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锦蓉一愣,方文秀又接着说:“你现在敢放手给她,放心退下来吗?”

方文秀只两句话就把庄锦蓉的思路带开,又说:“她到现在都不敢去考试,为什么?因为只要你在她身边一天,她就永远都觉得自己有依靠,永远觉得自己不行。”

庄锦蓉脸色又一变,想反驳什么,但对上方文秀过于平静的目光,她沉静下来,开始思索,方文秀又说:“我是真的为了华山建筑的好,为了能培养出一个将来能接班的人,能真正把大后方交出去的人,才把吕芬调过来,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推她一把,让她吃点苦头才能有一天能真正的独当一面。”

庄锦蓉想了一下,终于叹一气:“你说得对,孩子是要放出去才能真正长大的。”她转而又看着里面的办公室若有所思的说:“这么看起来,倒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方文秀一笑,没说话,里面魏恒看的见庄锦蓉的表情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被她弄的莫名其妙。

后来庄锦蓉又回到办公室,当着魏恒的面给了方文秀一个电话号码,对她说:“你去找这个人,她原来在国企了干了一辈子财务,现在人家退休在家,也算是老前辈了,你们能不能把她请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方文秀收了电话,笑着对她说:“庄姨,真心谢谢你了。”

庄锦蓉没说话,瞥了一边的魏恒,魏恒瞬间觉得他刚才说许诺出去的那句人情又重了几分,自己这会真把庄锦蓉当一回事了,特别陈恳的对她道谢,亲自给送了出去,让庄锦蓉心里又受用了一下。

庄锦蓉走了以后,方文秀把电话又给了魏恒对他说:“这个人,魏总要亲自去请,真正的人才,你是招不来的,是要你自己真心去请回来的。”

庄锦蓉送过来的四个人,老中青搭配,有圆滑老道的也有铿锵断绝的,精英全都送来了,几个人知道就是来帮忙,也不怕把人得罪了,风风火火干了起来,方文秀和魏恒一起下去转了一圈,整个财务室气氛紧张如同战场,吕芬从里面的办公室里出来和大家一起在大办公室办公,方文秀看了片刻终于放了心。

晚上魏恒的办公室里一直亮着灯,下面人在为你卖命,你却是不能歇着的,哪怕隔着一层楼,你也要和他们在一起,实际上有时候你的作为,不要以为人家不知道,只要你做了,就没有什么别人能不知道的。

隔着半条走廊,方文秀的办公室里也一直亮灯到半夜,魏恒坚守多久,她就要陪多久,两个人各居不同空间,一个抽烟抽得烟雾缭绕,魏恒一夜基本什么事情都没做,抽了不少烟,心思陷入沉静状态,想了很多,悟了很多,三十岁的时候真正开始走向静心明理的境界。而方文秀一夜沉思,房间里的白炽灯显得格外冷清,他们的开始就是如此而已。

大老板陪着一起加班,财务部干劲十足,过了午夜魏恒打了个招呼大家才散去。

午夜冷清的街头,方文秀步出办公大楼,冯坤立刻就把车子开了过来,不偏不斜的正好停在脚边,这么晚了他不用谁跟他说一声,只要方文秀用他,他就一定按时守着。

魏恒正好把车子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看见了不由把车子停了下来,魏恒看看从车上下来给方文秀开车门的冯坤,又看看方文秀,这个场景忽然触动了他脑子里的一根弦,他发现这个场景他曾经在他父亲那里看见过,他父亲的司机,但凡后来有出息,全都是这样,只要他父亲一出现,一定把车停在最合适的位置。他父亲也从来不自己开车门,不会给他开车门的人,两次就会看不见了。

魏恒不傻也不弱,只是他无论什么东西都得到的太容易了,太理所当然了,所以他是有脑子不用,横冲直撞的走到今天,他忽然有一种感悟,他还差的太远了,人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活法,魏恒叫:“方文秀。”

方文秀看过去,他又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方文秀等了他一下,接了他话说:“魏总家里有酒吗?”

魏恒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的说:“有啊,干嘛?你要吃宵夜啊?”

方文秀笑笑说:“我不吃宵夜,宵夜那是给鬼吃的,魏总要是养生我劝你以后也别吃了。”

魏恒说:“我一般不吃,那你问我有酒干嘛?”

