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端敏浅浅一笑:“头发与昨日有些不同了,今天的舞可也不同?”

司徒端敏今日确实喝得多了一些,说话的姿态也比以往随意了些。她此刻略歪了歪头,眯了眯眼睛,一手支颐,挑眼醉看,说话的声音多了些轻柔,如此作态倒真有些挑逗青楼伎子的浪荡味道。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从皇室中养出来的傲气尊贵和书院里从小沉淀起来的风流雅韵随着记忆的慢慢融合,逐渐统一起来。平日警醒收敛时不觉得,今日略放松精神便呈现了出来。

红衣男子一眼望来,平常稳如泰山的步伐竟然顿了一下,手指也不自然的曲了曲。

“陆小姐,今日也有些不同。”

“是吗?”司徒端敏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江南,为我倒酒。”

红衣男子略犹豫了下,居然真的走过来为他斟了一杯酒,放在她的手心。而司徒端敏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他,他的身上,他的脸上,然后是他倒酒的手上。

孟秦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对瑾王都爱理不理的男子居然会听司徒端敏的话为她斟酒,今天是太阳从西北出来了吗?

不过嘛,孟秦看了看司徒端敏,嘴里暗自啧啧,看不出端敏轻佻起来,竟然这么…有味道。再不爽地瞥了一眼燕良驹,她居然脸又红起来了。

红衣男子看着司徒端敏握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定了定心,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稳稳地刺了出去。

“小姐快跑!”王六急喊道。她从一开始就警惕这个红衣男子,虽然这些时日小姐经常来找他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气质实在不像是舞伎,而今天他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王六身上名为警惕的那根神经恨不得尖叫起来。

这里除小姐外的几人:孟秦没有上过战场,燕良驹也没有,只有她立刻分别出男子身上的杀意。可是小姐今天已经醉了,竟然还让男子为她斟酒,她那时神经已经崩得快要断了。只要这个男子少有不妥,她就要一剑刺过去。

果然红衣男子舞到一半,就真相毕露,直向小姐下手。

小姐不知道是醉狠了,还是太信她们不会让她受伤,竟然还是歪在椅子上,慢慢的喝酒。

喊了几声,外面的侍卫都没有回应,想来已经被这红衣男子或者他的同党放倒了。三人也只好靠自己了。这里王六功夫最好,孟秦其次,燕良驹最次。然而三人联手,竟然依旧不是这红衣男子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好熟悉的一幕。

好熟悉的剑招。

司徒端敏醉眼朦胧地看着四人凶险无比缠斗,她私心是很想胡闹一回,但情势显然不允许,无奈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月光看了看,口中一字一顿地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红衣男子身体一顿,手中的剑速度突然凝滞了一下。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她继续举杯,慢慢地念着。

红衣男子面上露出震惊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一迟疑,王六三人的进攻顿时就变得凌厉了。不耐烦的一剑逼退三人,红衣男子翻身站到司徒端敏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眼光闪烁不停。

“能不忆…江南?”司徒端敏又一杯一饮而尽,满意地看着红衣男子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己。

“轻扬…好久不见。”

说完,倦意上涌,沉入梦乡。

175

“陆敏到底死没死?”司徒瑾凝眉问,“江南失手了?”

司徒端和犹豫着说:“那天过程没有人看到,因为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外面的侍卫也只是用迷烟熏晕了,又为了撇清干系,放完迷烟后,我们的人也撤远了,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瑜王府的马车回府就大门禁闭,不见任何人。母王,你说江南会不会被她们捉住了,他会不会供出我们来?”

“哼,她供出我们来,我们就要认吗?”司徒瑾轻轻敲着椅把手,“想陆敏死的又不是只有我们。瑄王、瑞王哪个不想她死?早说过了,若真是供出我们来,就说敌人想挑拨离间不就行了。我们又没有留下证据。”

司徒端和连连点头:“还是母王有主意。现在司徒瑞也已经被我们杀了,是不是该给瑜王府一个教训了?”

司徒瑾瞥眼看了女儿一眼:“还不急。”

“为什么不急?”司徒端和急切道,“现在只有瑜王府对我们威胁最大了,如果皇祖母一个想不通,就——”

“你懂什么?”司徒瑾怒斥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阿姨活着呢?”

