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带些人出去,带上我的手令。”

“是。”

齐南走了好一会,闻佑都站在原地没动。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

齐聚昌邑,他们这是想逼他吗?

闻佑冷笑,就不知道后果你们承不承受得起。

兖州的九月已微凉,闻佑背着双手仰头看着星空,直至风起才返身回屋。

外面的事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瞒着华如初,她并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

只是算着日子已五个月未有雨了,她替阿佑着急。

此时已是九月初。

华如初让秋谨去问马柏琳琅阁准备得如何了。

没多会秋谨便回来回话,“马管家说了,琳琅阁一切准备就绪,货一到就能开张。”

“要是旱情无法缓解,我都不敢开张。”

“您还怕有人来抢不成。”

“你以为这事不会发生?人被逼急了什么不敢做。”轻拍着怀中孩儿,待他打了饱嗝后才改拍为抚,问一边的冬菲,“安安吃饱了吗?”

“早吃饱了,小姐没有少爷能吃。”

“小哥哥是要多吃些,长得壮壮的以后才能保护弟弟妹妹。”戳了戳儿子的小脸,华如初笑眯眯的道,直把儿子的嫩脸蛋都戳红了才罢休。

何嬷嬷心疼得不行,想将孩子抱过去,哪想到平平却死死抓着华如初的衣袖不放。

冬菲抱着安安凑过来勾了勾少爷的手指头,惊道:“好大的力气,这才出生十来天,怎么就抓得住东西了?”

“这是我儿子,抓住东西有什么稀奇的。”

冬菲和何嬷嬷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出让夫人着急的话来。

心里却都觉得有些古怪。

少爷好像特别依恋夫人,就像认得这是他的娘亲一样,而且有时候像是听得懂话,实在想不通的时候她们也就想着这是夫人的孩子,早慧点也正常来安慰自己。

这一日,闻佑极准时的回来陪华如初用饭。

“晚上我有些政务要处理,只怕会要很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华如初不疑有他,遂应下来,只是小声的抱怨了两句。“以后我是不是要适应你这样的忙碌了?真不想让你当官。”

“不会常常这样,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闻佑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我保证。”

“那就好。”将他的手抓下来亲了一口,华如初大方的放人。“去忙吧,早忙早完。”

“恩,你早些歇着,孩子让嬷嬷帮着带。别累着。”

“知道了。”

闻佑回了屋,不过他并未如他说的那样去处理政事,而是将天子佩剑系在腰间,理了理官服官帽又走出门来。

齐南和马柏候在门口。

“齐南,你去点一半的人随我出去,马柏,家里你一定要看好,我担心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公子放心。”

闻佑深深的看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产房。大步离开。

外院内。属官没一人缺席。

再往外。侍卫军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站在台阶上,眼神在一众人身上扫过。闻佑沉声道:“本官不怕明说,今儿晚上这一遭就是为私。若有想退出的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一人动弹。

冷了的心稍微回暖了些,闻佑又道:“双胎不吉并无考据,也不知是何人这么一说便一直传了下来,若是双胎不吉,去年兖州大旱,可有本官一双儿女什么事?今年旱情刚起时他们尚未出生,又能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旱情乃是天灾,天意不可违,若只是因双胎之故便能影响天道循环,那双胎该有多大的力量?这世界岂不早就天翻地覆?现在却有人想要以此来伤害本官的儿女,本官如何能依,引起民乱者此时就在城外二十里处,就算是为了给孩子积德,本官也会要心慈手软几分,但是…活罪难逃,参与者全部送往矿山挖矿,记住,万不可夺人性命。”

“是。”

“上马,出发。”

华如初并未留意周围的动静,她深知自己身边的人有多能干,也信得过他们。

孩子正是睡眠最多的时候。

褪去红色的孩子渐渐长开了些,白白嫩嫩的小脸让人看着就喜爱,更何况还是两张一模一样的。

亲一口看一会,看一会再亲一口,华如初一个人玩得不亦乐呼。

何嬷嬷推门进来,轻声道:“老奴带了小姐过去吧。”

“不急,他们的父亲忙得晚恐怕不会再来扰我了,就让孩子都睡这,如果过来得早你再抱走。”

“是,那老奴在这里铺个床。”

“可别,地上湿气重,这里有秋谨侍候就差不多了,你难得轻省一夜,去好好歇一晚。”

何嬷嬷嘴巴动了动,看到秋谨冲自己微微点头才顺应下来。

“要是安安长大了知道我就带着哥哥不带她,肯定要和我闹脾气的,我的孩子我知道,怕也不是个老实性子,为了杜绝她找到这么个理由,我还是多带带她的好。”

何嬷嬷差点没忍住笑,“女儿和娘最亲,您就是不带她她也和您亲的,只是少爷这般大小就知道认人的孩子却不多。”

“可不是,睡着了手里都还紧紧抓着我的衣摆呢,想拿个其他东西糊弄他还糊弄不了,鬼精鬼精的,再大一点还得了。”

