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情话 by 波波

【内容简介】

她是他最敬爱的师兄的表妹,也是师兄未过门的妻子,
可为什么,他每次看到她,总是想气她,逗她,
直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她?
可是,他怎么能做出对不起师兄的事?
离开她,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是她最敬爱的表哥的师弟,
这个人,每次看到她,都会气她,逗她,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渐渐遗失在他身上?
可他终究不会爱上她?是不是?否则,他为什么要离开她?
即使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之后,还是那样毅然绝决?

她和他,会有结果吗?

【正文】

第一章

夕阳斜照,马牙山头,屹立巨岩四堵,晚霞透射在峰顶,好似灯影摇曳。这就是马牙山上的最高处,风景迷人的灯影峡。峡里有多处瀑布,最雄伟壮观的一处是双龙溪,瀑布的顶端仿佛是高入云里,到达了肉眼看不到的极限,然后,那奔腾的水流就从云端向下冲落似的,震震地冲下了山崖,冲进了山谷,激起无边的磅礴的白色水花。
在灯影峡高处的一块巨石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只见她在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攀爬着,动作不快却异常敏捷,几下子就爬到了巨石半壁上,娇小的身影挂在岩上,一晃一晃的,仿佛一阵大风就会把她刮走似的。
她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地“咯咯”娇笑着,却把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儿吓得脸都白了,又不敢跟着她往岩上爬,只好站在岩下紧张地大叫。
“郡主,您小心点儿…”
“郡主,您快下来吧,要是您有什么闪失,王一定不会饶了奴婢们的…”
“郡主,奴婢们求您了,您快下来吧…”
“郡主,王今天就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了…”
“郡主…”
“郡主…”
“你们眼里就只有常表哥,哼,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岩上的白衣女子低下头,对着岩石下的丫环们做了一个鬼脸,只见她梳着两条油亮的长辫儿,辫儿上缀了几颗浑圆的大珍珠,耳垂上也对应着辫子上的装饰,缀了两粒莹白的小珍珠。她皱了皱鼻子,娇笑道,“有本事就上来逮我。”
“郡主,您明知道王今天会回来,您又何必故意惹王不高兴呢?”丫环中一个年龄略长的红衣女孩站了出来。
“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白衣女子轻哼了一声,道,“他一走就是四个月,把我甩在族里不闻不问,我只当没有他这个表哥。”
说完,她抬起头往岩上一望,银牙一咬,继续往岩上爬去,不多时,就爬到岩顶,坐了下来。
见她在岩顶坐下,底下的丫环们全都吐了一口长气,那红衣丫环放下心来,道,“郡主呀,咱弯月族里谁不知道,王把您当宝贝一样疼着,就算是翠公主,也没见得能比您更得王的疼爱呢,您这样说,对王可太不公平了。”
“好像咱们弯月族的女孩儿,都把常表哥当成偶像一样崇拜呢?”白衣女子低下头,美丽的杏眼扫向红衣丫环,幽幽地道,“红灯,你认为常表哥对一个人好,是怎么样的呢?”
红灯愣了愣,与她身旁的几个丫环对视了一眼,道,“郡主要什么,王就一定会为郡主办到的,我想,就算郡主想要天上的星星,王也一定会想办法为郡主摘下来。”
“是吗?在你们眼里,这样,就是常表哥疼爱人的方式了,对吗?”白衣女子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
“嗯…”红灯低下头,想了想,道,“当然不止了。”
“哦?”白衣女子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当胸挂着的一块小巧玲珑的泪珠形的彩色宝石项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动了一下,在她胸前微微一晃。
“还有什么?”她笑起来,好看的嘴角儿微扬,一时间,她像把夕阳的余晖全部收集到了自己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光采,岩下的丫环们被她的美丽惊得怔住了,一时间谁也无法言语,只目瞪口呆地紧盯着她们美丽的主子。
“快说呀,还有什么?”白衣女子眨了眨眼,道,“红灯,你快讲。”
“嗯…”红灯昂起头,对着岩上的主子道,“王只有看到翠公主和郡主的时候,才会笑。”
“笑?”白衣女子怔了怔,道,“你是说常表哥?”
“对呀。”红灯点点头,旁边的几个丫环听了,也插嘴道,“对啊对啊,红灯姐姐这么一说,咱们也想起来了,王真的只有在看见您和翠公主的时候,才会笑耶。”
“骗人,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合起来骗我!”白衣女子翠眉一拧,轻叱道,“红灯,你是不是看我很久没有罚你们了。”
“奴婢不敢。”红灯急忙跪到地上,另几个丫头也连忙跟着跪倒。
“你不敢。”白衣女子曲起膝盖,支起双手托住下巴,眼神却没有看着岩下跪了一地的丫头,只盯着灯影峡下的湍急的南江,幽幽地道,“你若说别的,我还信,可是,从小到大,我几时看过常表哥笑过?从来没有,从来…”
她像是自言自语,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岩下的丫头们跪着不敢出声,只有红灯偷偷抬起头望了岩顶的女衣女子一眼,吞了一口口水,壮着胆子道,“王笑的,只是,他不是用脸在笑,他是用眼在笑,用心在笑的。”
“用心在笑?”岩上的女子回头神来,微微有些惊讶地道。
“嗯。”红灯抬起头,道,“每次王在看到郡主的时候,表情才最柔和,也许,是郡主呆在王身边久了,感受不到,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却最能感觉到王在见到郡主的时候那种变化。”
“是真的吗?”白衣女子一怔,仿佛听懂了,她转过脸来,喃喃地道,“可是,表哥为什么要把他的情绪隐藏起来呢?”
“这个,红灯就不知道了。”红灯望着白衣女子,轻声道,“也许,这是王表现他威严的方式吧?其实,只要王对郡主好,郡主又何必太在意呢?”
“想不到,我竟然还没有你了解常表哥。”她幽幽地一叹,道,“红灯,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尽责的未婚妻?”
“怎么会呢,别人不知道,红灯还会不知道么?郡主您可从小就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女子,就是希望配得上王。”红灯微笑道,“郡主以后一定是一个最尽责的王妃。”
“是,这是我从小的使命,我一生下来就注定成为常表哥的妻子,我的生命里只能有他,所以,我温顺地陪在他身边,希望能带给他幸福和快乐。”白衣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他是那么难以捉摸,我越长大,越不能了解他。”
“郡主?”红灯皱了皱眉,“您…”
“红灯,我好怕…”她的眼神又飘落到了江中,“如果…我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了解的话…”
红灯怔怔地看着白衣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主子的想法是她不甚了解的,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王的疼爱,不就应该知足了么?弯月族的王子公主们一出生,便有族里的长老们为其选近身侍卫,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之后,最后能留在主子身边的人寥寥无几,以现任的王萧无常为例,最初的近身女待一共是五十名,十年之后,只留下十二名,然后在每年一次的淘汰考核中,都会被淘汰掉一两个,如今在王身边只留下了一个近身护卫,青镯大人。而这些近侍,除了是王的贴身保镖、侍女、智囊之外,还可以是王有需要时暖床的情人。这在族人眼里已经是很正常的事,而在萧无常以前的历届王中,更是都在还没有娶正妻之前早就有了许多侍妾。
而现任的王除了郡主之外,可再也没有过其它的嫔妃,而且,青镯大人也从来没有被传侍寝,何况,王对郡主还这么好,郡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是眼前的郡主显然不这么想。一个月后郡主就满十八岁了,也就是那天,她会正式成为王的妻子,弯月族的王妃,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什么事儿才好,她不禁有些担心。
“表哥回来了。”岩上的女子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红灯抬头望去,只见她从岩上站了起来,指着灯影峡下的南江,连声叫道,“快看,快看。”风卷起了她的衣袂,她站在岩上的样子就像是位飘然出尘的仙子。
红灯和众丫头赶紧向南江望去,只见碧波荡漾的江面上,隐隐可见一艘如豆子般大的木船,船上挂着十几盏红通通的大灯笼,帆上绘着一轮金灿灿的弯月,正是弯月族的图腾。
“呀,真的是王回来了。”红灯惊喜地叫道,身后的丫头们也开心地笑起来,她往岩顶上道,“郡主,您快下来吧,好生梳洗梳洗,待会儿王一定会来看您的。”
“我才不要见他。”白衣女子撇撇嘴,眼睛紧盯着江面的木船,嘴里却口是心非地道。
“呃…”红灯想了想,笑道,“郡主不想知道王带了什么样的礼物回来么?这次王去了这么久,一定有些新鲜玩艺儿带回来给您的。”
“耶?”白衣女子一怔,道,“上次表哥说会给我带一对会唱歌儿的雀儿回来…”
“对啦,没准儿就在船上哦…”红灯接过话头道,话音未落,只见白衣女子已经抓住岩石边儿的树藤,顺溜溜地一下子滑了下来,往山上跑去,红灯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下来,转过身对着仍跪在地上的丫环们道,“你们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一会儿,灯影峡里又传来丫环们的大呼小叫:
“郡主,您慢点…”
“郡主,您小心别摔着了…”
“郡主…”
□□□□□
“常,你听,这山谷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南江上的行船,正是弯月族现任族长萧无常的乘船。此时,说话的男人背着双手,站在船头。他身着一身洁白的长袍,黑发如漆,用一根长簪随意地绾在身后,身材很高,却极端清瘦,少了些男人的魁梧之气,白袍在江风中迎风飘起,凭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身着黑色劲装的萧无常从舱中行出,金黄的头发因仆仆风尘而显得纷乱,刚挺的鼻梁,坚厚的嘴唇在古铜瘦削的脸庞上,显出冷然的刚毅,一双深邃的蓝色星瞳带着慑人的威严。他侧耳细听了一下,对着白袍男子淡淡地道,“是莱茵。”
语气虽淡,严厉的双瞳却蓦然柔和下来,这微妙的改变想必他自己也未曾查觉。
船头背对着他的高瘦男人转过身来,黑眸微微一睁,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是你的那位小未婚妻?”
“她叫莱茵。”萧无常纠正他,语气仍是淡淡的。
白袍男子不以为忤,他凝视着无常,微微一笑,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这样的男人牵肠挂肚。”
“莱茵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萧无常淡淡地道,“高,你对她好像不太友善。”
“我有吗?”名叫高的白袍男子奇异地一笑,“我不该对自己未来的师嫂表示一下关切之意吗?”
“别激怒我!”萧无常淡淡地道,湛蓝的双瞳却带着深深的寒意,他不看高,抬眼望向江面,几只白鹭刚好从江面上斜斜地掠过,无常的双眼微微一眯,一道金光就从他的衣袂下闪去,毫无花巧地径直射向其中一只白鹭,可怜的鸟儿还来不及叫一声,就从空中跌落下来,随后立即被一阵掌风卷走,直直地落到了无常的手中。
“我是不是该把它看成威胁?”高斜眼微笑看他,眸光邪魅飞扬,“杀鸡敬猴?”
萧无常冷冷地拨出白鹭身上的飞镖,鲜红的血立即从鸟儿的肚子里迸出来,他把白鹭随手扔在甲板上,蹲下身,把沾满血的飞镖浸在碧绿的南江中摆了摆,清澈的江水立即冲走了那镖上的血污。
他把那支造型奇特的如同一轮弯弯的月芽儿状的小镖从江水中取出,在夕阳的余晖下,凝着江水的金黄色小镖发出一种逼人神魄的光泽,神秘而缄默。无常慢条斯理地把镖收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对高说道,“我只是想打只小鸟来下酒。”
高扬眼瞧他,黑色的双眸中有着变纪莫测的光芒,似在评估他的真心,半晌,他严肃了表情,道,“师兄,希望莱茵是最适合你的女子。”
只有在极少极正式极认真的时候,高才会叫萧无常师兄。他的年龄比萧无常大,但是他们师门的规矩却是以入门的先后来决定师兄弟之位的,所以尽管年长无常几岁,高仍得委屈了师弟一职,谁叫他入门比无常晚呢。为了调解这种不甚协调的感觉,在平时,他们都是直呼对方的姓名,而现在高却以“师兄”称呼无常,可见他对这件事并不是说笑了。
“为什么这么说?”无常微微皱了皱眉,仍是忍不住问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最适合你的女子。”高微笑道,“我怕你当局者迷,反而错失了真爱。”
“你没有见过莱茵,别对她妄下评论。”无常冷冷地扫他一眼,忽然扬声叫道,“青镯!”
船舱的帘子立即被打开,从舱里步出一个身着浅绿劲装的美丽少女,她柔软的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全身镀上一层金边儿,连她绿色的双瞳也蓦然带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泽。
“王!”她走到萧无常身边,静静地伫立。
“把这只白鹭拿去宰了,好堵住一些制造噪音的嘴巴。”无常寒声道。
“是!”青镯拾起甲板上的白鹭,抬头扫了站在船头似笑非笑的高一眼,低下头匆匆走回了船舱。
“好柔顺的佳人。”高微笑着看着青镯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转过头对无常道,“你不觉得,最适合你的人已经在你的身边了吗?”
无常的眉眼蓦地沉了下来,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无情,他凛冽地扫了高一眼,那深沉无情的眼神,可以让任何人寒彻心底。
“青镯这样的女子,可以让任何男人得到至高无上的幸福。”高不怕死地微微一笑,漠视萧无常冷寒的眼神,转过身背对他,望着江面像是说给无常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老高啊老高,你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哟…”
即使是背对着无常,高仍然觉得身后的温度在不断下降,只听到他冷“哼”一声,回过头,萧无常已经消失在甲板上,船舱的帘子微微地颤动着,高的脸上又浮起了那种奇异的笑容,转过头来望向江面,他喃喃自语道,“人啊,是那么容易忽略掉身边最珍贵的东西…”
夕阳如火,金光如织,灿灿地洒满他的全身,他睿智的黑眸微微一眯,放射出一道锐利的寒光。

