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显然是被马蹄声惊动而落了单,它蛰伏在草丛里,用一对乌溜滚圆的黑眼珠,受惊吓的、恐惧而害怕的瞪着皓祯,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一副“备战”的样子。

“嗨!”皓祯兴奋的大叫出声:“有只狐狸!有只白狐狸!”

白狐被这样一叫,撒开四蹄,就对那辽阔无边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王爷兴奋的一挥马鞭,大声喊:“给我追呀!别让它跑掉了!”

马蹄杂沓,烟尘滚滚。两百匹马穷追着一只小小的白狐狸。皓祯一马当先,王爷有意要让皓祯露一手,暗示大家不要射箭。皓祯追着追着,白狐跑着跑着…一度,皓祯已搭上了箭,张弓欲射,但那白狐一回头,眼睛里闪烁着怜。皓祯顿感浑身一凛,有什么柔软的感觉直刺内心深处,不忍之心,竟油然而生。他放下弓箭来,身边的阿克丹已按捺不住,吼着说:“让我来!”皓祯急忙回头,想也没想,就大声嚷着:“咱们捉活的,咱们捉活的!别杀了它!”

“好好好!”王爷声如洪钟,一叠连声的嚷着:“呼们捉活的!谁也别伤它!”“贝勒爷!”阿克丹对皓祯说。“既然捉活的,请用猎网!”阿克丹扔过来一卷网罟,网罟上有着梭子形的铅锤,对腕力是一种很大的考验。皓祯接过猎网,再度对白狐奔去。王爷带着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阻断了白狐的去路。那白狐已无路可走,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它四面察看,眼神惊惶。皓祯再度接近了白狐,手中铅锤重重掷出,一张网顿时张开,将那只白狐网了一个正着。

众骑士欢声雷动。“捉到了!捉到了!贝勒爷好身手!好本事!好功夫!捉到了!”阿克丹一跃下地,走到白狐身边,将整只狐狸,用网网着,拎了起来。“好!”阿克丹吼着:“这只白毛畜牲,是大少爷的了!”

王爷骑着马走过来,笑吟吟的看着那只白狐。

“嗯,不错!不错!这样一身白毛的狐狸并不多见,”王爷眯着头说:“这身皮毛,用来做衣裳做帽子,一定出色极了!”“哥哥!”皓祥跟在后面直嚷嚷:“我要一顶帽子!给我给我,我来做顶白毛帽子!”

“这是哥的猎物,”王爷对皓祥说:“预备怎么办,全由他做主!”皓祯心头一动,再定睛去看那白狐。奇怪,这只狐狸似乎颇通人性,已经了解自己的命运,是在皓祯手中,它一对晶晶亮亮的眼睛,就是瞅着皓祯,转也不转。那眼里,似乎盛载着千言万语:几百种祈怜,几百种哀恳。皓祯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胸口热热的,胀胀的。那柔软的感觉。裹住了他的心。“阿玛!”他回头问父亲:“真的全由我做主?”

“当然!”

“那么…”皓祯肯定的说:“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爷大惑不解:“这是你的猎获物呀,怎么要放了它呢?”“这是一只母狐,孤单单的,猎去没什么大用。阿玛以前教训过:‘留母增繁,保护兽源’,说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所以,孩子儿不敢乱了规矩,决定放它回归山林!”

“说完了?这你就当他是好人了?”钟茗看着兰馨。

兰馨点头。

“傻孩子,看来我还真不能放心让你就这么嫁了出去。我且问你,若真有善心,怎会去射猎?”

“那是咱们老祖宗的遗风!又是他阿玛带着去的,父命怎可违?”

“既是老祖宗的遗风,为什么又不遵守规矩或逮或杀的,反倒放了呢?”

“那是,瞧着白狐可怜,动了善念。”同情弱小,是小姑娘最喜欢的。

“真以为他是好人啊,我的傻孩子!”钟茗拿帕子捂着嘴直笑,“若是动了善念,一开头就不该去抓!还要捉活的?!怜它就让它自去了罢,非得让它受一番束缚之苦,刀剑恐吓之怖,提心吊胆的,抓了回来再给自己留个好名声才放走。这个祯贝勒小小年纪,心思深得能把人给活活淹死!三回首呢,可见这狐狸也是傻的!”