司徒端和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瑄王,瑄王她不是已经完了吗?”

“完个屁!”司徒瑾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皇祖母是什么人?如果我们动了瑜王府,你皇祖母肯定立马把瑄王放出来——不然等着我们接着对付她吗?”

司徒端和眼睛直了一会,突然咬牙切齿道:“可恶,司徒端睿为什么不趁那个时候做掉瑄王!”

司徒瑾目光一阴:“她们怕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以司徒瑄来牵制我们,好心机,在那个时候就料到今天。也罢,那本王就忍一忍,等到大事成了的那一日,再与你们算总账!!这几日盯紧瑜王府,看看陆敏到底死没死?”

司徒端敏宿醉醒来,头痛得厉害,皱着眉头慢慢起身,就有人折了热腾腾的帕子递过来。

“乐俊,你真是越来越体贴了。”司徒端敏接过来抹了抹脸,感觉舒服了许多,那料一抬头,却见一袭红衣立在自己面前,红衣的主人目光凉凉地看着自己。

再一扫屋里,角落里乐俊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委屈得不得了。司徒端睿、薛少阳、孟秦、燕良驹、王六、呼延居然一排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坐在一边。别佳站在红衣的身后,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这是个什么阵仗?司徒端敏没有想到自己卧房里居然也能聚会似的坐满了人,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总算是理出一个头绪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知道大家紧张的原因了,她有些讪讪地说:“忘了和你们介绍,风清扬,也就是江南,是谪阳以前的贴身侍子。”

“贴身侍子,不是阿雅吗?”王六疑惑道。

“阿雅是后来来的,之前一直是轻扬。”司徒端敏转头向风清扬道:“轻扬,你怎么会在齐国?”

风清扬盯着她的脸:“你真的是陆颖?”

司徒端敏苦笑了一下:“你要怎样才相信?”

风清扬低头想了一下:“我给你的荷包上面绣的什么?我做的什么你最喜欢吃?”

众人听得都轻咳一声,假装没有听见扭过头去。唯有孟秦眼睛闪闪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发掘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司徒端敏回想起少时的天真情怀,此刻在众目睽睽下虽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回答:“先头一个是糯色彩蝶的,后来你说旧了要重新做一个,但却是托谪阳给我的,绣得是百花竞艳图,花蕊用得是小金珠,里面装得是玫瑰露腌杏仁,是你最拿手的。我可有说错?”

风清扬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司徒端敏,眼圈慢慢就红了,眼泪连招呼都不打地簌簌掉了下来。

司徒端敏惊忙起身,想抬手给他擦,又觉得不妥,收回来手,急道:“你别哭啊!我说,你哭什么?”

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耍赖使泼,她都能够置之不理,偏偏人家只是什么都不说,就冲你掉眼泪,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风清扬见司徒端敏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本来是喜极而泣,想起这几年在齐国的漂泊,不仅悲喜交加,再见到司徒端敏着急笨拙的样子,终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却真是笑看梨花带雨,妩媚羞怯说不尽。

“你倒还记得那些,我以为你都忘光了呢。”风清扬擦去眼泪,莞尔道。

司徒端敏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忘得掉,那是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了。”这却不是假话。那个时候没有纷争,没有负担,没有仇怨,没有无奈,而老师,朋友,谪阳,风清扬都还在她的身边,谁也不曾离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到齐国呢?”司徒端敏又问,“怎么又跟司徒瑾扯上关系了?”

风清扬的表情一下子又沉下来,过了一会,他才道:“我以为你死了。”

司徒端敏忽然就觉得什么不对头:她死了与清扬来齐国有什么关系?

风清扬抬眼看她,眼中的情绪复杂无比:“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我就到齐国了,做一个杀手。齐国的高官或者权贵,只要给我消息,我就去杀。给一个杀一个,给两个杀一双…我也不管她们属于哪一帮哪一派,反正多一个人给你陪葬,我会高兴。”

司徒端敏目光一黯,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司徒瑾不知道我是杀手,她只是以为你被我迷住了,所以给我一把匕首,让我伺机下手。还说一旦我得手,屋外就有人接应我。”风清扬轻蔑地笑了笑,“怕是有人等着杀人灭口吧。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们毕竟也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一开始我确实没有认出来,”司徒端敏的眼神悠远,面部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但是你的剑是谪阳亲手教的,我天天看他练剑,怎么会不熟悉。你的剑虽然与谪阳不同,可路数却是差不多的。得月楼那天,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风清扬原本是笑着听,听到最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了。

“果然还是公子。若不是公子,你又怎么会记起我来?”风清扬冷冰冰的说。

司徒端敏怔了怔,总觉得风清扬的语气透露出来的信息跟自己猜想的有些接不上。

她直觉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有些危险,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司徒端睿:“昨晚司徒瑞那边这么样?”

