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篱,你想要杀我?”

“不,我只想求你,不要再滥杀无辜。”

“无辜?”方西渊装着听不懂,“江篱,你的剑上,沾的血,那些人,是否都是该死之人?他们之中,便没有他人所认为的无辜?”

江篱无言以对,她的心,确实也不干净,在江湖人看来,道义最为重要,那生死呢,人命呢?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叶白宣伸手拿掉江篱的剑,对方西渊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无非是想要灭了三生门。西渊,今日我便以师父的身份求你,收手,至少现在先收手。颜碧槐还未死,他若真心装死,只怕会有更大的阴谋出现,你现在已是他的目标,你要懂得自保,不然的话,也许你还未杀了他,已先被他除去。”

这话说到了方西渊的心里,他的最终目的,只为杀掉颜碧槐,至于像如今这样到处杀人,并不是他的本意。

“我们今日暂且别过,我会将颜碧槐揪出来,而你,西渊,至少要保住性命。”叶白宣拉起江篱的手,说话间便要离去。临行前,他又回过头来,对方西渊道,“记住,不要再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那一夜,曾经并肩而行的三人,在经过多年的分离后又再次相遇,只是,他们的身份已与往日不同,他们对峙,甚至不惜要取对方的性命。他们又再次分离,分道扬镳,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只是他们的心中,对任何一个,都未曾怀有恨意。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不仅是容颜,还有心境,很多时候,言不由衷,有的时候,身不由已。

此时何去何从,成了江篱心中的一个长久的问题,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总是在问自己,下一步,要走向何处。

这一次,叶白宣为她指引了方向,他们,要回梨潇谷,不是隐世归田,而是要去,寻找丁莫言。

江篱已不愿再多问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就这样跟着叶白宣,便是一件好事。如今,她已找到方西渊,知道他便是这些日子以来神出鬼没的杀人者,也知道颜碧槐还未死,她似乎解决了一切的事情,但又似乎,什么都还悬而未决。

两人漏夜启程,又往南去。一路上,为了避开那些江湖门派,叶白宣故意选了条不寻常的道路。这条路,虽稍远些,却不用碰上些不愿再见到的人,以免他们看到江篱,还得追问事情的进展。江篱能将方西渊说出口吗?她不能,必定不能。

这一路往回赶,不多时,便又回到了普云寺的地界,只是,这是后山,并不用路过寺中大门。江篱忽然想起计博,记得当日,他曾被贤真大师罚去后山面壁十日,如今十日未到,江篱进得那后山,心中突然便想起此事,只是不知,能否在此处遇得计博。

“如果颜碧槐还未死,只怕计博的危险便一日未除。”叶白宣骑着马,摇头晃脑道。

他总是装着无意识地说出一些话,来默默地提醒江篱。

江篱听懂他的意思,便回道:“若真如此,你我是否得去提醒计博一声,让他未要放松警惕,以免惹来杀生之祸?”

“以你的性格,这是当然。”叶白宣说话间,已掉转马头,往那岔路口而去。多年前,他曾来过此处,知道后山有一条秘洞,可通往僧人面壁思过的岩洞。

两匹马一前一后,蹄声不断,明明是花红柳绿的早春时节,要去做的,却不是什么轻松事情。江篱无心留恋景致,只想快些找到计博。

绕山而上,路越来越难走,路渐次变窄,到最后,便只容一匹马而过。叶白宣在前江篱在后,这似乎已是两人默认的方式。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得那思过的岩洞口。两人下马,走进洞中。洞口颇小,藤蔓从山下垂下,越发遮得洞内没了光亮。放眼望去,只觉内里一片漆黑,不知洞深几许。

江篱走了几步,开口唤道:“计总管?”无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回声,慢慢地传了过来。

“净空大师?”叶白宣也开口道。

洞内一片死寂,两人有些懊丧。莫非计博提前结束面壁,已出了这岩洞?

是前行还是后退,摆在两人面前,是一个小小难题。正在犹豫间,一个黑影从洞中蹿了出来,光线太暗,是人是兽都看不分明。江篱的第一反应,便是出手去抓,茫然间,抓到的竟然是一只手臂。她大惊,运起内力,钳住那人不放,喝道:“计总管?”

