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呢——你认为你的行为,书院会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吗吗?你认为韩宁秀和侯盈被逼离开书院,会善罢甘休吗?就算他们愿意,我想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不会答应——韩宁秀的出身我想你比我还清楚,而侯盈是西北侯的世女,你母亲虽然在京城也是个京官,但是你真的认为冯家能够承担西北侯府和韩家两家的怒火倾覆吗?冯师姐,嗯,您认为——您将来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冯北辰额头上开始急剧地冒汗:她真是色/欲熏心,贪图韩宁秀的美貌,想占点便宜。昏了头的时候哪里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现在听陆颖一一道来,只觉得手脚冰冷,前途无光,绝望至极。她慢慢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刚刚她还在庆幸自己把信交到了韩宁秀手上,此刻却宁愿只是陆颖拿到了。

“事情一旦捅出去,自然如你所说,两败俱伤。问题是,谁伤的皮毛,谁伤的筋骨甚至是性命?冯师姐,我知道当年入院考试,你拿的是九分!九分——进花山者已经是万中选一,而能考到九分者在合格者中更是屈指可数。你本是官宦出身,大可以仗着祖上的余荫,舒舒服服的过着纨绔小姐的日子。但你却没有,好好想想,你多少年的努力,才能有今天,但是,从今往后,恐怕——”陆颖此刻倒更像是冯北辰的师长,一会晓之以理,一会动之以情的细细敲打着冯北辰。

可惜她的嘴里说着温和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啥说服力,只是幸灾乐祸的端详着冯北辰的脸——刹那间,面无人色。

对于被从小李凤亭教导各种手段的陆颖,这只是一个小游戏。

山长说过,打人的话,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要打死。另外,千万不要试图去说服你的对手,你要做的是逼她跪着求你——求你救她!

陆颖毫无压力的玩着自己手指,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冯北辰,等她的心里防线完全崩溃,等她放下所有的自信心,自尊心来求她。

她根本不怕她发疯。她最后刻意提了她的入学考试成绩,并表示出怜惜之意。就是为了激起冯北辰自保的强烈欲望。花山学子的身份,是足够每一个学子骄傲一生的名誉,这是包括冯北辰在内每一个花山学子的一处软肋。陆颖相信冯北辰只要想起这一点,就会觉得自怜,自悔,自己为自己不平,为自己不值——人一旦把自己看得重要了,就不会轻易的自我毁灭、鱼死网破。

冯北辰能考出九分,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至少在智力上是如此。

冯北辰大约沉默了快半个时辰,然后疲倦的抬起头,有气无力道:“说吧,你想我怎么做?现在韩宁秀已经见过我的信了,难道他会善罢甘休?”

面前的这个小师妹完全摸清了她的心思,身为明明可以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她却从小喜欢念书,十载苦读,终于考进这座梦寐以求的书院。这件事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成就,她几年来全部信心的来源。

便是世界上最大度的人,都不会舍得让自己千辛万苦才挣下的一份成就片刻间荡然无存。

她冯北辰自然也不能例外。

陆颖笑了。

“他当然不想善罢甘休,但是他既然在花山。有些事情,就由不得他了。”陆颖不慌不忙的说,站了起来,把手放在冯北辰肩膀上,做大人装安慰状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减小影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这个亲近的动作,让冯北辰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感激。人在绝望的时候,任何一点安慰,都会被成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封信,现在在我手上。”陆颖缓缓甩出一张底牌。

冯北辰眼睛一亮,看向陆颖,目光开始在她身上游动,她心里的打算表露无余:在没有第三个人在的宗祠,对付一个小师妹,成功率显然还是很高的。

陆颖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傻到把它随身带着来见你吗?”

冯北辰脸色一变,仰起头,盯着陆颖:“你想怎么样?”

“信——我可以还给你。但是你也需要配合。”陆颖开着条件,这天下自然不会有白吃的馅饼,她现在还要稳着这位莽撞的师姐。

冯北辰眼中升起一丝希望,情绪也没有那么沮丧了,干脆道:“行,你说,怎么做?”

脸上浮起温和的笑,陆颖用安慰的口吻说:“安静,我只需要你保持安静。什么都不要做,保持安静,一直到你的禁闭结束。等到那时候,我就会把信交给你,你把它撕掉也好,烧掉也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冯北辰嘴唇颤动,盯着陆颖:“真的吗,就这么简单,你真的会将这封信换给我?”