虽然剪除三王是大家的目标,但到底死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司徒端睿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之神色:“司徒瑞并她的几个嫡女庶女都死了,对外称是司徒瑞杀子再自杀的。”

薛少阳接着补充:“皇上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对瑾王怎么样。先前留下瑄王的性命果然是对了。想来现在瑾王正恨我们没有对瑄王下死手。她们下一步,怕就是要怂恿我们一起逼迫皇上杀掉瑄王了。”

司徒端敏点点头,随后一笑:“司徒瑾确实思虑周详。杀司徒瑞,同时也不忘干掉我好断瑜王府一臂,再在联合我们逼死瑄王。,等到她登基了,最后再来收拾瑜王府。她既然这么心急,我们何妨不助她一臂之力?”

眼中的透骨的寒意一闪而过,她抬头向司徒端睿道:“这些时日就假称我受惊养伤,不见外客吧。至于司徒瑾,倒不妨告诉她,江南公子已经承认是瑜王府指使他刺杀我的。不管她们怎么狡辩,你只摆出怀疑的态度。她既然着急让瑄王死,那么也该拿出点合作的诚意来才是。”

当年的活埋之仇,让她一点一点找回来。

什么叫做绝望,绝望都不会有——当你还想活的时候,才能知道什么是绝望。可一心求死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有!

今日还在高床软枕上享受温香软玉的人,好好珍惜最后的美好时光。

两王一倒,朝廷中的官位也空缺了一小半,急需新人补充。

司徒瑾一面着急向里面填充自己的人员,一面又想方设法劝服司徒端睿和自己一起将司徒瑄逼入死地。无奈两面都不遂她的心意,她提出的荐人折子,皇帝都没有应允,而司徒端睿却指责她过河拆桥,派人刺杀陆敏,不管她怎么解释分辨又或是威逼利诱都不肯站到她那边。

“一年之内,两王一废一死,再传出陆敏被刺的消息,看来你皇祖母还是对母王产生了疑忌啊。”司徒瑾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心急了,十几年都等了,还有什么等不了的。

“皇祖母为什么不怀疑司徒端睿?瑄王可是她抓住的!”司徒端和不甘心道,这段时间连带皇帝对她的态度也疏远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亲密了。

“陆敏此人聪明矣。她故意放出假风声,逼得司徒瑄心虚之下狗急跳墙,让黎华录理直气壮地捉了个正着。事后又把司徒瑄交给刑部处置,摆明了撇开关系。所以说这世界上最强的计策是阳谋,明明知道可能是对方挖的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就算赔了性命了也挑不出对方一点错。你难道没有看见,外人只道是司徒瑄根本是自作孽,不可活。瑜王府是有功无过。”司徒瑾叹了一口气,“本来查贪纠枉不是你母王的职责范围,我们动手已经是越俎代庖。最后还弄死了司徒瑞,连一个子嗣都没给她留。你皇祖母不是傻子,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因为司徒瑞其罪本就当死,你母王现在在朝堂上的能说话的人又是最多,她才没有借口发作。”

“母王,那怎么办?”司徒端和着急道,“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司徒瑾眯起眼睛:“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是要暂时借下瑜王府的力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到了梅雨了,欢迎到武汉来看海~

176

“逼宫?”司徒端睿吃了一惊,然后轻笑起来,“瑾姨是在说笑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瞎说的好!”