“就比方说,一个恶霸喜欢上了个姑娘,怎么让姑娘喜欢他呢?给姑娘家使绊子,或使人诬告了,或如何了,总之让姑娘陷入了困境,这时再装成英雄,必是成的。”

兰馨捂住了嘴,不敢相信。

“再比如压低了声音,知道唐太宗么?那是个明主罢?”

兰馨连连点头。

“临死前他贬了李绩,为的就是让他儿子高宗李治继位的时候再给李绩官做,这样就收拢了个大将为自己儿子往死里卖命!高丽不就是李绩给他们家打下来的么?那时李绩都快八十了,还挣着老命去厮杀!”

“这祯贝勒当时不过十二岁,哪想得了这么多?”兰馨喃喃地道。

钟茗就是瞧这个咆哮教主不顺眼,听到这个名字就嫌烦。即使不确定现在《梅花烙》到底开始了没有,皓祯也没机会给半馨小鞋穿,钟茗还是不喜欢他!管他的!宁错杀不错放!现在跟兰馨比较亲,她要让兰馨没有半点遗憾地不嫁给皓祯,况且,自己说的,也不完全是抹黑那个家伙吧?就凭他日后的表现,可见是个不靠谱的伪君子!总不成他是真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大好青年一失足成千古恨,突然NC到为个歌女不要爹娘的吧?

“十二岁?王府的十二岁,可不是你和永璂在我翅子底下的十二岁!十二岁你皇阿玛就代先帝爷祭圣祖爷,开始学着办差了,十二岁,圣祖爷就开始筹谋着除了鳌拜了,你不会以为圣祖爷十四岁亲政是前一天没有征兆准备,过完了生日就突然开了窍儿了吧?”

“学着点儿吧,这些手段,以后管家的时候,你用得着。皇额娘能到今天,固然是有老佛爷、皇帝的抬举,若我真是个傻子,早在这宫里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木兰之围,每年都有,加上他们自己家的、旁人家邀的,到如今,他经过的围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可曾听说过硕王府真出了个自十二岁后便不再杀生射猎的菩萨转世贝勒爷?”

“没有吧?这么些年,这些围猎,他都干了什么了?射杀过的东西能少么?真要是认真做个菩萨,他阿玛第一个便要不喜他了!偏他瞧着白狐好看又可怜就给放了,照这么说,那他手底下射杀的鹿啊羊啊的,就该了死了?可见是个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但凡长得好又楚楚可怜的,他必是要怜惜的。长得不好又不会讨饶的,只能做他的手下冤魂。以貌取物者,怎会不以貌取人,三岁定终身,这肤浅的毛病啊,怕是难改了!”

“以前你年纪小,皇额娘不愿让这些事儿脏了你的耳朵,只是如今长大了,是不知道也不行了。菩萨保佑,总算,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呢。”

“但愿是我看错了,他是真的转了性子,有了几分满洲男儿的血性。若是问起他为何再杀生,敢说是奉父命圣命,把责任推给君父,可就真是个混账东西了!自打那次射猎之后,你可曾听过他还有什么英勇事迹了没有?早该是当差的年纪了,怎地不见他做一二实事?沽名钓誉的东西!”

兰馨已是听得呆了。出得坤宁宫来,只觉得日头晒得脑袋发晕,她对皓祯,此时还真没什么“情不自禁”的爱恋,只是少女情怀才有了个萌芽,真相被皇额娘一说,居然如此不堪,她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因得皇帝、老佛爷之爱,宫中阴暗的事情事情少有涉及到她身上,皇后又是个惯会护短的,不乐意让她知道这些烦心的事儿。然而到底是长在宫里的,她并不傻,只是单纯得不往阴暗的方面想罢了。现今一想,竟是毛骨悚然了,真是人人心里都深不见底啊。

许是皇额娘多心了,只是皇额娘执掌后宫多年,虽然严厉些,倒真是没出过什么漏子。凭的,大概就是这份心思了,不管怎么说,皇额娘的话,还是要过一过心的。怎么一到嫁人的年纪,烦心的事儿就这么多了呢?兰馨有点儿不想长大了。

第13章 皇后的记忆

眼看着兰馨走了,钟茗回头问容嬷嬷:“我这么跟她直着说了,妥当么?”语气有些犹豫,实在是以前对咆哮教主大人的怨念太深了,忘了这里不是加个空格就能发表些XX议论的BBS,而是河蟹得不能再河蟹的大清后宫了,哪怕是披了明黄缎子的马甲也能揪出你!

