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愕然道:“老师,你在烧什么?”

李凤亭似乎并不乐于提及:“没什么,一些没用的旧信。”然后岔开话题道,“你全好了?”

陆颖立刻又笑出来,伸手转了个圈子,示意自己没事了。

李凤亭上前来摸摸她的头:“去农庄看看吧,这段时间都是沈菊侯盈她们几个在操持。”

陆颖点点头,走出门口,站在李凤亭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向地上的灰烬投去疑惑的眼神:那真的是无关紧要的旧信么?

她忍不住又退了回来,开口问:“老师,你若是有什么难题,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忙想想办法?”

李凤亭看到去而复返的徒弟,看着她期盼的双眼,一瞬间,思绪竟然有些失控,但很快控制住。她甚至克制住了再去亲近自己这个弟子的:她半生也只得这么一个贴心又得意的弟子,小心呵护还来不及,怎么允许她有丝毫可能受到伤害!

于是微微板起脸道:“是老师的一点私事,你不用管。去吧!”

私事?

陆颖养在李凤亭身边这五年,从来没有听说她说过什么私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老师最大的私事了。可老师竟然有不愿意告诉自己的私事?

莫非是老师的夫郎?可是从来么有听说过啊。

陆颖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和老师家里有关?”

李凤亭面色一变,声音禁不住严厉起来:“你乱猜什么!小孩子别自作聪明,还不快走!”

陆颖被李凤亭一吼,呆了一呆,然后眼睛慢慢的红了:“我、我不过是想老师是不是有家眷要来。若是有个师姐或者师妹,我也好认识认识。”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李凤亭松了一口气,瞧着陆颖言不由衷模样,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不仅失笑:“老师没有什么家眷,你也不会有什么小师姐小师妹。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回你放心了?”

陆颖闻言,心放下一大半,可听得李凤亭最后一句话,不禁面色大窘,小声嚅嗫:“这个…将来可以有。”可是说这话的时候一双黑眼珠在地上窜来窜去,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李凤亭摇着头,大笑起来。

陆颖实在觉得自己太丢人了,狼狈地跑了,一时也忘了追问信的事情。

花山农庄的进度比陆颖想象要快许多,积极的并不只有被雇佣的灾民,还有花山的诸多学子。一个月的磨合,已经让她们彼此分工配合默契,常常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一拍即合。

农庄的建设和田地的开垦差不多同步在进行,有的田中已经开始播种一些作物了。

陆颖站在山路上看山下翻耕整齐的田地和田埂上点点穿着花山学子服的同窗,心道,这农庄倒开得不冤,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让花山所有的学子参与到同一件事情中去,又哪里还又比这个更能够将花山学子的心凝结在一起。

于是除了日常的学习,三部的日常事务,花山内库的研究,陆颖又多了一样工作,每天花一部分时间在农庄事务的处理上。

等到第一季粮食收上来的时候,陆颖已经完成了一门课程的毕业测试。她的进度虽然不算慢,可是相比已经完成两门毕业测试的许璞等人,也算不得什么。

陆颖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她的精力实在是太分散了。

第一季粮食的丰收极大的鼓舞了灾民。如同陆颖开始预料的,花山镇四周的灾民也开始慕名向这里流动,原本计划安置五千人的山庄慢慢的开始填满。而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达到了两千人,这样让粮食又开始陷入紧张的状况。但比起前一年什么都没有的情况,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陆颖与许璞沈菊几人商议后,有决定在花山溪附近挖几口鱼塘,放些长得快的鱼苗进去。然后把灾民中的工匠挖出来让她们还是做回本职:铁匠,漆匠,木匠,裁缝…

与此同时,陆颖得到了消息,在灾民流窜的几个主要的地区,竟然也纷纷办起了类似花山农庄一样农庄。细一打听,居然大半都是回雁沈家联合当地的一些富豪望族办的。

陆颖向沈菊问起时,沈菊笑道:“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安置灾民,何不多办点?”