“端睿,你还是在介意陆敏的事情吧。.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我既是联盟,我又怎么会向你的人动手,何况是你的心腹。再说你我反目,到底谁受益最大,难道是我吗?还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你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司徒瑾和蔼地耐心说,“再说,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难道就这么完了。瑾姨答应过你,只要你助瑾姨成大事,你就是将来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世袭罔替。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帮助,天下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之,天下的大权与你共分之。你觉得那片土地好,本王就赐予你做封地。你的封地上的税赋,概由你自己掌控,上面的驻兵,本王也不限制,你想留多少留多少,本王绝不过问。”

司徒瑾许下的承诺确实诱人,这种类似于藩王的地位只有在齐国开国初期分封的时候有过,后来随着历代皇帝逐步收回权利逐渐消失了。

司徒端睿笑笑得看着司徒瑾:“瑾姨,你我都是皇室中人,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您觉得有用吗?”

许诺藩王爵位,必须是皇帝。你现在并非帝王,许诺又有什么分量。一朝你成了帝王,难道我还能向你追讨吗?

司徒瑾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那你想要什么?”

司徒端睿笑容一敛,正色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命!陆敏遇刺是前车之鉴,不管是不是瑾姨你的手笔,至少它提醒了我,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都要有命去享受。”

司徒瑾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还是一脸真诚的说:“那你便说说,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瑾姨。”

司徒端睿垂眼想了一下:“第一,刚刚瑾姨许诺给我的东西,亲笔写下来盖上瑾王印,以免将来瑾姨坐上皇位心疼起来反悔。”

司徒瑾点头:“这个可以。”说完,便立刻动手铺纸书写,然后盖上自己的印章。

司徒端睿将字条仔细看了几遍,等墨迹干了方才放入怀中。

“第二,在瑾姨兑现承诺前,您的世女需到我府上做客。”

司徒瑾瞪大的眼睛:“你——这是在逼本王!”

司徒端睿冷笑一声:“未来的太女,我自会好好照料,逼宫时人多手杂,冲撞了未来的皇储可不好。只要将来瑾姨谨守诺言,这未必不是一段君臣相守的佳话。”

司徒瑾沉吟了一会,勉强点点头。

司徒端睿接着道:“第三——”

司徒瑾怒道:“还有?端和都在你手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司徒端睿淡淡道:“自然是不放心。逼宫篡位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情瑾姨都能做出来,亲情骨肉在您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分量,我还真没有把握。所以还请瑾姨把城西虎贲军的虎符借来一用。”

大齐规定,每个亲王可蓄养两千私兵。瑜王府因为王爵空悬无法名正言顺的申请,之前的私兵已经在多年前散去,存续至目前的只有五百人。黎华录虽然掌控着禁军,但是禁军下分五部,并非每部她都能随意调动,需有正当的理由才能发令。[].司徒瑾既然想逼宫,显然皇宫宿卫已经被她策反了一部分,若是司徒瑾真的夺得大位,成了皇帝,黎华录名义上反而不得不受她节制。瑜王府虽然旧部俱已归属,然后当年都被左迁到大齐各地,后来虽然大部分都有升迁,然而远水不能救近火。

“司徒端睿,你不要太过分了!”司徒瑾喝道,“我是绝对不会将虎符给你的。你要虎符做什么,难道还想借机连本王也除掉吗?”

司徒端睿冷笑道:“瑾姨过虑了。城西虎贲军乃是太祖所创,用于看守皇陵。按照祖制所定,虎贲军非大事不可轻易启用。因而虎符从来不为一人所控。现如今虎符一半在皇祖母手里,一半在您手里,两者合一才能调用。我不过是怕瑾姨得了皇位后另一半虎符入手,反过来对付我。反正我怎么也调动不了,也不过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而已。瑾姨你担心什么?”

司徒瑾心中恨不得将司徒端睿咬死,却不得不忍下,转身入室亲自去取了那一半虎符出来。

司徒端睿查看一翻,确认无伪后方才满意道:“那侄女就在府中恭迎未来的太女殿下大驾。”

“不信,我母王绝对不会将我押给你们做人质的!”司徒端和被公孙靖手下制住后依旧不甘心,奋力地挣扎,“你们撒谎!”