“这些话,传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呢。”钟茗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兰馨选额驸怎么也得过自己这一关,到时候拦住也就是了,明明现在兰馨对皓祯没什么深情厚谊的!不用着急啊,果然是人一闲了就要找事做,找来找去的结果就是自找麻烦!

“娘娘怕什么?这坤宁宫上下,早已是针插不进水沷不入的了,十年掌凤印,娘娘的功夫是白下的么?”

原来不用担心会有说小话的,钟茗放心了。

“我说的,是不是太过了?”钟茗反省,“祯贝勒明明没什么劣迹的。”

“知道娘娘这是心疼兰公主,额娘对女儿,总是不放心的,娘娘哪里有说错?多长个心眼儿总是好的,不是奴婢僭越,兰公主让娘娘护得太好了,不知道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娘娘不免要为她多想些。”

钟茗叹道:“可不是呢,总觉得心神不宁的,这个硕王府实在不对劲儿。舞女能当侧福晋,可见是个不守规矩的地方,我还真怕兰儿对那个混帐东西起了心思。”

“哪儿能呢,兰公主养在深宫,才不会有这些心思,奴婢能打包票,兰公主绝对是个规矩的姑娘。娘娘带大的孩子,自己不知道么?心眼儿实在,又守规矩又善良。”

“就怕她太实在太善良了,叫人蒙骗欺负了去,就是我的罪过了。”

“便是不为了兰公主的婚事,如今让公主知道点子事情也是常理,总不好一直这么憨下去。当格格是一回事,当主母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娘娘,今儿这药下得有点儿狠了…”

意思还是说,皇后说的话还有一点儿不妥的。

“嬷嬷说的是,是我心急了,再仔细合计合计吧…”

祭仪准备得不差了,日子也进入了八月,钟茗想着先巡查一下典礼的准备情况。亲自看了雍正、二阿哥、七阿哥、大阿哥等人的祭仪,最后来到了十三阿哥的牌位前。这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素未谋面,时空是个奇妙的东西…捂了捂胸口,那里闷得发疼,许是“前任”留下的情绪,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眼前仿佛闪过了一堆的影像,像是放幻灯片一样。

一个小小的婴儿,躲在明皇的襁褓里。

满室清冷,伸手在婴儿的鼻端,已是没了呼吸…

下葬,宫里除了皇太后、皇帝、皇后,就没有能在宫里多停灵的,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身体被装在冰冷的棺椁里…

钟茗直摇头,想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外头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皇后娘娘,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晕过去了!”

“轰!”钟茗脑袋一胀,“快,回銮!”

容嬷嬷一把扶住:“娘娘!稳住!”

坐在凤舆里,钟茗一直在催:“快!快!快!”容嬷嬷心里也是着急,还得劝着:“娘娘,这个时候,您越发要稳住了,只有您稳住了,才能保十二阿哥平安无事啊!”

到了坤宁宫,纯妃已经在坤宁宫里急得团团转了,皇后前脚离开了,后脚十二阿哥就倒了,她这个留守的实在难以推脱责任。太医也宣来了,请了脉,擦把汗,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隔着帘子问话了。钟茗嘴唇直哆嗦:“究竟怎么样了?!”

