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做错了事,撒了谎明明已经敷衍过家长,但总是惴惴不安。

尤其,她跟在陆崇文身边,不应该胡思乱想的。

她那么点小心思,太过可悲,又让人觉得龌龊和厌恶,让人听着就觉得恶心。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肮脏的人。

卫薇低着头,问:“崇文叔,你去哪儿啊?”

她的心忐忑而不安。

陆崇文淡淡的回了一句:“工作。”说完这句话,他阔步离开。

久久的,卫薇还是站在那儿,低着头。

她的手里提着荸荠,像个最可怜最可悲而又不知道方向的傻子。

卫薇头越发晕。

她下楼买了盒银翘片,就着冷水喝了几颗药,裹在被子里发汗。

耳边机械的,有铃声在响,可卫薇晕沉沉的,根本懒得动。

她再次睁开眼,是因为开门的声音。

暗沉的夜里,嘀的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卫薇脑袋昏沉沉的,却还是坐起来,“崇文叔。”她喊他。

客厅里传来人的脚步声,然后,那道身影停在卧室门边。

卫薇抬眼望过去,不由一怔——

这不是陆崇文啊。

清冷的月色里,这道娇娇小小的,还穿着女士套装。

下一瞬,那人敲了敲门,说:“卫小姐,是我。”——原来是林思琪。

卫薇愣了愣,连忙打开床头灯。

晕黄的灯光笼罩下来,还是让她不舒服。卫薇钝钝的说:“怎么是你?”

林思琪抱歉的解释:“陆董下午有急事飞广州,交代我跟卫小姐说一声。”她又特别歉疚的说:“之前我给卫小姐手机打过电话,但没有人接,因为陆董交代过卫小姐身体似乎不大好,所以我有点担心…”

听着这些,卫薇还是怔怔的。她坐在那儿,只是说:“他走了?”

林思琪还是抱歉:“是的,陆董最近工作比较忙。”

卫薇扯了扯嘴角,“哦”了一声。

“卫小姐,你身体怎么样?”林思琪继续问。

卫薇笑了笑,说:“我没事。”又客气道谢:“麻烦你了,林小姐。”

“应该的。”林思琪微笑。她说:“那我不打扰卫小姐休息,你在这边有事都可以联系我…”

卫薇也不知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见林思琪要走,她“哎”了一声,有些话想问的,却又好像不用问了。

卫薇垂眸。

她将床头灯关掉,坐在那儿。

黑夜里,是一个蜷缩的影子,还是像个可悲的傻子。

卫薇第二天回上海。

她没有跟林思琪说,而是悄悄退了房,然后将房间的账单结了。

这种顶层套房一点都不便宜,贵的要命。卫薇刷卡的时候,有点肉疼。

可一想到自己欠陆崇文的债,这些又好像是九牛一毛。

她坐上回去的高铁,才给林思琪发了消息。

然后,卫薇关机。

她闭着眼靠在座位上,还是感冒难受,鼻塞的厉害。

整个车厢很吵,尤其对面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停的哭,哭的卫薇脑袋越发昏沉,连一丝安静都没有。

小男孩的妈妈凶他:“不许哭!”

那小男孩不服气,指着卫薇面前山一样的纸巾说:“妈妈,这个姐姐也在哭呢。”

卫薇连忙纠正:“小朋友,姐姐是感冒。”

从高铁站下来,卫薇直接回了学校。

那个时候寝室几个人都在,不知在聊什么,见到卫薇进来,齐刷刷的戛然而止,只盯着她看。

在窥视与打量的目光里,卫薇走进去,走到自己的床边。

她坐下来,看着桌上的专业课本,收拾了一下去自习。

一路上卫薇看着前面,可那些窸窸窣窣的轻言细语还是不停的往她耳朵里钻,像是无数只虫子在不停的啃噬她。

卫薇抿了抿唇,脚下步子更快了一些。

她整个人头晕脑胀,什么都学不进去。

卫薇在安静的自修室睡了一觉,睡起来还是难受。

她不得不去校医院,扁桃体发炎,医生给她开了两瓶点滴。

输液室里不算安静,人来人往,卫薇挑了个窗口的位置坐下来。

她无所事事,将手机摸出来,开机。

那上面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电话。

卫薇忽然想,如果她死了,只怕也没有人会在意。

那一瞬,她望着外面,望着无垠的天际,忽然有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她本来是向着太阳而行的生命,热烈的像火,如今只想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埋起来。

