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让新来的小吴去把人接过来。

警车来得快,出警真的只是五分钟的事。

小吴回到派出所时只有他一个人,叫队长还有意外。

“不是说她找到人证了?”队长拿着车钥匙,边往外走边问。

小吴面有难色,“她是身上没钱了,一个硬币都没有,我用警车送她回家。”

队长那表情真难说,老实说,他还真怕她真找上门来说有人证,陈烈家,哪里是好碰的,再说了这都是“家务事”,要真有人证过来,难不成他还要带人去陈家要孩子?他想想就头疼,再说了,孩子跟着哪个好,谁都能看得出来。

女孩儿还是蛮拎得清的?

估计是看清形势了?

队长权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出派出所,最好是陈家把人安抚好了,别叫人再来派出所报案,他就小小的派出所里的小队长,可惹不起那么个大人物,心脏也不太好呀。

要说打110,景灿灿就是打着顺风车的主意,本来不算聪明,难得叫她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她也是略有几分得意,真让罗方为她当人证,她没那个胆,更没那个想法,与罗方最好一辈子都不见。

她找儿子会自己找,跟罗方碰到,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恶心。

对,就是恶心。

没有儿子在身边,她心里空落落的,上辈子儿子一直没有在身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重活了,她生了儿子,又抱过儿子,又跟儿子生活一起,明明晓得儿子叫人弄走了,还是下意识地看看床里侧——

就是下意识地看过去。

隔壁高姑娘下班回来时,还问她儿子怎么不在。

她不想让自己的事也惹得别人跟着操心,就说儿子送到她妈那里去了,幸好高姑娘没再问,才让她蒙混过关,就凭她亲妈秦芳的性子,她敢把儿子交过去吗?现在到好,跟交给她亲妈秦芳一样的结果。

明天,明天她得去卫家看看,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只盼着睡着后什么都不想。

但是她真睡不着,拼命地叫自己睡,还是睡不着,索性打电话给卫殊。

这边是晚上,卫殊那边才是早上。

“灿灿?”卫殊的声音透着惊喜,“灿灿?”

她一听这声音,就想哭,眼睛瞬间就红了,但她不敢哭出声来,还是怀疑,她得去看看,得晓得儿子是不是真被卫家人弄走了,话到嘴边,一句都不敢透露,“我想你了——”

是呀,她想他了,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是想他的,尽管他还是十八岁,她自己早过是披着十八岁的皮,已经是三十八的芯子,惟一没变的是依旧没有什么能耐。

她没本事,才是大实话。

想要钱,又不想踏入娱乐圈,她就是这么矛盾的活着。

“灿灿,灿灿,我、我也想你的,”卫殊站在角落里,享受着这份甜蜜,冷不丁地想起儿子来,“儿子呢,睡着了吗?叫我听听他的声音?”

这一问,叫景灿灿的情绪快要忍不住,——她赶紧将手机拿离,一手捂着嘴,仰起脸,将鼻子往回吸,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才再度凑近手机,努力地挤出笑意来,好像真跟春天要开花似的,“睡着了,他睡着了,要是把他吵醒,可有得好哭的,到时我可哄不住,吵着隔壁的人怎么呀?”

“那不要了,不要了。”卫殊想想也是这么理儿,小孩子最烦人,可那是他儿子,虽说还没有当爸爸的几分自觉,他还是会想儿子的,压下声音,他一手拢在嘴边,“我妈说我以前很难带的,儿子肯定是像我的,你别担心钱,我会叫人送你的,该花的一点都不能省着花,知道吗?要不你换个地方住,要不要找个保姆阿姨?”

她想要,特别想要,想要给她带孩子的人——

可她——她哪里还敢想这个,儿子都不见了。

“我困了——”

她迫不及待地就挂了电话,再不敢同卫殊说话,生怕再多说一句,她就能当着手机哭出声来,拉过被子,她连轻微的“呜咽”声都不敢有,怕吵到人。

困了,是借口,她一点都不困。

甚至还精神,只是她难受。

心空空的,卫殊再好,都不在她身边。

将近凌晨时分,她终于睡着了。

卫家在半山那一块儿,城中有名望的人都住那一块,景教授也住那一块,她是晓得的,从来就没有走上那一块,她是自卑的,私生女怎么敢光明正大地踩上景教授家的门呢,——那里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象征着地位、权势,还有名利。

