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任可儿落落大方的巧笑眸兮。

“你好!”

大家脸上都挂着得宜的微笑。

“怎么样?买了很多东西么?”刘阿姨一派长者关怀的询问,眼神看住了童承云特别介绍的沈融,神色间多一抹深思。

“呃,还好,买了些平时的小东西。”沈融有些局促。

“嗯,还满意么?你要来承云也没跟我提,应该早给你金卡才好!”

“啊!不用不用!谢谢阿姨!是我没跟他说,啊,不是,我是说,没关系……”脸红了起来。

“呵呵,不错。”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王雨这才意识到,这家不就是童家的“非同百货”!只是,童承云这样明白得暗示沈融的特别身份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看脸色苍白似鬼的容柠,急得汗都出来了。这演的是哪出啊?

“要不一会你去楼下多挑点东西,就当阿姨送你的怎么样?”

“啊!这怎么行!我……”沈融这下连头发都快烧起来了,手足无措的。

“好了,妈妈,你就别逗她了,她脸皮薄禁不起的。”童承云对着沈融极尽温存的一笑,“余叔那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像是怕沈融受窘故意转开话题。

“好、好!不逗她。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啊!”刘雅茹的脸色在听到余叔时微乎其微的有点赧,有意无意的瞪了儿子一眼,脸色却更显开心起来,转过身牵起任可儿的小手,“可儿,咱们走吧。”

任可儿乖巧的应着,眼睛却狠狠地朝沈融瞪过去,眼神又飘过一旁的容柠,小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童承云安抚的冲沈融笑笑:“我晚些给你电话,等我。”字字温柔。然后状似无意的看了容柠的方位一眼,敛了笑,优雅的提步走开。

刘雅茹微微侧着头,等童承云赶上来才一并离开。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容柠,仿佛真是从不认识的更是不曾亲如母女。

一行人走远,直到跟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很是俊气精干的男人接头转入里面后,沈融才敢松一口气跌到椅子里。

以双手把脸捂住,久久没有出声。

毕竟跟在承云身边了近四年,伙伴的默契是有的,以前也经常在必要的时候冒充情侣,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多,只是,这一次,是在童伯母面前!承云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把她放在什么位置?有没有一丝丝情意?有没有一丝丝可能?他说会挂电话,一定会挂,终于,终于要给她一个解释了么?或者,做一个结局么?

王雨在一旁坐着,再看看容柠没有血色的脸,张着嘴,不知是该劝还是该问。

许久,沈融把手拿下来,长舒一口气,拿起面前的咖啡像干杯一样一口而尽。“啪!”一声把杯子撂倒桌面上。

容柠倏的一震,抬起眼看着沈融一脸变幻不定的挣扎,眼中满是心痛愧疚还有一丝隐隐的嫉妒。容疲惫的闭上眼,不忍再看,脸上慢慢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还是不行啊,即使经年,刘姨仍是毫不犹豫的把剑插进自己的心里。童家那扇大门,也许这一生,都是无法……而童的选择,很明显了吧……跟四年前一样啊……不,至少四年前,他们还有勇气走……那一场以爱为名的逃亡啊……伤害了更多爱他们的人啊……而如今呢?他们已不再是可意气用事一意孤行的孩子了啊……他们啊……竟真的……要停在这里了么???她,不甘心啊……

“今天晚上,陪我去喝酒!”沈融忽然大声宣布,一脸的从容就义。她没有勇气,自己等电话。

正文第25章

黑夜空,白月光,绿酒瓶,俱是一地。

“我不悔!!!”又是一声大叫,“干杯!”沈融说完仰头干尽杯中酒,一串清泪再次顺着眼角滑下。

“沈融,不能再喝了!”王雨拉住沈融。

“不要管我!今天不醉不归!”

“沈融,好了,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已经醉了,别喝了,身体受不了!”

“干杯。”容柠低低的说完,喝光杯里的酒,回身又开了一瓶,给自己和沈融满上。

“啊,容柠,别喝了!”王雨两头忙活,又转身去拦容柠。

“王雨!呜……”沈融顺势就抱住王雨,“我不懂,我不懂啊!!!”哽咽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会过去的,我懂。”王雨动作僵了一下,也安静了下来。是啊,她懂的。她懂那种不懂的心情。只是沈融不懂的不是她的不懂。她,也爱过童承云啊,在最青涩的岁月,情窦初开的那一眼,看见这个仿佛云端一样清远流水一样清澈的男子,天知道她花了多少精力看着童承云看着容柠然后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懂,她也不懂啊,这样的两个人,一路踩着别人的心碎走过来的两个人,怎么能够分开呢?那如她这些心甘情愿的把心祭给他们的爱情的人,又怎么办呢?她看着面前的酒,不由自主地拿起来,想浇熄自己的噪乱。

“你真的懂么?”沈融抬起头,一双眼,迷蒙迷蒙的,却写满的清晰的痛苦。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说他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他说他再也不会爱了?为什么他那么悲凉那么绝望?为什么???”