“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近几年内没有收益不说,将来即便有了利润也比不上做其他生意啊?”陆颖提出疑问。

沈菊金边扇子一摇,一双俊美的眼睛说不出的洒然得意:“这你可说错了。这些灾民如果不能尽快安定下来,恢复正常的劳动耕作,必然会让大燕更加动荡。一个动荡的国家的百姓能有多少钱来买东西。这两年沈家的生意已经受到影响了,若还持续下去,钱只会越赚越少。反之,如果提前让这种动荡结束,百姓有了闲钱,沈家的生意才能红火啊。”

一席话说得其他人都点头。

窦自华头一次对沈菊露出明显的赞赏表情:“天下商贾莫不为利而来。虽然她们未必不会看到灾民蔓延带来的坏处,却不认为停止这种灾难是自己的责任,都指望由别人来承担这一份责任。沈家不愧是传家二百年的商贾世家,立足民利,目光高远,令人佩服。”

050

在沈家的带动下,这一年灾民减少了许多,至少花山镇这一带已经极少出现流浪的灾民。就在平民百姓的生活慢慢从灾民的影响下走出来,京城愈来愈乱的局势,开始令整个国家的上层蒙上一层阴影。

连花山书院也不能幸免。

陆颖曾经看见好几个学子在书院静僻处,对着叹气,有情绪激动的甚至还在抹泪。问之才知道是家族在太女和康王的斗争中被牵累,想回去却被家人拼命劝阻。毕竟对于这些家庭来说,这样的时期,花山书院是一个极为难得宝贵的庇护所,是保存家族最后一丝希望的圣地。

天下大才出花山。

太女和康王的势力中也不乏花山书院出身的学子。花山超然的地位和护短的态度已经是世人所公认。如果不想引起天下贤才的愤慨的话,即便是一国皇帝也不敢公然为难花山书院。

好在这一年多来,书院上下齐心操持花山农庄的事情,让学子们内部彼此来往交流不再限于书本。失意的学子在同窗们的关怀下,也能将担忧转化为动力,不断的奋发图强,带动整个书院的风气都是蓬勃向上。

于是在花山农庄迎来第二个收获的季节的时候,陆颖又通过了一门课毕业测试,总通过门数:二。

而许璞此时已经让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通过了六门测试,成为花山历史上个位数在三年内就达到出师标准的学子又一人。侯盈和沈菊通过四门,窦自华和谢岚三门。

这一切都让陆颖眼红不已,看许璞的眼神嫉妒得都快滴出水了,惹得其他四人都笑话她。但是面对着三部不能放松的责任、花山农庄的杂事以及内库的一百多个盒子,她只能无奈的叹气,开始咒骂繁重的功课,抱怨着老师自个偷懒把三部的工作压那么多给自己。

年少不知愁,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一天,陆颖十四岁了。

李凤亭亲自为她举行了成人仪式。因为此时政局动荡人心惶然,来参加她成人式的人远不及两年前收徒仪式时多,不过是书院里的夫子们和她的几位好友。

当然,还有谪阳。

“敏之,以后你就是大人了。”李凤亭看着两年来迅速成长的弟子,叫着自己给她取的字,眼里笑意几乎收不住。

陆颖没有让她失望。

早已经不再是孩子气的打着两只大辫子,陆颖的黑发用三只白玉小簪在脑后挽起一股头发,其余的用白色绣云纹的一丝不苟的束在身后,一身淡金云纹里衫,外罩白色云纹长褂,衬托着她两年来拔高的身姿:拉长的眼线,半掩着明亮中透出璀璨的眼眸,下巴脱去孩童的圆润,显出更锋利的轮廓。笑起来不再是满脸的天真烂漫,而是半文雅半矜持的和煦。在不生气的时候看人的眼神,人人都觉得像足了李凤亭十成。

陆颖完成所有的仪式,接受了所有人的道贺,然后接受了好友们的揶揄,好歹没有又弄得面红耳赤,维持了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的风范。

谪阳只是全程含笑观礼,也不曾去管有多少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露出何种目光,何种探究。最后离开只让陆颖将他送到门口的轿子里。在外人面前,谪阳还是喜欢按规矩装出大家公子的十分派头,很少在耍个性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那位就是你老师为你提亲的对象,平南郡卿吧?”

陆颖送走谪阳,转头却见林旭站在自己身后不远负手而立,笑得一脸暧昧,应该是刚刚目送自己送完谪阳。

“恩。”陆颖想,这似乎也是林先生第一次见谪阳吧,难怪不认识。

“敏之年纪不大,福气倒不浅。”林旭看陆颖露出些微羞赧的表情,赞叹道,“这等相貌且不谈,那一身风姿真是天下倾绝。或许也只有当年的宋绝璧能够相比。”

“宋绝璧?”