她甚至不敢站在造景教授家这边的地方,远远地站着,就盯着卫家的大门,一天到晚,人是多的,进出人非富即贵,她想问人,又怕提前叫卫家晓得她过来了,提心吊胆的,心里没有一个能用的成算。

天气太热。

要上辈子,她哪里还用得着晒太阳,早就有助理替她打点好一切,别说阳光了,就是月亮都照不到她身上,她还残留着那种享受的记忆,十八岁的年纪,娇嫩如花,又是刚出月子,她着实有些难以支撑。

早上就没吃什么,路边摊买的包子,咬一口就晓得没有什么胃,她挑剔地吃不下去,将就着矿泉水勉强填填肚子,到中午,还没到中午,就饿得不行了,哪里还顾得上难吃不难吃,将早上冷透的包子拿出来咬到嘴里吃——

冷掉的包子,比早上吃过的味道更难以承受。

她还是吃了。

吃得眼泪汪汪。

叫注意她的人,觉得非常有趣。

那人是罗方。

罗方不是别人,是卫殊的小舅。

他站在卫家阳台,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儿,唔,不对,不能叫女孩儿,至少是一个孩子的妈妈,真年轻,他不由得呼口气,想起被他丢在华庭国际的包,嘴角的笑意略略扩大,架了个望远镜,他看得津津有味。

卫太太是罗方的亲姐,同父同母的姐弟,罗方比她将近少了十五岁,亲自上楼叫这个弟弟吃饭,却见到他几乎趴在望远镜那边,“怎么呢,盯着谁看呢?”

罗方从望远镜前退出,把位子让出来,指指方向,脸上全是兴味的笑意,“瞧个有意思的人,蹲在你们家门口呢,有多可怜就多可怜的。”

“说什么怪话呢——”卫太太开始没有太留神她的话,等她真透过望远镜看到离家里不远处的景灿灿时,那脸色瞬间就变了,跟学过变脸大法似的,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气急败坏的架势,“她还来做什么,卫殊都出国了,把我们卫殊逼得出国了,还要来这里?”

罗方一听,觉得有戏儿,“是卫殊的小情?”

“哪学的怪话,什么小情,把卫殊当什么了?不就是个破落户想揪着我们卫殊,当她自己是灰姑娘呢,”卫太太瞪他,眼神还凶,“小小年纪就勾着卫殊,还怀了孩子,咦,她的肚子是平的?”

她失声尖叫,“是不是引产了?”

她这边还等着秦芳的消息,就等着孩子一出生,将孩子抱走,随便怎么着都好,反正都不能留在外面,那种年纪轻轻就不知道廉耻的景灿灿,哪里能带得好孩子?

罗方双手搭在她肩头,试图让她冷静,“可能吧,这样也蛮好,跟卫殊都能扯得清——”

不愧是亲姐弟,卫太太一下子就叫罗方说通了,也不能说是说通,其实是价值观一致,他的意思,她能理解,也晓得要怎么办,“她要是再待在这里,就叫人报警,这么个人要是天天在外面,我胃口都会倒的。”

作者有话要说:空调噼呖啪啦的响了会,就乱码了,惊得我赶紧百度,说是可能主板坏了,家里新买的空调有这脆弱吗?我当然是不相信的,于是就拔掉电源,重新启动,唔好用了,好了,不响了,老天保佑

009(修BUG,捉虫)

等。

完全是没有希望的等待。

还容易中暑。

景灿灿吃完包子后就觉得不舒服了,闷闷的,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就是闷得厉害,她不是什么死心眼的人,瞅着自己就没机会进卫家瞅瞅,人家要真是把她儿子弄走,她指定是见不着的——

反正是她有些想开了。

站起来时还有些头晕。

还是走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等了大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干的是天底下最大的蠢事,完全没必要,她让卫殊去问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除了叫自己不舒坦,真没有别的好结果了。

刚走了几步,她就迅速地转过身——没一会儿,车子从她身边经过,她立即就转了个身,迎向来路,才“镇定”地走几步就飞快地跑起来,冲下半山,这里再不想多待一步——车子她是认得的,是景教授的车子。