那人却是不回答,只是立刻挣脱开江篱的手,往外逃去。叶白宣脚尖一挑,地上的石子即刻飞出,带着一股内力,直打在那人的右腿之上。那人一声闷哼,跪了下来。

江篱伸手去抓,那人功夫却也不弱,往那地上一滚,便避开了江篱的手。江叶二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却在这时,听得洞中传来呻吟声。

江篱心道不好,顾不得管那人,直往洞中冲去。叶白宣也是一愣,思量间,那人竟飞身出洞,抢了叶白宣新添的黑马,绝尘而去。

忽别离

叶白宣不愿再追,转而进洞,却见微弱灯光下,江篱正在查探计博的身体。

“怎么样?”叶白宣上前问道。

江篱摇头,道:“去了。”

“何人所为?”

“不知道,但用的是三生门的功夫。”

“飞凌掌?”叶白宣第一想到的,便是此掌。

出乎意料,江篱却回答说“不”,叶白宣呐罕道:“我原道方才那人必是颜碧槐,他使的功夫,也出自三生门,可看计博的死,却是不像。”

“为何如此说?”

“若是颜碧槐出手,必定用飞凌掌。因为西渊,近来江湖人人都知,飞凌掌重出江湖。多死一个计博,谁也怀疑不到他颜碧槐头上,只会将这笔账算在方西渊头上。可是,他为何只用普通功夫?要知道,计博功夫在三生门内虽不是一流,却也不弱,就算其他门派之人,寻常之辈也是伤不得他性命的。”

江篱恍然道:“若真是如此,此人必不是颜碧槐,而且,他必定不会飞凌掌。”

“那他又何来的把握能杀得了计博?而且,这天下,除了颜碧槐,谁还与计博有冤仇?”

谜团越绕越大,他们越想将它解开,却越是被它给绕得更为糊涂。

计博死了,他躲了十年,却终究未躲过这一死。江篱将他葬在洞口,碑上的名字却是“净空”二字,他既已遁入空门,便不应该再被俗事所扰,这样走了,未必便是坏事。

可是他的死,对于江篱来说,却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她觉得,自己想要追踪的线索已是越来越多。揪出一个方西渊,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反倒是将问题推入了更为复杂的境地。

颜碧槐似乎没有死,他布置了一个假死的陷阱,为的是什么?引江篱入瓮吗,看来并不是,江篱不过是个小人物,也不曾有什么野心,又何必大费周章除掉她?为已所用,岂不更好?

杀死计博的,又是一个躲在阴暗处的男人,他是颜碧槐吗?看来不像,叶白宣已经说过,他若是颜碧槐,必不会做那种蠢事,大可用飞凌掌取计博性命。

还有那个丁莫言,天下无人知晓他的何处,叶白宣却说他在梨潇谷上。两个自命不凡的人,怎能同处一室,还能求得十年太平?

“我觉得,我越来越读不懂你,自从与你出了梨潇谷,这天下的事情,竟没有几件是我能看得分明的。”江篱哀叹道。最为可悲的是,那人抢走了叶白宣的马,以至于江篱不得不与他共乘一骑,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让她又想起了几日前的情景。

他们是师徒,可是,他们两个看着彼此的时候,为什么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江篱有些心慌,素白的脸上红晕点点,她只觉脸上发烫,烧得慌,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叶白宣体贴地问道,也不知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不懂江篱的心。

江篱有些紧张,赶紧摇头,装着不耐烦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能保证,到了梨潇谷,便能找到丁莫言?”

“不能。”叶白宣据实回答。

江篱大怒,回头对叶白宣骂道:“那你还把我往那儿带?”

叶白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嘻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天下,你还能去何处找他?”

江篱被他给问住了,是啊,丁莫言失踪了二十多年,再也无人见过,难得叶白宣说在梨潇谷中见过,那便是仅存的一点希望了。她有时候会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已是无路可走,却还是要挑叶白宣的刺,似乎难住了他,自己心里才会痛快一些。

两人便在这种别扭的情绪中一直赶到了梨潇谷,谁也没提再买一匹马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却又各怀心事,只觉前途茫茫,生死难定。

进得梨潇谷,叶白宣先去见了谷中的兄弟。那些人,当年都是从三生门中跟着他出走,来到此处定居。有些已娶妻生子,有些则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可在江篱看来,无论成亲与否,他们看起来,都比那些还留在三生门内的人来得幸福。他们的脸上,没有忧愁,也没有争斗之意。生活麿去了他们的锐气,却让他们活得更为自在,更像一个普通人。

那些人,自然都认得江篱,对于她,他们多少有些怨恨,当年临走时,她刺了叶白宣一剑。十年后,她又突然闯入这里,带走了叶白宣。但他们对这个曾经的小姐,都还抱着一种宽容的心情。尤其是现在的他们,已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过生活的武夫,他们心中的怨恨,也早已被时间冲淡。