卫薇变得愈发沉默。

她本来就是个沉默的孩子,现在可以一整天、一个星期都不说话。

那些闲言碎语飘在耳边,她坐在教室里,走在人群里,孤独的像个鬼。

卫薇周末的时候还是回陆崇文那儿。

他没有回来。

公寓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灰蒙蒙的光。

卫薇坐在那儿,只是坐着,不知该做什么。

很快,这个十月过去了,十一月这座城市变得愈发萧索。

第二个星期卫薇回来,陆崇文还是不在。

卫薇知道陆崇文在广州的工作安排只有两天,可是,他已经这么久没回来。

顿了顿,她给林思琪打电话:“林小姐,请问陆先生回上海了吗?”

林思琪抱歉的说:“卫小姐,陆董前两天回来过,不过又直接回北京了。”

“哦。”卫薇这样答着,挂掉电话。

她坐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一切,却都不是她的。

这儿很高,高的她站在窗边,就能跌下去。

卫薇怔怔看着。

她周末还有家教的兼职,卫薇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过去。

她的这场感冒像秋雨一样,陆陆续续一直没有大好。头晕脑胀的从那户人家出来,卫薇走在人群里,裹了裹衣服,脑袋很重。

旁边是奶茶店,空气里飘着甜甜的味道,很香,很暖。

这一瞬,卫薇忽然无比想喝热一点的东西。

脚步顿了顿,她走过去,对着眼花缭乱的招牌发呆。

从高二那年家里出事之后,她就没有再喝过这些东西,她没有钱,也不想乱花陆崇文的钱。

“小姐,要喝点什么?”店员笑眯眯的问。

卫薇还是不知该如何选择,她仰面恍恍惚惚的看着,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卫小姐。”

卫薇怔怔扭过头去。

是一个穿西装的男士。

他彬彬有礼的问:“卫小姐,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虽然有礼,却透着疏远,让人不舒服。

卫薇下意识的摇头。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他说,“陆先生的母亲想见见你。”

立在初冬的凉意里,卫薇忽然觉得冷,那种冷意渗到心底,她听见自己愣愣的说:“稍等,我想买点东西。”

、第五五章

卫薇买了杯奶茶。

店员问她要喝什么口味,卫薇愣了愣,只是回答,她想喝最甜的。

那种甜味飘在冬日冷冽的空气里,闻上去特别的诱人,特别的温暖。这种暖意萦绕在四周,她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小心翼翼的触摸到。这一刻,卫薇无比想喝暖的还有甜的。

因为,她觉得冷。

当这种甜暖入喉,进到胃里,卫薇眼眶不知为什么有点湿润。

她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繁华的世界。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落在地上,是一团接着一团的晕黄。

交织在一起,那也是网。

十一月的天气开始变凉,这车的保密性太好,暖气哧哧往脸上吹,卫薇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只觉得空。

那种空很安静,静的掠过人的心,不舒服。

她像是坠进一个黑洞,此时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还是不舒服。

直到车停下来,卫薇才恍恍惚惚的,重新听见外面的声音。

像是风吹过,沙沙的响,又像是沉沉的雨,落在心里,还像是车轮碾过遍地枯叶,轻轻的,有什么东西在被碾碎。

卫薇坐在车里,手里捧着那杯奶茶,她没有动。

有人给她开车门,卫薇望过去——

是一个面带职业微笑的女人,一丝不苟的秘书打扮。她对卫薇说:“卫小姐,你好,请跟我来。”