太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娘娘的话,十二阿哥,本就有些体弱,近日天热。十二阿哥近日是否劳累过度?不光是身子上,就是精神头儿上,怕是也有些伤神…”

十二阿哥为了多得他皇阿玛的夸奖,极是用功地在习字,又因着乾隆带着其他阿哥去了木兰,只余他与十一阿哥永瑆在宫里,便想也“练武”。他背着大家习武,钟茗是知道的。总觉得十二阿哥也是该锻炼一下身体了,从她穿过来,凡是见着十二阿哥的时候,他行走都让保姆嬷嬷抱着,实在不像话。

过不了多久就该进书房读书了,清朝皇室对皇子好像也是有骑射方面的要求的,与其到时候受罪,不如现在慢慢把身体的底子给打好。因此只是嘱咐着小厨房给永璂的伙食要备得用心些,命时刻准备好热水,等永璂偷偷摸摸地跑回来的时候可以洗个热水澡换衣服。坤宁宫里都知道这事儿,也都装作不知道,逗着永璂玩儿。

他又没个指导的师傅,只是自己踢踢脚、跑跑步,坤宁宫里原本装饰用挂在山墙上的弓箭也被永璂给征用了。永璂是一向抱着的,运动量大了,小孩儿心性又很实在,练习的时候不躲懒儿。加上天热,他原本就体质有些虚弱,这一下便累倒了。

锻炼要适度,否则只能起反效果。

钟茗直怨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只管告诉我个结果!”

“需静养!”太医说得斩钉截铁,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怕以后十二阿哥的身体仍会有些虚弱…”

钟茗一个倒噎,嚯地转过头去,看着永璂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幻灯片儿似的又闪过了另一个小孩子的葬礼,眼前一黑…

一阵兵慌马乱,坤宁宫里鬼哭神嚎,皇后、十二阿哥都倒了,这一宫里的人是逃不了责任的。纯妃也慌了神,见容嬷嬷已是扑到皇后身边不停喊着:“皇后娘娘,您醒醒。”

纯妃掐了一下掌心,喝道:“快把娘娘扶到榻上!太医!请脉!”她快急疯了!心里只盼着这母子两个能够平安醒来,不然,自己可就洗不清了!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还是一句“静养!”

容嬷嬷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对着纯妃一礼道:“纯妃娘娘,皇后娘娘已是如此了,还请您主持大局,现今最好是瞒一下消息,既然太医说了只是一时背过气去,便不如先不要打扰老佛爷和皇上,对外只说十二阿哥病了,皇后娘娘要亲自照料…”

“三天!我只能顶三天!”纯妃一咬牙,应了,“三天过后,就是嬷嬷说过大天去,也得快马报到御前。”

“嗻。”

“你们都听清楚了?!皇后娘娘要照顾十二阿哥,后宫暂由我代理!来人,赏太医!”

“嗻。”

钟茗再次醒来的时候,脑仁儿生疼,脑子里多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许多事情像海水一样倒灌进了脑子里,与钟茗自己的记忆搅在一起,让她足足睡了三天。

是属于这身体本尊的记忆,不很全。越是接近现在的便越清晰,幼时的事情所记的倒不多了。不少清宫生活的常识还是知道的,那拉皇后认识的人,钟茗也知道了一些,只是这是本尊的记忆,钟茗这个半道插进来的人,用起来并不得心应手。

得到记忆,惊出一身冷汗,这宫里的规矩,还是挺大的。自己说过的关于皓祯的话,也不是很妥当的…兰馨的问题,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来解决…

钟茗的脑子还是有点儿运转不过来,只管躺着,看着帐子顶上的花纹,一点一点地整理着新接收的内容。那拉皇后生有两子一女,乾隆十七年生了十二阿哥永璂,十八年生了五格格,二十年生了十三阿哥永璟、同年五格格夭折。乾隆二十二年,十三阿哥因病夭折,另一头十二阿哥又病得不轻,当娘的围着两个儿子忙了小一年,眼看着仅剩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又未必能保得住,又累又急,自己也躺倒了。倒霉鬼钟茗就成了个顶缸的,实在是让人叹气…前几天事有凑巧,钟茗先去看了十三阿哥的祭仪,又听到十二阿哥病倒的消息,恰是勾起了这身体残存的一点儿情绪,让钟茗得了本尊的一些记忆。