第二章

\"快点快点,表哥就快回来了,唉呀,红灯,不要梳那么复杂的发型了,给我扎成辫子就好。\"刚刚沐浴完的莱茵换上一套黑色的长裙,坐在大铜镜前任丫环们手忙脚乱地帮她梳妆,红灯刚想为她梳上繁杂的宫装髻,就被她制止了。
\"可是,郡主,这样太失礼了。\"红灯没有听从她的命令,仍是固执地为她盘起了发髻,\"您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又来了又来了。\"莱茵嘟起了嘴,没有反抗红灯的工作,\"不准绑辫子,不准张开嘴笑,不准蹦蹦跳跳地走路…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为什么我们的规矩这么多,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因为你是弯月族未来的王妃啊。\"红灯不以为怪地看了她一眼,对主子经常冒出来的古怪想法已经习已为常,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差不多每天都要重复的话题,\"王妃要有王妃的威仪,不然怎么能给全族的女人做好榜样呢?\"\"我就是想不明白,绑个辫子怎么就没有王妃的威仪了。\"莱茵不以为然地道,\"我就算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出去,族人也不会看不起我。\"\"是不会。\"红灯不厌其烦地道,\"但就失礼了。\"\"唉…\"莱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珠忽地一转,\"为什么翠表姐和青镯姐姐都可以?\"\"郡主,翠公主和青镯大人跟您不一样。\"红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
\"怎么不一样了?\"莱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道。
\"翠公主和青镯大人自幼习武,她们可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啊。有些豪气的举止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红灯道。
\"红灯,你多不公平啊,翠表姐和青镯姐姐有失礼的地方就是豪气,换到我身上就成了没规矩。\"莱茵拿起胭脂,不服气地对着小嘴狠狠地压了下去,转眼间,她娇柔的樱桃小嘴立即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唉呀,我的郡主,您少给我找些麻烦吧。\"红灯急忙夺下她手里胭脂,拿起手绢儿擦掉她嘴上触目惊心的红色,\"您看您看,我敢说翠公主和青镯大人怎么也不会这么做的。\"\"我也敢说翠表姐身边的丫环也绝没有你这么尊卑不分的。\"莱茵撇撇嘴,拿过红灯手里的绢子,自己擦起了嘴。
\"郡主----\"红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帮她盘发髻,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就服待的主子,她当然能分辩她是不是真的不悦。
\"我真后悔小时候没有跟着翠表姐她们一同习武。\"莱茵擦干净了唇上的胭脂,闷声道。
\"郡主打小身子就弱,经常闹腾这样那样的病,长老哪里舍得让你去练那么辛苦的武功。\"红灯把一些黑色的珍珠插在莱茵乌黑的发髻上,道,\"再说了,咱们的王那么英勇无双,您也犯不着练武,王还不能保护您?\"\"红灯啊,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厉害喽,以后看阿伊达敢不敢要你。\"莱茵微微一笑,打趣道。
红灯微微红了脸,\"郡主又瞎说了。\"\"我可没瞎说,我经常看到那小子含情脉脉地盯着你看呢,嘿嘿。要不要我跟表哥说说,让他为你们主婚?\"莱茵鬼笑着,得意地欣赏着红灯越来越红的脸颊。
\"郡主----\"她又羞又恼地支开话题,\"您该去见王了。\"\"哦,对。呵呵。\"莱茵适可而止地一笑,站起身,转动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梳的高雅大方的发髻,做了一个鬼脸,道,\"我感觉自己老了十岁。\"\"这才叫成熟女人魅力呢。\"红灯不以为然地道,\"郡主是弯月族最端庄的女子。\"\"端庄?只有你知道这两个字有多大的水份。我宁可像翠表姐那般的张扬,或是青镯姐姐那样的酷。\"莱茵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表哥会喜欢么?\"\"一定会喜欢。\"红灯满怀信心肯定地道,\"王最喜欢女子梳髻。\"\"可是我最不喜欢梳髻…\"莱茵轻声地道,若有似无的声音透着万般的疑问,\"为什么表哥喜欢的,我却不喜欢呢?\"\"呃?\"红灯张口结舌地瞪着莱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是一个做作的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高在看到莱茵的第一眼,脑子里就闪过这个念头。
她的黑色礼服可笑又老气,还梳着与她年龄极不搭调的宫装髻,还好没在头上插上满头的黄金首饰,但黑珍珠并不适合她,她的这身打扮,应该在二十年后再穿,不致使她看起来像个偷穿妈妈衣服的小毛丫头,还有她脸上的妆,太可笑了,反而把她原来清灵的气质扫荡一空。一个可怜的小丑。老高在心里毫不客气地批评着。
\"表哥。\"莱茵蹦跳的身影闪进大门,紧跟在她身后的红灯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她立即换了小步的走姿,摆出淑女的模样。
真是一个做作得不得了的女子。
莱茵这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高锐利的双眼,他不以为然地勾起了嘴角,心中对无常的品味大失所望。这女子长得虽然漂亮,却如此矫情,既不自然又惺惺作态,真不知道无常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比起柔顺又超酷的青镯,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高不禁暗暗为青镯叫屈。
\"莱茵,过来。\"无常没留意高脸上的讥屑,清冷的眼里因莱茵的出现带上一抹柔情。
她乖巧地走过去,站到无常的身边,看到青镯,她笑着唤道,\"青镯姐姐。\"\"参见郡主!\"青镯抱剑拱手,她是剑士,不必对王以外的任何人行跪礼。
\"不用了。\"莱茵上前去拉着青镯的手,道,\"你们回来就好了,这几个月可把我闷死了。\"抬起眼睛的瞬间,在她的对面莱茵猛地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高高的个子,有些瘦。离得近了,她几乎看见他眼角细密的纹路。莱茵怔了怔,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陌生男子正一眨不眨地直视她,嘴角悬浮着一个浓浓的笑意,眼神暧昧又仿佛洞穿一切。她的目光赶紧移向无常,脸上突然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红色,无措地对无常道,\"噢,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带了朋友回来。\"\"没关系,老高不是外人。\"无常淡淡地道,\"高是我的师弟,你以后就叫他高大哥吧。\"\"高大哥。\"莱茵抬起眼,对着高欠身一礼。她与他的眼神毫无准备地撞击了一下,禁不住抛下一个慌乱的微笑,急急地把目光收回,心一阵狂热的跳动。
这是怎么了?莱茵在心里暗骂自己,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怎么会这么慌乱无措?是他的眼神?是了,一定是他的眼神。这个叫高的陌生男子的眼神,像是带着一种魔力,令她有些无法抵挡。在那眼神的注视下,莱茵觉得自己变得通体透明,无法遁形。
\"你一定就是无常的未婚妻,弯月族未来的王妃,莱茵郡主了?\"高夸张地张开嘴,笑道,\"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熟知他禀性的无常和青镯都冷冷地带着警告的意味儿扫他一眼,唯有莱茵微红了脸,\"高大哥太过奖了。\"\"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你能以十八岁的年纪带给人以四十岁的成熟女人的感觉,实在是不简单的。\"高刻薄地道,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儿这么反感。是为青镯感到不值么?是的,是为青镯感到不值。高满意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你…\"莱茵抬起头,这下子终于听明白高的意思了,他讨厌她?为什么?她或许不谙世事,或许天真懵懂,但也会凭本能分辩出别人对她的喜恶,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的不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呀?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她睁大美丽的眼睛,仰望他高傲的面容,心底很气。头一回她必须仰望,从来都是她俯视人,而今她却必须仰望这个男人。她微红了脸,美丽的黑眸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泽,这个叫高的男人大概还不知道弯月族里的这个郡主是令人头痛的难缠吧?莱茵脑子里瞬间闪过几十种恶整高的办法,不禁抿着嘴儿,偷偷笑了。
\"高!\"无常眼神如刀地刺向他,发出一声警告。
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看着莱茵微笑的表情,眼中的瞳光突然变得幽沉,该死,她笑什么?她现在的反应应该是哭着倒在无常的怀里或是羞怒地夺门而出,怎么样都可以,绝不该是这个样子,笑得像个白痴似的。
\"王,你应该到长老那里去了。\"青镯冷冷地扫了高一眼,轻声提醒无常。
\"知道了,青镯,你带高去梅林小筑。\"无常说完,转过头对莱茵道,\"我先去长老那里,一会儿叫青镯把带给你的礼物给你。\"\"表哥。\"莱茵娇笑着拉住他的手臂,\"我带高大哥去梅林小筑好不好?我也是主人,应该尽尽地主之谊的。\"\"哦?\"无常微笑,他是看着莱茵长大的,又岂会不知这小丫头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高也许应该受点教训,好叫他以后不要过于咄咄逼人。拍拍她的脸颊,无常笑道,\"好吧,你开心就好。\"\"谢谢表哥。\"莱茵立即绽放出一个纯真的笑脸。
可怜的老高,无常在心里为高掬了一把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带着青镯离开了大厅。
\"我们走吧,高大哥?\"莱茵堆起笑脸,摆出请的姿势。
这丫头不怀好意。高被无常临去前的一眼看得有些心发毛。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儿,有趣,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他倒想瞧瞧,这丫头到底想搞什么鬼。
□□□□□\"这梅林小筑是弯月族的冷宫吗?\"高踱着悠闲的步子,跟在莱茵主仆的身后,玩笑道。
\"才不是呢,梅林小筑可是咱们弯月族里的一处好景致,是王用来招待贵宾的。\"红灯回过头,微笑着解释。
\"那为何一路行来,全是山野密林?人迹全无?\"高狐疑地道。
\"这…\"红灯转过头,望了莱茵一眼,不知作何回答,其实她心里也正狐疑,主子怎么把他带到后山这条最荒芜的小路上来了,这可是离梅林小筑最远的一条路。
\"哦,您是第一次来嘛,我正好带您四处逛逛。\"莱茵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咱们弯月族的风景可美得很呢。\"美妙到叫你毕生难忘,她在心中补上一句。
主仆俩的小动作没有逃脱高锐利的双眼,他嘴角微微一扬,\"看夜景么?\"\"啊?\"莱茵一惊,这家伙还不怎么好唬弄呢,看了看四周暗沉的天色,她眼珠转了转,道,\"您不知道,弯月族的夜景才是最美的。\"高不再言语,淡淡一笑。
突然,红灯脸上显现一种惊讶的表情,她抬起头看了莱茵一眼,张开嘴紧张地道,\"郡主…\"话音未落,莱茵脸上的那丝诡笑猛然加深。高警惕地盯着她高深莫测的表情,心中警钟长鸣,可惜晚了一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下的落叶层一软,身体猛地向下沉,转眼间已经整个儿掉进了一个积满腐叶的深坑里。
\"哈哈。\"头顶传来莱茵的娇笑,她得意地探出头,对着坑里的高唱道,\"有只青蛙跌落水,跌落水,跌落水,有只青蛙跌落水,跌落水…\"高伸手拂掉头上的枯叶,四下打量了,原来是个废弃的陷阱,他抬起头,对着陷井上面的莱茵道,\"你很得意啊。\"\"谁叫你对本郡主不敬?\"莱茵哼了一声,\"居然敢骂我老。\"\"我实话实说。\"高站在井底,抱着双手,不紧不慢地道,\"现在再教给你一点规矩,想要得到别人的尊敬,自己得先尊重自己,仅仅靠身份来压人,是不够的。\"\"你…\"莱茵愤怒地睁大眼,气结道,\"我要你立即向我道歉!\"\"我不会跟一个刁蛮任性,不可理喻的人道歉。\"高坐到地上,跷起了腿。
\"你…你信不信我用石头砸你?\"莱茵被他气得头脑发晕,语无伦次,一旁的红灯赶紧拉住她,道,\"郡主,高先生是王的客人,这样不太好吧…\"\"我不管,他必须向我道歉。\"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莱茵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恼羞成怒地对着陷阱底的高叫道,\"我数三声,你不向我道歉我就丢石头了,一…二…\"高闭眼睛,转过头不理她。
\"三!\"莱茵见状,怒上眉梢,凶恶地瞪住高,\"红灯,石头给我砸----\"\"…\"红灯没答话。
\"快呀。\"她忽然很野蛮地伸手揪住红灯的领口,眼睛仍瞪着闭目养神的高,语无伦次地叫道,\"快扔他!\"后头传来红灯很虚弱的声音,\"地…地上没有…石头…\"这个笨蛋。
她猛地松开红灯,昂起美丽的尖下巴,对着井底的高道,\"你要是不向我道歉,我就不拉你上来,让你在陷阱里过夜。\"这个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搞笑,高睁开眼,脸上不动声色,肚子里却笑得肠子都绿了,\"随便你。\"\"你…你…\"莱茵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个人是块石头吗?她站起来,对着高跺脚道,\"我告诉你,这里晚上可恐怖了,经常有大头鬼在这里晃悠…\"\"是吗?\"高捂着肚子,声音有丝颤抖,不行了,这丫头再说下去他就会笑出声了。
\"是啊…\"以为他怕了,莱茵得意地一笑,道,\"你向我道歉,我马上就拉你上来。\"\"再跟你同路吗?\"高努力控制着脸部的肌肉,板着脸道,\"那我宁愿坐在井底等大头鬼。\"\"你…\"莱茵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红灯,我们走。\"\"郡主,这…\"红灯为难地看了一眼井底的高一眼。
\"不要理他,让他在这里等大头鬼好了。\"莱茵\"哼\"了一声,拨腿就向前走去,红灯赶紧跟在她身后,\"郡主,等等…\"主仆俩的声音越来越远,高站起身,摸了摸四壁的泥,坚硬光滑,没有任何的植物可以借力,他微笑着叹道,\"老高啊老高,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在陷阱里睡过呢,今天就委屈一下吧。\"这位莱茵郡主,果然特别得很哪。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高再一次眯起了眼。