林旭笑了笑,居然很不雅观的伸了个懒腰,有些不庄重的冲她眨了眨眼睛:“你老师估计不会给你讲这些京城的旧八卦。不过宋绝璧倒也不算是什么八卦——当年的宋家大小姐风华冠京华,与你这未婚夫一般,不但容貌是一流的好,更难得是那种学也学不来的风流气韵,雅致无双。但凡她出门,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大量贪看她美貌和风采的人,以至于道路拥堵,人不能行,是京城人所有未婚儿郎的梦中情人呢!”

“这么厉害?”陆颖心想,到底要有多么美丽才能让人看得连路都不想走。若是谪阳若是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走一回,怕是也不逊于这人。

“那她现在呢?应该有很大年纪了吧。”

“很大年纪?”林旭一愣,最后叹息的摇头,“她的年纪恐怕想大也不能再大了。宋家大小姐战死西北的时候,只有三十岁。”

“战死西北?已经死了?”陆颖吃了一惊,“她是位军人?”

连林旭竟然也露出一种仰慕和惋惜的表情:“不但是军人,还是位将军!当年在西北军中地位和影响力仅次于西北侯的人物,也是大燕历史上第一位不会武功的将军。”

“不会武功的将军,这怎么可能!”陆颖虽然没有去过军中,可是也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定会被其他军人轻视和排挤——看冷冽最初对她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怎么,你好像很有兴趣?”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陆颖摇头回答。心道,若天下真有这等人物,谁能不想一见?可惜自己还没有出世,那位宋将军就已经死了。

“若是想知道更多,有机会不妨去问问宋老。”林旭似乎猜到她心里想的。

“为什么?”陆颖忽然意识道两个人都姓宋,猜测道:“难道宋老和这位宋绝壁是亲戚?”

林旭肯定了她的猜想:“宋老就是宋家的二小姐。另外,绝壁可不是这位宋家大小姐的名字,是世人给她取的一个名号而已,宋绝璧宋绝璧,宋氏之绝世璧玉。”

“她的本名叫,宋丽书。”

陆颖一边走一边嘲笑自己反应过度。

宋丽书是宋老的姐姐,那么就算年纪再大也不可能是三百年前出现的人。只是凑巧同名而已,又怎么可能是姬山长遗书中所提及的那个人。这时也最多当一个笑话说给谪阳听听,是无法作为线索的。

思及此处,陆颖站住定了定神,看着自己身上为成人式特别准备的衣服,一股喜悦又涌了上来,嘴角就止不住向上翘:老师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干嘛?她偷偷跑过去可以吓她一跳吧?

想着,就放缓的脚步向东院的山长院子溜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陆颖在书房里扑了个空,有些奇怪,四处张望了一翻,忽然发觉旁侧的梅林里似乎有人影。

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却听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说话。

这人是谁?

陆颖屏住呼吸又靠近了些,才听见声音隐约传来:“…你不要太过分了。殿下好心相请,你三番五次借口这个,借口那个…如今你那个宝贝徒弟已经成年,莫非你还要替她娶完夫郎带完孩子才肯答应殿下…”

殿下?!!

陆颖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退了一步,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忘记自己是在偷听,以至于鞋子在地上发出了轻轻的摩擦声,等她想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谁!”那陌生女声突然暴喝。

陆颖只感觉有人一瞬间就来到自己藏身的梅树边,一双冰冷的手如同寒铁一样嵌上了自己的喉咙,她顿觉恐怖的感觉呼吸一窒,然后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拽了出去,斜伸出梅枝在身上抽过,痛得要命。

“敏之?”一直在寻找的老师的声音诧异地响起,高声惊叫,“你快放手!”

那陌生的女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陆颖就感觉自己被掐着脖子甩了出去,如同一条死鱼滚了两圈,在冷硬的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然而马上又有一温暖双手将自己扶住,焦急道:“敏之,你怎么样?”