如今有了这点儿记忆,倒让钟茗不用担心以后会随便穿帮了。继续琢磨着记忆里与“自己”有关的那部分内容。

那拉氏是雍正十年由雍正亲自指婚给乾隆的侧福晋,那时起容嬷嬷就跟着那拉氏进了宫。(钟茗暗道:原来是乾隆的死鬼老爹指的婚,得了,这回被废的可能性又少了一分,保护伞又多了一层。怨不得到最后那拉皇后也没被正式下文废掉,原是“先帝所赐”这个金字招牌的作用。)

乾隆二年封为娴妃,十年进贵妃,十三年,乾隆的原配孝贤病逝,乾隆便奉母命给她晋了皇贵妃执掌六宫成了副皇后(钟茗更乐了:不错,不错还有个活着的保护伞,只要自己不傻到拿砒霜喂乾隆,拿乾隆的儿子闺女脑袋往水盆里摁,日子绝对过得下去,当然,记得不要随便改变发型,比如想剪个短发什么的。),十五年正式册封为皇后,便一直在皇后的职位上呆到现在。

至于乾隆的妃子和儿女,钟茗觉得乾隆这家伙还真够诡异的。他老人家到现在有十三子七女,到现在却只存下七子三女,死了一半儿!活着的七个儿子里,他还把两个过继给别人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生儿子最多的是淑妃金佳氏,生了四、八、九、十一四个阿哥,算是个极得宠爱的,偏她还死了。宫里如今是令妃风头最劲,去年以三十高龄生下七格格,就好像开了和一样,今年又怀上了。钟茗琢磨着她是十五阿哥的妈,那这一胎该还是个闺女了。

又想了想“自己”与乾隆的关系,目前还算融洽,没有什么相看两相厌的事情发生。只要小心操作,别管他的闲事,管他要谁多少个私生女儿,都随他去便罢,自己绝对能安份到老。

第14章 看拣佛豆去

钟茗的再次醒来,让纯妃真心为她的康复而高兴,让赶来侍奉的兰馨松了一口气,让容嬷嬷高兴得直掉眼泪,也让坤宁宫上下彻底地要效忠这个皇后了。这些日子,坤宁宫的奴才们提心吊胆,生怕有个什么万一,自己这些人要担干系。人吓人吓死人,自己扮演了诸多悲惨结果后,坤宁宫里的人更向着主子了。

经此一事,大家才知道,自己只要在这宫里一日,生死,早与皇后连在一起了,皇后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这些奴才绝对会是最倒霉的!最好祈祷皇后长命百岁、福泽绵长,自己也好跟着鸡犬升天,万不能生什么其他的念头。哪怕别人再许了好处、给了恩惠,不说皇后发觉了会有什么狠手段,就算皇后倒台了,得了好的是别人,受难的可是自己这些奴才。自己已是皇后身边的人了,顶天了也不过是再做另一个皇后身边的人,一动不如一静罢。

容嬷嬷忙带人上来服侍钟茗起身:“娘娘可算醒了,可可的正好三日,不然,纯妃娘娘和奴婢怕是要瞒不住了。”一面扶着钟茗,一面汇报三日来的情况。后宫被瞒得密密的,钟茗又及时醒了,总算生什么波澜,十二阿哥已经醒了、兰公主在坤宁宫配殿里暂住着,等等等等。

纯妃得了信儿便急急地赶了过来,请过安,细细瞧了钟茗一番:“奴才瞧着娘娘的气色倒像是好了些,真是菩萨保佑。”

“这些日子真是亏了你了,”钟茗笑道,“我必不负你就是。”

纯妃连称不敢,钟茗但笑不语。纯妃又说了几句话,汇报了一下情况便告辞了。

“十二阿哥呢?”