方文秀高深莫测的笑道:“魏总准备两箱酒吧,我们明天去请个高人回来。”说完方文秀又嘱咐了一句:“外面市面上买到的不行,要特供,我想魏总应该不缺。”

方文秀跟魏恒打了个招呼先上车而去,魏恒坐在车里半天没动,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从和方文秀联系上以后,他能预感到他将来要面临的局面是一个非常大的格局和高度,这让他很兴奋和自信起来,忽然觉得他的生活将不会一成不变而充满了挑战和乐趣,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高度和格局,而如今他自己慢慢的体会到了,前面那条路终于让他慢慢摸到了边际。

魏恒笑了起来,一轰油门,性能良好的跑车咆哮着冲进无边夜色,他真正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一章

魏恒第二天一大早跑回家,魏母没见他大早上回家过,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张口就要两箱酒,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还急得要死,魏母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去地下室去取了。

魏恒抱了两箱,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老娘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把魏母一人丢在地下室也不管,老太太从地下室出来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就知道这个讨债的冤家这是走了,她是个修养极好的女人,少有真正动气的时候,但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总觉得魏恒眼看着三十岁了,还是不懂事。

魏律清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给门口的盆景浇水,看见他就说:“这个魏恒哦,大早上跑来要了两箱酒又跑了,问他干什么也不说,毛毛糙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魏律清出去晨练,回来的时候也是正好看着魏恒的车屁股从马路那边拐过去,听魏母说魏恒回来拿酒,换鞋的动作停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吃过早餐,出门坐上车,魏律清才对跟着他的人说:“一会给魏斌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一趟。”

魏恒因为早上跑回家了一趟,到了公司稍微晚了一点,走进公司大门忽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了,前几天公司里是松松散散,基本没人干活,一帮人看见他就作鸟兽散,他心里清楚,能留下来的人,都是在观望,看见他这里形式不对立马就会跑,人心都散了,可他今天一进去,没人看见他就躲了,真看出有的人在做事了,也有人跟他打招呼了。

魏恒不知道的是,昨天一天钟伟在各部门一转,他客气的很,姿态方的很低,都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意思,但是他越是低调,却越是让各部门的人小心,他给下面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这家公司的局势要变了,真正做事的人来了,还想继续留在这里的就不要混了。

方文秀比魏恒早到公司,钟伟比她早到几分钟,来了就在她的办公室等她,他也可怜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事方文秀琢磨着还是要等魏恒来了解决。

两人先说正事,钟伟把昨天统计的几个重要部门缺的职位连夜做了一张表格给方文秀看,方文秀看了以后,让他抓紧时间去办,钟伟答应了出去,方文秀又叫住他,让他尽快给自己报一个驾驶班。

钟伟有疑惑,方文秀也不说什么,他教钟伟从来都是直接说的少,大部分是亲自做给他看,让他自己去体会,昨天晚上魏恒看她上车时候的眼神她看见了,魏恒是习惯自己开车的,她如今虽然是被魏恒请回来的,但是说到底也是他的下属,一个下属做的比老板还有派头,凸显出来的架势比老板还要高,那既是对上司的不尊重,对她自己也绝对没有好处,如今魏恒可能不会在意,但等他慢慢掌握局势,一旦他身上权利的形势一形成,他的心理就会产生变化,历史上多少能人,最后结局凄惨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老板的势没有形成之前,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功高震主历来下场不好,你身败名裂的死了,还不会有人同情你。

钟伟出去,方文秀坐在屋里想事情,不一会魏恒就到了,进门就很兴奋的问她:“今天咱们去哪?”

方文秀却是不急,先招呼魏恒坐下,又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端给他,然后才笑眯眯的问他:“魏总,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刘经理调上来?现在钟伟在调查各部门人员的流失情况,但毕竟他是新来的声望不够,大事他还是处理不了?对了他现在还没有办公室,要不。你抽空看看给他安排在哪里合适?”

魏恒很奇怪方文秀这种事还要请示他,直接就说:“这事你还用跟我说吗?那周文堪原来的助力的办公室不就在那吗?他要是不喜欢让他随便挑,看上哪间我把人撵走就是了。”

方文秀笑了笑说:“那就原来助理那间吧。”说完她停顿一下又问:“刘经理魏总打算什么时候请过来聊聊?”