孟秦悠闲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淡淡的笑了起来,像极司徒端敏平日训导她时的神态。她现在是越来越爱摆这种做派——不带脏字的将别人贬得一文不值、气得对方七窍生烟,自己却心平气和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出去走走之类,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若不是她不爱喝茶,几乎要学端敏一样手握一盏好茶,慢慢品味。

“一个女儿与帝王基业比起来,孰重孰轻?你也不想想,今天你母亲反了你皇祖母。他日她登了帝位,你做了太女,就轮到她防着你反了她。说不定此刻她还巴不得我们杀了你,这样将来她才好有理由降罪瑜王府。”

司徒端和本不是个意志多坚强的人,孟秦一番话洞悉人心,正是司徒瑾常给她灌输那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每一字每一句都刺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司徒端和的脸色瞬间苍白,明显已经被摇了信心,只是下意识还是顽固的抗拒:“你们撒谎,你们不用再我和母王之间挑拨离间。”

“信不信在你?你只想想,若没有你母亲的应允,我们一扣下你,已我们两府现在的关系,她必然立刻上门索人,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你的两个侍卫我们可没有动。好吧,就算没有你两个侍卫通风报信,最多两个时辰,你母亲不见你回自然会上门讨人。若你母亲上门索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把你放走,难道等皇上下旨大发雷霆才好?谁会做那等没趣的事情!”

“我…我,我不信。”司徒端和颓然坐倒,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只是素日的骄傲还在骨子里,不肯痛哭流涕给往日的敌人看。

孟秦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向看守的侍卫道:“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人了劫了,杀了!不然一顶臭帽子扣下来,整个王府都要倒霉。”

“怎么样?”司徒端敏慢条斯理的喝着小米粥,“说了什么没有?”

孟秦笑道:“我半晌没理她,她倒也沉得住气,直到月上中天了才嚎着说要见端睿。”

“还不算太笨,只是胆子小了点。”司徒端敏才放下碗了,碗就被人拿了过去,又添了半碗放回来。

司徒端敏怔了怔,向身边的人赔笑:“清扬,我今天已经是完成任务了。”

风清扬将筷子给她搁上:“你就是没人管,才会把自己越养越瘦。吃完!”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畏畏缩缩的乐俊,仿佛司徒端敏没养好全是他的错。

乐俊委屈的想,他劝也劝过无数次了,主子不肯吃,总不能给她硬塞吧。谁有这个胆子,他看整个瑜王府都没人有这个胆量。还有打点二小姐的起居饮食明明是他的事,你凭什么抢我的事?二小姐,这个人好坏!

孟秦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对司徒端敏求助的目光露出她也无能为力的表情,很没有义气的说:“我不打搅你用早饭了,我去端睿那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说完便开溜了。

司徒端敏恨不得骂出来:平常偷懒你属第一,这个时候装什么勤快!

“笑死我了,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收拾得了她。”孟秦坐在司徒端睿身边,狂拍着桌子乐道。

薛少阳一边帮着司徒端睿核对地图和布置的人数,一边笑道:“二小姐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人服侍,这几年她的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好好调理一下了。”一边端着浓茶又饮了一口。昨日司徒端和将瑾王府这许多年来积累的各种人脉关系和资源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她们连夜核对信息,计算出今天瑾王府可能预备几种方案。

孟秦笑眯眯道:“这不有了一个。”说着意味深长的一笑。

司徒端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给几人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还别高兴的太早。莫忘记了,风清扬是赵谪阳从前的侍子。虽然我看那风清扬对敏敏大有情意,可敏敏似乎并无察觉。之所以对他如此迁就,只怕是有所误解。”

“误解?”孟秦好奇道,“什么?”

“她怕是以为风清扬是赵谪阳派出来的。”司徒端睿叹了一口气,“赵谪阳自己有身孕不能为她报仇,而风清扬的功夫又是赵谪阳亲自传授的,不管是赵谪阳有意派出的,还是风清扬自己揣摩上意偷偷前来的,都是赵谪阳的一片情意。敏敏又怎么好拒绝?”

“怎么会是这样?”孟秦惊道,“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风清扬是自己的意思,而且他说的话,已经够明显了。”

司徒端睿苦笑道:“你是没有见过以前敏敏与赵谪阳相处的情形,我却是去过花山的。花山素来多女子少男儿,但敏敏小小年纪考入花山,又被花山书院山长收做弟子,不久又做了山长,不论是文思才情,还是品德心性都是出类拔萃的,相貌又不差旁人半分,哪里不是男儿倾慕的对象。便是在大齐这四年,几乎足不出户,凭着诗词还不是招惹来了一个陆双。但在燕国这么多年,你们可曾听说过敏敏和其他哪个男子有过暧昧?”