第三章

\"什么,表哥又走了?\"刚刚从后山怒气冲冲归来的莱茵,听到青镯的禀报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是突发状况,精灵族的九头兽从地牢里逃了出来,在精灵族四处肆虐,王接到精灵王的求救信后,立即就赶去了。\"青镯的脸上是一惯的面无表情。
\"连道别都等不及吗?\"莱茵失神地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如花娇靥怔怔地道,\"这次一去,又要多久呢?\"\"王请郡主放心,他说了一定会在下个月的初八赶回来。王一定会回来庆祝郡主的生日…\"青镯浅水绿色的狭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楚,缓缓地道,\"以及…完成大婚。\"\"在他的心里,我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一滴晶亮的泪珠滑下了莱茵的脸颊,\"他是做大事,成大业的人,该舍之处会毫不犹豫的抛舍,即使是纯洁无暇的爱情…\"\"郡主千万别这样想,王也感到很抱歉。\"青镯皱了皱眉,把手里提着的鸟笼放到梳妆台上,道,\"这是王送给郡主的礼物。王这次在新大陆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两只会唱歌的丝丹雀。\"鸟笼是用纯金打造的,精致可爱。笼里的两只鸟儿更是美丽非凡,一身娇嫩的鹅黄色羽毛,娇巧的红色小嘴,乌黑的眼珠儿,小巧的爪子,呈现出青草的翠绿色,不过,大概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鸟儿的精神显得有些萎靡,蜷在笼底一动也不动。
望着那只鸟笼,莱茵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可怜的小鸟儿,也被关在一个豪华的,巨大的,无形的鸟笼里,一天天疲惫,一天天憔悴,一天天失去光彩。她怔怔地凝望着笼子里的小鸟儿,脸颊上犹挂着泪,淡淡地哀伤地笑道,\"他为什么不明白,我不要礼物,不要什么礼物啊,我只想他陪在我身边,我想每天都看到自己的亲人,这样的要求,很过份吗?很过份吗…\"青镯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转身离开了房间。站在一旁的红灯赶紧拿过毛巾,帮莱茵擦掉脸上的泪,\"郡主,别哭了,您看,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让它花吧。\"她淡淡地道,推开红灯的手,转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妆,本来就是化给表哥看的,他都走了,还留着干什么呢?\"\"郡主…\"红灯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红灯,我再也不要梳髻,再也不要上妆,再也不要穿我不喜欢的黑礼服了。\"莱茵突然淡淡地微笑起来,她伸手取下头发上缀满的黑珍珠,散开一头乌黑的蓬松的卷发,拿起梳妆台前的象牙梳子,刮了几下头发,又停下来,像给自己下保证似的道,\"我再也不要为了表哥,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了。\"\"郡主…\"红灯发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莱茵干脆俐落地把柔亮的黑发绑成一条粗粗的大辫子,转过脸,伸手打开了鸟笼,探进手去,把两只丝丹雀从金丝笼里小心翼翼地捉了出来。
它们是多么小啊。她在心里惊叹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抚摸它们美丽的羽毛,两只小鸟抬起倦倦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在她的手心里站了起来。
\"你们一定也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吧?\"莱茵站起来,走到窗前,她轻声对手里的小鸟叹道,\"你们也一定很想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吧?\"两只小鸟歪着头,看着莱茵,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她把手伸出窗外,轻声催促小鸟道,\\\"飞吧,飞回家吧,再也不要被别人关到笼子里了。\\\"小鸟\\\"咕咕\\\"地叫了两声,在莱茵的掌手里张开翅膀,抖了抖身体,一下子从她的手里飞了起来,在窗外轻快地盘旋。
\\\"飞吧,飞吧。\\\"莱茵的脸上泛起天真的微笑,她对着小鸟挥了挥手,\\\"回家去吧。\\\"两只小鸟又在窗前绕了一圈儿,发出一窜欢快的\\\"咕咕\\\"声,一前一后地向夜幕中飞去,像两个金黄的小光斑,转眼间就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
\\\"它们自由了,红灯。\\\"她快乐地叫起来,转过头对着红灯微笑,眼神热切得发亮,\\\"我太开心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红灯含着泪看着莱茵,微笑着不停地点头。是的,何止是两只小鸟儿自由了,连郡主也跟着它们重生了。
□□□□□\\\"红灯,你说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莱茵换过一身白衣的便衫,躺到床上,突然开口问道。
\\\"呃?\\\"红灯惊讶地回过头,望向她,\\\"郡主是说高先生?\\\"\\\"除了那个臭家伙还有谁?\\\"莱茵皱了皱眉。
\\\"郡主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咱们去把高先生拉上来吧。\\\"红灯道。
\\\"谁担心了,我只是在想,那个家伙一定后悔死了,谁叫他对我如此无礼。\\\"被红灯一眼看穿自己的想法,莱茵不服气地嘟起嘴,口是心非地道。
\\\"可是,后山有很多楠竹蛇,要是高先生刚好遇到的话…\\\"红灯担心地看着莱茵,毫不意外地看到莱茵抬起了小脸,一脸错愕的表情,她接着道,\\\"咱们弯月族的人,从小服过棘麻草,不怕楠竹蛇,可高先生不比得我们,要是被楠竹蛇咬上一口,那可是要送命的呀。\\\"\\\"他的运气不会这么坏吧?\\\"莱茵愣住了,那家伙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短命鬼。
\\\"即便是遇不到楠竹蛇,现在天也黑了,人家赶了这么久的路,总也是又乏又累的,现在却在陷阱底下,又没吃又没喝的。\\\"红灯走到她身边,\\\"怎么说高先生也是王的客人,这样总是失了些礼数。\\\"\\\"我管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无常,莱茵立即竖起了秀气的眉毛,犟嘴道,\\\"活该他倒霉,谁让他是表哥的朋友。\\\"\\\"郡主…\\\"红灯发愁地看着她,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好啦,不要管他,你去睡吧。\\\"莱茵倒到床上,转过身背对红灯。
\\\"郡主…\\\"红灯站在床头,有些为难。
\\\"好啦好啦,我叫你出去,别管他。\\\"莱茵抓过枕头,捂住自己的头,闷声道。
红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出门外,带上房门。待红灯的脚步声走远,莱茵才把小脸从枕头底下探出来,她抱着枕头怔怔地自言自语,\\\"那家伙,没那么倒霉吧?\\\"红灯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地萦绕,她心烦地挥了挥手,声音仍是停滞不去,反而越来越大----\\\"…后山有很多楠竹蛇,要是高先生刚好遇到的话…\\\"\\\"…要是被楠竹蛇咬上一口,可是要送命的呀…\\\"\\\"…现在天也黑了,人家赶了这么久的路,又乏又累的…\\\"\\\"…在陷井底下,又没吃又没喝…\\\"\\\"…\\\"\\\"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她烦躁地坐起来,抱着枕头,她从没有见过像高这样邪气而危险的男人,他的眼神凌利如刀,言辞之间更是含着戏谑的意味儿,从小到大,她几曾遇到这样狂妄的人,全族上下对她都是毕恭毕敬,即使是深沉如无常,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是柔和了表情。这个臭家伙,她在心里愤愤地骂道。这么想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就闪出高阴郁的仿佛带着慑人心魂的魔力一般的黑眸,嘲讽微扬的唇角,以及他对着她毫不客气的指责----\\\"…要别人尊重你,你得先尊重别人…\\\"\\\"…我不会跟一个刁蛮任性,不可理喻的人道歉…\\\"\\\"…\\\"她烦躁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高的微讽与红灯的忧虑像两只蜜蜂,不停地在她面前穿梭交织,\\\"嗡嗡\\\"地吵得她心烦意乱,她终于伸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窗外,黑暗的天空中,划过一颗灿烂的流星。
□□□□□\\\"这算不算报应呢?\\\"高坐在树上,对着陷阱底的莱茵哈哈大笑道,\\\"老天真是长眼啊,这就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臭家伙,你这个臭家伙…\\\"莱茵坐到陷井底下,一句其它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上面的高愤怒地大叫。这个该死的臭家伙,她好心好意地跑到后山,想来拉这个臭家伙出陷阱,哪里想到到这里一看,那个臭家伙居然不在井底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得在四周大声叫他的名字,结果这个臭家伙冷不丁地从树上倒挂着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啊\\\"地大叫一声,后退一步,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到刚阱边儿上,蹲下身对着陷阱底的莱茵笑道,\\\"尊贵的郡主殿下,您要是再骂我,我可就立即走人,让您一个人呆在这儿了。\\\"\\\"你…\\\"莱茵张了张嘴,嘴硬道,\\\"我才不怕,红灯会找到我的。\\\"\\\"就算她能找到你,也是明天的事了。\\\"高晃了晃腿,忍住笑道,\\\"在这之前,我尊贵的郡主殿下,你可要一个人孤伶伶地呆在这里一整晚了。\\\"说着,他站起来,转身欲走,莱茵大惊之下,急忙叫住他,\\\"哎,你别走…\\\"高转过身,故意板起脸道,\\\"哎是谁?\\\"\\\"高…高…大哥。\\\"莱茵咬了咬牙,轻声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高悠闲地拨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故意刁难她。
\\\"高大哥。\\\"莱茵提高了声调,心里气得七窍生烟,又暗骂了高一百二十遍臭家伙。
\\\"嗯,这还差不多,以后都要像今天这么有礼貌,知道了吗?\\\"高憋住笑,严肃地道。
\\\"知道了。\\\"莱茵咬了咬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大哥快拉我上去吧。\\\"高眨了眨眼,蹲下身道,\\\"我有说要拉你上去吗?\\\"\\\"你…\\\"莱茵一急,双颊泛起两团红晕,\\\"你刚才明明说…\\\"\\\"郡主呀,您的耳朵没问题吧?\\\"高得意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拉你上来了?\\\"\\\"你这个臭家伙!\\\"莱茵怒上眉梢,这个臭家伙竟敢骗她,可恶,太可恶了。
\\\"尊贵的郡主,不好意思,您只好一个人呆在这里了。\\\"高不悦地站起来,冷冷地道。
\\\"你去死吧!\\\"莱茵在陷阱底愤怒地大叫。
高耸耸肩,走到不远的地上,捡起刚才莱茵掉在那里的马灯。马灯旁边还有一个大包裹,他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包的居然是一只烧鸡,一壶酒。
他心里一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往陷阱处看了一眼,这丫头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只是任性了些。陷阱底的莱茵还在不停地臭骂,\\\"坏家伙,臭家伙…\\\"突然觉得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拎着她的衣领向上一提,吓得她\\\"啊\\\"地一声尖叫,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身在陷井之外了。
借着马灯发出的微弱的光亮,莱茵看到高正悠闲地坐在草地上,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拿着酒壶,正吃得不亦乐乎。她怔了怔,迟疑地道,\\\"是你拉我上来的?\\\"高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即使是这般挑衅的言语,他说来依旧慵懒闲雅,充满了酥人心魂的魅力。
她咬紧下唇,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这人言语轻狂,浮浪无行,分明不是个君子,而且,武功好像与常表哥不分伯仲,也许她该聪明一点,不要再去招惹他。只跟他短短的一段时间的接触,莱茵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因为她是女人,或者她郡主的身份,就会对她礼让有加的。
高眼眉一扬,似乎对她突然的沉默感到有趣。他飞快地解决掉手里的鸡肉美酒,擦了擦嘴,对莱茵道,\\\"郡主殿下,现在你肯带我到梅林小筑了吧?\\\"莱茵沉默地站起身,向前走去。高提起马灯,跟在她的身后,夜已深了,马灯的放射的光线实在太弱,前方的路有些模糊不清,莱茵拉了拉脖子上的银链,立即,周围三米的地方全都亮了起来,四周的环境立即看得清清楚楚。
高诧异地向她看去,只见她手里拿着那条项链的坠子,那强烈的莹光正是那颗链坠儿放射出来的,坠子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滴轻薄透明的泪珠儿,内里隐约着一些青色的,净白的,蓝紫的,橘红的,春绿的,彩金的,迷雾一般的轮廓,美丽异常的宝石,晶亮如童话的星星。
\\\"没想到无常把这颗宝石送给你了。\\\"即使是挑剔如高,面对这颗宝石的那种俨然如天地万物之主的灵气,也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表哥前年送给我的。\\\"莱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这颗宝石跟我有一样的名字。\\\"\\\"莱茵?\\\"高抬了抬眉,想不到无常对她这么认真。
\\\"嗯。\\\"莱茵笑了笑,道,\\\"表哥说,只有我的名字,才配得上这块宝石。\\\"\\\"可惜了。\\\"高咂咂舌道。
\\\"可惜?\\\"莱茵转过身,诧异地道,\\\"为什么这么说?\\\"高耸耸肩,转过脸不置可否地道,\\\"我只是以为,无常应该一早就把它送给你,而不该是前年。你不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么?\\\"\\\"那是因为,表哥自己也最喜欢这条项链,他戴在身上十几年了。\\\"莱茵为无常辩解道,\\\"而且前年是我满十六岁,表哥说,应该有一份特别的礼物庆祝我的成人礼。\\\"\\\"无常很疼你。\\\"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又知道了?\\\"莱茵不以为然地道。
\\\"这颗宝石是无常母亲的遗物,他肯送给你,在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他最亲近的人了。\\\"高一挑眉,道。
\\\"遗物?\\\"莱茵怔了怔,\\\"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表哥说起过?\\\"\\\"也许这是他疼人的方式。\\\"高淡淡地道。
莱茵回过头,看了高一眼,敏感地道,\\\"你是在指责我不了解表哥吗?\\\"\\\"你了解他吗?\\\"高不客气地反诘。
莱茵沉默下来,举着莱茵石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立即闭上嘴,不发一言。
空气沉寂下来,一路上,除了彼此的呼吸,只听到两个人空洞的脚步声。

第四章

\"你一定是表哥很好的朋友。\"走了一段路,莱茵终于打破沉默。
\"他救过我的命。\"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欠他的。\"莱茵不说话,对男人间的这种友情不甚了解,但聪明的她立即反应奇快地问道,\"是因为这样,你才讨厌我?\"\"什么?\"高愣了愣,没有明白过来。
\"是不是因为这样,你认为我配不上表哥?\"她抬起脸,看着前方,\"这是你讨厌我的原因吗?\"他没想到她说起话来这么直来直往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微微有些狼狈地道,\"我没有讨厌你。\"\"你有。\"莱茵黑亮的眼神有些黯然,她低下头喃喃地道,\"我知道,你有。\"\"我…\"高张口欲言,又止。
她蓦然回眸,纤弱的肩头微微地颤抖,那份流转在眼眸间的哀伤,奇异地牵动了他的心。
空气又沉默下来,直到一颗流星从他们的上空划了过去。
\"快看,流星!\"莱茵惊喜地叫出声,她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许了什么愿?\"等她睁开眼,高微笑着问道。
\"不告诉你。\"她娇柔地笑了,仰起可爱的小脸。
他淡淡一笑,也不追问。过了一会儿,莱茵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看到流星的时候,在它还没有消失之前,对着它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高不说话,静静地看她,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是,我从小到大,看到流星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而且,我总是有那么多的愿望,希望妈妈不会死,希望能经常看到表哥的笑脸,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和翠表姐和青镯姐姐一样好,希望自己不成为表哥的负担,希望表哥能经常陪我玩…每次,我都来不及说完自己的愿望,流星就消失了。\"高漆黑的双眼炯炯发亮,望着她嫣红的面颊。她一转头,迎进高的双眼,\"我太贪心了,是吗?\"高微微一笑,道,\"那你这次说完了吗?\"她的脸儿一红,点了点头,\"嗯。\"\"希望你实现自己的愿望。\"高温和地道,惊觉莱茵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起了微妙的变化。刚才的心悸是怎么回事?他不想探究,也努力忽视它,也许对这女孩忽如其来的温柔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把眼神从她脸上移开,又突然停住,这才发现她卸了妆,清丽的容颜,素面朝天。
\"谢谢。\"被他那双深邃有神的黑眸盯着,莱茵觉得有些不自在。心口有些热,她不自觉地将面颊微侧,避开高的眼神。夏夜的和风徐徐吹来,轻拂她额前细柔的青丝,让原本有些娇憨的她此刻显得温柔飘逸,宛如一池春水,飘荡着暖暖柔意。
高有些迷惑了,他本来就知道她长得很美,但是却没有想到,卸下浓妆的她那清丽的气质竟是他最欣赏的那类女子,心中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高…大哥。\"莱茵轻轻地开口,脸上飞起一团红雾。
\"嗯?\"高懒洋洋地应她,感觉气氛有些诡异,立即收起了懒洋洋的语调,\"怎么?\"\"今天的事…\"她顿了顿,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放心吧,无常不会知道。\"他误会了她的表情,安抚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莱茵凝进他的黑眸,轻声道,\"我是想说,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其实你没有我想像中任性。\"高微笑着道,看到莱茵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涩。
\"为了陪罪,这些天就由我带高大哥游览咱们弯月族的名胜吧。\"莱茵心情愉悦地笑道,与数分钟前的哀婉判若两人,表情转变之迅速,像一个热情的孩子。
高诧异地挑高眉,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唔,有趣。
\"我以为你更希望陪在无常身边。\"高笑道,\"无常可是好不容易回来了。\"\"表哥去精灵族了。\"莱茵神情一黯,道。
\"什么?\"高吃了一惊,诧异地道,\"他不是刚回来吗?\"\"嗯,精灵族有急事找他。\"莱茵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男人的事业,总是最要紧的。\"\"这家伙,把我也甩下来,真不够朋友。\"高若有所思地看着莱茵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
\"我一定会代表哥尽地主之谊。\"莱茵突然笑得很调皮,\"一定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你的,今天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高哈哈大笑起来,不再说什么,只伸出手扣上她的后脑勺,抚了抚她柔亮乌黑的发丝,有些意外碰触之后的柔顺,他的手轻颤了一下,急忙伸回手,有些狼狈地道,\"梅林小筑还没有到吗?\"\"哦,到了。\"在他的大掌扣上来的那一刻,莱茵有一秒钟的失神,听到他的问话,她猛地回过神来,匆匆地道,\"前面就是了。\"抬眼看向前方,果然,在郁郁葱葱的梅林之中,已经隐隐可见灯光,莱茵加快了步子,道,\"表哥已经叫人收拾好了。\"高打量四周,即使是在夜晚,通过莱茵石所放射出的光线,也能看到这里的景致非常动人,他叹息道,\"这里冬天一定很美。\"\"嗯,到了冬天,漫山遍野全被白雪覆盖,梅林小筑的梅花全都开了,清香扑鼻,是弯月族里最最漂亮的地方。\"莱茵应合他的叹息。
高不再出声,跟上了莱茵的步子,不多时,梅林小筑精致的院门已经出现在眼前,莱茵停在门口,叩响了门上的门环。
有脚步声从院内传来,由远而近,莱茵转过身对高道,\"高大哥,我不送您进去了,晚安。\"\"晚安。\"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她转过身向前方走去,高目送她的背影渐得渐远,看见她突然停下脚步,蓦然回眸,有丝眷恋缠绵在她的眼眸间,他的心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牵动了。
月似轻烟,花似雾。
在这一个蛊惑神秘的美丽夏夜里,有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悄悄在两人的心底生了根。
□□□□□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她,总是孤单的一个人承受这恐惧。耳边听到许多声音,嘈杂在责骂她。
\"烧死她,烧死这个巫女…\"\"…\"幽魂似的声音惊吓着她脆弱的意志。
\"…\"\"就是她害得弯月族连年战祸,烧死她,烧死这个害人精…\"\"不要让这个巫女逃了,快抓住她…\"\"…\"是谁?不要掐我!不要!
她用力地挣扎,尖叫着想挣脱黑暗中无数双向她伸来的手,\"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郡主!\"被她惊醒的红灯猛地推开房门,冲到她床边抓住她乱挥的手,柔声安抚她,\"没事,没事…\"她激动地挣扎,\"放开我,放开!\"\"郡主!\"红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心慌,\"您醒醒,是做梦,没事的…\"\"不要掐我!\"她表情痛苦地挣扎,从红灯的手里挣脱,用力一甩,打中她的脸,令她发出一声痛嚷。
她睁开眼,猛地坐起大声喘气,忽地,看见床边的红灯捂着脸,莱茵怔了怔,道,\"怎么了?\"\"没事。\"红灯避开她的眼睛,低声道。
莱茵面色苍白地俯身去拉她的手,看到红灯脸上的红印她倒吸一口气,\"谁打你?谁?是谁?\"\"没有。\"听到她无助又惊恐的声音,红灯赶紧环住她颤抖的身子,\"我没事,你不要激动…\"她颤抖着唇瓣儿,颤抖地伸出手轻轻碰上红灯微肿的右颊,美丽的黑色眼瞳立即朦胧了,\"是我…是我打了你,是我…\"\"没事了,没事了…\"红灯轻轻抚摸莱茵的背,温柔地安慰道,\"您只是做噩梦…\"\"对不起…红灯…\"浓重的罪恶感掐痛了她的心,莱茵的声音虚弱无助得叫人心碎,\"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关您的事,郡主是红灯心里最好的女孩儿,若是要怪,要恨…\"她停了下来,对莱茵温柔地道,\"我也只恨当初那些人太可恶,让您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让您这么多年都生活在恐惧里…\"可怜的郡主,这么多年来,只有她最清楚这个美丽的女孩每晚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十二年前弯月族的那一场灾难,也许在其它人的心里早就已经淡忘了,但它对郡主造成的伤害,却是一生一世也不可弥补的。
\"红灯…\"她凝进红灯温柔的含泪的双眼,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天可怜她,派了这么一个天使到她身边,如果没有红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这十二年来漫长的每一天,\"谢谢…谢谢你…\"\"快别哭了,天都亮了,叫其它人看见笑话。\"红灯伸手抚去莱茵脸上的泪水,轻哄道,\"郡主今天要不要去瞧瞧高先生,把他关在陷井底一晚也够了吧?\"\"啊?\"莱茵怔了怔,破涕而笑,\"他才没有在陷井底呢。\"\"什么?\"红灯眨了眨眼,不解地道,\"郡主…\"\"红灯,我们都小瞧了那个家伙,他还真是有些本事的。\"莱茵轻柔地一笑,想起自己昨晚掉到陷井里的情形,不禁嘟起了嘴,转眼又微笑起来。
\"啊?\"红灯不解地看着莱茵脸上变幻的表情,愣住了。
奇怪了?郡主对高先生的态度怎么有些不一样了?昨天不是还把他当仇人一样吗?怎么今天一早起来就变了个人儿似的?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红灯,你的样子好傻哦。\"莱茵好笑地捏了她一下鼻头,\"快帮我更衣,我要去看高大哥。\"\"呃?\"听到她的称呼,盯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红灯瞪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丫头来得可真早。
一大早,高就看到莱茵主仆的身影出现在梅林小筑,她轻快的身影一路蹦跳着走过来,拉住梅林小筑的丫环问道,\"高先生起来了吗?\"\"还没有。\"丫环对着她福了一福。
\"这个贪睡鬼。\"莱茵皱了皱鼻子,眼珠一转,道,\"我去叫他。\"躲在二楼的高听到她的话,吓了一跳,这丫头懂不懂规矩,随便就闯到男人的房间里。不过立即,就听到红灯的声音传来,\"郡主,您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高先生房里呢?让人去请高先生出来好了。\"莱茵嘟起了嘴,无奈地对一旁的丫环道,\"好吧,你去请高先生出来。\"说着边踏进竹楼。
高听到莱茵无奈的低叹,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来,忽然兴起逗逗她的念头,他向窗外望了望,身形一动,转眼间就躲到窗外那棵浓郁的大榕树上去了。郁郁葱葱的树叶把他的身体完全包裹想来。
果然不出所料,一会儿就听到莱茵惊讶的声音从竹楼里传来,\"不在?怎么可能?\"接着是一阵\"咚咚\"的声音,再抬起眼高通过树叶的间隙向二楼房间的窗口看去,只见莱茵气急败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房间里了。
\"这个臭家伙,居然骗我,明明说好了今天等我的。\"莱茵愤愤地抓紧了小拳头。
想不到我又变成臭家伙了,躲在树荫里的高摇头苦笑,这丫头还真善变。
\"郡主,高先生也许只是随便出去走走,一会儿就会回来。\"红灯安抚地道,\"您身体不好,别生气。\"身体不好?高微微一怔。立即又听到莱茵气鼓鼓的声音,\"这个坏家伙,这个臭不胖老高。\"\"不胖老高?\"红灯一头雾水,这又是哪国的话?
高也愣住了。
\"对啊,那个家伙长得那么高,偏又瘦得像根竹竿似的,不正好是不胖,又老高么?\"莱茵挑起秀丽的眉,气愤地道,\"以后我就叫他不胖老高。\"谁叫那家伙不守信用?她得意地眯起眼,皱起了可爱的鼻子。他武功好,整治不到他,逞逞口舌之快也是好的。
红灯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隐身在浓荫里的高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不胖老高?真亏了这丫头,能想出这样古古怪怪地名字。
这一笑,立即暴露了目标,莱茵立即窜到窗前,竖起娥眉,娇叱道,\"谁躲在树上?出来!\"

