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培又笑:“小凡,你不懂。我们性格上的差异太大了。”顿了顿,她又说:“我是个爱自己甚过爱任何人的女人,我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高,阿仁,不能满足我。”

我张口结舌。叶培,竟是这般坦然,这般真性情。

我不由自主地为阿仁申辩:“但是,阿仁很有才华,他以后一定会很有成就…”

“我相信。”叶培又一次打断我:“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毕业两年后一直都沉醉于绘画,作为男人,这是他当成的事业,我无可厚非。作为女人,我只希望自己的丈夫给自己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小凡,我一直都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已经24岁了,可以挑的时间不多了…”

我从来没有发现叶培的性格竟是这般的毫不造作,敢作敢当,豪爽不羁的。一个人的外表是多么会欺骗别人的眼睛啊。小鸟依人温柔水灵的叶培竟然是如此勇气逼人的女人。女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哪一种才是自己的真面目?我自己,是不是也有着双重的性格而不自知呢?

突然有些害怕了,为自己古怪的想法,我的眼睛无意识地瞥向门外,恰恰好看到坐在奔驰上那个男人的侧脸。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是你的选择吗?”

叶培转过头,看向门外的男人,眼里竟浮出一丝幸福的笑意:“是的,他能提供我需要的一切,满足我全部的虚荣心。”

我牵起叶培的手,真诚的:“祝你幸福!”

她又笑,拍拍我的手:“谢谢你,小凡,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也祝你和阿仁过得幸福,再见!”

说完不再看我,她转身抱着纸箱走出门外,我看见那男人急急地从车上下来,迎向她,从她手里接过纸箱,放进车尾箱里,再扶着她的肩,帮她拉开车门。

车启动了,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没想到叶培是这样的女孩儿吧?

她是一个充满爱情智慧的女人。

她敢追求她想要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为世俗所不耻,她要就是要,不躲躲藏藏。这种蔑视世俗勇气非常人所能及,而且,我竟一点也不讨厌她。

事实上,私底下,我是很欣赏她很佩服她的。

我就不行,我对很多事情都顾虑重重,怕这怕那。至于阿仁,只是我运气好,老天给了我机会。

我会珍惜,无比珍惜。

过后便与叶培没有联系了,我真心希望她生活得幸福。

我和阿仁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我们常常不需要说话,只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一个小小的表情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两颗心逐渐地契合在一起,不需要言语地彼此关切着。

这样说下去,似乎没什么故事了。托尔斯泰说过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把家庭换成生活也一样通的。还给你讲最后一个小小的插曲吧,在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发生的故事。

我生日的前半个月,阿仁常常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经常我都找不到他。

他,怎么了?我们之间,有问题了吗?

我不敢想,我想我有着驼鸟的性格。但是,但是,怎么能不想?

生日这天,我在家里准备了丰富的晚餐,一切弄妥后,我换上了一袭曳地长裙,白色的,阿仁最爱的颜色,细细的肩带,衬得我无比妩媚。

墙上挂着的钟“当当”地敲了七下,我侧耳细听门外的声音,阿仁答应七点钟准时到。

门外果然响起了我熟悉的敲门声,我微笑,不动。

他有钥匙,但仍敲门以示尊重。

果然,他自己掏钥匙开门了,我站起身,迎上前去。他正费力地把一块用牛皮纸包住的四四方方两平方米大小的东西搬进来,凭经验,我判断那是幅油画。

这么大幅,必定费了他不少工夫。把那幅画靠墙放好后,他转过身看我,眼里带着点心爱,他拥我入怀:“想你。”

我赧然,闭上眼,享受他怀中的温暖。

就这样站着,拥着,我们都没有说话,久久,阿仁才放开我:“生日快乐!你今天好漂亮!”

“谢谢!”我又笑,能得到阿仁的赞美我便很开心了,不会再像一些女人较真般的取闹----我只有今天才漂亮吗?