话不多,言简意赅。

卫薇眨了眨眼,跟在她的身后,机械下车。

面前是一栋老旧的海派洋房。

斑驳的铁门,豁然开朗的庭院,还有白瓦灰墙,坐落在这座城市的最深处,一切的一切,都是印在这座城市血液里的矜贵历史。

而卫薇背着书包,穿着最普通的大衣和牛仔裤,手里还捧着杯奶茶,像个最可笑的闯入者…终究格格不入。

她注定只能遥望。

怔怔看了看,卫薇低头走进去。

房子里面是欧式装修,大片干净的白,越发衬得她可笑。

卫薇脑袋不由垂的得更低。

前面的那位陈秘书适时回头,对卫薇交代说:“卫小姐,陆先生的母亲在偏厅等你。”

卫薇愣了愣,钝钝抬起头来。

偏厅的门就在咫尺之遥,她定定看在眼里,一颗心没有缘由的,开始忐忑而不安。

卫薇跟着这位陈秘书走进去,然后,就见到了陆崇文的母亲。

或者说,她早就见过的,在电视新闻里。

有一次卫薇调台的时候正好看到陆崇文的父母,她才看了一眼,就被经过客厅的陆崇文关了电视。卫薇当然抗议,那个时候陆崇文懒洋洋的说:“有什么好看的?你还不如看我…”他附身亲她,亲的卫薇没有了力气,只能乖乖搂着他的脖颈,任他为所欲为,可卫薇心里却还是在想,陆崇文和他的母亲真的很像啊,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只是陆崇文是慵懒和漫不经心,而陆母更多的是温婉与和善。

如今,陆崇文的母亲就这样在她的面前…

卫薇耳根蓦地一红,她怔怔愣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卫薇,陆母反而微笑着起身,主动说:“卫小姐,你好,我是崇文的母亲。”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软,像一个寻常的长辈。

卫薇略微有些窘迫,她连忙说:“伯母,你好。”

“卫小姐坐吧。”陆母点了点头示意。

有人替卫薇拉开座椅。

卫薇浑浑噩噩的坐下来,还是手足无措,连书包都傻乎乎的背在身上。

陆母笑:“卫小姐,要不要把书包放一下?”

卫薇的脸腾地涨红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尴尬而且紧张。

陆母应该看出来了,她于是抱歉道:“今天这样贸贸然请卫小姐过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又问:“卫小姐还没吃晚饭吧?”

陆母越是温柔,卫薇心里越是莫名忐忑。

她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终于被人抓到了,终于要现出原形…卫薇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抓着那杯奶茶,像要抓个浮木。哪怕那奶茶已经渐渐凉掉,不复暖意,她却只能抓着它。

心底沉沉地,荒荒凉凉。

卫薇低头回道:“我已经吃过了。”她也许太久没有说话,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着一股涩意。

涩的人难受,心里发酸,像有一股弦越缠越紧,还是不安。

卫薇垂眸。

顿了顿,她终于问:“伯母,你找我来,是因为…陆先生么?”

在外人面前,在他的家人面前,她只能这样喊他,她没有资格。

“是的。”

陆母笑了笑,无奈的说:“今天请卫小姐过来,确实是为了崇文。”

卫薇“哦”了一声,没说话,只低着头,安静的听着。

陆母缓缓的说:“其实这些年崇文在外面的事我们做父母的都知道,只是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我想,卫小姐也清楚他的脾气。崇文他爱玩,没个定性,身边来来回回的人不少。只是,他现在年纪不小了,我们做父母的自然希望他结婚,能成个家。”

陆崇文要结婚的消息,卫薇是知道的。

她还是垂眸,机械的点点头。

“卫小姐。”陆母又说,语气仍柔柔的,“虽然你才十八岁,但有些事情也应该明白,像你们家这样的情况,我和崇文的父亲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