第五章

\"原来高大哥是属猴的。\"莱茵似笑非笑地看着从榕树里钻出来的高,扬声道。
属猴的?真是服了这丫头。高听到她语气里的微嘲,摇摇头微笑道,\"不叫我不胖老高了?\"
\"呃?\"他听到了?莱茵一怔,两边的粉颊开始升温,\"我…\"
\"你也骂过我了。\"高微笑着看她脸上升起的红云,道,\"扯平,如何?\"
\"嗯。\"她声音闷闷的,\"只是不知道高大哥为什么喜欢爬树。\"
\"因为我是属猴的呀。\"高对着她眨了眨眼。
\"高大哥…\"真讨厌,又逗她,莱茵皱起了眉头。
\"想体验一下当猴子的感觉吗?\"高浅浅一笑,道。
\"呃?\"莱茵怔住了。
\"看起来没有反对。\"高诡异地一笑,下一个瞬间莱茵已经坐到他面前的树枝上了,从他飞身下树落到窗口揪出莱茵再返回树上,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
莱茵犹未反应过来,红灯的声音立即就传了过来,\"郡主…高先生,您小心些…\"
她回过头,看到窗前的红灯一脸焦急的神色,再转过脸来看高,一脸的惊讶,\"你真的是属猴子的?\"
\"不是。\"高看着她惊讶的面容,只有惊讶,却没有惧意,\"但是我比猴子更会爬树。\"
莱茵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护主心切的红灯仍在窗口嚷着,\"郡主,您别掉下来了,高先生,郡主身体不好,在上面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快下来吧…\"
又是身体不好?今早上听她说了两次了。高微笑着回过头,温和对莱茵道,\"你相信我吗?\"
\"啊?\"她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相信我吗?\"高继续追问。
\"我相信。\"他未站起身,但那份俨然如君临天下般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她所有的呼吸,这么强大的男人,她为什么不相信,而且,奇怪的,她相信他不是因为他的强大,可是是为了什么呢?她一时也说不清。
他满意地一笑,转过脸对着窗前的红灯道,\"红灯,你放心回去,天黑之前,我一定交给你一个完整无缺的郡主。\"
说完他站起身,搂住莱茵的腰,向前方一跃而出,在红灯的惊呼声中,渐渐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儿。
□□□□□
\"这就是飞的感觉。\"莱茵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味那拂过脸颊的凉风,惊喜地道,\"原来,这就是飞的感觉。\"
高没有应她,抱着她停留在一棵高大的树顶,转过眼看她闭着眼的兴奋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
\"怎么不飞了?\"莱茵疑惑地睁开双眼,迎进高的黑眸。
\"看这儿的风景。\"高微笑道,\"是不是你以前从未看过的?\"
\"啊?\"她有些不解地转过头,这才发现他们站在树梢上,眼前的确出现她从未见过的风景,这么高,是她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真美。\"她喃喃地惊叹,感动得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言语。
\"我听红灯说了好几次,你身体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拉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树枝上,凝视她娇美的面容,温和地问道。
她的神情一黯,轻声道,\"嗯,从小就这样,受了刺激就会晕倒,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太开心,也不能太生气。\"
\"哦?\"他的眉一挑,\"把手给我。\"
她一怔,把手伸给他,他捏住了她的脉搏。她手腕的肌肤柔滑似水,但有些冰凉,意外地感到碰触之后的柔嫩,他心一悸,松开她的手。
\"你懂医术?\"她抓住他的手,\"你能治好我吗?\"
他挣不开那双柔软的小手,只能任由陌生的感觉在心里汹涌翻腾,该死,她脉搏的跳动的确异于常人,像是有病的样子,但她这几天生气或开心的次数,难道不多吗?可也没有见她晕倒过,还是,这些都不是她的\"太\"开心和\"太\"生气?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竟然有些不悦。
\"高大哥?\"莱茵不解地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脸,轻唤道,\"你怎么了?\"
\"啊?\"高回过神来,看到她关切的神情,心中一暖,暗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疯狂古怪的念头,难道你希望这个女孩儿受病痛的折磨吗?他不自然地笑笑,对自己有丝鄙视和憎恶,\"莱茵,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莱茵立即绽出笑靥,道,\"我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好刺激哦。\"
\"嗯,刺激。\"高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昨天那么对你,你生气吗?\"
\"啊?我…\"莱茵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我…\"
\"说实话,没关系的。\"高温和地道,\"说你当时的感觉。\"
\"嗯…\"莱茵微红了脸,低下头道,\"我当时真的是很生气,很生气的…\"
\"不过,现在没有了…\"她急急地抬起头来,急急地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高安抚地道,温和地,\"那么,莱茵,为什么你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晕倒呢?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么?\"
被他这么一说,她怔住了。是啊,昨天和今天情绪的大起大落,都没有令她晕倒,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跟高大哥在一起,是不会晕倒的。\"她突然兴奋起来,不清楚自己心晨为什么会涌出一股甜蜜的感觉,\"高大哥,你会不会医术都不要紧了。\"
\"为什么?\"高笑道,发现自己极喜欢看她的笑脸。
\"因为,你就是救莱茵的药。\"莱茵\"咯咯\"娇笑道,\"以后只要跟高大哥在一起,莱茵就不会再犯病,你是我命里的贵人,是我的救命草啊…\"
他心下一怔,为她突然说出的话感到有丝震惊,抬起脸看她。发现莱茵正撇着唇冲着他笑,那艳红的唇,教他有一刹那的迷惘,她灿亮的笑靥,突然在瞬间沸腾了他的血液。
他敛容,寒起脸,压抑胸腔那莫名的,蠢蠢欲动的思潮,冷声道,\"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莱茵怔了怔,收住笑靥,有点无辜地舔了舔唇。
他见状,浑身一震,差点冲口而出,叫她不要舔了,不要舔了!那粉舌恍似一条灵巧的小蛇,窜进他阳刚的坚硬身体,直直舔上他深埋的几乎陌生的欲望。
气氛一下子沉默得有点令人窒息,微妙而尴尬。莱茵手足无措地看着突然发怒的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令他如此生气。
高努力看着莱茵无辜的小脸,突然对自己生起气来,他闷声道,\"我们下去吧。\"说着伸手去搂莱茵的腰,在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突然停下来,改成拎住她的衣领,向树下飘落。
\"高大哥不逛马牙山了么?\"莱茵紧跟在一下树就大步向前走的高身后,气喘吁吁地道。
\"嗯。\"听到她急促的呼吸,高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能轻松跟上。
\"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呀,怎么转眼就变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莱茵心里不满地抗议。
\"我饿了。\"他随口找了个理由。
\"真的吗?\"莱茵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嗯。\"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灿烂。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好东西吃哦。跟我来。\"她提起长裙,向灯影峡的方向跑去,高怔了怔,来不及叫住她,只好紧跟上去。
\"你要去哪儿。\"他拉住她,\"不要再在山上乱跑了,我们还是下山去。\"
\"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一个有好东西吃的地方。\"莱茵牵起他的手,\"去嘛,就去一次,好不好?\"
任她牵着他的手,他突然就扭不过她了,莱茵看出他的示弱,开心地微笑起来,拖着他向前跑,翻过灯影峡的断岩,他们向峡谷深处走去。
□□□□□
\"就是这里。\"莱茵停下脚步,\"高大哥,你看----\"
高望向莱茵所指的方向,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苹果树?
竟是一棵金苹果树!高自幼跟在恩师贾诩身边练武学医,自是听了许多新大陆的秘闻野史,传说中金苹果树是一种有灵性的植物,会随着自己的喜好四处迁移,寻找最纯净的土壤安家落户,当这片土地遭到污染,它便神秘的消失,一点踪迹也不会留下,就像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过这种植物生长过。
因为其这种特性,再加上外形讨喜的黄金般的颜色,所以人们常把它当成和平与富贵的象征,据说它的滋味也是十分美妙,食之可以延年益寿,想不到如今竟然有幸在这灯影峡里看到。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自从无常十二年前平定了弯月族的那场大祸之后,弯月族在他的治理下可谓极尽富足,战祸更是不曾降临在这片土地上,这金苹果树选在这里安家,也是情理之中了。
走近细看,这树果然美得金碧辉煌,怪不得那么多人想据为己有,只见它从树干到树枝,到每一片树叶,到每一个果实,都是金灿灿的,乍一看,就像用黄金打造的一般,富丽之极。
高犹在盯着美丽的树发愣,莱茵却是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踮起脚尖儿去摘树上的果实,一边儿转过头来唤他,\"高大哥,快来呀,这果子可好吃了。\"
高转过头微笑着看她,忽然看到树枝上,靠近莱茵手腕不足三寸的地方,有一抹与四周的金色极不协调的绿色,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是一条小蛇,阴森森的小眼睛,吐着鲜红的蛇信,棱形的蛇头,身子呈翠绿的颜色,每隔一寸的距离便有一根金色的细环状花纹把蛇身隔开,乍一看就像一根细细的楠竹。是楠竹蛇,一种剧毒的小蛇。
\"小心!\"高心中一急,疾冲到莱茵身边,一把推开她,抓起那条小蛇的头。哪知那小蛇的身子无比润滑,竟像是在身上抹了油似的,它挣扎着拧过头,对着高的拇指咬了一口,高痛呼出声,手一松,那小蛇趁机逃之夭夭。
\"高大哥!\"莱茵惊呼一声,立即冲过来,执起他的手,只见他的整个手掌立即变得乌黑,细细的伤口只冒出一个豆大的乌黑的血珠,也是毫无生气的颜色。
\"没事…\"高忍住一阵突然如其来的晕眩,试图推开莱茵,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脚一软,便跌坐到地上。
\"高大哥!\"莱茵的眼泪一涌而出,急忙执起他的手,张口便含住楠竹蛇咬下的伤口。
这丫头在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她也会中毒么?高挣扎着想推开莱茵,但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别动!\"莱茵吐出一口污血,气极败坏地大喝一声,\"你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被毒蛇咬了不能乱动吗?这样会加速毒液的流动。\"
这丫头还真凶!高有些气恼,意识也有一点模糊,他眨了眨眼,果然视线有些朦胧了,\"不…\"
她不理他微弱的反抗,继续为他吸毒,直至伤口处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她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受了伤还这么多废话。
\"好啦,等下再找点棘麻草来敷一敷,清除余毒,明天就没事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污血,说道,却没听到高的回应,抬眼向他看去,却发现高早就晕过去了。
她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叹,起身去找棘麻草。没想到这里也有楠竹蛇,莱茵暗暗地想。本来楠竹蛇在马牙山的后山是最多的,灯影峡附近倒是少见,但是既然这里有楠竹蛇出现,附近就一定有棘麻草。
楠竹蛇有个天性,非常喜欢棘麻草的味道,所以最爱在它的附近活动,而它的蛇毒又刚刚好只有棘麻草可以解。弯月族人数百年来生活在马牙山,自然早就摸清了这两种动植物之间的特性。新生的婴儿一出世,便是用棘麻草熬的草汁洗去身上的污血,别的婴儿喝的第一口水是乳汁,但弯月族的小孩子喝的第一口水却是棘麻草汁。
而棘麻草的特性也很奇特,只要喝过或洗过草汁过后,它的味道就会永远留在人的身体里,生死相随,以后便再也不用怕任何毒蛇了。因为楠竹蛇不会咬身上有棘麻草味道的人,而若不小心被其它的毒蛇咬上一口,身体内棘麻草的成份也能立即化解掉蛇毒。所以弯月族物人是根本不怕蛇的。
高大哥真是太急躁了。莱茵没去深思高莽撞的举动,低下头继续寻找棘麻草,终于被她在离金苹果树不远的石缝里找到了一株,她惊喜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石缝里拨出那株其貌不扬的救命小草,转身向树底的高奔去。
她将小草放到嘴里嚼烂了,抓起高的手,把绿莹莹的草浆吐到了高的伤口上,然后,撕了一截裙边儿,把高的手包扎起来。
也许是棘麻草起了作用,高的眼皮跳了一下,微微睁开了双眼,一张明亮稚气的少女脸庞映入他的眼帘,使他几乎以为自己已归西,讪笑杀人无数的自己何其有幸,死后会有仙子来迎接他。
\"仙女…\"他眨眨眼,视线又有些朦胧了。不,他想看清她,伸手向她的脸探去,他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然,手才碰至他的脸庞,头又昏眩起来。
\"不…你不要走…仙女…\"他虚弱地嚷,残存的视线一片朦胧,她那子夜般深邃黝黑的眼眸也跟随着朦胧了,\"…我要看清楚…\"
莱茵抓住他向下垂落的手,知道是楠竹蛇的余毒让他产生的幻觉,\"不走,我不走,我在这里…\"
\"不…\"高用力眨眼,拚命抵挡那无能为力的昏眩感,眼睛眨了又眨,她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不要走…\"
\"不走,我不走。\"看来还要再多一些棘麻草才够,莱茵安抚地抱紧他,高的声线暗哑低沉,缓慢温柔如水,奇异地淌过她的心田。
\"仙女…\"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不听使唤过,他好急,这一急越是看不清她,反而加速了体内血液的激越,仍带着余毒的血脉随不住,蓦地,他无力地垂落眼睫,又一次输给了自己的身体。
莱茵怔怔地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的高,不知道自己心里没由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老实说带伤的他不顶好看,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略显干裂的薄唇上,缓缓把手里剩下的棘麻草塞进嘴里,一抹温柔的笑意自她的唇角泛散开来,不由自主的,她俯下头,温热的唇覆上他冰凉的唇瓣。