陆颖感觉自己差点被人掐死。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虽然几乎只在一个呼吸间,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死亡的边缘走了几个来回,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彻骨寒意,打了个寒战,她知道这个陌生人想要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若不是老师及时喝止,她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靠着老师,手按着脖子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等缓过气了来,陆颖回头看了一眼老师,见到她满脸的焦急,忙道:“我、我没事。老师,你…”

她这时才看清站在院子里的另一个人:那女子一身深蓝锦衣,高大矫健,背对着她,不知道是不想给她看到相貌,还是表达自己的不屑。

“老师,她、她是谁?”陆颖压抑着这个女子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在老师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焦躁地问,“她干嘛要威胁你!”

李凤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见此人的时候陆颖竟然闯了进来,见到她差点被此人误杀,几乎惊得一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那种以为要失去这个孩子的感觉,让她一瞬间体会到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的那种绝望,感觉到凡是陷入那个漩涡中的人的生命的脆弱,渺小。

如果敏之…如果敏之…

李凤亭扶起陆颖的手,几乎都要抖起来。

“别问那么多!”李凤亭硬起心肠呵斥,“出去,回你的房间!”

陆颖一把抓住李凤亭的手,指甲陷入她的衣袖,不肯放开:“老师,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什么殿下是谁?”

“放手!”李凤亭甩开陆颖的手,看着她踉跄着退了一步,惶恐得望着自己,用自己最冷冰冰的口吻说:“别多管闲事!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见到李凤亭训斥自己的徒弟,陌生女子嗤笑一声,不知道是想表什么态,然后大袖一甩,飞上屋顶,然后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陆颖下意识看了一眼离开的女子,目光无措的回到自己老师身上。

老师与半个时辰前给自己主持仪式的时候表情完全两样,脸上的慈爱之色似乎从来就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消失殆尽:冷漠,愤怒…她的眼睛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陆颖从来没有在老师看自己的时候见过的——厌恶。

凉意从手指慢慢蔓延到手心,然后是手肘,肩膀,胸口…

陆颖微微张了张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企求的仰望着老师。

老师,请你…

李凤亭嘴里迸出三个字:“滚出去!”

051

陆颖在黑暗中不知道呆了多久,恐惧和一种越来越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她的胸口,以至于她平日对小黑屋的恐惧都被降低了不少。然而她却不知道怎么解决。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一抹明亮的淡黄忽然出现,驱散了整个屋子的阴翳。陆颖直觉的抬起头,向光明处看去,看见许璞举着灯,疑惑的眼神忽然变为了惊诧,她举着灯两步就跨到陆颖身边,手伸向陆颖的脖子,惊怒道:“你的脖子——”

喉咙正中一片触目惊心的掐痕。

许璞学医,自然知道这种掐法是存心要一个人的性命才可能留下的。但也因为如此,她越发觉得可怕:在花山书院中,谁敢对陆颖出这个手,而且是在她刚刚举行完成人式。

陆颖声音沙哑说:“我没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璞将灯放在床头,一边仔细看着她的伤,一边厉声问。

陆颖现在只觉得吞口水喉咙处都痛得厉害,然而她并不是因为这个选择不说话。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陌生女人是谁?

她到底想要老师做什么?她口中的殿下又是谁?

老师到底有什么瞒着她?

陆颖隐隐想起上一次老师对她有隐瞒的时候,是在一年多前。那封烧毁的信,老师也是带着无可商议的态度叫她别管。

再加上今天陌生女子的话,她心里禁不住起了疑心:莫非那位所谓的殿下一直在和老师联系——也许至少在一年多前就开始了?而老师一直不肯答应,那么必然是对方提出的要求要么十分难为,要么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老师从来没有用今天这样态度对过自己,陆颖稍稍难过了一下,却更觉事态的严重:老师明摆是不想自己参与进来。

危险!

前所未有的危险!!

陆颖并不担心太女和康王想对花山如何。她在意是老师的态度。

肖河事件后自己为花山牵扯上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师还表现得不以为然,安慰自己不用太把这帝位之争放在心上。可见一般的争执,老师并不放在眼中,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老师需要将自己撇开才能保护自己的地步——那是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呢?