“这倒真没有听说过!”薛少阳早年自然是做过花山山长陆颖的功课,从身家背景到私人隐秘,她相信自己查到的就算不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至少不会更少。

“当年我查探敏敏的时候,就觉得敏敏与赵谪阳相处的情形有些奇怪,两人又似夫妻又似朋友,亲密有余但恩爱不足。后来听了些小道传闻又仔细观察过才发现,敏敏身边凡是出现的性别为男的人类,无一不被过滤得干干净净。敏敏无从发觉自己对赵谪阳与对其他男子的差别,难免对男女之情迟钝些。而这世界上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必要做这种事情敌人,除了平南郡卿赵谪阳外,难道还有其他人?”

薛少阳目瞪口呆:“这男子的嫉妒心也太强了些吧。”

“所以——如果赵谪阳发现自己的侍子对敏敏起了心思,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做?至少不会让他继续再自己身边待下去了吧?”司徒端睿反问。

“可是端敏呢?她自己就没有察觉吗?”孟秦不可置信的说。

“如果她察觉了的话,我想她不会留风清扬在身边的。”司徒端睿无奈道,“敏敏在这里四年,你以为我没有为她安排过人吗?她不肯。”

孟秦与薛少阳面面相觑。

“敏敏说,她与赵谪阳相识于幼年,相知于微贱,她最贫瘠的时候不曾鄙视他,最危险的时候不曾离开过她,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放弃过她,天下美人众矣,哪一个能待她若斯?赵谪阳所求不过守一二字,她能回报他也只有守一二字。”司徒端睿缓缓道。

孟秦默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懒得劝她。”

燕良驹默默得听了半晌,只道:“司徒端和,放在这里安全吗?”

众人被她提醒,注意纷纷又转移到这件事上。

薛少阳微笑道:“你能想到这点不易,昨天做完记录她就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另外,既然司徒端和被交到我们手中,那么她交代的那些东西有可能会被司徒瑾改变,不过她没有时间改太多。”

孟秦一向笑嘻嘻的脸此刻总算露出一丝紧张:“就在今天晚上…”

众人皆默然。

过了一会,陆长康在外面轻轻传报:“大小姐,陆观小姐、陆双公子求见二小姐。”

孟秦猛地抬头,又低头笑了笑:“我倒忘记了,现在外面传得端敏还是在受伤修养中,也难怪他会来。”

司徒端睿也觉得有些头疼:“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去拦一拦得好,敏敏这当口哪有心情应付这位公子。

孟秦则是想着,万一陆双遇到风清扬了,那可有好戏看了。只是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谁有心思还去考虑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端敏不翻脸才怪!

薛少阳趁司徒端睿和孟秦去接待陆家小姐公子的时候,一个人到书房去见司徒端敏。

“皇上果然给了黎华录圣旨。”薛少阳回报,她仔细地观察着司徒端敏的表情。

司徒端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时候她若还为这个伤心,那可真是想不开。

“让黎姨按圣旨上去做,只是出现的时候,要稍稍晚一点。”司徒端敏冷漠地说,“我的叶子可是很宝贵的。”

薛少阳了然地点头,“司徒端和怎么处理?”

司徒端敏突然笑道:“晚上让她和我一道去守株待兔吧。”

177

“不行,我现在马上派人送你回去。”司徒端睿拒绝道。

“我只是去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说话,见过她没事我就回去。”陆双难得见到司徒端睿态度如此坚决,不由得也红了眼睛。

司徒端睿只觉得头大无比,转向陆观:“前几天不会是已经给你写信过去,让你今日不要随意出来走动吗?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现在是谈儿女情长的时期吗?”

陆观表情有些异样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小双说想看望陆敏的,我是反对的。但是正好祖母路过,说如果想去,也无妨。祖母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

司徒端睿微微诧异:“外祖母说的?”这倒奇了,她这个清贵的外祖母对她向来也是淡漠的很,到这个时候反热忱起来了?司徒端睿不信陆勋看不出来现在正是瑾王与瑜王关系最紧张最微妙的时候,外祖母就这么确定赢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