第六章

又是他们,又是那些声音,那些吵杂的声音又在她梦里纠缠她----
“…”
“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她,这个巫女,这个害人精,烧死她…”
“…”
她奋力挣扎,使劲起挥掉那些从黑暗中伸来的无数双手,然而竟碰到一双结实的手臂,她惊叫,“不----”
她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气,双手紧紧抓住那双手臂,抬起惊惶的双眼,她凝进高关切的黑眸,“怎么了?”
她摇摇头,闭上双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高伸手轻轻拨开缠绕她腮畔的黑发,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她,那紧闭的睫濡湿,像是恐惧着什么,丰润的唇瓣抿着,像是有多不甘心似的,薄汗覆在她光滑的前额,透露出她灵魂的不安稳。
“是做噩梦?”高温和的声音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奇异地安抚了她的情绪,莱茵睁开眼,虚弱地笑笑,“对不起,高大哥,吓着你了。”
“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受惊吓。”高淡淡一笑,“梦到什么了?”
他感到她的手惊跳了一下,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了,莱茵颤着唇,发出受惊的声音,“没有什么。”
高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不再逼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回去吧,天都黑了。红灯一定担心极了。”说着准备站起来。
“不行。”莱急忙拉住他,“你不能动。”
“怎么?”高诧异地看了一眼她紧抓住他手臂的双手,不解地道。
“楠竹蛇的毒性要二十四个小时以后才会清除干净,现在余毒还未散尽,现在走太多路的话,以后对身体的影响很大。”莱茵急急地道。
“可是,我答应天黑之前把你送回去的,红灯会担心的。”高站了起来,微笑道,“放心吧,这点小毒还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行,谁说这是小毒了,你学过医术,应该知道楠竹蛇的毒性剧烈。”莱茵摇摇头,小脸儿仰望他的俊颜,“如果对你的身体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学过医术?高在心里懊恼起来,是的,他明明知道弯月族的这些风俗,知道楠竹蛇的特性,知道那条蛇靠近莱茵并不是为了伤害她,只是想亲近她。可该死的,为什么他一看到那条蛇,首先想到的是莱茵会受到伤害,什么风俗,什么特性,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除了紧张还有害怕,该死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太强烈也来得太快,沸腾了他的血液,烧得他有些头脑发晕,全然没有本该有的冷静。他扭过头,不敢贪看那张脸,特别是当那张脸忽然温柔深情且热烈地仰望他时,他害怕心底那种被看得像要融化了的感觉。
不行,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孩儿就是罪魁祸首,他一定要逃离这里,与这个丫头保持距离。
“男人应该信守承诺。”他敛起笑容,淡淡地道,“何况,不回去也不行,就快下雨了。”
莱茵抬起头向夜空望去,果然,天边有隐隐的雷声,远方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她的眉眼扬起一丝喜色,道,“没关系,前面就有个山洞,可以供我们躲雨,现在下山更不安全,山上随时都可能遇到山洪。”
“不要这么任性。”高不悦地沉下脸,挣了挣被她抓住的手臂。该死,连天都帮她!
“高大哥,你就听我一次吧。”莱茵不肯松开手,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固执?
他不再说话,拿开莱茵柔嫩的小手,抬起修长的腿向前踏去。
“高大哥!”莱茵急了,移动她的脚,跑到高的前面,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瘦而结实的身子,柔软的脸埋进他的胸膛贴上他的心窝。然后,她委屈地,低低地说了一句话,“你一点都不让我吗?”
这算不算投降?算不算认输?
你一点都不让我吗?她说话的语气是很女人的,那是一个女人在和她心爱的男子说话时才会有的语气,是那么温柔纤细,那么低低的,仿佛要将男人的心融化。
高浑身一震,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脚底仿佛被人绑了东西,重达千斤,他再也迈不开腿步了。
雷声轰轰,仿佛在掩饰他剧烈的心跳,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你一点都不让我吗?莱茵那哀怨的温婉的声音很快就被浠浠沥沥落下的雨丝淹没…
□□□□□
山洞里还算干爽,升起一团火后,莱茵看着一直沉着脸的忙碌的高,微微一笑,她偎到他身边,把一个金苹果塞到高的手里,微笑道,“高大哥,给你。”
“你自己吃吧,你一天没吃东西。”高避开她热切的眼神,冷淡地道。
“我还有。”莱茵变戏法似的从她的袖子里又掏出一个金苹果,拿到高的眼前扬了扬,然后,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固执地停在高的面前。
高拿过一只金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为了这个小果子阴沟里翻船。
唉,无辜的金苹果,当了别人的替罪羊。
“高大哥,你下次碰到蛇不要那么紧张啦,我们弯月族的人是不怕蛇的。”莱茵咬下一口苹果,甜美的果肉令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好死不死的又揭到他的伤疤上,高有些微恼地瞪着莱茵,简直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他愤愤地咬下一口果肉,闷闷地道,“我知道。”连金苹果的美妙滋味都没心情细细品味。
“你知道?”莱茵停下了咬苹果的动作,瞪大眼诧异地看着他,立即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表哥告诉你的。”
高没有出声,即使是没有无常,他也在恩师贾诩那里听闻过许多新大陆上的各族间的奇异风俗,弯月族人不怕蛇在新大陆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没有对莱茵细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答。
“奇怪,你知道…”莱茵的声音突然含着一丝奇异的高亢,她凝望着高,眼神热切得发亮,“为什么还要救我?”
高避开莱茵希翼的眼神,低下头加了一根树枝到火堆里,轻轻拨了拨篝火,潮湿的树枝在烈火中“噼噼叭叭”地作响,因为高的拨动,一串火星随着热浪升到半空,转眼又消失无踪。
“高大哥!”他逃避的眼神和掩饰的动作根本阻止不了莱茵想要知道真相的固执,她拉住他的手臂,热切的声音又萦绕在他耳边,令他烦躁,“你知道那条蛇只是想亲近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高也在心里一遍遍逼问自己,可内心的自己却不敢给出答案,他抬起眼来,看着莱茵在篝火旁烤得红通通的小脸,看着她兴奋的期待的双眼,感觉自己有些不能抗拒她直接而澎湃的热情了。疯了!你疯了!高在心里暗骂自己,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孩儿,是无常的未婚妻啊!
“我不能让你受伤。”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看到她黑眸里的光泽立即闪烁起来,半晌,才逼着自己冷淡地,残忍地道,“常会责怪我。”
她眼里的足以把高烧成灰烬的熊熊烈火瞬间熄灭了,然后,那只又柔又软又白又嫩的小手离开了他的手臂,离开的同时,他的心上有一点儿空虚。
那是一个温柔的拒绝。他明白,她也明白。
高不敢看莱茵的眼睛,又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篝火,空气很闷,闷得快喘不过气,就在高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莱茵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一定以为,嫁给表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她的语气飘忽,像是问话,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高一怔,抬起脸来看她,但她不待高作出任何回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不只是你,整个弯月族的人都认为,我能够嫁给表哥,是我的福气…”
“表哥是弯月族的王,是族人眼里的大英雄。他勇敢,智慧,博学,正直,忠诚,胆识和气魄更是出类拔萃…”莱茵的声音充满了对无常的敬意,高沉默不语,莱茵说的这些,都是他熟知的,他的师兄身上最优秀的品质,“他带领族人把弯月族建成新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部落,连天神都对他赞不绝口…”
“而我…”她的语音一转,低低地道,“我美丽,只有美丽,这也就够了,不是吗?…”她飘忽地笑起来,“美丽的郡主嫁给伟大的王,岂不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结局么?…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嫁给一个英雄就一定是幸福呢?”
高无法回答她,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嫁给一个英雄不幸福吗?
“我从一出生,便被长老们指定,长大后做表哥的妻子。我的母亲与表哥的父亲,是兄妹。表哥在三岁的时候,被先王送到他的至交好友贾诩先生那里,拜师学艺,而我直到六岁,也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才第一次看到表哥。”莱茵的话题突然一转,道,“你知道,十二年前弯月族发生过一场灾难吗?”
“你是指,新月、寒星两位长老借天女之名篡位谋权那件事么?”高没有细想,随口道。
“嗯。”似乎莱茵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她继续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寒星不但是长老,还是先王的妹夫,娉婷公主的夫婿,…也是郡主的…父亲…”
高一怔,仿佛听懂了,转过脸来,看见她蓦然闭上眼睛,身体轻轻微颤,“而那个所谓的得之可以定天下的天女,就是我…莱茵…”
高浑身一震,看到泪水盈然从她脸颊垂落,震撼的话题带来沉寂,高幽暗的黑眸闪过几许异芒。
十二年前,弯月族的四大长老之中的新月、寒星二长老,为了谋权篡位,编造了一个天女即将现世,得天女者可得天下的谣言,四处传播,以动摇民心。后来竟真的找来一个小女孩儿,充当能预言世间祸福的天女。在那场动乱中,无常的双亲均死在寒星的手上,连寒星长老的妻子,阻止他行凶的娉婷公主,也惨遭毒手。危难关头,年仅十六岁的王子无常接到青镯的报信,赶回弯月族,诛叛贼寒星于掌下,拯救了一场大难,而新月长老却在混乱中潜逃,不知所踪。据说,在无常平定叛乱后,那个所谓的天女就被清醒过来的愤怒的弯月族人烧死了,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死,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没想到,寒星竟会让自己的女儿来作这个天女…”高的表情凛绝得令人胆寒,“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她颤然,咽下喉中的恐惧,似乎回想起十二年前那可怕的一幕,世界就在脚下旋转,没有人来救她,她不敢动,不敢呼吸,只有火在她面前燃烧,只有诅咒声不断地充斥在她的耳边…烧死她,烧死这个巫女…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神志有些恍惚。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高轻声地唤她:“莱茵,醒一醒?别再去回想了。”
他温和的声音总是能抚平她的情绪,莱茵缓缓地睁开眼,哽声道,“我恨他,他杀了母亲,他杀了舅舅舅妈,他夺走了表哥脸上的笑容,他令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无数的冤魂来找我索命…”
高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终于明白为何莱茵沉睡的面容总是那么惊惶和不安稳,他双眼因怒火而血红,双手的拳头握得青筋暴起。
“后来呢?”他隐忍住心中的怒火,轻声道,怕惊了她。
“后来…表哥救了我…他是那么大度,他竟然不恨我…你知道,表哥把我救下来,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吗?”她微微一笑,含着泪,“他说,‘从今以后,弯月族里没有天女,只有莱茵郡主’。”
这的确像是无常会做的事,会说的话,从小与无常一起长大的高叹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当他把我从火刑场上的柱子上解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一辈子尊敬他,爱戴他。不只因为救了我的命…”莱茵的眼睛立即朦胧了,“我和‘他’亏欠表哥太多,令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笑容,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让表哥重新快乐起来,因为,我听翠表姐说,表哥在那以前是经常笑的…”
“我总是爱粘在表哥身边,跟他说话,给他唱歌,对他恶作剧…”她怔怔地陷入沉思,喃喃地道,“我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妃,成为表哥最完美的妻子,妆扮成他最欣赏的样子,…”
原来她那些不合时宜的衣着打扮下面隐藏了这么多的心思,听到她喃喃地诉说着对无常做出的种种,不知为何,高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回想起昨天自己恶劣的样子,又忍不住憎恨自己,
昨天?为什么他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与这个女孩儿才相识一天,却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莱茵,高惊怔了。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无论我怎么接近他,我还是感觉离他好远好远…”莱茵的声音又低低地钻进高耳朵里,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越来越有威严,越发不苛言笑,令所有的族人敬畏…我终于明白,表哥,他是做大事,成大业的人,而我,虽然贵为郡主,可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
“是的,高大哥,你说对了。我一点也不了解表哥,他是绝代的英雄,我的能力太弱…”莱茵的声音愈发低沉了,“我只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能够了解和懂得他的内心所想的人,哪怕他是一个最平凡的人也好…”
高呼吸一窒,莱茵的眸光犀利地直射她心灵深处,令他的心差点停止跳动。
沉默,他们望彼此的眼睛,两人都不发一语。
洞外,磅礴的大雨势不可挡地充斥在天地之间。

