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马柏脸色难看至极,他虽然一颗心丢在了小姐身上,但是和云书多年共事,又常因为小姐的事而共商,感情比之其他几个丫头还要好些,听到她出事,心就揪了起来。

才七个多月,希望老天保佑,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陈坚随大公子一起出去了,要是云书…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交待。

宋辉满头大汗的跑来禀报,“管家,人我只抓到了两个,掷火把的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错,轻功尤其好,跑得飞快。”

“人呢?”

“让兄弟们看着了,不敢带进内院来,怕扰了夫人。”

“做得好,将人看严实了,等大公子回来再说。”

“是。”宋辉想起刚才进来时看到外面端着各种大盆小盆的老百姓,虽然他也恼他们的愚昧无知,可看到他们那么做又有些心软了,“最靠近院墙的地方也起了火,可能是火把没能丢得进来落在了那里。我们没顾得上,是百姓帮着浇灭的,怕是将家里的一点点水都用了。”

马柏恨得咬牙,伤人的是他们,可最终依着本心来帮忙的也是他们,这让盛怒中的小姐怎么办?

“你和大家说一声。今晚都去地下河给我挑水去,明天歇一日,都不要去开铺了。”顿了顿,马柏说了实情,“云书动了胎气。冬菲说可能会早产,多准备些水总没错,记得将大公子的手令带在身上。要是遇着巡夜的士兵别客气,借他们的人做事。”

宋辉愣了愣,忙问,“云书姑娘动了胎气?”

看到马柏点头,宋辉骂出了声,“这帮天杀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胳膊肘往外拐居然来对付小姐,我一定敲碎他脑袋。”

“如果是一般百姓小姐可能还没有办法。只能忍下这口气,可既然和武林扯上了关系就绝不会轻易揭过去,这些年小姐做了多少我们都知道。没落着好不说,还被自己人给反咬了一口,小姐定会要个说法的。暂且不说这些,你先去忙正事。”

“是。”宋辉抹了把脸,转身去召集人手挑水。

官衙有一口古井,以往从不用为水发愁,就是旱情厉害的这两年都撑了下来,可今天晚上耗水太多,井已经见底了,仅剩一点浊水。

要等水再浸出来至可用的地步,恐怕得等上些时日了。

马柏来到产房外面敲了敲门。

秋谨开门出来。

“夫人可还好?”

秋谨微微摇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姐的声音,“马柏,人抓到了没有?”

马柏看了秋谨一眼,回话道:“抓到两个,跑了几个暂时还不清楚。”

华如初皱眉,将孩子并排放好在床上,扯了外衣披在身上走到门后面问,“是练家子?”

“是。”马柏已有一些时日没见着人了,此时听着声音就在门后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这事怕是和武林中人有关,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希望能将跑了的人都抓到。”

“不是已经抓到了两个?跑了的不用理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倒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华如初冷笑,“这可真是有意思,居然还和武林扯上了关系,是不是我待他们太好了,让他们以为我真是菩萨,被他们打了脸我还得笑着说不疼?”

“夫人莫急,既然知道背后有人指使就不怕查不出来。”马柏温声安慰,“云书那里有冬菲和江大夫,您也不用忧心,您的双胎尚能无恙,云书的身体底子好,也一定不会有事,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动静,您先歇一歇,免得坏了身子骨。”

“我如何能睡得着。”华如初叹了口气,“闹腾了一晚上,大家都辛苦了,你将人分成两批轮值,都要提高警惕,不能再出事。”

“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防住…”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以你的性子怕是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谁能想到对方会采用如此方法,换成我也防不住,行了,你去做安排吧,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个人来我这里禀报云书的情况。”

“是。”

在马柏离开前,秋谨迅速动了动嘴唇,无声的道:“去找江大夫,小姐头疼。”

马柏脸色变了变,点头记下,大步离开。

他们千防万防,就是想让小姐坐好了月子,免得落下病根,可这一晚上就让他们前功尽弃了。

秋谨进屋,看小姐坐在桌边也不再劝,去拿了个软垫放到小姐坐的椅子上才又扶着她坐下去,转身又去泡离合草茶。

“我很担心云书。”