魏恒皱眉说:“我知道这事挺着急,不过我一直在琢磨你跟我说的好聚不如好散这档子事,这人要调上来,我要用他就要好好的用,至于这个怎么个好聚法我还要捉摸琢磨,两天吧,两天后我把他叫过来好好和他聊聊。”

方文秀心下赞许,脸上不露,只是说:“这样也好,郑重一些至少会有一个好的开局。”

两人在屋里又闲扯两句,然后一起出了公司,方文秀还是坐魏恒的车,两人直奔郊区。

车子开出去快两个小时,终于出了市区,正直夏末秋初的时节,马路两边的农田一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景象,魏恒瞬间心情大好,慢慢降下车窗,一阵清新的风刮进车内,他深吸两口气,把车速放缓,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找打火机,突然就听见旁边一响,方文秀伸着手把一个点着火的打火机伸到他嘴边。

魏恒一愣低头点燃火,问方文秀:“你抽烟?”

方文秀摇摇头,把打火机认真的装回衣服口袋:“不抽,这是我爸爸用的,我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魏恒有片刻的默然,老实讲方远山活着的时候他不太看得起他,他十几岁的时候,方远山就开始在他们家里出入,他一直觉得方远山是借着上一辈的恩情一直在他们家讨便宜,所以他自己出来做事的时候用方远山也用的理所当然,两人共事的时候,他不太尊重方远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方远山也一直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难免就更轻视了这个人,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方文秀的这个举动,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已经死了的方远山,对现在的方文秀,无法具体说明的一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方文秀,对一个死了的人心里生出一两分尊敬或者是悔意来,也对一个活着的人把一个死了的人真正放在心里而生出几分特别的感慨和敬意来。一路开过去,方文秀指挥着魏恒在一个路口拐上一条土路,又开了五分钟前面出现一栋平房,那房子很有特点,黑瓦的屋顶,白色的墙,廊下几根红漆大柱子,很是复古,但也有点不伦不类的。

屋子前面一大块平地,里面溜达着几只鸡鸭,在往远处平地前面是一块很大的菜地,有各种当季的蔬菜,旁边还有一小块玉米地。

他们一路过来,魏恒没有问方文秀来找的是谁,方文秀也没说,魏恒把车停在平地里,一下车放眼一看,忽然生出了一种要见世外高人的感觉,对要碰面的这个人带着一种极大的期望。

方文秀上去叫门,防盗门紧闭,方文秀敲了几下,没人应,她从窗户里朝里面看了看,回头对魏恒说:“没人,估计是去地里了。”

魏恒说:“那我们去找找吧。”

方文秀想了一下,点头说:“也好。”

两人沿着一条小小的土路往地里走去,地里刚浇了水,路上泥土潮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一脚泥,魏恒也没不耐烦。

方文秀领着魏恒走到当间,放眼看去,地里没看见一个人,转头四处找,随后看见那一小片玉米地里悉悉索索的响,就指着那里对魏恒说:“应该在那里了,我们过去。”

两人又绕过去,来到地边上方文秀朝着里面喊:“孙老,你在不在里面?”

玉米地里的响声停了一下,方文秀又喊了两声,里面终于传出来一声吆喝:“在呐,就来了啊!”

方文秀停下来,笑眯眯站在边上等着,魏恒赶紧站直了,摆出一个正经的姿态,眼睛盯着人来的方向,就见玉米地里哗哗一阵乱响,一个中央支援地方的秃顶在绿叶之间忽隐忽现,接着哗啦一声,一个谢顶凸肚穿着老头衫,大裤衩的的半百老头从里面一跃而出,魏恒张大了嘴,惊呼一声:“孙老头?!”

孙副总也被魏恒惊了一下,张嘴就喊:“魏少?!”

两人非常囧囧有神的两两相望到一处。

原来的孙副总现在的孙老镇定了一下把两人往家里领,到了门口开了水管,不客气的让两人把鞋上的泥巴刷刷才让他们进去。

方文秀刷干净自己的鞋,抬头看见魏恒还在跟鞋帮上的泥块奋战,一看就知道他是没干过活的,弄了一根小木棍,笨手笨脚的刮着鞋帮子。

方文秀看了两眼,提着塑料水管走过去对他说:“别动。”

方文秀提起裤脚在魏恒跟前蹲下,拿着刷子,就着水管里冲出来来的水对着他的鞋帮鞋底就是一通刷。

魏恒低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方文秀表现的太自然了,也有他被人伺候惯了的原因,并没有觉得什么,还把脚抬起来好让方文秀刷他脚底下的泥,反倒是孙老头进门前多看了他们两眼。

三人收拾完进了屋,这房子别看外观有点不伦不类,但建的时候是真材实料,厚墙,黑瓦,高房梁,进去就给人一种阴凉阴凉的感觉。

孙老头把两人让进客厅,请他们在一个巨大的根雕茶桌旁坐下,亲自烧水泡茶招呼他们,老头把一杯茶水递给方文秀笑眯眯的说:“小文秀,今天来找老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方文秀笑说:“这个,我觉得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孙老你怎么看了。”

孙老头又笑呵呵的说:“哦?那你说说?”