第七章

阳光透过树梢穿过山洞洒落于洞内,徐徐的凉风自洞口吹入,第一声鸟叫传响山谷的时候,莱茵就醒了,她蜷在火堆旁,贪恋火焰余烬的温暖,那舒适的感觉令她闭上眼,感受这美好的一切。
有脚步声从洞外传来,她懒懒地睁开眼,看到那个刚走进来的高瘦的人影,唇边咧起一抹微笑,“早!”
“早!”高的眼里闪过一丝幽沉的光芒,“我们该下山了。”
气氛有些尴尬,下山的路上两人沉默,直到听到红灯惊喜的欢呼,“郡主!”
一抬眼,前方出现红灯和青镯的身影,在她们身后跟着一小队卫兵,红灯高兴地跑过来,拉住莱茵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郡主,高先生,可找到你们了。郡主呀,您昨晚被困在山上可吓死我了,偏偏又遇到下暴雨,我们被山洪堵了路,不能上山找您,又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真是急死人了…”
“对不起,红灯,让你担心了…”高有些惭愧地道。
莱茵抬起头望了高一眼,眼神一黯,勉强地笑着对红灯道,“我们没事了,红灯。”
“没事就好了,青镯大人今天专门派了一队人到山上来找你们呢…”红灯指了指身后。
说话间,青镯已走近他们身边,深沉的绿眸淡淡地扫了高和莱茵一眼,举剑道,“郡主受惊了。”
“没有,害姐姐这么担心,是莱茵的不是。”莱茵微红着脸看了高一眼,道。
看到她下意识的举动,青镯锐利的眼光如刀般落到高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扬声道,“来人,扶郡主上马。”
说完又低声对莱茵道,“郡主累了,我让护卫们送您回去休息。”
莱茵点点头,上了马,蓦地回头,她依恋的眼神又看了高一眼,脸上不禁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想问什么?”看着前方的队伍渐行渐远,高转过头,凝进青镯美丽的浅水绿眼瞳,他当然知道青镯把莱茵支开,绝对是有话要问他的。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青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高忍住心底突如其来的心悸,保证什么似的道。
“是吗?”青镯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眼眸却深深地看了高一眼。以一个女人敏锐的眼光,她立即在看到莱茵时发现她看高的眼神变了,那是一个女孩儿在看自己深爱的男人才会有的眼神,那眼神,她太熟悉了,跟她自己在看到王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她是无常的未婚妻。”高有些恼怒青镯那种淡淡的,像把什么都看到眼里的语气,“你以为我会做出对不起常的事吗?”
“你最好不要做出伤害王的事来。”青镯冷冷地吐出警告,“别忘了,你还欠王一条命。”
“我记得。”高淡淡地看她,淡淡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我一直都把这条命放在心上。”
“最好这样,否则,我绝不会饶了你。”青镯不再说什么,向前走去。
“青儿!”高突然出声唤住她,看到她疑惑的眼神,高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怎么做得到?”
“什么?”青镯不解地道。
“我是说,眼看着这个你时刻保护的女孩儿即将走到无常的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你怎么做得到…这么大度?”高眯起眼,打量青镯的表情。
“你管得太多了。”青镯不悦地沉下脸,冷声道。
“你难道一点也不嫉妒莱茵么?”高看进青镯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你明明深爱着无常。”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转过头,背对高,半晌,才淡淡地道,“郡主是王的幸福,王的幸福,就是青镯的幸福。”
她的声音平淡,声调却较平时低沉许多,像是极力压制的样子,高深深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那么,记住你的承诺。”青镯没有转身,她昂起头,丢下一句话,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高看着她坚定的背影,觉得自己被这女子所表现出来的强大的坚韧的信心与力量征服了,好一句“王的幸福,就是青镯的幸福!”,无常啊无常,你何其幸运,能得到莱茵和青镯这样的女子相伴左右,此生无憾了!
而莱茵,真的不是最适合无常的女子么?高突然迷茫了。
□□□□□
黑夜中的迷雾团团地围住她,她找不到出口。
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漆黑阴暗的世界里,她翻滚着,呼喊着,双手无助地伸向空中,有丝光亮出现在前方,她努力地向那个方向挣扎。
乌云散去,在月光下,她发现一双温柔的眸子正凝视着她,原来,那就是她看见的曙光,他的眸子如同一块黑玉般炯炯发光。
在他厚实的羽翼下,她仿佛得到整片星空,而他轻柔的话语,甜蜜地缠绕着她的心,在银色的月光下,他的发漆黑如子夜。
莱茵缓缓地睁开双眼,回想着刚才的梦境,被梦里的情景惊吓到了。这是第一次,她的梦中出现了火刑场以外的情景,可是,怎么会是他呢?
那个赶走黑暗,拯救她灵魂的不安稳的人,不是应该是表哥吗?不是应该是她以后的丈夫吗?表哥,不是她唯一的信赖与爱吗?可是她的梦中,为何只出现了高清瘦的容颜?
她心悸地披上晨褛,走到阳台上,天还没亮,四周还是暗沉沉的,几颗孤独的星子在夜幕中闪闪烁烁,她把目光调向梅林小筑的方向,突然发现,那里隐隐有火光闪动。
有人跟她一样没有睡么?她怔了怔,一转身,就拉开门向那灯光盈盈处跑去。
“高大哥?”他果然没睡,莱茵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欢喜,她站在梅林小筑的院外,望着二楼窗口轻轻地叫道。
正拿着一个黑黑的长筒出神地望着深沉的夜空的高一怔,低下头,看见莱茵穿着晨褛,气喘吁吁地站在楼下的围墙外。
该死,她怎么这样就出来了?高心里莫名地恼怒起来,他伸手抓过床头的披风,一翻身,就从窗口跃出,在窗外的榕树上几起几落,转眼就立到莱茵的面前。
“高大哥。”莱茵高兴地抓住他的手。
“夜寒露重,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就出来?”高不悦地道,看着她的眼神带着轻柔的责备,展开披风帮她披到身上。
“我看你的梅林小筑还没有熄灯,就过来看看…”莱茵红了脸,低下头喃喃地道。
“又是偷跑出来的吧?”高有些生气地道,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红灯知道吗?”
见她低垂眼帘,可怜兮兮地摇头,高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责备她了,他无奈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柔顺地点头,跟在高身后,看到高手里的黑色长筒她好奇地问道,“高大哥,那是什么?”
“哦,这叫望远镜。”高转过身,微微一笑,把望远镜递到她手中。
“是用来做什么的?”莱茵好奇地上下转动着,在手里翻来翻去地打量。
“你拿住小的这头,对,就是这样…”高帮她扶起望眼镜,道,“对着眼睛…”
“啊!”镜中突然出现的大树差点令她撞上去,她惊叫一声,赶紧退开两步。
高急忙扶稳她差点跌到地上的身子,“怎么了?”
莱茵惊奇地望向前方,只见眼前跟本没有什么大树,她疑惑地举起望远镜,那棵大树又豁然出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又退了一步,再放下望远镜,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惊讶地举起望远镜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次,莱茵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会有棵树?”
树?高疑惑地向前看去,看到远处有棵金急雨树,恍然笑道,“是那棵树吧?”
莱茵眨了眨眼,望向前方,再从望远镜中看了看,惊讶地道,“真的是它耶!好奇怪,它怎么变得这么大了?好像就在我眼前一样。”
“望远镜可以把远处细小的景物放大,距离拉近,使很远的东西看起来就像在你眼前一样。”高微笑着解答她的疑惑,老天,她现在瞪圆了双眼的样子好可爱,“何况,你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望远镜,是观星用的。”
“观星?”莱茵更好奇了,又拿起望远镜东看西看起来,“天上的星星么?”
“嗯。”高点点头,继续道,“用来观测星象的变化。”
“原来高大哥还会观星术,那一定也会通过星象来预测未来会发生的事,对吗?”莱茵兴奋地仰起小脸望着他。
“师傅教过一点。”高淡淡一笑,满足她的好奇心。
“那高大哥是占卜师喽?”莱茵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高大哥会帮人算命吗?”
这丫头的问题还真多!高摇了摇头,笑道,“我还不算是占卜师,虽然观星跟占卜有一些联系。”
“嗯…那刚刚高大哥有没有从今天的星象上看出什么来?”莱茵并不失望,仍是对她刚刚的发现充满了新鲜感。
“刚刚嘛…”高突然一笑,“有的,这两天的星象都有点异样。”
“是什么?是什么?”莱茵激动了,拿起望远镜向夜空看去,“那些星星有什么不同啊?”
“不告诉你,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高神秘地一笑,道。
“说嘛说嘛,高大哥,到底是什么不同啊?”莱茵拉住他的手,柔柔地撒娇,“告诉我嘛。”
“这么急不可待。”被她的小手牵着,高心里一颤,泛起浅浅的微笑看着她可爱的小脸,“一天都等不及。”
“你是说…”莱茵诧异地道,“明天就能看到那些星星会发生什么事吗?”
“如果我没有推算错的话,明晚就能看到。”高从她手里拿过望远镜,望向天空,“耐心地等一天吧,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了。”莱茵皱起了眉头,抗议地道,“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两个人都怔住了,是的,她下个月就十八岁了,她的生日,也是嫁为人妇的日子。
“你…”莱茵张了张嘴,眼睛有些朦胧了,“没有话跟我说吗?”
高凝视着她,轻柔地撩起她一绺黑亮的发丝,幽幽地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我…”莱茵的泪流了下来,与他静静地对视,眼前那双深邃的黑眸充满了痛苦,她的心跟着一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已经看到莱茵居住的梦雪园,高停下脚步,道,“快些进去吧,我不送你了。”
她眼帘低垂,不发一语。
高见状,清冷的眼眸浮出一丝柔情,他突然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目光异常温柔却带着忧伤,然后,他轻轻地道,“听话。”
莱茵闭上眼,点了点头,有滴泪突然滴落到他的手上,温润的,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的手像是被烫伤了一样,惊跳着弹开,急急地转过身向前跑去。
他不敢停留,那滴温润的眼泪,像是滴到了他的心头,如硫酸一般,迅速地腐蚀着他坚硬如铁的心防。
莱茵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黑玉般的眸子朝高消失的方向射出一丝瑰丽的光泽。
□□□□□
一天的时间在莱茵焦急的等待与高刻意的闪避中过去,当晚钟敲响的时候,莱茵爬上了灯影峡上那块巨大的岩石。
姣洁的明月,万点的星空。
星月把茵绿的草地映染得如一首柔和的月之诗。在这美丽的月色下,她的心情却无法辉映这迷人的景色,她忆起今天高刻意的疏离,在大殿,在花园,她总能感到有一道目光在幽幽地注视她,可当她定睛四处打量,那道幽幽的凝望她的目光又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她知道,那一定是他!
但他的逃离令莱茵再也受不了地想摆脱那股茫然的孤独,她顺着上山的小路一路奔进月色中,直爬到她经常爬上去玩的那块岩石上,才坐下来,闭上眼静静地抱着膝喘息。
“莱茵!”
莱茵猛地睁开眼,是听错了吗?她好像听到了高的声音,她迟疑地回头,怕是自己的错觉。一张熟悉的面孔瞬间和她对上,她愕然愣住----高!
她眨了眨眼,是她眼花了吗?又眨了眨,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再眨了眨,眼前的面孔还在,她揉了揉眼睛。
高一下子被她逗笑了,他伸手拿开她的手,道,“别揉了,是我!”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的睫毛一颤,泪珠儿就从脸颊滚落。
他的胸口一紧,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发烫生晕的嫩颊,勾掉悬在她下巴的泪水,然后,低低地,有些手足无措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我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哭啊…”
“嗯…”莱茵含着泪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跟着你上山的。”高轻轻道。
“跟着我?”莱茵一怔,然后,一颗心就轻轻上扬了,“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我今天比较忙。”高转开话题,道。
“奇怪,你是客人,忙什么?”莱茵诧异地道。
“无常邀我来弯月族,当然是有理由的。”高微微一笑,“我忙他交给我的事。”
“表哥?”莱茵怔了怔。
“嗯。”高点点头,把望远镜递到她手里,笑道,“你有发现天空有什么不同吗?”
“我什么也没发现。”莱茵拿过望远镜,举到眼前,“你又神秘兮兮的,不肯告诉人家到底是什么星象的变化。”
“耐心地等等吧,时间一到你就知道了。”高的脸上又泛出那种神秘莫测的笑容。
暗蓝的夜空,星星仍在闪闪烁烁,姣洁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大地上,把岩石上并排而坐的一双人影照得雪亮。