“那是不是我的生日礼物?”我好奇地抚上那幅画。

“是的。”他抓住我的手:“先别拆,得先保证,你看了它过后不会哭。”

我吃惊地张开嘴:“你画的什么?”

“猜猜!”他的手开始不安份地拨弄我的头发。

“猜不到,我要看!”趁他不备,我急急地伸出手,猛地撕开了包在画上的牛皮纸,才扯了一半儿,触目所及,我如中雷击。

骤然闭上眼睛,觉得一股热浪猛地冲进了眼眶里,再睁开眼时,泪花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幅画:“你…还记得…”

他宠溺地掏出手巾,帮我擦掉眼角的泪:“小孩子一样,一点儿小事儿就哭。”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喃喃地,仍是不敢置信地追问:“你怎么还记得?…”

“如果我连自己老婆的心愿都不记得,也太失职了!”他捉黠地微笑。

我傻傻地张大嘴,傻傻地看他:“啊?…”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托起我的手,他把一只银白色的纤细的小环套进了我的无名指:“啊什么?我在向你求婚哪,小傻瓜。”

“可是…”

“不准拒绝!”他打断我,托起我的手放到唇边,霸道地重重地吻了一记。

“可是…”我仍是傻傻地追问:“为什么?”

“你真不是普通的笨呢。”阿仁咬牙齿地瞪我,半天才无奈地挫败地长叹:“我怎么爱上这么傻的一个女人?”

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混乱一片,阿仁,他刚才说什么?

他拧拧我的鼻子,重复:“我爱你,听懂了吗?”

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巨大的幸福差点把我打晕了,我抱紧他,仍是不敢置信地:“可是…可是…”

“还可是什么呢?”阿仁捧起我的脸,他微笑:“你不是说,怕我们的爱情像昙花么?绽放时虽然美丽,但是时间太短,只得一夜。”

我点头,泪又纷纷如雨。

他握紧我的手,紧紧盯着我的眼,认真地,一字一字地,清清楚楚地说:“听好了,我们的爱情如昙花般美丽,但是我要它永不凋谢。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不是十年,而是一生。我要你陪我度过后半辈子的每一个朝朝与暮暮。”

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似乎无法承受如此天旋地转的巨大幸福,我轻轻低喃:“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轻声接下去,在我耳边低低地吟。

抬眼看他,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闭上眼,我在心里轻叹:“是的,我们的爱情,并不只有一夜美丽!”

这个故事该让你开心了吧?

呵呵,我知道你期待大团圆很久了。

那幅画?猜猜。

没错,画的昙花。

是一朵怒放的昙花,永远留在画布上,永远盛开。

我生日前的半个月,就是我经常找不到他的那半个月,阿仁便是躲起来偷偷在画这幅昙花。

是的,他花了很多心思。

你说是不是我呢?呵呵。

现在可不告诉你,你还没听完所有的故事呢。

是啊,很浪漫。

一夜情光听起来就够浪漫的了。

你呢?你期待吗?

我?呵呵。如果一夜情都可以这样结尾,我期待。

你其实没必要为了听故事而推掉约会的。

打个电话安抚一下受伤的男主角吧。呵呵。

下个星期五晚上我应该有时间。

好的,我等你。

路上小心。

下周末见!

[附]昙花,仙人掌科。多年生植物。老枝圆柱形,新枝扁形,绿色,中筋显著,边缘起伏呈波状,凹曲处生新枝。夏秋间,凹曲处生花蕾,花下部细长呈筒状,渐上具有褐色线形裂片如花萼状,顶端有花瓣数层纯白色。雄蕊多数成束,花柱较长,柱头有浅裂十余枚。

正式版 第七章 扶桑

(更新时间:2003-11-16 22:17:00 本章字数:13654)

见过扶桑花么?

是的,那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花。

你倒细心,怎么发现的?