“我既然想将这件事情压下去,还要那封信在手上做什么?平白被师姐你天天惦记,我可吃不消。”陆颖开玩笑道。

冯北辰自然知道此刻除了相信陆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对这个承诺半信半疑,却也无可奈何,只是不甘心的哼了一声:“韩宁秀肯定会高兴死了。这下他可以在书院里自由自在和他的表姐逍遥了。”

陆颖摇头:“韩宁秀会马上退学。”

冯北辰愣了一下:“他…退学?为什么,我已经没有威胁——”

陆颖转头望着宗祠:“花山书院的戒律男子不得入院念书。在这条院律还存在前,任何人都不能例外。韩宁秀做错了事情,就必须付出代价。”

冯北辰心态稍微平衡了一点,但同时也多了一份警惕——对陆颖的。

好狠的手段,用韩宁秀的信逼她闭嘴,又用她逼韩宁秀退学。

冯北辰到此时此刻了,也不是完全没有看出这个小师妹的狡诈手段,但还是不得不按照她指的路走下去。这种憋屈的感觉,让她觉得非常不爽。

“那我呢,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没好气的说。

“师姐不正在付吗——三天禁闭,十天禁足,还有一个欺负师妹的坏名声。”陆颖又开始调皮的嘻嘻哈哈,“反正事情也没有闹大,几天禁闭和禁足也够了。”

是啊,她和韩宁秀都倒了霉,却最后都得承你的情。冯北辰重新打量着陆颖,哼了一声:“说的也是。不过,师姐我很好奇,陆师妹为这件事情奔走,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陆颖摊开手,她从一开始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目的,坦然微笑道:“这件事情摆平不摆平,对我都没有直接影响。但是如果不摆平,山长肯定会很不高兴的!所以我就出手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21

21、020 ...

“冯北辰真的答应不提此事了吗?”韩宁秀紧张的一再追问。

头三天里因陆颖一直没有去找冯北辰,说必须先杀一杀她的锐气,让她产生恐慌的心理压力,然后再来施压,所以韩宁秀心里一直没有底。

他担心冯北辰在文事房里一冲动把事情都抖了出来。

陆颖虽然觉得这担心完全没必要,却还是不得不费了许多口舌安抚浮躁的韩宁秀,免得冯北辰还没心理崩溃,韩宁秀这边倒先出了岔子:如果冯北辰不是个傻子她就不会这么做。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怎么会自袒罪行呢?何况单从当时的情形,任何人都会判断为她对同窗恶作剧,而不是威逼利诱一个柔弱男子。两害相权取其轻,冯北辰铁定不会透露关于韩宁秀半个字。

后来果然如此。

“我说服了冯北辰,让她知道事情抖出来对自己也没好处。所以她答应收手。不过,他要求,你在十天之内——也就是她禁足结束之前离开书院。”陆颖云淡风轻的撒着谎,提醒韩宁秀记住他的承诺,她才不担心韩宁秀会去找冯北辰去对质,所以这谎话说得极其自然。

韩宁秀哪里知道陆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琢磨:那冯北辰辛苦一番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要被禁闭三天,禁足十日,心中积怨,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反击,这样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陆颖的要求,韩宁秀几乎没有任何质疑和反抗就接受,只是心情沮丧是难免。

担惊受怕了三天,危机总算过去了。

韩宁秀一朝松懈下来,才觉得自己的精神疲倦至极,这个时候才有一种忍无可忍的后怕之感弥漫上心头。靠在墙上,他仰着头,拼命眨着眼睛,不然眼泪留出来。这几日,他为此事担心,又要瞒住表姐不让她知道,辛苦程度,是生来从未有过。

从小到大,韩宁秀一直把侯盈当成自己的天,自己的保护伞,她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女子。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使用这把保护伞的时候,内心几乎陷入绝境,一度感觉到万念俱灰,惶恐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这个时候,却有人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陆颖。

这个让他从开始就鄙薄的寒门弟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表姐外,还有如此聪慧又可依靠的女子,并且这女子尚未成年,是一只没有展开翅膀的小鹰。

“陆颖,你可以让她放心。我明天就会去向书院申请退学,十天之内一定会离开书院。”韩宁秀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一旦心中决定,绝不轻易更改

他转过身,一双俏丽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大女孩:齐刘海,低头玩着两只大辫子,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成年的稚气。

韩宁秀想起自己开始对陆颖的感官,顿时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傲慢和浅薄。

他错了。

错在先入为主,一听说陆颖的出身,便将她直接扫进平庸、低俗、无知、盲从、谄媚的类别里。也错在自高自大。他早该意识到,才入院,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就接连引起了表姐、窦姐姐、沈菊几个眼高过顶之人的注意。能被这么多优秀的人认可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凡物。