秋谨动作一顿,仿佛没受一点影响般泡了茶端过来,放下茶杯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手才泄露出她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嘴里却还在安慰面有忧色的小姐,“云书姐姐身体好得不得了,我听老人说七活八死,可是您看,您的胎儿明明还不到九个月,少爷和小姐不也好得很,云书姐姐的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不一样。”华如初微微摇头,却没有再多说。

这个说法她也听说过。可云书这明明是受了惊吓才动的胎气,最是容易出事。

陈坚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个着急法。

等待最是心焦。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华如初竖起了耳朵。

秋谨忙走到门边。

“三丫头,是我。”

一听是江伯的声音,华如初忙起身,“江伯。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江轩不回话,只是问,“我现在进来合适吗?”

秋谨侍候着将她搭在身上的外衣穿好,摆弄了一下头发,看着也不算失礼后扶着小姐退后几步才将门打开。

“产房污秽。您进来干什么。”

“做大夫的哪能时时顾及这些,这些时日不过是看你这里没什么事我才依着规矩没来看你,我是你的长辈。你爹娘不在我就得好好看着你,只要你能无恙,闻姑爷也会计较这些。”江轩自顾自到八角桌边坐了,看了一眼桌上的离合草茶,示意华如初坐到他旁边。

“伸手。”

“江伯…”

江轩瞪她一眼,华如初只得乖乖的将手腕放到桌上。

江轩一号脉就知道她情况不太好,脸色就沉了下来,“怒伤肝。忧伤肺,你这是想落下病根吗?”

“我控制不住。”华如初收回手,往下扯了扯衣袖遮住手腕低声道。

想起这乱糟糟的一夜。江轩终是再说不出责怪的话来,换成谁怕都无法心平气和,更何况华三还是那么个护短性子。都有人打她儿女的主意了,她要忍得下来才是怪事。

“我看看孩子,还是出生那日见过。”

华如初忙起身将平平抱过来放到江伯怀里,接过秋谨抱着的安安送到江伯面前给他看。

“比才出生那会白净多了,还真是长得一个模样,都像你。”

“男生女相不好。”看着儿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五官,华如初叹息,男生女相的男人太过好看了些,她的儿子要那么好看做什么,男人就该长得像个男人。

“男生女相主富贵,有何不好。”江轩不以为然的看她一眼,“孩子好不好得看做爹娘的怎么教,听那些相师胡说做甚,你还能教出一个妖孽来不成。”

那可说不准,华如初此时没有辩嘴的心思,轻轻勾着女儿的小手,既不会吵醒她,借着这个小小的力道又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些。

“你这孩子好带,醒来了也不哭。”江轩一低头就发现平平已经醒了,不由得笑道。

“他是很乖,从出生起就没怎么哭过,这榜样带得好,安安也不怎么哭。”又听到脚步声,华如初忙看向秋谨。

秋谨会意,打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又回来,对上小姐期待的眼神道:“冬菲说云书姐姐的羊水已经破了,她和何嬷嬷正准备接生。”

“云书早先有准备好产房吗?”

秋谨摇头,“没有,谁都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冬菲和何嬷嬷经验丰富,府里的人又都是准备过一回的,定不会出什么差错,您安心等着就是。”

华如初还是不太放心,眼巴巴的看向江轩,“江伯,您还是去那边坐镇吧。”

“冬菲这方面不比我逊色,你应该相信她,她虽不会九转金针,但我也另教了她一套,不会一点用都没有。”

华如初听着终于稍微安心了些。

将孩子交给秋谨,江轩起身,“你先顾好自己,其他事不用你去担心。”

“江伯,你这是…”

“你不是不放心?我去云书那里坐镇。”

华如初马上挤出个笑脸,“辛苦江伯了。”

江轩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华三这护短的毛病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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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反咬

热闹喧哗了许久的夜晚重又回归于平静。

只有官衙内院依旧灯火通明。

闻佑在外就闻到了焦味,几乎是用跑的进来,看着明显经过拾掇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烧毁痕迹的院子,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

马柏低头认错,“是我的疏忽。”

闻佑没有理他,大步往产房走去。

只有确定了妻儿无恙,他才有心思去管其他。

一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华如初便知道是阿佑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就像他的人,沉稳,踏实,步子与步子之间仿佛丈量过一般。

可今日,脚步声乱了。

华如初知道,就算被欺瞒至此,她也无法真的怪他。

看着门被推开,看着他眼里的忧心变为放心,看着他的表情从冷凝变得温柔,华如初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脸上露出一抹让他安心的笑来。

秋谨忙退了出去,不忘将门带上。

“可有被吓到?”