一声声的为什么,一遍急过一遍,震得三个女生都没了声音。

有一种叫做心疼的感情慢慢在空气中飘荡。

心就这样纠紧了,纠紧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呃,我这样并不是因为被他拒绝了,呵呵,呃,我在他身边近四年了,很久了是不是?他不爱我,这我还是足够时间看清楚的吧,呃,呵呵。”

沈融低着头,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只看见她膝盖上的水迹在一点一点扩大。

“我从来,不,呃,我们,这一帮人,从来,都没有走进过老大的心,呃,他总是看起来那么波澜不惊的,似乎活得多么顺心自在,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快乐的。快四年了,呃,快四年了,承云,真的很少很少大笑呢,他,活得很寂寞吧,他总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叹气,他总是皱着眉头还要笑得温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我是真的难过,很难过。我难过他为什么活得那么不快乐,难过他要自己呆在地狱里,根本就不想被救赎。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啊,我不求更多,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都要推开呢?我真的,很爱他啊,他,真的很辛苦……”

声音越来越低微……

“今天,第一次,他跟我说了心里话呢,呵呵……”

………………

“有一次!”沈融忽然大声起来,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看相空气中的某一点,“有一次!有一次承云跟我说过,他说:‘融,我这么的爱你啊。’呵呵呵呵~~~~”沈融开始笑起来,一直一直笑。

容柠和王雨却都苍白着一张脸对看着,前所未有的无措。

“虽然,虽然我知道,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呵呵,但,也足够了,足够了,足够了……”

容柠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眼前的酒一时只觉苦涩难忍。

童,已经四年多绝口不提‘爱’字了。

没想到酒后失言却成就了另一个女子的一场梦。

再就无话,都各自怀心事的喝着酒,直到夜深,露重,风凉。

另外两个人都斜斜歪歪的醉躺在地上,容柠坐在落地窗旁,对着月光自斟自饮。

从没一刻这样恨自己的酒量。

开始烦躁,也干脆躺下,看着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光亮,脑中呼啸起很多很多片断,想起刚才沈融接完电话回来自己的电话就响起来,童只是淡淡的询问今天吃没吃晚饭。呵呵,容柠想到这里无声的笑了笑,童呢,还是那么平静温和的语调,可容却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见过童妈妈之后的心情。呵呵,毕竟20几年的感情,但到头来,却竟也只能这样了。

挂一通电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辞,隐晦的诉说关心;接一通电话,答一些云淡风轻的话语,暗暗的传递平安。

只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坚持着自己的爱。

拒绝一个美好的女生或留下心疼的泪水。

面对面时连眼神都无法接触,更遑论相视微笑。

天各一方时彼此关心询问的立场都无。

她嫉妒沈融啊。

起码,她还有立场哭,有立场伤心,有立场宿醉。

她歪过头看向沈融,脸上泪痕还未干,一夜之间就明显憔悴。

爱呵,真的让人,很疲惫。

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在身边默默地爱了他四年。最主要的是这个女子聪慧善良,看得懂他的寂寞看得懂他的回避,所以也体恤的没有以爱施压,她要得越少也就越难拒绝。可是,童,仍旧不要。

“他跟我说,他爱过一个女生。此生也就只打算这样过了。”

容柠一震,沈融还是闭着眼,声音嚅嚅,泪痕又添新。

沈融不知道还有人醒着吧,容柠合上眼。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还是放任眼睫湿润,但那滴泪,终究还是没有滑下来。

但觉心底有什么地方裂了道口子,不大,却极深,周身都渐渐漫上一种痛。那种痛很缠绵,丝丝扣扣怎么也摆脱不掉。

他说,爱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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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容柠睡得极不踏实,只觉耳边一直嘈杂不堪,做了一个接一个的梦,真的假的,却没一个是好梦。