方文秀看了一眼魏恒,转而问孙老头:“小飞今年开春就七岁了吧?该上小学了。今个没看见他?他爸妈给接回去了?”

孙老头笑眯眯,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看了方文秀一眼说:“市里重点小学不好进,他爸妈接回去补课去了,周末还是要回来的。”

方文秀笑:“少了儿孙膝下环绕,孙老怕是要寂寞啰。”

老头呵呵一笑:“我还有几亩菜地,改明个我打算再租几亩,弄个大棚,种点花,你还怕我老孙打发不了时间?”

方文秀说:“我看你种个瓜果,那也陶冶情操,再折腾就刻意,反倒不妙了。”

孙老头一愣,然后哈哈一笑:“你这个丫头,怎么反倒越混越在嘴巴上不吃亏了,说吧你打算算计我老孙什么?”

方文秀不好意思的一笑,扭头看魏恒,魏恒坐在一边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玄机,有点不耐烦了,瞟见桌上有个烟灰缸,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摸着打火机,看见方文秀看他愣了一下。

方文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顺便对孙老头说:“孙老,实不相瞒,这回是魏总的事,是他要算计你。”说完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魏恒一口烟呛到嗓子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他心想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我算计人了。

方文秀笑眯眯的看着魏恒咳嗽完了,才对老孙说:“孙老,魏总这次公司危难,知道您是个高人,特意来请您出山。”

孙老瞟了方文秀一眼,那意思是说,鬼才相信魏恒会觉得他是个高人,他不客气的从魏恒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方文秀躬身给他点上,老头吞云吐雾了几口,靠回椅子背里也不吭声。

方文秀等了片刻,只好转过头去对魏恒说:“魏总不是给孙老带了点东西吗?”

魏恒听话听音,“哦”了一声站起来出去搬东西,这边孙老头看方文秀把魏恒支出去了,才对着烟灰缸弹弹烟灰,慢悠悠的问:“说吧,你这丫头打得什么主意?”

方文秀正经的说:“我想你请出山,不需要你天天坐班,当个顾问就可以,有事情协调一下就好。”

孙老头想了想,抽了两口烟说:“你们两个人,魏恒是个开疆拓土的,你又正好是个收拾河山的,什么事情做不来?何必中间再插一个人,我看完全不必。”

方文秀笑着说:“心是君主之官,掌智,肾是精气之藏,掌力,中间还缺一个最干净的脾脏来运化。”

孙老头低头沉思,然后抬头对她说:“你想要给他某多大的一个局面?这样谋划?”

方文秀说:“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只要他将来能够成就为民生立命的心,他有多大的心我就为他开多大的局。”

孙老头目光一闪,没有说话,方文秀知道他是动心了,也再不吭声。

魏恒搬着两箱酒进来往地上一放,孙老头瞄了一眼,他是个识货的,立刻两眼冒光,着急慌忙的跳起来,指挥着魏恒说:“别放这,趁老太婆没回来,赶紧的给我搬到后面去。”

魏恒一愣,以前孙老头可对他客气的很,不知怎么就角色一下子转换的这么快,他听话的搬着两箱酒跟着孙老头往后走,看着他胖墩墩急吼吼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感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事物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的简单也或者那么的复杂。

魏恒在给孙老头往床底下藏酒的时候笑话他怕老婆,孙老头讽刺他狗屁不懂,黄口小儿一个,两人玩笑着挣了几句,气氛被说开了。

中午魏恒和方文秀留在孙老头这里蹭饭,廖阿姨收拾了地里回来给他们做饭,吃的全是他们地里自己种的东西,肉是隔壁家自己养了杀的土猪肉,一顿饭吃的别有滋味,魏恒和孙老头喝的脸红脖子粗,廖阿姨又气又恨,方文秀知道是自己带来的祸害,赶紧去赔罪几句。

廖阿姨是很喜欢方文秀的,和她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方文秀看两人喝的兴致全来了,车肯定是开不回去了,出来打电话让冯坤过来接人。