十二阿哥已经好了,只是仍然体虚,脸色苍白地过来请安。再瞒着他,他也是住在坤宁宫里的,回想一下前不久刚刚发生的皇额娘病倒事件,永璂非常直接地把这事归为“你皇额娘为了你们兄弟两个病了,永璂要听话”(老佛爷教育孩子不要吵闹的原话)的同类事件了。小弟弟已经没有了,那就是因为自己不好皇额娘才病的了,满心歉疚,仰起的小脸,泫然欲泣,看得钟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呜呜,皇额娘,都是儿子不好,让皇额娘担心得病倒~我不再累着自己了,就算一个字都不认得,就算被皇阿玛说没出息、再也不得皇阿玛的赏也行,我只要皇额娘不再担心得病倒~呜呜~”

钟茗把永璂搂到怀里,轻轻拍着。

记忆里,乾隆并不是很疼这个儿子,即使他是嫡子。乾隆喜欢的嫡子只有死去的孝贤皇后所出的二阿哥永琏、七阿哥永琮而已。永琮死后,更是直说:“先朝未有以元后正嫡绍承大统者,朕乃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他是对“嫡子”这种生物死了心了,对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便淡淡的。更兼着意属五阿哥永琪继承大位,便不乐于宠爱占着“礼法”正统名份的十二阿哥了。

只是对于那拉氏的喜爱不如结发妻子孝贤皇后。对于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喜欢自是不如二阿哥和七阿哥了,又有一丝的不乐,孝贤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看那拉氏母子便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事实上,乾隆对于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感情挺复杂。年近五十年得到的儿子,还是嫡子,当然会喜欢,又怕这“嫡子”会随便挂掉,果然十三阿哥挂了…越发不乐意接近十二阿哥了。

钟茗现今却不知道乾隆的纠结心思,只是心疼永璂,这么点的孩子,得多想得到他父亲的关爱啊,为了得到父亲多看一眼,能把自己累到这样。为了母亲,连这样孺慕的渴望都能放弃。这孩子虽然心思单纯,不愔阴暗事,在另一方面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钟茗把牙磨得吱吱响,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在一日,便要为永璂争一日!断不能让他卑微地窝在一角,独自啃着心酸孤寂。

轻轻抚着永璂的背:“永璂肯上进,皇额娘心里高兴,皇额娘只是因为天气热才晕倒的,”又嗔道,“谁跟你胡说八道的?永璂要再这么想,皇额娘可就生气了!”

永璂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钟茗,见皇额娘虽是虎着脸,却不是生气的样子。嘟嘟嘴,把脸埋到钟茗怀里:“皇额娘~我害怕~”

“不怕,乖~”轻轻拍着永璂的背,觉得这孩子瘦了,“天热了,人就会不舒服,永璂不是也不舒服么?”

“嗯,呜…”拿头在钟茗怀里拱来拱去的,“皇额娘不要说啦~”小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晕倒是件丢脸的事儿,不依了。

“也是皇额娘没想到,不怪你的,”钟茗垂下头,吸着永璂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奶香味儿,“只是永璂要记得,凡事不能心急,就比方说你要学认字儿,太用功了,把自己累病了,反倒耽误事儿,”怀里的小娃娃僵住了,钟茗轻抚着他的背,抚得永璂又软和下来,“所以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总是能走到的。”

“走,额娘带你去看一个人。”

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慈宁宫最不缺的就是寡妇。慈宁宫除了奉养太后外,还有先朝没有生儿子的太妃,或者是儿子早子,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没有被接出宫奉养的皇帝的女人。这些女人,人生没了指望,整日里便是念佛了事。

钟茗带着永璂到慈宁宫的时候,正有着雍正的贵人郭氏正在小佛堂里捡佛豆。钟茗示意左右不要吵到她,永璂睁大了眼睛,看着郭氏念一声佛便从一个小簸箕里拣一颗小豆子,放到另一个里,再念一声再拣一颗。

小声问道:“皇额娘,这是干什么?”

“拣佛豆。”

“呃?”

“这么一粒一粒的拣,你瞧是不是看着心急,怎么也不到头儿?”

“嗯。”

“可是啊,佛豆就得是这么拣的,你再看看那个小簸箕。”

永璂悄悄地伸头一瞧:“这么多?”

“是啊,一颗一颗的,虽然少,可是积少成多,总能成的。若是心急,抓了一大把丢过去,就不是诚心诚意地拣佛豆了。事情啊,急不得,是不是?慢慢来,总是能成的,对不对?”