“还好,生气更多一些。”

走近至两人的身体几乎贴上,闻佑将人搂进怀里,喃喃道:“我被吓到了。”

抱着自己的双臂很有力,华如初回抱住他的腰,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所有疲惫袭来,身体里的力气全部泄去。

身子软得要借着他双臂的力道才能站稳。

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华如初才轻声道:“云书动了胎气,陈坚可回来了?”

“回来了。”松开双臂。闻佑将人放开一些,将她的疲惫看进眼里,道:“你去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有我。”

“我担心云书。睡不着。”

“你那日生产足足用了一天,这一时半会的听不着什么音讯,别人信不过,冬菲你还信不过吗?先歇一会。要是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着话,闻佑将人拦腰抱起放上床,视线扫过酣睡的一双儿女,声音更低柔了几分,“就是为了孩子着想,你也要好好歇着。”

华如初不想让阿佑一边要顾外边的事,一边还要担心她,顺从的闭上眼,想着睡不着也要让阿佑以为她睡着了。

哪想到不过片刻功夫。人真就睡了过去。

阿佑给她盖被子她不知道。亲她唇角她不知道。看了她好一会她不知道,只知道等她惊醒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外面已是微明。

“夫人,您醒了。”秋谨靠在桌子上打盹。听到动静忙走了过来。

“恩,云书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喜讯传出。”

那也好过听到坏消息。华如初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又问,“大公子呢?”

“亲自审问抓到的那两人去了。”

正说着,闻佑就推门进来,看到她坐着顿时皱起了眉,“怎么就醒了?”

“做恶梦吓醒的,有没有问出来幕后是谁在搞鬼?”

“问到了。”闻佑的脸色有些微妙,“于青城,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于青城?默念着这个名字,华如初翻遍自己的记忆也没能找出能对上号的来,“没印象,什么来路?”

“你的祖母是不是姓于?”

华如初猛的瞪大眼,“你是说…”

“那人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不是确有此人,可能得去问过岳父才知道。”

祖父家人丁不旺,只得爹爹一个儿子,其他堂表亲和她们家的关系向来不错,过年过节时常有走动,可祖母那边的亲戚…

她真没什么印象。

可就算关系不好,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他要真是想报复,也该去找哥哥才是,怎么就将帐算到她头上来了?

“还有一件事。”

闻佑坐上床,将她的双手合拢在手心紧紧握着,眼神灼灼的望着她,“岳父岳母将你藏得严实,当时的皇上之所以会知道你的存在,并且下那道圣旨,也是因为有人将你的存在暴露了,这一点上,我得感激他。”

华如初心惊到有些心凉,“你是说,有人和我们家过不去,那人还在我爹娘身边?还是说,那人就是于青城?”

“是于青城。”

怎么可能…怎么会…

华家一直与人为善,对没有任何关系的武林同道尚且善待,怎么可能对亲戚反目?

若真是祖母那边的亲戚,又怎么就盯住了她呢?

或者,是她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若真是于青城,他又怎么有那么大本事和皇位上那位扯上关系?

“我会查清楚这事。”闻佑抬起她的手亲了亲,“你要不要写信给岳父去问问?”

想到家中现在正忙哥哥的婚事,华如初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想到那个于青城可能还会对家人不利,咬牙点头,“写,现在就写,秋谨…”

眼光一扫,华如初才发现秋谨已经不在屋内了。

闻佑忙按压住她不让她下床,“你说,我来写。”

在阿佑面前不想逞强,华如初点头,想了想,道:“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挑着能说的写上去就是,最主要是问清楚祖母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个于青城是不是真和华家有仇,若有仇,是谁先对不起谁,不将这事弄清楚了,我心里没底。”

“若是理亏的是岳父这边,你打算放过于青城?”