第八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更深了,天空依然平静如昔。
“高大哥,能讲讲你的故事给我听么?”坐了一会儿,莱茵打破了沉寂。
“我?”高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莱茵诧异地看他。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个孤儿,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十岁以前,我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呃?”显然这与她想像中的答案有差距,她又慌又乱地道,“对不起,高大哥,我不是想勾起你伤心的回忆…”
他微笑着看她,摇摇头安抚她的失措,柔声道,“如果我的回忆里有伤心,也在十岁以后的日子里被填平了。”
“哦?”她怔了怔,刚才的失言令她不敢冒然开口。
“十岁那年,我遇到了无常…”高的声音有丝飘忽,像是坠入了绵长的记忆当中,不停地起伏,“那个冬天,在北疆草原,几天没有吃东西的我遭到一群出来觅食的恶狼的围攻…”
“啊?”莱茵惊惧地颤抖,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跟着他低低的语声不可遏止地痛了。
“我再也没有力气抵抗它们的进攻了,我觉得很累很累,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有什么意义?每天都被饥饿,黑暗,恐惧,寒冷…所包围着…”高自嘲地一笑,“当时我就想,别反抗了,别挣扎了,如果我的这身臭肉还能喂饱那群狼的肚子,那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高大哥…”她泪眼盈盈地看他,心痛得没法呼吸。
“但当那些饿狼瞪着血红的眼珠向我扑过来,在我身上制造出第一条伤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高伸出手,勾掉她脸颊的泪水,微笑道,“真的很痛,如果死是这么痛的,那我宁愿再饿着冷着活下去…”
“噗哧!”她忍俊不禁,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在心里不停地祷告,希望上帝派个天使来拯救我。”高又笑了,他眯起了眼,道,“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真的看到这么一个天使。”
“是表哥么?”聪明的她猜测道。
“是的,是无常!”高又坠入到回忆里,低声道,“一个金发碧眼的天使。”
“他把那些狼全杀死了,带我回到了恩师那里,从此,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亲人。”高微笑起来,莱茵也含着泪看他的笑脸,他的笑多好看哪。
“他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高继续道,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和语气,带着对无常无比的尊敬,“他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很感动。”
然后,高沉默下来,莱茵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表哥的爱戴,绝不少她一分,甚至是更热烈的,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他一条命。
他和她,都是受过无常大恩的人哪!
她抓紧了胸口,突然心悸得有些窒息,如果是这样的话…
突然,一道闪亮的流星从暗蓝的天幕中划过去,莱茵一怔,立即站了起来,惊喜地大叫,“流星?!”
话音未落,又一颗流星从不知明的天际划过夜空,还未等她的惊呼再次出声,紧接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天空不断有银灿的流星划过,在深蓝暗沉的天鹅绒一般的夜空中,下起灿烂的流星雨。
“这个…”她张口结舌地看着夜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喃喃地道,“这个…就是你说的星象的变化么?”
“嗯。”高微笑着看她傻傻的可爱的模样,“我记得你说,从小到大,每次看到流星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而且,每次你都来不及许完自己的愿望,它们就消失了。”
“嗯…”她望着天空中这幕璀灿夺目的景色,不停地点头,点头,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站在原地,仰着头,转着身子望着夜空中的流星,喃喃地道,“好美啊…”
“你这次可以许完所有的愿望。”高微笑着看着在满天流星下激动张望的莱茵,轻声地道,“千年难遇的流星雨都被你看到了,还有什么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好美,好美…”莱茵不停地旋转着身体,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了起来,那些银灿的流星就在她身边,与她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它们就会被她捏在手心儿里。她想揉眼睛,又想掉眼泪,又想大笑,最后是三样一齐来,嘴角挂着笑,眼角却又带着泪,听到高的话,她猛地转过身,又哭又笑地扑到高的怀里,身子兴奋得微微颤抖,她昏乱地,狂喜地,哽咽地叫道,“高大哥,你太好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像一声惊雷在他俩中间炸开,高惊慌失措地推开怀里的莱茵,瞠目以对,着实被她突来的大胆行径惊吓到了。
他的反应令莱茵一怔,她迷离悸惑的水眸缓缓澄明,渐渐从那股陌生的情潮中回过神来,“高大哥…”
他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刚才那一幕令他的头脑发昏,她疯了,她疯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
“你为什么要躲开?”莱茵试图拉住他的手,却被他反射性地一甩,她受伤地质问,眼泪开始在眼圈儿里打转。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做什么!”高知道,若不离她远一些,他将永远沉沦,再也无法从这个小女人的泪眼中离去。
“我知道,我知道。”莱茵急得泪花乱转,也许是被这漫天的流星蛊惑了,也许是这漫天的流星带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她小小的身躯向高逼近,哽声指控,“不知道的是你!”
“你疯了么?”高望着莱茵忧伤的黑眸,惊恐地后退,“你是无常的未婚妻,你忘了么?忘了么?”
“我没忘。”莱茵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冲上前去,紧紧抓住高的手臂,硬咽却坚定地道,“可是,我不能带着一颗爱你的心,嫁给表哥。”
高挣不开她,挣不脱她,被她毅然决绝的勇气给震憾了,身体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他僵硬了身体,任她紧紧地抓住他,不再挣扎,强忍住心中的震动,他残忍地道,“爱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轻率地说出这个字,我们才认识三天,三天,对你来说,爱是这么轻易的吗?”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不一定会爱上对方。”莱茵抬起泪水模糊的小脸,“可是有些人,哪怕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高大哥,你敢说,你一点也没有喜欢我,一点也没有喜欢我吗?”
你一点也没有喜欢我吗?你一点也没有喜欢我吗?…高狼狈地低喘,愕然惊觉,自己的心竟然在回应莱茵的激情,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呢?是喜欢她么?…是有一点点喜欢她么?…青镯冷冷的眼豁然出现在高的眼前…永远不要做出对不起王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也不会!他惊慌地摇头,…那最好了…不要忘了,你还欠王一条命…
我记得,我记得!…眼有些花了,…无常那双湛蓝的眼眸又出现在他面前,你醒了?…你没事吧?…你不要怕,那些狼已经被我杀死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你跟我走吧…去一个永远也没有孤独…恐惧…饥饿…和寒冷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人影不停地在高的眼前跳跃,莱茵,无常,青镯…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不——————!”他发出一声支离破碎的甚至是有绝望的狂叫。
“你喜欢我的,你喜欢我的,高大哥…”莱茵紧紧地抱住他,脸贴上他的脸厮磨,亲昵地,温柔且深情地,她逼近他,“你正视自己的心吧…”
“没有…”高轻喘一声,几乎禁不住她这样亲昵的催逼,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头有些晕乱了,他又急又慌又乱,她疯了,她疯了,他想掩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说出那些令他又急又慌又乱的话,“没有,我不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你…”
“你撒谎!”莱茵泪流满面,高的话像椎子一样扎痛了她的心,令她的五脏六腑绞成一团,她大声指控,“你撒谎,你撒谎…”
“我没有!”他寒起脸,把她的手使劲儿从自己的身上掰开,紧紧抓在手里,冷冷的眼对上莱茵哀伤的黑眸,“我不会喜欢常的妻,永远不会!”
“你撒谎,你撒谎…”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是那样热烈地把自己的心呈现在他面前,只是祈望他能低下头看一眼,可是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就从那颗鲜血淋淋的真心面前踏过去了,她的头有些昏乱了,不,她要听的不是这些话啊,“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本来有件事我想明天才告诉你的,但你逼得我现在就说了。”高冷酷地道,寒着嗓音,不带一丝温度,“我明天就要离开弯月族了。”
她怔了怔,神智不清的思绪有些清醒了,仿佛听懂了,她眨了眨眼,身体才惊惧地颤抖,“不——,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有必要骗你!”他无情地打断她破碎的声音,继续残忍地道,“你我之间,缘尽于此,我明天就离开!”
你我之间,缘尽于此,我明天就离开!
缘尽于此!缘尽于此!我明天就离开!!
缘尽于此!我明天就离开!我明天就离开!!!
他残忍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他就要走了!就要走了!就要离开她了!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永远也回不来了…
流星还在高身后的天空一颗一颗地划过,把天幕映得一片惨白。莱茵突然凄凉地笑了…原来,母亲是在骗她呵…原来,即使是对着流星许下了愿望,也不一定会实现…
她垂下哀伤的眼帘,眼前一片昏暗,她看不到也听不到,仅存的知觉是胸口的剧痛。
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感觉…
孤寒的夜空,漫天仍在不停地下着流星雨…
□□□□□
“高大哥,高大哥…”她紧闭着眼,惊惧地挣扎,“不,你不要走,不…”
“郡主,醒醒,郡主…”
谁在叫她,谁?不要叫她,高大哥走了,她要去追他,不,不要走,她无力地看着高的背影渐行渐远,像被融解掉一样慢慢消失在空气中,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不————!”
“郡主!”红灯急忙抱住猛然坐起的莱茵,眼圈儿一红,“您又做噩梦了!”
“对不起,又吓到你了…”莱茵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抬眼看红灯,突然愣住了,“红灯?”
“是啊,郡主,您没事吧?”郡主别是还没清醒吧?怎么看见她像见了鬼似的?
“我不是在山上么?怎么…”莱茵的心惊跳起来,梦里可怕的情景似乎重现在她面前,她嗅到了恶运的气息。
“那是前天晚上了呀。”红灯不以为意地道,“郡主呀,您昨天在山上昏倒了,是高先生把你抱下山的,您哪,从前晚到现在,一直昏睡了一天一夜呢,可吓坏奴婢了…”
“前晚?…”莱茵愣住了,自己昏迷了这么久么?
“是啊。”没发现她的异样,红灯仍在喋喋不休地道,“郡主,您身子不好,下次可千万别再一个人跑上山去了,这次要不是高先生,不知道您还会出什么样的状况呢…”
“高大哥呢?”她打断红灯的唠叨,抓住她的手,激动地道,“高大哥呢,他还在族里是么?是么?”
一定还在,那天晚上是她的幻觉,是的,是幻觉!
“啊?”红灯被主子激动的模样吓住了,“郡主,您没事吧?”
“高大哥呢?他在哪里?在哪里?”该死,她听不懂她说的话么?
“高先生昨天就离开了,他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办,就不向郡主辞行了,说等您醒了转告你一声。”红灯不知道所措地看着莱茵瞬间惨白的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道,“郡主…”
“不——!”她慌乱地站起,向门外冲去,“不,他骗我,骗我…”
“郡主!”红灯慌了,莱茵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来不及细想,她飞快地跟着她跑了出去,“郡主,您要去哪儿?”
他骗我,他骗我,他骗我…莱茵向着梅林小筑的方向跑过去,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绝望,不,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残忍啊…
她看不到周遭的一切,那些景物仿佛都被浓雾笼罩着,也听不到背后红灯传来的焦虑的呼喊,高的身影仿佛出现在她眼前,如梦中一样,他缓缓地转过身,向前走去,不,等一等,她着急地大叫,她跑啊,跑啊…而高只是缓缓地转过脸来,淡淡地看她一眼,她的眼朦胧了,四周冉冉的轻烟让他那张绝俗俊颜仿佛离她更远了。
“不————!”她跟不上他了,她好急,好慌,身子被地上的石子猛地绊倒,身后的红灯追到她身边,扶起她,带着哭音心慌地叫道,“郡主,您没事吧,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不…”她无力地呻吟着,虚弱的身体在红灯的怀里软软地向地面滑落…

第九章

“郡主,您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咱们回去吧。”红灯怯怯地走近坐在窗前的莱茵身边,迟疑地道。
“红灯,别赶我,让我多呆一会儿…”她呻吟地叹出一口气,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窗外那棵巨大的榕树,怔怔地低喃。
“…”红灯无言地看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担忧地看着莱茵。七天了,自郡主醒来,知道高先生离开弯月族已经整整过了七天的时间了,每天,郡主都要到梅林小筑,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就只坐在高先生住过的那个房间的窗前,对着窗外的榕树发呆。
她不知道郡主在想什么,只知道,郡主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活泼爱笑,也不再调皮捣蛋,就像一具只剩下呼吸的木头娃娃,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魂儿,好像随着高先生的离开,也被他一并带走了。
她无法阻止地看着莱茵一天天迅速地憔悴下去,忧心忡忡,连青镯大人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昨天一早就起程到精灵族去了,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她们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王,能为郡主的脸上重新带来欢笑。
莱茵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榕树,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她想起高在那棵树上微笑着将手伸向她,柔声问她,“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是那么相信你,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了啊…可是,你却在我的心上凿了一个洞。高残忍的话语时刻回响在她耳边----
我没有喜欢你!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你!
我不会喜欢无常的妻!永远不会!
你我之间,缘尽于此!
缘尽情了!她蓦然闭上眼睛,七天来这句话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将她的心撕扯成千万片。空荡荡的寂寞开始啃噬着她,她于是懂得了,无边无际空虚的,渴望的滋味。
“郡主,夜深了,回去休息吧…”看着越来越暗沉的天空,红灯叹了口气,上前劝道。
“哦,红灯,我在等流星呢…”莱茵怔怔地望着夜空,固执地望着窗口。
她爱他,那是一个约定,不管高答不答应,她都会来履行承诺。
雷声轰轰地打了下来,震动她的心房,她一惊,陡然抬头,看见窗诽被遽风吹开,啪啪作响。
雨突然从四周飘摇而下,窗外一片朦胧,一片的凄风苦雨。
红灯走过去想关窗,被她制止了。在红灯愕然的眼神中,莱茵把手伸出窗外,风拂来,雨蓦然溅上她的脸,她偏头一闪,惊愕地抚住湿了的那一片脸颊。仿佛是被打了一耳光,她恍惚了。
“没有了,今天…”一种温热的液体在她冰冷的脸上悄然滑落,她喃喃地自言自语,“红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流星雨…”
“郡主!”红灯的眼泪涌了出来,取过披风披到莱茵的肩上,硬咽地道,“郡主,您别这个样子,如果您心里觉得苦,您就大声哭出来吧。”
“原来,流星划过后…就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轮回…”莱茵闭上眼,声音无助得叫人心碎。
“莱茵!”
乍一听到这个声音,红灯猛地回过头,惊喜出声,“王?”
门口走进一个身穿黑色雨褛的男人,金色的长发披散双肩,五官俊美得几近优雅,那双深邃堪蓝的眼眸永远浮着一抹淡淡的清冷,而一旦他眼神深黯时,就令人感到莫测的诡谲,似乎有一种阴沉的魔性凝结在瞳孔深处。
正是无常。
他脱下雨褛,把它交给跟在他身后的青镯,露出穿在里面的黑色劲装。然后,他对她俩挥了挥手,青镯保持她一贯清冷的表情,立即转身退出房间。红灯对着无常福了福,转过身看了莱茵一眼,忐忑不安地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把一片凄风苦雨关在窗外,然后,他转过身,坐到窗前的长椅上,握住莱茵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
她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人影,满是泪痕的面容泛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瘦了好多!”他微笑,捏住她下巴的手,轻轻地描抚着她的丰唇。
“表哥。”她蜷进他怀里,贪恋他怀里的温暖,这个男人永远不会伤害她呵,她伏下身,把头放到他的膝上。
“嗯。”他纵容地任她在自己怀里寻找最舒适的姿式,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她在他怀里蜷成一团,轻声道,“我好想你。”
“想跟表哥说什么?”他看着她瘦得不成人样儿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这一切不是为了他呵,他只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原本不信,他苦心守候了十几年的女孩儿会爱上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好友,他努力强迫自己把它当成青镯与他开的玩笑,尽管他心里清楚,青镯从来不与任何人开玩笑。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痛慢慢来了,漫延至他的全身,心,一寸寸成灰。
她避而不答,纤细的手指把玩着脖子上的银链,然后,轻轻掏了出来,莱茵石在暗沉的室内放射出璀灿的光华,无常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静静地看她一连串的动作,不发一言。
“表哥曾说,拥有莱茵石项链的人都可以要求您帮他们做一件事,是么?”半晌,莱茵幽幽地道。
“嗯。”无常的眼睛从那颗灿烂无比的宝石转到莱茵黑玉般的瞳眸中,默默地注视她。
是的,拥有莱茵石项链的人可以要求他做一件事。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个承诺,本来就是只针对她而定的。失去了莱茵,一切的允诺都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可以吗?可以把它交还给表哥,解除掉我们的婚约吗?她凝进无常的眼,怔怔地想,脑海里瞬间百转千回,可是表哥怎么办呢?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成为别人的笑柄。不,他是那么尊贵而骄傲的人,她并不想他受到别人的耻笑呵…
莱茵蓦然闭上眼,一颗晶亮的泪珠在她的脸上划过一道美丽的痕迹。
不,说不出口,她说不出口,她怎么说得出口。
感觉无常的手指轻轻拭过她脸颊的泪水,她缓缓睁开眼,凝进无常温柔的蓝色眸子,她怔了怔,是她看错了吧,原来,红灯没有骗她呵,常表哥真的有这么温柔的眼神,为什么是她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看你…”无常忽地笑了,他揉揉莱茵的黑发,轻轻地叹息道,“即使你舍不得把莱茵石项链还给我,也不应该发愁到掉眼泪。”
她傻住了,为他的话傻住了,为他的笑脸傻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无常的笑容,她无法去细想无常话中的含意,就只用这种傻傻的表情愣愣地看着他。
“就仍让你戴着吧,不过…”无常握住她拿着莱茵石的纤细的小手,轻声道,“等以后我有了妻,这项链可就得还给我了…”
“呃?”她仿佛听懂了,仓皇地瞪大眼,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她猛地坐起来,望着无常,身体止不住地轻颤起来,她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哽声道,“表哥…”
“什么都不要说了。”无常捂住她的唇,温和地道,“不要说那些不要为了你怎么样的无聊话,我不爱听…”
她扑到他怀里,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泪如雨下。几乎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整个人轻轻微颤着。
“好啦,让女人流泪的男人可不是一个好男人哪。”无常轻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哪。”
“可是,为什么?…”她哽咽地道,仍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您不怪我么?…”
“还记得…”无常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你六岁的时候,我把你从火刑场上放下来,你也这么问过我。”
“嗯,那时候,您没有回答我。”莱茵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道。
“那时候你太小,即使是告诉了你,你也不一定会明白。”无常缓缓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知道爱人和被爱了…”他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叹息道,“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吧,希望以后,你也能讲给你的丈夫与孩子们听。”
她微红了脸,把小脸埋进他怀里。
“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无常微微一笑,接着道,“她的话有些俗气,但故事还是很动人…”
莱茵睁大了眼,转过脸静静地看他,不出声。
“她说,人类其实起源于海…”无常的语声淡淡地回荡在幽暗的室中,“男人是贝壳,女人是珍珠…”
“男人是贝壳…”莱茵眨了眨眼,跟着他喃喃自语,“女人是珍珠…”
“嗯。”无常应她,笑,“他们在漆黑漆黑的海底相拥相抱经历几世几劫之后,才幻化成为男人和女人…”
莱茵迷惑了,她静静地听,不动。
“母亲说…”无常顿了顿,道,“女人之所以娇贵而美丽,都是因为男人严密的爱护和坚硬的保护…”