景教授就住在卫家边上,那栋别致的小洋房都是景家的房子。

上辈子她非常羡慕,这辈子,她不羡慕了,因为她晓得有些事情是羡慕不来的,就比如她是个私生女的事是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走着、走着,她眼睛里湿湿的,不是想哭,只是眼泪掉了下来——

最郁闷的是她还胀奶,感觉文胸里面都湿了。

她真不想哭。

上辈子的她就不哭,因为她知道哭了没用,现在的她,还是哭了,哭了不止一回,即使哭了没用,她还是忍不住,而且她也不想忍,忍辱负重什么的,她再也不想经历了,可想想她的儿子,即使她心情很纠结,还是觉得想要找回儿子。

但——

她又明白儿子在卫家是最好的,上辈子的儿子,她的儿子,除了没有她这个亲妈之外,一切都是好的,有她这么个亲妈,也只能是给人添些谈资——她胡乱地用手抹眼泪,努力地想要笑,告诉自己儿子在卫家是最好的。

现在她一个人。

跟上辈子一样。

半山是没有公交车的,都是私家车上下山,景灿灿是走着上山,也是走着下山的,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慢吞吞地走着,下坡不吃力,只是她娇气,这身体也娇气,没走下多少路,闷闷的更厉害,一种冲动涌上来,她下意识就用手捂住嘴——

“呕——”

她中暑了。

而且中得不轻,身上也没有备上中暑药。

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些,也想不到自己会中暑,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掐着左手虎口,那里有条筋,她使劲地掐着,没掐一会儿,疼得她才抹开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个可怜样的,脸都是红的,被晒的,——她的手还弄着水抠脖子,将脖子抠得红红紫紫的。

就连鼻梁上眼睛中间都让她抠得红红的。

人才算是精神些。

她蹲坐在阴凉的树下,看着各种名贵的车子上山下山,曾经她的车库里也有很多的车子,有别人送的,也有厂家送的,更有自己买的,当宝蓝色的车子停在她面前时,她还有些迟疑,她待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车——

偏那车的喇叭又被重重地按响。

她才终于看向那车里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却没动,视线移开,当作不认识这个人,上辈子认识,这辈子确实是不认识。

“小姑娘?”

到是车里的罗方见她避开视线,在车里等得不耐烦的下车了,人走到车前,双臂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睇视她,声音还有些亲切——

亲切完全是种假相,这是上辈子的景灿灿得出来的结论,她依旧坐在那里,朝罗方露出傻傻的笑脸,嘴一张,话就脱口而出,“叔叔好。”

罗方看着她,还是头一次仔细看这个女孩儿,他姐嘴里的小太妹,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孩儿,要说漂亮,是真有,瞧瞧她的,精致的叫人惊艳,眼睛不是那种很大的架式,而是刚刚好,长长的睫毛,小巧的嘴,嫣红的唇瓣,雪白的脸——

人小归小,该缺的到是不缺,可能是怀过孩子的缘故,她比同龄人多了些风情,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风情,可能是怀孕时胖的缘故,她不瘦,有些肉感,她傻笑的模样,更像个天真的孩子,心机,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出来。

“我是卫殊的小舅,你叫景灿灿吧?”

罗方微眯了眯眼,直接说,表达一下善意。

听这话,景灿灿心里一惊,要说上辈子,她可从来没从罗方嘴里听说过这个事,也是后来才晓得罗方是卫殊的小舅,而如今,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就直接跟她说了与卫殊的关系,她瞬间惊讶地看向他——

小脸还有些慌乱。

即使是一直被称为“花瓶”,她还有些演技的,人站了起来,更慌乱地退后两步,撞到背后的树上,她的手按在树上,迅速地转身躲在树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但没一会儿,在罗方的视线下,她悄悄地从树后探出脑袋,眼神还有些戒备,“小、小舅?”

