一场误会。

或者说,不是误会,是阴谋。

胆敢耍崇国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崇国公夫人强忍着怒气道,“给我再请太医来!”

文远伯府大姑娘坐在椅子上,那是如坐针毡。

很快,就又请了位太医来。

王总管怕一个太医不够,还另外请了位大夫来。

太医和大夫把脉,都确定文远伯府大姑娘没有怀身孕。

崇国公夫人气头上,都不顾太医和大夫在场。

手一抬。

一巴掌朝文远伯府大姑娘扇了过去。

“向天借胆,居然敢耍我崇国公府?!”崇国公夫人脸气成茄子色。

太医和大夫见状,赶紧告辞。

等他们出门,又被崇国公夫人叫住了。

文远伯府大姑娘没有怀身孕的事,不得泄露半句。

权倾朝野的崇国公,竟然被身陷牢狱的文远伯耍的团团转,这事要传扬出去,还不知道要笑掉文武百官几颗牙。

崇国公府丢不起这人!

太医和大夫连连应下。

崇国公夫人气的站都站不住,被丫鬟扶到罗汉榻上坐下。

文远伯府大姑娘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成筛子。

“夫人,她怎么办?”管事妈妈问道。

崇国公夫人看着文远伯府大姑娘。

若非是以崇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接进府的,崇国公夫人都有把她扒光了扔大街上的冲动。

她以为进了崇国公府,就能养尊处优,不用过流放的苦日子了?

她会让她后悔没有选流放!

“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里!”崇国公夫人面目狰狞道。

两婆子过来拖人。

文远伯府大姑娘跪在地上求饶。

崇国公夫人会心软吗?

没有直接杖毙她,都是崇国公夫人不想她死的太容易了。

就这样,文远伯府大姑娘从刑部大牢出来又进了崇国公府的柴房。

那是一个比刑部大牢更恐怖的地方。

阴冷杂乱的柴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刑部大牢里好歹还有她的爹娘和其他犯人。

至少有人陪着。

文远伯府大姑娘的遭遇别人不知,但她以崇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被接进崇国公府的事很快就传遍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