“不可能。”华如初冷哼,“武林规矩,祸不及妻儿,若真有仇,他只管去找爹爹报,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他在干什么?将我掀出来暂且不说,他现在是在挑起民乱,按南朝律法,这样的人该怎么处置?”

“诛九族。”

“呵,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闻佑深深的看着她。“真的?这事如果报与皇上知道,他家人老小一个都跑不了。”

华如初移开视线,看着平平和安安久久没有说话。

她自然做不到这么心狠,就是爹爹知道后再生气。也不会许她做得这么狠,以爹爹的性子,他会觉得这是江湖事,该由江湖了。

“武林有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九族,还是算了,绝户的事我不能做,就当是给孩子积德了。”

闻佑眼里浮现点笑意,就是因为知道如初肯定狠不起这个心,他才将这事压下来,在要送到皇上的折子上面,他也只打算写这是因旱情引发的民乱。不会扯到其他方面去。

稍微酝酿了一番。一口气将信写下来给如初看了看。

华如初点头。“可以,你将信交给马柏,他有渠道快些将信送回去。”

“安全?”

“恩。来了兖州后便借了严家堡的道开了条自己的路子,信鸽也是我姐夫给的。”

“这样也好。不用老支使严家堡的人了。”

“我也这么想,用别人的人总不是那么回事。”信已经干了,华如初将信折好递给闻佑,又道:“这事并不是想瞒着你,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哪会和你计较这些。”闻佑笑了笑,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信封,遂把信先放到怀里,打算一会再去书房拿一个。

看着他的动作,华如初突然道:“我现在有个猜测,你要不要听听看?”

“听。”闻佑知道如初的本事,从来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不怕如初说,就怕如初什么都不愿意说。

“这些人的目的并不真的是纵火,他们的目的,是想坐实了双胎不吉的传言,在原本的旱灾蝗灾之外再添上火灾,到时不要说本就这么认定的人,就算是在观望的人恐怕也会觉得是这么回事,到那时,恐怕就不是这么一场小乱子了。”

“他们还有后招?”

华如初点头,“必有。”

闻佑将所有的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能想到的应对之策也再三斟酌了一番,最终都折在人手上。

侍卫军比之前自是要好多了,可才这么短时间,他们的进步也就是从对付两三老百姓成长为能对付四五老百姓的程度罢了,真碰上练家子,死的一定是他们。

如初的人手他能调用一半,另一半一定不能动,必须留下来保护如初,如初有足够自保的本事,但那是在平常,绝不是在坐月子期间。

他只希望这一个月如初能安安心心的休养,什么都不要做。

更不用说挥刀舞剑。

兵营里的人倒是能用,可是现在兵营里也有不同声音,他可以大用他们,可真要靠他们去对付武林中人,他们不是对手。

“我去请张楚维他们帮忙。”

“他们不介意双胎不吉?”

“我不肯定,总要试过才知道。”

“那好,我亲自去请。”

“不用,武林这边的事交给我,你是州牧,架子可以不端着,但一定不能放得太低,欺善是人的本性。”

闻佑当即摇头,“你绝不能出门。”

“我不出门,我让秋谨去,她是我的内管家,那次在清风苑她就是随我去了的,他们都识得。”

看如初态度坚决,闻佑遂点了头,只要如初不想着这时候出门就怎么都好。

华如初也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这些年为武林做这么多固然是因为爹爹,她也没想过要向他们索取什么。

可是在付出那么多后却被人如此回报,她想不通。

好人做不得,她不想这些年就得到一个这样的总结。

被武林中人伤了的心,她希望是由武林中人来治愈,不用他们做很多,哪怕只是应付式的做一点,她也能说服自己。

第四百五十五章难产

次日的昌邑很热闹。

各种传言不绝于耳。

可是官衙内院气氛却越加压抑。

陈坚如困兽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官服,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官服再没了平日的威风,人看着颓靡不少。

一直闭目养神的江轩睁开眼,“你给我好好坐着,转得我头都晕了。”

陈坚老实坐了,脸泛苦笑,“江大夫,我实在是担心。”

“大家都在担心,可担心帮不上忙,里面有冬菲在,那是她的姐妹,她还能不尽心尽力?”

要不是有冬菲在他早都闯进去了!

抹了把脸,陈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尤其是在看着丫头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后,他硬生生将下嘴唇咬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