罗方笑得很真诚,在她戒备的眼神下,微微点头,“嗯,你跟卫殊一样也可以叫我小舅。”

景灿灿几乎不能相信这是她所见到的罗方,这么亲切,这么真诚,看着就像是她亲小舅似的,叫她简直都要怀疑上辈子的事,都是她的噩梦一场,再没有比这个更有强烈对比性的事了,而且——

罗方上辈子的结局不是太好,因为他出事了。

就跟她一样,罗方手下的女孩儿无数,罗方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幸运的没跟她走同样的道路,因为人一出道就叫人爱上了,爱得无可救药,不止是罗方,还有别人,那个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将她人娶回家了,而罗方却是为情自杀。

真可笑,她看着面前的人,想着自己的人生被他给毁了,想想也不是责任在他身上,她当时也想成名的,心甘情愿的,怪别人,没有意思,她瞬间就想通了,乖巧地从树后站出来,“小舅——”

叫得很犹豫,生怕他生气的样子。

罗方见过的女孩儿无数,乖巧的女孩儿也见过无数,是不是装的,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儿不简单,这是他惟一的想法,“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景灿灿不再犹豫,跟着他上车,省次公交车钱也好,反正儿子都让他们卫家拿走了,她搭次便车又怎么样,现在都不担心自己住的地方会叫人晓得,都弄成这样了,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上车后,她就报了个地址,朝他又是傻傻一笑,“小舅,卫殊几时会回来呀?”

瞧瞧,她还装天真。

天真的孩子才有糖吃。

罗方想起被陈烈弄走的那个孩子,到底是陈烈的,还是他外甥的?

他不相信的,到依旧是真诚地笑着,“恐怕是过年能回来,也不好说,要是在外面玩得好,也许毕业了才回国,都不知道是几年的。”

景灿灿的神情顿时就蔫了,上辈子的卫殊是真过了好几年才回的国,回国的他带着他们的儿子,说是在国外的女朋友生的,两个人和平分手,当时这不算是什么新闻,在国民的印象里外国人总是比较开放的,不结婚就一辈子生活一起的人不要太多呀——

“那、那你们会对孩子好吗?”

她本来不想问,可又纠结——

罗方开着车,面上亲切依旧,“是卫殊的孩子,自然会好的。”

这完全是别有意义的话,可惜的是一心觉得他们卫家把儿子弄走的景灿灿没听出来,她就把这个当保证似的,觉得卫家会对儿子好,也就放心了,还腼腆了脸,提出要求,“那我能不来看看他?”

“恐怕不行。”罗方亲切地拒绝她的要求,将车打个转弯,朝老城区过去,“你的身体还得保养保养,你放心,这算是卫家的心意。”

他不说补偿费,也不说买断费,直接说给她保养身体,说的挺文艺的,不土豪气。

说得景灿灿低了头,“那、那不用——”

她突然间觉得羞耻不已,上辈子是让她亲妈卖了儿子,这辈子她自己亲手卖。

“需要的,你才十八岁,还年轻呢,不好好保养自己,以后可怎么办?”罗方说得很动听,完全是知心姐姐的架式,“再说了卫殊见到你现在这样子肯定会心疼死的,是不是?”

拿卫殊说事,说得景灿灿心都软了,想想就觉得接受钱也是好事,也不用卫殊担心,可她很纠结,收钱好像是卖儿子似的,她想白交给他们——不想要钱,可钱是好东西呀,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不要——”她摇头如拨浪鼓般,“我不要!我不要!”

到最后,她近乎尖叫。

那声音尖锐的厉害,叫罗方两耳朵几乎嗡嗡作响,还是安抚着她,“好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不要就不要…都听你的,看看是不是到了?”

她慢慢地平复,抬头看外面,就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就要下车,胳膊让罗方给抓住,罗方亲切的笑脸映入她的眼里,她的耳朵听到罗方问她的话——

“能让我上去见见孩子吗?”

那一句话,就像是外太空来的,她一时间懵了,本来还想急急上楼换衣服,现在连胀奶的胀痛感都忘记了。

“我儿子不是叫你们骗走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自镇定地质问他。

罗方心下一喜,就等她来这句,到是依旧不动声色,“孩子?什么孩子?谁骗走你的孩子?我们连你几时生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我姐就等着你亲妈秦芳那边递消息呢——”

就几句话,把景灿灿说愣了,忽然间有些不明白了,尽管罗方之于她的记忆完全是暗黑一团,可他说的话,她还是相信的,因为上辈子也是,卫家是通过她亲妈秦芳才把她儿子弄走的,“那、那…”

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到是罗方冷静地看着她,眼神锐利了些,“想把一个孩子卖两家,我算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