虽然这么说着,那神态可没有一点嫌弃,全是初为人母的满足。

“好了,嬷嬷,你去歇了吧,秋谨,你守上半夜,下半夜让夏言来。”

“夏言粗手粗脚的,哪会侍候人,还是婢子来吧,少爷和小姐都不闹,婢子能睡好的。”

“夏言不行就翠凝,你白天事也多,给自己留点余地。”

“…是。”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子时,正是睡眠最好的时候。

整个昌邑都安静的陷入沉睡当中。

突然一声尖锐的“走火了”响彻街头街尾。

华如初猛的坐了起来。

秋谨的动作只比华如初慢了半拍。

“秋谨,在里面保护好夫人,外面有我。”

是马管家,秋谨松了口气,回头便看到小姐沉了的脸色。

第四百五十二章走水

“使个人去看看大公子在哪。”

“夫人…”

“去。”

“是。”

秋谨硬着头皮走至门口,果然看到夏言执了剑站在那里。

“秋谨,你出来做什么?保护夫人要紧。”

秋谨对她打了个眼色,“你去看看大公子在哪里,夫人想知道。”

夏言会意,应了诺却不走开,“我另外派个人去。”

秋谨点头,退回屋内。

却不敢抬头去看小姐的脸色。

她担心,会瞒不住。

“我早该发现了才是,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合起伙来的欺瞒我。”

“夫人…”

“还想瞒我?”虽然小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秋谨还是从中听出了强行压制的火气。

秋谨无声无息的在床前跪下。

这一次,华如初没有叫起,像是没有看到她跪在那里一般。

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

门被推开。

两人齐齐望去,进来的是何嬷嬷,边走边尽可能的给自己整理仪容。

看到秋谨跪着脚步顿了一顿,心知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遂也跪在了秋谨身边。

华如初怒极而笑,“好啊,看样子真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了。”

“哇…”

声音一滞,华如初低下头便对上儿子的视线,摸了摸他的脸安抚他,将吓哭的女儿抱起来轻轻拍着。

“夫人。老奴来吧。”

华如初不搭话,自顾自的安抚女儿。

何嬷嬷苦笑,看了秋谨一眼,不敢再动。

安安很好哄。在母亲的怀里很快又睡过去了。

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夏言走进来张口就想说大公子在指挥灭火,可看到屋里的情形,忙咬住唇。将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你准备如何回我的话?”

夏言低下头,在发怒的小姐面前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外面有人挑起民乱,大公子带人出去了。”

华如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糕,小心的将睡着的女儿放至一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夫人,您在床上躺着,婢子什么都说,您别下床。”

华如初冷眼扫过几人。汲上鞋子到桌边坐了。“夏言。你先告诉我外面走水是怎么回事。”

夏言偷偷看了秋谨一眼,没有得到任何暗示,只得道:“马管家说是有人纵火。具体的得问过马管家才知道。”

“去问清楚了再来回我话。”

“是。”

夏言一走,华如初视线落在跪着的两人身上。

“何嬷嬷。你去看着孩子,秋谨,你来说。”

“是。”何嬷嬷起身上前,看着圆溜溜瞪着眼的少爷自然的露了笑,给两个孩子搭好小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秋谨。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夫人发威,不像宫里动辄要人性命,就算是发怒,夫人也是顾及了她们的。

“…现在蝗灾严重,粮田颗粒无收,据说有些地方连绿色都见不到了,比之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自从少爷小姐降生的消息传出去后,便有人将这天灾强加于少爷小姐身上,昨天齐南回报,说有百姓往昌邑聚集,更放出传言说要想缓和旱情蝗灾,需得…需得处死双胎中的一人。”

秋谨双手绞得死紧,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她一直以为小姐在大公子出事那次的怒火就已经是极至,可现在她才知道小姐完全看不出怒意的时候才更让她心悸。

“所以大公子是处置那些人去了?”

“是。”

“说要处死双胎中的其中一人…”华如初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从牙缝里逼出来,“这样的人多不多?”

“…不少。”

好,真好,她的男人为了兖情的旱情都快要愁白了头发,她也为之想方设想,他们就是这么回报他们夫妻的。

这就是百姓。

当他们自认为谁威胁到了他们时,哪怕心里并不那么肯定,他们也要将那个有可能的源头给拔掉。

当事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时,他们心生悔意,流几滴泪水,事情就须得揭过去。

因为法不则众。

可受害者呢?

有人在乎吗?有人想过他们一辈子得有多痛吗?

没人在乎。

若她是个软弱没本事的,若她不是活了两世,若她不是深知双胎不吉是屁话,是不是就为了平息民意为了夫君的前程牺牲掉一个孩子?