没想到你也喜欢国画。

现在很少有女孩子喜欢咱们国家这类很民族,很传统的东西了。

你总是让我惊奇。呵呵。若是不嫌弃我画得拙劣,这两幅扶桑就送给你了。

这幅当然也是扶桑,它是扶桑的一种品种,叫做风铃扶桑,也有人叫它做凤尾花篮的,这花儿有两种颜色,橙色和鲜红。

扶桑就只有红色了,不过色泽却是深浅不一。

我这个故事,得缘于一个朋友逝去的爱情,我曾经被它感动很久,很难想像,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还会有这样真挚的,生死相许的感情。

是的,又是悲剧,你可以选择,听,还是不听。

悲剧才能让人刻骨铭心,不是么?像茶花女,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像罗密欧与茱丽叶…灰姑娘与白雪公主只不过是孩子的童话,悲剧的生命力,永远比喜剧隽永。

准备好了吗?听这个关于扶桑花的故事?

我出生的地方,叫做西双版纳。我睁开双眼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竹楼外一种绚丽的花,它的名字,叫做扶桑。

那是一种很美丽但生命亦很短暂的花,花开的时候如焰似火,灿烂无比,但是转瞬即逝,怒放的时间不到一天,有时候,我更觉得它像是我一生的缩影。

我很年轻,才22岁,很多人也曾说我很美丽,可是,我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像这扶桑花一样凋谢。因为我有病,是先天性的白血病,在家族史中,没有人能活过24岁。

可笑的是,我的名字,也叫做扶桑。

我以为自己会像家族里的其它人一样,在病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苦折磨中,心灰意冷地长大,然后,再在没有任何希望的辗转呻吟中,吐尽最后一口气息,静悄悄地死去。

我的生命没有奇迹,最少,在遇到他以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遇到他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让我知道,人世间还有一种感情,是可以令人充满希望,令世界充满奇迹的,那就是----爱情!

我知道西双版纳是很多人梦里神往的地方,也许颓糜的城市生活时时会令他们感到窒息,所以这里成了避世的乐园。

也许,婆娑多姿的棕榈树,高高的傣家竹楼,宁静的小桥流水,窈窕动人的傣家女孩可以帮助他们自由的呼吸,可以使他们暂忘俗世沉重的负担。

那他呢?

他为什么而来?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决不会是为了我。

他在一家小饭店里当服务生。但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一丝谦卑的影子,他是有礼的,从容的,不卑不亢的。

但在他偶尔发呆的时候,他的眼里也还会掠过一丝迷惘的神色。

是那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惆怅。

即使是一闪即逝,仍被我极快地捕捉到。我知道,那样的表情下面,必定有着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他的眼神,很特别,似乎越在沉思的时候,那对湛幽的黑眸会更幽深,更深不见底,召唤人潜游下去,妄想一探究竟。

我突然很想很想了解他。

想知道,想弄清他在想什么。

想探究那颗深不见底的眸中,究竟潜藏了怎样的秘密。

我成了他工作那家饭店的常客。

我喜欢悄悄地打量他,看他在店内忙来忙去,洗碗,跑堂,站柜台,端盘子…

他有没有注意到我?

他有没有觉察到有个女孩儿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偷偷看他?

我不知道。

只是,在偶然的,极偶然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会不经意地落到我的身上。

蓦地被他看到,我会顿时手足无措,神魂幽幽晃荡起来,有些紧张,有些迷惘,有些仓皇…仿佛被他发现了自己天大的秘密一样。只是,转眼间,他的眼神又不知落到其它什么地方去了。

我会悄悄嘘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但立即的,心头又仿佛突然缺了什么似的,怅然若失。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吗?我屏住气息,怔怔盯着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心颤得几乎没法儿呼吸。

我从来不知道,偷偷喜欢一个男孩子是这样的,幸福并疼痛着,空洞的失落感常常会袭上心头,伴杂着没有寄托的甜蜜与快乐!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悄悄地注视他,默默伫立在他身后,追随他的身影…

如果没有那天,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偏偏有了那天。

于是,天地在那一天中瞬间变了颜色。

他今天的神情有些疲倦,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摺出好几条摺痕,头发亦有些凌乱,方正的下颌冒出些许青色的胡碴…

我的视线向上移去,停在他的眼上,他的眼睑低垂着,仿佛一点也没查觉到我的视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的眼光注视他时,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我的错觉吗?