想想陆颖就觉得不寒而栗。

陆颖猛得站了起来:既然老师不肯说,她就去找别人。花山书院来若说还有一个人的意见能让老师有所顾虑的,只有代老了。

她站了起来,才发觉许璞正寒着一张脸给她擦药,见她醒过神来,便停了手,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陆颖看到许璞的表情,也想起老师对自己的隐瞒,心里有些愧疚,却也只能说:“寒光,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那个人我不认识,我只是在偷听的时候被抓到而已。”

“…而已?”许璞冷笑,“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被人掐的喉咙?”

陆颖沉默不语。

许璞见她不说话,心里的猜想越发让她觉得可怖。

“是在山长那吗?”她轻声道。

陆颖猛得抬起头,看着许璞,心里越发觉得她有神鬼莫测的推测能力。

她抿了抿唇,哑着声音道:“我去找代老。”

许璞不容拒绝的拉住她:“我跟你一块去。”

陆颖知道她担忧自己,连忙摇头,却被许璞打断:“你既然都能在山长那里受伤,这就可能在任何地方受伤。”

何况你受伤这么长时间,李凤亭竟然不闻不问,事情的诡异可见一斑,如今既然摸不着方向,不管对谁都戒备一点好,这是许璞没有说出来的话。

见许璞坚持,陆颖也只得让她跟着,然而她和许璞跨进东院代老的院子,两人才一打照面,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一名武师快速飞来,落在门口,瞧见屋内三人,表情凝重道:“代老,书院被重兵包围了。”

代宗灵才被陆颖脖子的淤紫吓了一跳,又听到这个消息,腾的站了起来:“是谁的人马?”

武师回答:“从着装上看,似乎是康王的人。”

代宗灵微微惊愕,目光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陆颖的伤,稍微思考了下,道:“出去看看。”

陆颖捏紧了拳头:康王的人么?

夜已深。

这个时辰的天应该很黑了,但是偏偏书院外火把无数,将整个书院如同缠粽子般缠了起来,显得如同白昼。

学生们已经都被冲天的火光和喧嚣声吵醒,都胡乱穿了衣服跑出来一看究竟。

夫子们也陆续赶来了。

陆颖一见广场上正整齐列队要将整个书院控制起来的盔甲士和站成一排挡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学子身前的武师,顿时什么也不想,向老师的院子冲了过去。

见到有人奔跑,士兵们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广场中队长一样的人手一挥,立刻分出两人奔过去,要去抓陆颖。

陆颖此刻竟然说不出的机灵,一个侧滚避开其中一人,再翻身向上时候,见那另一士兵凶神恶煞向自己迎面扑来,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抬手,拍腕。

三枚短箭悄无声息的没入士兵的喉咙,她甚至没法叫出一声来,便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线倒下了。

许璞本来是要出手凭借自己并不算高明的身手将那士兵拦上一拦,却陆颖眼睛不眨一下就杀掉一人,顿时也呆住了。

陆颖此刻冷静的好像不是自己,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对于自己第一次杀人,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反一个骨碌起身,跑了。

士兵队长对于这么一个年纪如此小的学子竟然能够抬手杀人,显然是惊讶不已,于是交代几声,自己亲自带了一队人追了过去。

陆颖从来没有这样狂奔过。跳过花坛,翻过护栏,穿过回廊,等她终于到达李凤亭的院子外时,才知道已经晚了。院子外面已经包围了一圈握着钢刀的士兵,比起外面的那些士兵,不管是身形还是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都是完全不一样:对方就是冲老师来的。

门口的士兵见到陆颖,眼中诧异和警惕的神色一闪而过:书院里竟然有学子能从那么多士兵的控制中跑出来,想必身手不赖。

四个士兵向陆颖围了上来。

陆颖知道自己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眼前十几个甚至更多士兵抗衡。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显出自己的对对方的忌惮。

然后弹出袖箭。

一个士兵惨叫一声。陆颖趁其他三人视线转移的一瞬间,将手对准了三丈外的院内的小楼,一扣机关,一根极细的黑索飞向二层。陆颖拉一把,确定抓牢,又扣动机关,细索快速收缩,竟然将陆颖整个人拉了起来,如同一只大雁,飞过下面十多名仰着头目瞪口呆的士兵,飞过围墙。

自从上次在冷冽手上吃过亏后,陆颖就在防身小道具上用上了心,同时也时常锻炼身体,虽然不一定要会打架,但是只要能够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