第15章 皇后的思量

永璂不再急着“学本事”以期等他皇阿玛回舆后表现一下得到表扬了,转而认真地每天只认几个字,写上几十遍记住了就撂开手不再着急。练武的事儿也不胡闹着到处疯跑了,只是趁着一早一晚天气不炎热的时候在坤宁宫里、坤宁宫后的御花园里活动一下身体。

钟茗心下感叹,还是小孩子好哄啊,就像一张白纸,教导起来格外容易。当然,也要格外的小心翼翼,一着不慎,形成了某种观念到大了想拧过来可得费了老劲儿了。自己可要小心谨慎一点儿,还有就是要让永璂别太单纯了,当然也不能太阴暗了,这里面的度,可不太好把握呢。

好在有兰馨在,一个温柔可爱的大姐姐,让永璂的生活快活了很多。兰馨见钟茗为祭礼的事儿着忙,自告奋勇便接过了教永璂识字的差使,姐弟俩相处得极是愉快。有了事情做,兰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兼之要照顾弟弟为皇额娘分忧,兰馨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心思成熟了许多,倒让钟茗对她放心不少。

现在永璂最让人担心的便是他的身体,那拉氏生永璂的时候已经三十五了,乾隆已经四十了,高龄产妇搭上个中年精-子提供者,孩子极有可能不够强壮。唔,要慢慢地把儿子养壮一点儿,不能大补,虚不受补,得慢慢滋养着。

一面翻着几本简单的启蒙书感谢那拉皇后的爹妈,培养女儿的时候没有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来约束她,让她识得满、汉双语钟茗一面琢磨着眼下的事儿。

令妃快生了,太医说了产期就在这几日了,以钟茗的那点儿对于清朝后期历史不太关注的知识来推断,这一胎生出来的十有八九是个格格。但是,到乾隆二十五年,她就要生出未来的嘉庆皇帝、十五阿哥永琰了。因为和珅的鼎鼎大名,钟茗对于这位抄家抄得荷包丰富的嘉庆皇帝倒是有一点了解,知道他是在乾隆二十五年生的。那么,没有几年了,现在已经是乾隆二十二年了,要有点儿准备了。

对于钟茗来说,因为乾隆有过表示不敢奢望由嫡子继位的上谕,她的历史知识又告诉她,永璂没当上皇帝。对于皇位,目前她还不打算冒头挨整乾隆可是在位六十年,还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现在争位,那就是个死!乾隆明显的意属五阿哥永琪,这时候上赶着表现自己踩五阿哥,那是把自己当靶子给乾隆发作呢。

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绝绝对对不能让令妃的儿子当皇帝!

历来嫡后之子不能得继大宝,而让庶妃之子登基的,这皇后和嫡子,不被猜忌那才是件奇怪的事情。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新皇帝没了亲妈,倒还能给嫡母几分面子,要是新皇帝有自己的妈…嫡母与生母都是太后,新皇帝跟哪个更亲些?如果嫡母还生了个在礼法上更有资格继位的儿子呢?

钟茗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越想越觉得心烦,这下就是不争也不行了,除非永璂死了,或者自己被废,否则,有了嫡子身份的永璂和有皇后身份的自己,只能是别人喉咙里卡着的一根鱼刺!即使是被乾隆称为仁厚的永琪,钟茗也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仁厚上。

乾隆活了八十几岁,可自己能活多久?自己死了,永璂怎么办?这么些天下来,钟茗倒真对永璂有了点儿感情。纯真的小孩子总是能让人心柔软,钟茗恨得直咬手上的金指甲套,却不能让他那个混帐爹对他好一点儿!雍正能为了乾隆而把弘时过继给死敌廉亲王为子,难说乾隆会不会为了把皇位传给其他人而对永璂做些什么!皇子,看着金贵、说着也金贵,有时候却是一文不值,当垃圾处理都嫌麻烦的身份!

钟茗甩掉手里的书,眉头皱得死紧。戴了金指甲套的手指在桌子上划出吱吱的响声。

还有令妃!