最糟糕的是,他的愚蠢还拖累了表姐,害得她被那么一群优秀的人排斥。

“陆颖,”韩宁秀深吸一口气,直视陆颖的眼光开始变得讨人喜欢的坦诚,“谢谢你,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其实你没有义务要帮我的,尤其是,我一开始对你那么恶劣,还…我觉得很抱歉。我真的是不知道对你说什么。”

陆颖本不是那么心眼的人,看出他真心的歉意,思及他即将离开书院,心中的曾经的怨念顿时消散了不少:“以前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你也不用再挂怀。”

“我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了,”见陆颖肯原谅他,韩宁秀心里一软,声音有些哽咽,“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几天,但是我很喜欢,也很怀恋,也很后悔,如果不是一开始我的盲目,或者这二十几天,我会过的更加开心,也许还能交到几个很好的朋友。临走前,我想请你还有沈菊、许璞、谢岚、窦姐姐一次吃顿饭,就在上一次我们吃饭的地方,你愿意去吗?”

“韩宁秀请我们吃饭?”许璞听得这个消息,怀疑的侧头看了陆颖一眼,“为什么?”

这事情确实来的太突然,太古怪,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的真相。

陆颖不语,她总不能说自己帮了韩宁秀一个大忙——同时弄得他要退学了,所以为了表达谢意而想请她们吃饭吧。

许璞一把假装忙碌的陆颖按到床沿坐下,盯着她的眼睛,口气不悦道:“看着我——你告诉我,那天出了什么事情?眼睛不要转到一边去了,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寒光,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天?”陆颖被迫“盯”着许璞,心虚得小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就是你让我拿着你的笔墨袋子先去典藏馆,然后接着人就不见了,直到晚上杜三娘把你送了回来,手上还擦伤了的那一天。”许璞的记忆之好,一点细节不漏的说出来,她的记性向来是好得要命。

“哦,是那一天啊,”陆颖一向自认心里素质不错,但不知道怎么被许璞这样直直的看着,感觉好像是一只小虫生生被黄雀盯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又开始四下乱转,心里埋怨:好可恶,寒光看人的时候怎么这样恐怖,搞得她想说谎都编不出像样的词,“我本来只是突然想回宿舍拿本要还典藏馆的书,然后,然后…然后我、我——”

“然后你怎么了?”许璞一副亲切无比的表情,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看着她,仿佛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陆颖却浑身直觉危险瞬间压顶,全身汗毛猛得直竖,不敢再信口开河。

“——怎么不接着编下去?”

“寒光,你看着我就紧张,怎么想得起来,都已经过去好几天的事情,谁还记得?”陆颖嘿嘿的干笑着狡辩,身体扭来扭去。

许璞抿着的嘴唇泛着冰色,目光钉死在陆颖身上不说话。

陆颖咬着薄薄的嘴唇,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哀求的望着她,带着小动物般的天真和一丝狡黠,平常人见了只怕要心软。可惜许璞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存心蒙混过关,心里冷笑一声,此刻她就是扮成心如铁石的猎人,硬着脸,任凭陆颖装得再楚楚可怜也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来人兴冲冲跑了进来:“颖——”突然就停住了,瞪大了眼睛:“颖,寒光——你们俩在干嘛?”

陆颖如获救星,立刻从床沿上弹了起来,闪开许璞的手,躲到来人身后去了:“玉秋,寒光欺负我。”

这就是所谓恶人先告状。

沈菊不明所以,先询问的看了一眼许璞,眼中暗含警告。

许璞却不管沈菊,只是盯着陆颖,头一偏,用姐姐训妹妹的口吻命令道:“过来。”

不会吧?

陆颖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许璞的反应,见她真的生气了,苦兮兮的抿抿嘴唇:寒光,你不是当真吧?