泪如烈酒在她眼里作烧,瞬间濡湿了她的眼睫。男人是贝壳,女人是珍珠。多么土气的话,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求的答案呵,就这么简单,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如此呢?除了无常,只有无常。她抬起泪眼凝视眼前这个英挺伟岸的男子,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无私的你呵?老天呵,希望您能公平一点,让表哥遇到值得他真正珍爱一生的女子吧!
□□□□□
黄昏,海边的夕阳像一只神奇的彩笔,把天空速写得绮丽无瑕,落日为这无边的海面铺上一层晚霞的羽霓。
沙滩上有海浪逐层打来,高赤着足,踩着柔软的沙面,感受海水涌来和海沙在脚边流动带来的舒适的触感,再细细体会它们被浪潮冲刷填平的美妙感觉。
他一直对大海有一种神奇的渴望,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他心底提醒他,是大海赋予了他生命,他是来自大海的孩子。所以,每当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他都会来到海边,让大海抚慰他躁动不安的心。
白天,他喜欢骑上毫不上鞍的烈马,无拘无束地驰骋在海边的沙滩,感觉自己耀眼得像与阳光和风融为一体;夜晚,皓月高挂时,他却喜欢坐在夜空下,眺望蓝黑无边的海面,可以一夜不眠,不语,仿佛把自己迷失在海空星夜里,沉思那令人感觉遥远和古老的海洋。
他弯腰拾起一把海沙,细微的沙粒从掌缝中泄下,在阳光下像镀上金色光泽般,他怔怔地望着那洒下的沙,仿佛点点金光落入海里。
沙滩上满是美丽的贝壳,其中一颗光洁的小黑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淡淡的贝痕像莱茵浓密的眼睫,他拾起来,想,也许可以送给莱茵做礼物。
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这是第几次想到她了?他不记得了,原以为逃开她,逃得远远的,看不到她的模样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可以不再受她的蛊惑,哪知道,毒已入骨,每一次强迫自己刮毒,都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手里的黑贝仿佛是莱茵嘲讽的眼,它冷冷地看他,讥笑他的不知所措。
“你是我的救命草,是救莱茵的药呵…”
“你一点都不让我吗…”
“你没有话跟我讲么…”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有些人,即使认识了一辈子,也不一定会爱上对方,有些人,哪怕只看对方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
“你敢说你没有喜欢我,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你撒谎,你撒谎,你撒谎…”
“…”
那些声音像蜜蜂一样,在他的头顶缭绕盘旋,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黑贝仍然在他手心,像莱茵哀伤的眼睛,有些凉。“啊————”高蓦然发出一声狂叫,身体仿佛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他颓然地跪倒在沙滩上,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然后,痛就来了,有嫣红的鲜血从拳头里渗出,一滴一滴地浸在沙里。
一丝一丝的,痛就慢慢来了。
他想她了。他真的想她了。他真的开始有点想她了。

第十章

“老高!”
高脊背一寒,在这里听到无常的声音,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闭了闭眼,转过脸,迎上无常湛蓝的双眼。
“常?”他从沙滩上站起,转过身,诧异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真不够意思,哪次游山玩水不是我们结伴而行,你这次竟然一个人出来玩。”无常故意板起脸道。
高微微一怔,不自然地一笑,“你刚刚大婚,应该在族里多陪陪王妃才是。我实在不好意思把你拖出来。”
心好痛,痛至窒息。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无常停顿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把她带来了。”
莱茵?她来了?高惊慌地四下张望,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无常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回过头,对着沙滩那头的巨石道,“别躲啦,出来吧!”
巨石后转出一个窈窕的倩影。
“这丫头平时那么大方,想不到也会害羞。”无常微微一笑,转过头对高调侃道。
高不敢看那个越走越近的人影,望着无常的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心被不断地撕扯着,一波一波的,直痛至没有感觉!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他奇怪自己还能微笑,那微笑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她越走越近,高心慌地闭上眼睛。
“王!”
这声音恍如当头一棒,高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憾震得目瞪口呆,这女子,这女子,绿发绿眼,竟是,竟是——青镯!
“你…”高愣住了,疑惑的眼光探寻地射向无常!
“来,高,见过我的侧妃!”无常的脸上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只是震惊中的高没去注意到这件事有多么不同寻常,他的头被刚才听到的话震得“轰轰”作响,他恼怒地,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侧妃?”
“是的,我准备带她四处游历,陪我游完整个新大陆。”嗯,有反应了,无常得意地一笑。
“那莱茵呢?”高冷冷地看他得意的笑脸,怒火在心中升起。
“她?唉,她身子那么弱,怎么能陪我呢?”无常挥了挥手道,不耐烦地道,“就让她呆在族里吧。”
“既然她身子不好,你就更应该在弯月族里陪她,怎么还…还到处乱跑。”怒火越烧越炽,高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情不自禁地握起了拳头,“还有,这个侧妃是怎么回事?”
“青镯?”无常讶异地看了高一眼,伸手搂过青镯娇柔的身子,道,“老高,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希望我册立青镯的么?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的确很好,她甜蜜得足以令所有的男人疯狂!”
“那是以前!”该死的他,他这辈子从未如此狂怒过!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莱茵,她是他的宝啊…“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若给不起莱茵所要的情感,就离她远远的!自然会有人代替你守护她!”随着他的怒喝,他凌利的掌风已至。
“不要!”青镯惊呼一声,本能地想挡到无常的面前,为他接下这一掌,可瞬间无常运劲儿一转,左肩结结实实地承受了高的掌气,气血一顿,险些吐出鲜血。
“呀————”青镯震怒了,拨出剑迅捷地出手,直攻向高。
“住手!”无常捂着左肩,沉声命令。
剑花儿一闪,青镯剑已回鞘,她急忙闪到无常身边,扶住他。
“我就是等你说出这句话!”无常微笑着看高,看着俨然不知中计的老高在瞬间惨白的脸!
“师兄…”高手足无措地站在无常面前,顷刻间明白了无常的用意,懊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要说了…”无常闭上眼,仿佛累了,“去吧,她在等你。”
他不再说什么,这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对无常的侮辱。高猛地单膝落地,跪倒在无常面前,他对着无常低头一揖,便起身向沙滩远处的骏马奔去。
在起身的瞬间,青镯看到他的眼角仿佛有泪花在闪动。骑上马,他拉住缰绳,转过头来看向无常。见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式,不动,青镯对他点了点头,高再次抱拳一揖,立即策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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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马蹄声渐行渐远,无常缓缓睁开眼,道。
“嗯。”青镯点点头,无法臆测高那一掌会不会对无常造成伤害,“王的伤…”
“小事。”无常淡淡地道,英气逼人的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倦容,他缓缓地坐到沙滩上,望着远处的海面怔怔出神。
青镯站在他身后,不语。她不明白,王为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人让给高,她从小跟在无常的身边,是最了解无常心思的人,她知道,王是深爱着莱茵的,每次王和郡主在一起,他看郡主那种温柔的眼神,让她忍不住也跟着沉溺其中。
只是,王的命令,她就必须遵从,即使她不明白也不理解。可是,王怎么能忍受那样巨大的打击和伤害呢?
“为什么?”她想知道,即使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逾矩了。
像是习惯了她没头没脑的问话,无常知道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想问什么,他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你逾越了!”
“王可以处罚青镯,青镯绝无怨言。”青镯固执地沉声道,“但我想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真是越来越倔了。”
青镯不语,沉默地伫立。
“能告诉我…”无常突然道,昴起头看她,“青镯,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一怔,不知道无常为什么问她这个,心一跳,脸儿就泛起了红潮。
“看起来是有了。”无常看着她粉面含霞,轻声道,“坐下来吧,我这样仰着,脖子很累呢。”
青镯的脸越发红了,她低着头坐到沙滩上,一颗心因无常的话七上八下,他知道了么?他知道些什么了?
“是族里的人吗?”无常淡淡地探询道,“还是新大陆的哪位游侠骑士?”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点酸酸的,涩涩的滋味呢?“王不认识的。”青镯敛了敛表情,脸上的红潮转淡。
“那就哪天介绍给我认识。”无常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些年你为弯月族牺牲了很多东西,是该让你寻求自己幸福的时候了。”
“能留在王的身边,就是青镯的幸福。”她慌了,王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要她了么?“青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牺牲。”
“可是,你不想跟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么?”无常淡声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思绪有些飘忽,“能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是最幸福的。”
“有些感情,女人会希望走到白头;有些感情,女人却不介意只留个片段…”青镯淡淡地笑了,“纵然,她真的很爱很爱对方,却未必想与他终老…”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可以解释一下么。”无常深邃的蓝色眼眸凝进青镯狭长的浅水绿色眼眸,鲜少看到青镯的笑容,他心里一怔。
“女人最愿意托负终身的,最希望同偕白首的,是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她继续道,淡淡地笑,笑容里有一丝神往,“他很爱她,所以她能幻想与他儿孙满堂的情形,她也知道,有一天纵使她已鸡皮鹤发,他也不会厌弃她…”
无常微微蹙起了眉,静静地聆听。
“她甚至可能猜想得到,她很老很老了,他却依然坐在她床边照顾她,喂她吃粥,替她抹嘴,与她一起缅怀旧日的年轻时光…”她轻声地细细地诉说,“是的,这样的男人,就能令女人对他兴起白头到老的心愿…”
无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动了动唇,忍住自己不出声,继续听青镯的细诉。
“所以,能与女人一同白头的,未必是最爱的那位,最爱的那位,提供得最多的未必是爱,可能是眼泪。”青镯收起了笑容,沉静地道,“如此这般,女人怎么会渴望与他走到白头?只要一想起未来长达数十年哭泣的日子,还不如把心一横,挥剑斩情丝好了。既然最爱是他,便留给他一个最大幅的回忆片段吧。”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自己也有些惊讶,无常皱紧了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爱上的那个他,并不爱你么?”
青镯凝进无常堪蓝的双眼,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这不是摆在面前么?你的心里,除了莱茵,几时容下过其他的女子存在?
“别灰心,他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见她不语,无常安慰地道,“我不是很认同你的想法。”
“嗯?”她诧异地扬眉。
“永远不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哪怕他再爱你。”无常低头道,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否则,你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永远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她再爱你?如同被判了死刑,青镯的脸色瞬间灰白,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痛,尖锐地道,“那王为什么要放弃郡主,你是那么爱她。”
“因为她不爱我。”无常有些讶异她的态度,转而想到她刚才的话,心下生出一丝怜惜,她心里苦啊,于是对她的态度不以为忤,“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无法让她爱上我,我输得无话可说。除了成全他们,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查觉得自己的失态,青镯不再说话。
“这样,也好。”无常幽幽一叹,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递到青镯手上。
是一面长方形的纯金的令牌,只有巴掌大小,令牌的正面刻着弯月族的图腾,一轮形态优美的弯月,背面刚雕着一条逼真的飞龙,整个造型典雅高贵。
“弯月令?”青镯怔了怔,不明白王为何把这面令牌交给她。这弯月令是弯月族最高领导者的信物,就像皇帝拥有玉玺一样,拥有弯月令的人就是弯月族的王。
“把这面令牌带回弯月族,交给老高。另外召集全族的人,替我传达我的口谕。”看出她的疑惑,无常沉声道,“以后,高是你们的新王,你们要尽心尽力地帮他,辅佐他,让他做一个好王…”
“王!”青镯惊呆了,立即翻身跪倒在无常面前,“不可以!”
他轻轻举起手,阻止她说下去,动作不大充满了疲惫,“弯月族就交给你们了,我也可以去做一些我自己一直想去做的事了…”
“高不会答应的!”王的话就是命令,青镯咬了咬牙,道。
“他必须答应!这是他欠我的!”无常眼里闪过一丝倦意,他懒懒地道,“我要他还给我。”
“王…”青镯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灰意冷!是不是就是王现在的样子?她惊恐地看到无常眼里的光彩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真的是万念俱灰,心灰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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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高眼前迅速地后退,两旁的景物在他眼里变得一条条的直线。
他伏低身子,双腿夹紧,扬鞭催策着身下的骏马。
莱茵,请等我,请你再等一等,我就要来了…
大殿,不在…
梦雪园,不在…
梅林小筑,不在…

只有灯影峡了,只剩灯影峡了…
落英纷飞,通往灯影峡的小路上,金黄的花瓣铺了一地,前方的金急雨树下,却有一个纤瘦俏丽的身影飘然伫立。
轻风吹落漫天的金急雨花,像漫天乱舞的黄蛱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那人影一拂衣袖,回过身来,她看清了高的面容,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似乎连魂魄都颤动了。
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向她一步步走过去。
“莱茵!”
她望着他,像不认识他,氤氲的黑眸竟有些哀伤,随即笑了,笑得悲怜,笑得凄然。
她的表情令他有些仓皇,他急忙奔到她身边,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唤道,“是我啊,莱茵,是高大哥。你怎么了?”
听到他心慌的呼唤,她的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高心痛地抱住她,抚过她的脸颊,温柔的唇印在她的眼眉,吮掉她无言的泪水,滴滴泪水沿着他印在眉头眼睫的吻滋润着他的唇。
“高大哥…”她终于出声,泪眼盈盈,“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再也不会从你身边离开。”高拥着她,许下一生的承诺。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莱茵抬起脸,含着泪花笑道。
“你好傻呵…”高心痛地望进莱茵含泪的黑色眼瞳,无奈却温柔地叹息,“为什么你这么傻呵…”
“因为我喜欢你…”莱茵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哽咽却坚定地回答,“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听到她的回答,高叹了口气,指腹抚上她的颊,哑声道,“你不该如此固执的。”
“你不要我喜欢你吗?”她瑟缩了一下,感伤地问。
“不!”高轻轻摇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喜欢自己一点,别为了喜欢我而如此折磨自己。”
“但是…”莱茵的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哽声道,“我只看得见你,却看不见自己啊…”
高猛然一震,像被施了法术般,她的话瞬间迷惑了他的心神,“莱茵…”那溃堤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了了。
他狠狠吻住她的唇,将分别以来的思念尽数宣泄在这一吻里,夹带着如火的热情,焚烧着两人的意识,他狂乱地吮吻着她柔嫩的唇瓣,吸取她口中香甜的芬芳,如沙漠中久未尝甘霖的人一般疯狂。
“你不该逼我的…”他紧拥着她,在她耳畔粗嘎地喘气。
“高大哥…”莱茵的脑子一片昏眩,仍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知道,她不必再追逐他了,因为他就在她身边,与她在一起。
“叫我高。”高深情地望进她的黑瞳,微笑道,“我还没有告诉过你,高是我的名字,我姓东方!”
“东方高?”莱茵怔了怔,忆起什么似的,讶然道,“连表哥都不知道么?”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姓氏,我的身世。”高笑了,有些惭愧地道,“这算是我唯一一件对无常有所隐瞒的事了,我的背景太复杂,不想让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受到牵连。”
“那你为什么又肯告诉我?”莱茵忘了呼吸,而泪早已盈眶。
“因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生命里最亲近的人。”高轻轻拭去她淌出的泪珠,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你不会再逃走了么?”莱茵伸手捂住他的唇,不放心问道,“不会再趁我睡着的时候逃之夭夭了吧?”
“再不会了。”他叹息着保证道,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唇印在她手腕内侧,“我宁愿承受一千次身体的巨痛,也不能再承受一次心痛了。”
“可是…”她小心眼儿地,耿耿于怀地指控,“你上次为什么要跑?”
这小丫头还真是懂得秋后算帐呢!
“我是在垂死挣扎!”高长叹了一口气,头一低,封住她叽叽喳喳的嘴巴,看样子只好吻得她头昏脑涨,才能叫她忘记自己连夜脱逃的事了。
垂死挣扎!莱茵眯起眼,甜密而幸福地憨笑着。像他这样古板的男人,叫他说声爱她大概是难了些。这也可算做誓言吧!
落樱纷纷,金急雨的花瓣儿漫天地飘舞着,似在回应他的誓言,狂风卷起,将它们远远传送!在这幸福的一刻,莱茵与东方高谁都不知道,为了成全她与他的爱情,已经离开弯月族的无常,将会在新大陆演绎出怎样更加浪漫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