她又梦见了那一天——童的妈妈晕了过去,她的妈妈也晕了过去。

童甩开了她的手,那是他们认识17年头一遭的事情。

整个医院里,白惨惨冰冷冷的走廊里只有她跟父亲站在两头。

像两座遗世独立的冰山,冷冷的对峙着。

“我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你父亲!”她看见父亲狠狠的将手里的材料向她掷过来。咆哮声之大震下了她满眼眶的倔强的泪,她的头疼得像要撕裂开来,从不哭泣的她眼泪掉得那么急,身子狠狠战栗着,她的眼神,那么,仇恨。

然后,她又看见自己说了些什么,接着又是一瞬间天旋地转,似乎整个医院都倾塌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她的身上。

她尖叫着醒过来。

天边已见微白。

她们两个还是躺在地热的地板上,盖着毯子睡得一派安详。

容只觉这屋里面一时静谧得可怕,她踉跄得爬起来,走回卧室打开电视,是早间新闻,说着大政治小民事,容柠看着画面上忙忙碌碌的人们,生活的炉火温暖开始慢慢回到体内,虽然还是止不住地微微战栗。那个梦,太可怕。

然后,她又看见父亲。

这次父亲回B市停留,和每次一样给她挂了电话,问有没有时间见面。她一如既往的拒绝了。虽然已消磨了恨意,虽然童已渐行渐远,但她仍是没有踏出那一步,她怕,她怕她真的接了这支橄榄枝,她跟童就真的万劫不复,再无希望了。所以,她还是相佯装不见父亲的苍老与灰心,佯装不见心底的血脉流动。

她怔怔的看着电视,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很多梦,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身边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童,空气中似乎随时都有花朵绽开随风漂浮。

那个时候多么多么好。

忽然,她听见两个字,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她一下子慌乱起来,都要走了么?都要离开啊??不行不行!不准走!不准走!!!

她慌乱的拿出手机,直觉颤抖的拨号,然后突地停了下来。

拨给谁呢?拨给谁呢?要谁不准走呢?

这个问句忽然演变成一片莫大声响的回音,狠狠的撞击她的头。

容痛苦的弯下腰去,将脸深埋进膝盖中。

她才知道,在亲人和爱人之间真正做选择竟是如此残酷的事情。

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

她,其实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选择的,她狠狠的攥紧手指。

她,一直都在逃避。

谁在爱呢?谁在恨呢?谁无辜谁残忍呢???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又好了。

她累了。

她只是始知自己所受的痛苦远不及童的万一,童竟是一直都面临着这样的抉择么?

总要选择一个,背弃一生么?

心痛放肆的蔓延,麻痹到指尖。

是自己,是自己逃避了选择,把这份无法作答的选择题推到了童的面前。

呵呵,原来啊,所有的人,都无辜的站在这里,等着童来爱。

童心力交瘁的,用尽了力气去爱所有人,而偏偏,忘了爱自己。

爱父亲,所以甩开了容的手;爱容,所以放弃一切的远走天涯;爱奶奶,所以闷声扛下来可怕的伤疤回到病床前;爱母亲,所以跟容整整两年见面不相见;爱容,所以撕裂了自己给了她一年多的神仙伴侣;爱母亲,所以见面仓促推出沈融;爱容,所以又拒绝了沈融……

呵呵,傻瓜啊,傻瓜……

童,你不知道我多么多么的心疼你啊……

电话接通了,容有些惊悸的将话筒拿到耳边,是谁呢?是谁?她挂给了谁?

“喂?你好。”低沉稳重的男声,隔着话筒也能感觉到压力与威严。丝毫没有清晨的含糊困倦感。

容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爸……我想见你……”

正文第26章

坐在树下的草坪上,容默默的注视着那栋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别墅。

近亲情怯么?

那里面有她的,父亲。

让她出走这个家,并恨了整整四年的人。

曾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想面对他。

看向树下年代久远的秋千,在这里,她曾跟童度过无数个快乐美好的时光,在这片草坪上,两个小小人儿并肩坐着,她第一次尝到了张嫂的手艺,她第一亲到了童的嘴。

她眨了眨眼中的湿意。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毫不留情地离开了,背弃了这里,忘记了做秋千的人。

四年了。

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些年,哭过,痛过,很多情绪沉淀了,记忆深处的点滴开始一一浮现。

她的父亲,即使事业繁忙,却永远会抽出时间耐心的听她讲那些小小事,教导她要坦荡做人,志存高远。相对总是寡欢寂语母亲,父亲飞扬的神采和豪迈的大笑就是她幼年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