她心里也敲起鼓来。

许璞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沿,似笑非笑:“过来,坐这里。”

沈菊目光动了动:她与许璞之间有着一丝微妙的隔阂,主要表现在对待陆颖的态度上,这让她们在涉及到当事人的事情上,常常会激起罕见的各执己见,不肯退让,令窦自华和谢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颖虽然对事关自己的事都比较迟钝,但显然也察觉出她们两人的这一点点小冲突,下意识的就利用起来了。

可惜,沈菊与许璞也是深知彼此的性格。许璞的口吻尽管温和,但沈菊竟然从中听出不轻的火气,她了解的许璞的个性,定是陆颖做了十分不妥的事情才惹得一向沉稳如山的许璞难得一见的发飙了。

在管束陆颖的安全上,沈菊与许璞的目标是一致的,她轻轻左跨一步,让出身后陆颖,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笑咪咪的摇着她的金边牡丹扇。

陆颖失了最后的保护伞,不情不愿的垂着脑袋,缩着肩膀,一步一步挪到许璞身边坐下,好像要受刑一样,

“那天之后我去找过杜三娘,她告诉我那天她和一名武师巡视书院的时候,一个叫韩宁秀的学生跑来找他,说有一个师姐似乎要对你不利,所以她们便匆忙赶去了小竹林。”许璞用闲话家常的口气说着让陆颖心惊肉跳的话,“第二天一个叫冯北辰的上届学生被罚了三天禁闭,十天禁足。你要不要告诉我,这个和你没关系。”

陆颖暗暗叫苦:寒光最喜欢这样,只透露只言片语,而且恰到好处,让人完全猜不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这叫人怎么应对嘛!太狡猾了!

“按理说,你想要隐藏什么,即便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也不该多管,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是如果这件事情已经危及到你的人身安全了,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许璞并没有如陆颖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虽然她也没有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但直觉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陆颖低着头乖乖解释:“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涉及到这件事当事人的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我不能随意透露。再则,事情没有你们想想的那样的危险——在书院里,我不会遇到真正的危险。而且事情已经落定,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这一次且不谈,下一次呢,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呢。世事难料,你觉得没有危险的情况难道就真的没有危险!”许璞见陆颖到底开了口,火气稍微下去了一些,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还有我们四个人都可以帮你——朋友这个身份,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陆颖自小在书院长大,但是同辈中能说上话的,除了谪阳之外没有。李凤亭虽然待她好,却是长辈式的关怀和宠爱,这种同辈朋友间的关怀,却是少有。而谪阳虽然对她也很好,无奈这种关心具体表现出来不是冷冷冰冰便是横行霸道,想要听他温柔的安慰自己,完全是奢望。

因此她难得乖巧的回答:“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沈菊也坐了过来,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还有下一次?”

“与韩宁秀有关,是不是?”许璞的脑袋不知道怎么长的,一猜即中。

陆颖点点头。

许璞微笑道:“好吧,那晚上便去瞧瞧他到底想做什么?”

22

22、021 ...

那一日的出席者全都都到齐了。

还是月色正好。

韩宁秀也还是一身花山学子服,只是脸上再没有上次的傲慢,表情柔和,这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平添了一份恬静柔美的感觉。

其他几人心中啧啧称奇。

“宁秀知道上次不欢而散后,诸位恐都不愿在与我见面。宁秀本来也认为不会再有这一天,但是世事无常…”韩宁秀说道这里,神色一黯,随后振作,微笑道:“说正事吧,我请今天请大家来有两件事情。一是,”韩宁秀端起面前的瓷杯,向对面的陆颖举起,眼带敬意和感激,“借这杯茶来谢你。陆颖,这份恩情我会牢牢记在心上,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计前嫌的帮我。”

沈菊和许璞若有所思的打量的看了陆颖一眼,对看一眼。只有谢岚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想拿些庸俗的东西来回报你。但是从今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韩宁秀必定竭尽全力,绝无怨言!”韩宁秀斩钉截铁,眉眼毅然,不输女儿。

说完,抬手,一仰脖,将茶饮尽。

陆颖才要说话,侯盈已经起身,同韩宁秀一般郑重的握着茶杯,凝视着她:“陆颖,宁秀已经把事情前后都告诉我了。你这一次不仅是救了宁秀,也是救了我。”她举杯,“大恩不言谢。我侯盈记住了。”

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陆颖几乎被周围四双尚不知情的审视的眼睛戳穿,无奈下顶着压力站了起来,对两人道:“你们不用这样郑重其事来谢我,其实这里任何人知道了,都会出手帮忙。只不过正好被我碰上,自然那不能坐视不理。”

韩宁秀看着陆颖尴尬的露出大女孩般的无措,心中觉得十分有趣:当日那个决定果断、出手干脆的女孩竟然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微微一笑,打定注意要帮她解围:“诸位不用这样看着她。我今天请大家来,还有第二件事情要告诉大家,我已经向书院递交了退学申请,明天一早,便要离开书院了。”