可惜,他们碰上的不是只要前程不顾家人的闻佑。

她也不是软蛋。

瞒着她所有事情的用心她明白,理解,所以她再气,也无法发泄在别人身上。

她的孩子,她自己护得住。

谁想要伤害他们,先问过她手中的剑再说。

“夫人,您别生气,江大夫说过您在月子期间不能为这些事情忧心,怕会落下头痛头晕的毛病,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是治不好的。”

她现在就隐隐觉得头有点疼了,可是明知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儿女身上,让她不气,她如何做得到。

“起来吧。”

秋谨应了诺,恭谨的站到一边。

门被人推开,还以为是夏言回来了,华如初抬头,却看到冬菲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师傅叫我来看看您。”冬菲看小姐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情况不会太好,一号脉,眉头就皱了起来,“夫人,您不要忘了您还在月子里,外面的事自有大公子去应对,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只能凑个人数的。您不用管这些,养好了身体是正经。”

“说得轻松,要是你知道有人要对你的孩子不利,你气不气?能不能安安心心睡觉?”

冬菲不说话了。是个做母亲的都做不到如此。

“夏言怎么还未回来?”

秋谨福身,“婢子出去瞧瞧。”

冬菲知道小姐肯定是生气生大了,搜肠刮肚寻了些好话,腆着脸给大公子帮腔。“夫人,大公子最怕您身体不好,想想生产时您怎么都生不出那会,大公子那满脸的汗看起来不比您轻松,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大公子那般狼狈,就是在玉门关那会被敌人困住,他也和平时没两样,大公子是太过在乎您才会那般着紧您的身体,生怕您月子坐不好以后要受罪。师傅和大公子私下谈过一次。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大公子就吩咐我们不要将外面那些糟心事告诉您,肯定是师傅告诫过他的,您就不要怪他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过在乎您。”

“我哪会不知…”往深里想,她找不出任何责怪阿佑的理由。在这种时候有人给你撑起一把足以遮风挡雨的大伞,把你严严实实的护着,把你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自己承担了外面一切的风风雨雨,这样的男人,她如何能怪得起来。

看小姐神情软了下来,冬菲不再多说。

小姐看似强硬,却有着一颗最柔软不过的心。

对着她们尚且如此,对大公子更不用说。

门再次打开,秋谨疾步进来道:“夫人,婢子问过马管家了,是有人故意纵火,从墙外面扔进来的,着火点有六个,应该不是一人所为。”

听着外面的响动,华如初问,“现在火灭了没有?”

“还差最后一处,那里放着的都是干燥易燃的东西,火势比另外几处都要大。”

“夏言呢?”

“婢子出去的时候碰到她了,她将话转告我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好像马管家安排了她什么事。”

华如初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一人,忙问,“云书那里有人去看了吗?她情况如何?”

秋谨和冬菲对望一眼,心里都是一慌,从头到尾,她们想到的都是小姐…

华如初急得猛的站起身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她都七个月身孕了,千万不能出事。”

冬菲急忙站起来,提着药箱就往外跑。

刚打开门就看到云书身边的丫头小跑着过来,眼眶红红的,满脸焦急,冬菲心里一咯噔,忙抓住她的手问,“云书姐姐怎么了?”

小丫头喘得很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子,主子动了胎气,见红了。”

华如初在屋里一听披上衣服就要出门,秋谨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将人按着坐下,急声道:“夫人,外面风大,您不能出门受风,婢子知道您担心,可您去了帮不上忙,让何嬷嬷去,何嬷嬷有经验。”

华如初冷静下来,忙回头看向何嬷嬷。

何嬷嬷知道事情紧急,福了一福快步离开。

华如初恨得咬牙切齿,“要是云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心里有千百个方法缓解现在的情况也绝不会再帮衬一分。”

秋谨麻利的泡了杯离合草茶过来,“夫人,您喝点这个,您自己好了才能去收拾其他人。”

华如初忍着怪味小口小口的喝着,她必须顾好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摆在面前,她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冬菲要顾着云书那里,她不能再给她添事。

“哇哇,哇哇…”

将剩下的一口倒进嘴里,华如初快步来到床边,抱起在哭的平平,解开抱裙的下摆摸了摸,干干爽爽的,没尿没拉。

这在平常是没有的事。

“平平,是困了吗?娘带你睡。”

平平就干嚎了两声,一被抱住就安静下来了。

听到娘说睡觉,真就闭上了眼睛,乖得让华如初心里发酸。

这一刻,她那么想要阿佑在她身边。

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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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居然如此

正纵马疾驰往回赶的闻佑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想到刚从那些人嘴里问到的话,心里更急,双腿猛击马腹,回头道:“都加快速度。”

不用他吩咐齐南等人也是狠甩马鞭。

他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和武林扯上关系,府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想到小姐和老爷为武林中人做了那么多事,却被人这般回报,齐南觉得心寒,更替小姐不值,他不敢想像当小姐知道后会如何气怒伤心。

官衙内院,火终于扑灭了。

马柏此时满身狼狈,脸上不知何沾了黑灰,他却根本顾不上这些。

随手拉住一个丫头问,“云书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冬菲姐姐说动了胎气,可能会早产,婢子正要去准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