这一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日头西落,最后两人告辞的时候,孙老头把魏恒送了出来出来,方文秀到后来就一直待在外面晒太阳和廖阿姨唠家常,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魏恒连站都站不稳了,大着舌头,使劲拍着孙老头的肩膀说:“我跟你说,孙老头,你一定要来啊,不来,我跟你说我哥的军区就在旁边,老子叫他带人来拔光了你菜地里的那点东西,还天天来给你捣乱气死你。”

方文秀在旁边听得差点摔了一跤,孙老头气得脸红脖子脖子粗吼了一嗓子:“老子欠你的?赶紧滚。”

这时候冯坤已经从车上下来,赶紧上来扶住魏恒,魏恒左摇右摆的呵呵一笑说:“我才不滚,要滚你滚,你比我圆多了。”

孙老头气得要跳脚,方文秀赶紧上去招呼冯坤:“快走,快走,赶紧扶魏总上车。”

冯坤有把子力气,半拖半抱的把魏恒弄上车,方文秀想跟孙老头再说两句,孙老头把脸扭到一边去,她也只好落荒而逃,跟着上了车。

这边魏恒上了车还不安生,冯坤把车发动了掉了个头,他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朝着孙老头喊:“孙老头,我跟你说啊,茅台镇每年的特供二十箱!”

方文秀恨不得上去捂魏恒的嘴,赶紧拍前座对冯坤说:“快走!快走!”

冯坤脚下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的在土路上冲了出去,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孙老头正弯腰去脱脚上的鞋,估计是想扔他们一下子。

这边车子开上大路,方文秀扭头一看发现魏恒忽然坐直,眼睛清明一片,他对方文秀嘿嘿一笑说:“放心,这老家伙肯定能来,我看他是寂寞出花花来了,拉着我话痨了一下午,一看就是平时没人陪他说话,他这样的我见多了,一退休开始还新鲜几年,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病,全是寂寞闹的。这一顿说的,我耳朵都被他说出茧子来了。”

魏恒伸手掏耳朵,掏着,掏着就没动静了,方文秀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一歪头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醉没醉,方文秀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这一天两人快天黑才折腾回市区,魏恒睡了一路,到了公司楼下,车子一停,他不用人叫立刻睁开眼睛,跳下车立刻就生龙活虎的一条。

回公司又陪着财务部加了半夜的班,方文秀当然是陪着,又是守到半夜两人才散去。

而这一天晚上魏家的书房里也进行了一场谈话,魏家的长子魏斌早上接到父亲的秘书的电话,不敢怠慢,晚上回了一趟家。

第二十二章

魏家的书房里,魏家的老大魏斌正襟危坐,魏律清坐在上首的办公桌后面,魏斌今年四十五,他和他父亲走了两条不同的从政轨迹,现在在某军区任参谋长一职,军衔是大校。

魏律清抽着烟,未开口之前在充分的思考,魏斌不敢打断他,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敢有一点逾矩,魏律清抽了半颗烟才开口:“方家的那个孩子你了解多少?”

魏斌想了一下,没考虑多久答道:“我听你的吩咐这些年一直在注意她,有意思的是,她今年23,当年不过才十九岁,远山大哥的公司跟他摸爬滚打过来的都老人,她尽然接住了还坐稳了。还有远山大哥留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以现在人的普世价值观念,跟她其实完全没有责任,但她把他接回去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就凭她这些作为,依我看可以说是相当的了不起。”

魏律清吸了一口烟,思索片刻幽深的道:“你眼里没有竞争,没有利益对立,那所有的人就都是你的同盟。”他稍微一停顿又感叹:“虽千万人吾往矣!她就是做到了这两点。”

魏律清掐灭烟头问了一句魏斌看似无关的话,他说:“魏斌我问你,你知道中国人对夫人称之为太太一词的由来吗?”

魏斌看了一眼父亲,说道:“出处应来源于,周朝周氏由古工亶父到季历文王三代皆取了三位分别叫太姜,太任,姒太的贤妃良母来助兴周氏,并且孕育了周武,文王两位贤明的君主,开创了后来周氏七八百年的宗室王朝,所以后世人称别人的妻子为太太就是由周氏有三位太字辈的贤妻良母而来。”

魏律清点头道:“所以贤良,人才从哪里来?是母亲教化而来。”

魏斌可以说是和父亲的思维无限的接近的,马上就明白了魏律清叫他回来的意思,他说:“您是想……?”