众人惊讶,面面相觑。

“至于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等我走后,定芳会向大家解释的。”韩宁秀再次举杯,这次眼中却是慢慢得变得潮湿了,“其实…我很后悔。如果早知道现在,如果早点明白…我一定就会好好珍惜在花山的每一天,我我绝对不会再像当初一样傲慢无礼,或许这二十多天,我会过的开心得多,不会留下遗憾。”

说着以袖掩面,声音哽咽。

窦自华虽然没有得到侯盈任何信息,但她知道韩宁秀身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猜的自然比沈菊三人要更接近事实真相,于是道:“宁秀,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你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陆颖也不会再怪你。这一杯茶为你践行,祝你一路平安。”

韩宁秀好容易镇定了情绪,露出一个笑容:“窦姐姐,谢谢你。明天我启程返京,之后大概会在皇家书院里念书,等表姐回来。”

韩宁秀最后一句话声音轻柔,似另有含义。侯盈面色微红,而沈菊和许璞听得异样,仿佛联想道什么,不禁急忙抬头,盯着韩宁秀上下打量,眼中惊疑不定。

“十天到了,你答应我的东西也该给我了。”

东门小竹林外,多日不见的冯北辰赫然又出现,只是这次她面色微白,形容憔悴,显然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陆颖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说着从袖出拿出一张纸,“请冯师姐查收。”

冯北辰抢过字条,展看睁大了眼睛,几行字来回看了四五遍,直到确认是完全是自己的笔墨后,咬牙毫不迟疑的将纸条撕成碎片。

陆颖笑眯眯的看着冯北辰的举动:“忘记恭喜冯师姐禁足结束,重获自由。”

冯北辰目光阴冷落在自己身前的大女孩脸上:“一切皆拜你所赐。”

陆颖不以为然的摇头:“冯师姐这么大的人居然会推卸责任。明明最先是你惹的乱子。最后却来怪帮忙收拾烂摊子的我。如果冯师姐什么都不做,会发生后来这许多事情吗?你当我爱管这闲事啊!我又没赚你们一个铜板!”

冯北辰不怀好意得笑:“谁知道你到底得了那小子什么好处?”表情立时变得猥琐起来了,“莫非他是看上你了?”

陆颖无奈的心想,这人怎么才一放出来,就又开始肆无忌惮,简直是不能给她半分轻松。此时若不给她点警告,只怕她不久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那倒没有。韩宁秀说,给些黄白之物未免小看了我,让我将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只管上韩家去。”找他——陆颖故意省掉了最后二个字。

冯北辰面色一僵:韩宁秀若真说了这话,只怕是要将事情都告诉家里人,否则韩家如何会想要感谢这个丫头呢?如此一来,韩家只怕要对我记恨上心了。该死的,幸好,现在纸条已经毁掉了——韩家便是想发难也没有证据,不管怎么样,到时候咬死不承认。反正谅韩家也不敢把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闹,否则污的还不是韩宁秀的清誉。

目光又落回陆颖人畜无害的笑脸上,冯北辰咬咬牙,忍了下来,现在她对这个小师妹是又恨又畏,又气又怕,最后只是冷笑一声,道:“陆师妹如此这般煞费苦心,却不知道山长是知道不知道?师姐真是为你惋惜,如你这般资质,为什么山长就是不肯将你收入门下呢?”

陆颖听得瞳孔得一缩,眼睛却还是笑,只是里面没有笑意:“冯师姐闲了的话还是多多关心自己的好——说起来,冯师姐入学的那套卷子答得真是妙笔生花。其中…”她将冯北辰的入院试卷中的作答稍稍提了提,然后不轻不重点拨:“说起来凑巧,若非正好看到冯师姐的试卷,我还真的很难这么快认出字条上是冯师姐的笔迹呢。”

在花山书院,学生档案属于机密文档,莫说学生,便是普通夫子也不能轻易见到。冯北辰知道整个书院里能够自由调阅学生档案的只有山长李凤亭,副山长代宗林,文事房主事宋西文三人而已。其他人要查阅学生档案,至少要得到其中一人批准,并且只能查阅指定某个人的,即使是内务堂和典藏馆的主事也不例外。

现在又多了一个,陆颖。

该死的,山长到底给了这个死丫头多大的权力?!!

冯北辰想到这里,到底不敢将陆颖得罪深了,只得忍气吞声,拂袖离开。

她没有看见陆颖在她身后捏起了拳头。

冯北辰没有想到,她那一句话正点上陆颖的痛处。一等冯北辰消失了视野了,陆颖的笑容就消失了。

山长怎么想的,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