令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那拉皇后的记忆里,她原是包衣旗下的宫女,孝贤皇后是个贤惠人,见她生得漂亮,让乾隆收了她。那拉皇后原本对令妃的感官并不算太差的,女人看到漂亮女人,还是要夺自己老公的漂亮女人,自然不会是满心欢喜的,但是规矩身份摆在那里,那拉氏也没怎么为难她。因为令妃一直没有生育,那拉氏只当她是个得宠的女人罢了,心说自己是皇后,怎么着也打发得了这个狐媚子!

清帝从努尔哈赤开始,努尔哈赤活了六十八年,皇太极活了五十二年,顺治个短命鬼只有二十四年活头,康熙活了六十九年,雍正活了五十八年。就没有活过七十岁的人,乾隆登基时发下的宏愿当六十年皇帝就退位,根本就是在乞寿、欺世、瞒天罢了,他登基的时候,已经二十五了!压根就没有把握自己能在位六十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么回事,只是没有人敢直说罢了。

那拉氏比乾隆还小五岁,便是不咒着丈夫早日升天,心里也会觉得自己有当上母后皇太后的可能的。这个认知,满朝上下心里都明白,只是嘴上不便说罢了。继后比皇帝活得长的,也不是没有先例,多尔衮的亲妈、阿巴亥大妃算一个,顺治的孝惠皇后是另一个。到时候,母后皇太后打发掉一个过了气的先皇妃子,明里做不了什么,暗里虐也虐死她了,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倒不如先笼着几个阿哥,即使是以先帝皇后的身份坐稳了今上皇太后的位置,也要有点儿母子之情比较好,是不是?

那拉氏对几个年阿哥,原本还真不坏,占着嫡母的名位,乾隆十三年进皇贵妃掌六宫,十五年册封为后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生育过,其时已经三十一岁了。如果之前生过孩子,过了三十还能巴望着再怀一胎,可是自从十五岁嫁给乾隆开始,十六年了,她就没怀过胎,心里还是有点绝望的。又想着自己虽无子嗣,却有嫡母的名份,还真有点儿把几个阿哥当儿子看的意思在里面,其时风俗便是如此,名份上,嫡母才是娘呢!

乾隆十七年前,共有十一个阿哥,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七阿哥永琮、八阿哥永璇、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彼时三个小阿哥尚未命名。

二阿哥、七阿哥是孝贤皇后所出嫡子却都早夭,大阿哥、三阿哥被乾隆认为在孝贤皇后的丧礼上不够哀悼被训斥,直称他们俩是不要指望继承皇位了。九阿哥乾隆十四年便夭折了,十阿哥到乾隆十八年的时候也挂了。活着的只有三、四、五、六、八、十一,六个阿哥了。三阿哥已失夺位资格,四阿哥资质平平,六阿哥纵情于诗画毫无大志,八阿哥腿脚有点儿毛病,十一阿哥年纪尚小,看来看去,可成大器者唯有五阿哥永琪了。

因此,那拉皇后一是为自己未来着想,二也是尽尽嫡母的义务,倒是对五阿哥颇为关怀。可是…五阿哥却很奇怪,按说,他亲娘此时已经死了(注一),应该对无子的嫡母更亲近才是,就算为了避嫌怕被说有意争位,也不至于疏远至此!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五阿哥对皇后疏远了,对令妃却亲近得不得了!那拉氏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说只是因为令妃太可爱了,五阿哥父子都“情不自禁”地贴向她!

那拉皇后有七成把握,是令妃动了手脚!证据就是五阿哥的好伴读福尔泰!那拉氏愤怒了!老公抢,也就罢了,儿子你也抢?!那拉氏没儿子啊!单乾隆或者五阿哥,有一个偏向令妃也就罢了,那拉氏也就忍了。偏偏现任皇帝和下任皇帝候选人都偏向她,对那拉氏的地位是极严重的威胁。到了这个份上,那拉氏要再觉不出味儿来,她从雍正年间嫁给宝亲王、住进皇宫开始,在后宫里这二十几年的经历也就是白费了!令妃!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钟茗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奇怪,爷俩都偏向她,还都是皇帝(一个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帝的皇子)也太巧了吧?因为帝宠?清宫最传奇、最受宠的女人,无过于董鄂妃了吧?还不是死了儿子搭进了命?令妃倒好,活得如此顺溜,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大有可疑啊,大有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