来不及让我细想,熟悉而剧烈的疼痛突然毫无预警地袭向我的四肢百骸,我无法控制自己全身的肌肉抽搐着,心底掠过一丝锥心的凄恻----不要,不要在他面前发病,不要在他面前昏倒,不让他看到我这可悲可怜可笑的模样啊…

我软软地向地上滑落,恍惚间我仿佛听到自己在死前那最后一丝气息从肺中呼出的呻吟,死神静悄悄地向我走来,穿着带帽的黑色风衣,那因为见惯生死而麻木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等他走近,我才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浮现着一丝怜悯和悲伤。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死神离我是那么的近,近得只需要跨一步,就可以从生的领域里,跨到死的领域里去…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还不知道我爱他,还不知道我是那么那么深爱他呵…不,请不要带我走,最少,让我再看一眼他的样子…

我挣扎着抬眼,搜寻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我心安的微笑起来,他的眼神…

他怔愣地凝望着我,眼神瞬间走了千里一遭,由惊讶到不信到慌乱到恐惧,骤然间,他迷惑的双眸中雾气忽地一散,猛然窜上一束汹涌的火焰。

他发狂地冲过来,我仿佛听见他暴怒的吼声,狂扯着他的脖颈令青筋毕露,他在说什么?眼皮沉重地瞌下来,感觉身体在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被一双温暖的手抱在了怀里,是他,我知道,有我熟悉的气息,在梦里萦绕了千百回了,只是,我好累好累,累得再也不能睁开眼看他了…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是我在飞吗?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寻觅那令我飞翔的飘忽的源头了,四周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说什么?

我完全听不清楚来自生的领域的任何声响,虽然那双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抱着我,肖…我在心里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像是呼唤着我一生一世的温暖…只是,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什么时候走进过他的心?而他,却一直卧在我的心间,远得比什么都近,近得比什么都远…

意识就这么浮沉着,真奇怪啊,原来死亡的过程是这么的漫长…我的耳畔完全没有嘈杂的人声了,只余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不要死,不要死…”

是谁在说话,是谁?

不,没有人说话,可是我明明听见了,是谁?是谁?

“不要死,不要死…”

听清了,是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狂烈炽热地交织出惟一的三个字,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可是,真的好痛,那凌厉的剧痛像一把锐利的剪,从我的五脏六腑剪入全身的每个角落,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折磨,为何还不能席卷我的整个意识,不要叫我,不要再叫了,我伸出手抓住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的死神的手,带我走…真的是万念俱灰了----既然是生不如死,那就不如死了吧,不如死了吧…

“不要死,不要死…”

他疯狂的心跳凄厉骇人地悲嘶着,响彻在幽冥无底的黑暗之中,“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叫我,别再叫我,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不要死,不要死…”

他的心跳宛如濒死的野兽般崩溃狂吼,在无边无际的广阔的黑暗中,强悍地不容我抗拒地钻入我的心里,彻天彻地的回响着,回响着…

真是个固执的男人哪!

我叹了一声,突然间,感到一股绝望的幸福和悲哀,兜头朝我绵绵密密地罩了下来。就像一只折翼的鸟般,有着欲飞欲高的心伤。可是我的羽翼已被他折断了,飞不高达不远,只能任他羁绊于掌握之中…

老天爷有意与我为难----我明白了,这是注定毁灭的宿命,我和他,谁也逃不过!

不死了,不死了,既然你如此强硬地非要改变我的命运,就让你更改到底吧…

我愈来愈弱的心跳在他固执而疯狂的呼唤中开始苏醒,和着他一声一声的跳动着跳动着跳动着,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