魏律清点头:“我们魏家这一代就出了你一个,魏恒三十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是你的助力?下一代的承传又在哪里?可现在的局面是,魏恒逼的那孩子锋芒大露,矛盾的就是现今魏恒的情况她不露又不行,露了就势必会对魏恒造成一些压制,如果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太厉害了就很难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女人来看待,爱恋之心更无从谈起。”魏律清稍一停顿又道:“我还有一些担心的就是魏恒恐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斌一愣,很久才说出一句说:“您是担心魏恒在扮猪吃老虎?”

魏律清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魏恒他是个省油的灯吗?”

父子两都沉默下来,魏斌后来宽慰魏律清说:“爸,其实这种事,我们也操不上什么心的,魏恒不是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性子,我看方家那孩子是个有谋虑,不计较一朝得失的人,他俩到说不定真的挺配。”

魏律清深沉的看着魏斌,半天没说话,魏斌升起一些紧张回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过了一会魏律清却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来回溜达了几步,魏斌这才知道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是魏律清心里有难断绝的事情。

魏律清后来停了下来,望着魏斌问:“魏斌,你说我是不是对魏恒太纵容了?”

魏斌又岂能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也不能亲自去做,哪怕是父子之间,这世间往往有时候越是亲密的人有些事还越不好捅破,因为家不是个说理的地方,而是个讲情的地方,魏斌朝魏律清笑道:“爸,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魏律清微一点头:“你是长兄,长兄如父,你把魏恒看好了。”

父子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绕来绕去,似乎也没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但魏斌就知道怎么去做了。

从此以后魏恒的身边就布满了各种相当隐秘的眼线,用来干什么呐,用来掌控魏恒的私生活,预防他身边再出现不该出现女性,这事其实相当的不人道,所以魏律清才会如此为难难以下决断,他这人一生严谨,在子女的问题上一直采取的都是顺势无为而无不为的管教方式,首先以身作则,基本不打骂,让子女自省的多,但他这次所处的立场是以一个家族的延续为出发点,可以说是第一次如此出手干涉子女的私生活。

但魏斌也知道,魏律清还不能自己出手,他一出手,他和魏恒之间就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魏恒的反弹会更厉害,所以只有他来,而他来他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还非要去干什么,其中稍微操作不好就会适得其反,而魏律清能把这事交给他来做,也不是想要这个结果,所以魏斌也只能是很隐秘的进行,所以这事他干的也挺难的,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方文秀不知道魏家父子的一场谈话,但她同样明白锋芒毕露的下场并不好,也懂得慎始善终的道理,任何事情它有始必有终,开始要很慎重,结束要善终,最后的结果会很好,始要慎,结果才会善,所以她把孙老请了来,有些话她不方便说只有借助他人之口,魏恒的还差了眼界和思想的高度,但是她再也不能直接提点他了,因为他们的位置变了,他是她的老板势就要比她大,她一定要尊重他,凡事不仅要让他三分,还要烘托他的势,这样才能给自己留下余地。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虽然理论上两点之间的直线是最短的距离,但是你要真那么走却是走不过去的,这里面的真相是首先要有曲才能有真正的直。

因为这个原因,在三天后整个公司的工资终于发下去,公司情势趋于稳定后,魏恒把刘经理叫来,他们的那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她并没有参加。

这一天那一场让两个人成了一生宾主关系,影响了他们一生的谈话,魏恒是以一句问话开始的,他首先问面目平常穿着也简单,坐姿很恭敬的刘经理一句话:“刘经理,我想请问你对现今一家企业的人事是怎么理解和看待的?”

他们二人原本本是很熟悉的,但熟悉的程度就是魏恒会经常拍着人家的肩膀说:“老刘啊……”这一类的熟悉。

老刘本名叫刘时忠,有多年的职场经验,是魏恒从外省挖过来的人,他对魏恒的态度就是,你对我有几分尊重我就再加上三分回报你几分忠诚,至于魏恒原来对他有几分尊重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今天的魏恒不再拍着肩膀叫他老刘了,但他却是知道了这里面是真的有几分真心了,于是他也说了实话,他说:“以我看来,讲实在话,现如今很多企业都把原来的人事部改名称叫人力资源部,我却觉得这样是不对,首先人不是资源,因为资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价值怎么能把人当成一种资源?

再者,人事,人事,就是指人的事,人事部管的不应该是人,而是事,人是管不了的,因为人有思维,有情绪,你可以管事但是管不了人的思想和情绪,所以人事部说白了是管事的部门而不是管人。”

魏恒听出了点味道,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说:“你接着说。”

刘经理笑着问他:“不知道魏总还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