江篱想起三生门中的那些人,想起丰元与他的兄弟们,他们虽过着比往日更好的日子,在三生门内当起了各处的管事,可是他们的脸上,杀气越来越重,笑意越来越少。她总是见他们蹙着眉头,似乎永远都有烦心不完的事情。对于叶白宣,他们的恨意也一直未消,他们的生活,似乎都被那种恨意给支撑着。人,已是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凶捩。

吃过了饭,天色已暗,依着江篱的心思,自然是要立即去找丁莫言。可叶白宣却只让她回房休息。江篱本不愿听他的,可他一句“你不睡,不见得丁莫言便不睡”将她给顶了回去。江篱想想也对,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去找一男子,确实不是件合规矩的事情。

她便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她一心盼着自己是个男子,便连平日里的装束,也是以男装为主。可是真的遇到一些事,她心底那种女孩子的心性又会跳了出来,时时压抑着她,让她无法率性而为。

难怪叶白宣总说:“江篱,你真是一个会自我折磨的丫头。”

江篱想着他说的那句话,慢慢地入了眠。这一夜,她睡得极为安稳,只是第二日清晨,鸡才叫头遍,她便又瞬时地睁开双眼。她早已养成习惯,若是有什么事情搁在心里,无论前一晚睡得如何,第二日一定会早早醒来。

岂料叶白宣竟也起了个大早,站在院中练起了剑。江篱出门时,正见他舞得兴起,便站在不远处,呼吸着谷中清新的空气,边从井中打水边看叶白宣舞剑。

此处的屋子自然是比不了三生门精致华丽,可是人若置身于天然的美景中,便会觉得,一切人工雕琢的美丽,都趋于下等,只有这自然的景致,才能算得上人间极品。

叶白宣收起剑,冲江篱笑道:“我便知道,天一亮,你便会起来。”

江篱也回道:“你也一样,看样子,起得比我更要早呢。”

江篱觉得,自己对叶白宣,似乎真的有些恨不起来。如今颜碧槐的正面形象似乎正在慢慢倒塌,反之,原先对叶白宣的种种不利推测却在慢慢散去。他似乎正在变回江篱心中原来那个熟悉又亲切的师父。

但愿,他真是的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人。

两人吃过早饭,便往山中走去。叶白宣始终未说丁莫言为何会在此处,江篱便也不问,她的直觉中,对丁莫言以前的事情并不想知晓太多,那些事情,与她的母亲有关,如果揭出来让人很难堪的话,她该如何自处?于是,她便只装做不知道,她只关心,偷走云庭刀的人,是否便是丁莫言。

叶白宣对这段路似乎很熟悉,一面在前方带路,一面提醒江篱注意四周的灌木或是蛇虫。

山路有些陡峭,不太好走,没过多时,江篱已是身上发热,出起汗来。好在丁莫言的住处离得并不远,还未到疲累的时候,便已到了。

令江篱吃惊的是,丁莫言并非住在木屋中,而是住在一处石洞中。叶白宣到了洞口,示意江篱停步,自己则探头进洞,发出一阵鸟叫声,侧耳听了半天,不见有回应,便又学了几句鸟叫。

江篱看他那样子,只觉好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这是打的什么暗号?”

叶白宣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道:“别出声,丁莫言轻易不见外人。”

江篱推开叶白宣的手,不再言语。可是两人在洞口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哪怕是回声,也无一句。

叶白宣一个人走进洞中,边走边学鸟叫,江篱则留在洞外等着他。不过多时,叶白宣走了出来,鸟叫声自然是不学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他不在洞中,怕是出去了。”

“那怎么办?”江篱问道。

叶白宣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我想他大概是出门寻食去了,你我便在这里等他吧,天黑前,他必定会回来。”

江篱走至他身边,与他一同等着丁莫言。可这一等,便真的等到了天黑,但丁莫言,却一直没有回来。叶白宣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拉起江篱的手,进入洞中,点亮油灯,开始细细查找。

一切都与往常没有分别,这个石洞,在过去的十年间,他曾来过无数回,对于里面的摆设早已烂熟于心。丁莫言向来安分,虽然他真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成了个疯子,却从不会随便发疯,跑出去杀人。很多时候,他甚至很安静,只是一个人发着呆,甚至连喝水吃饭,都会忘掉。这样的一个人,过了十年,甚至更久一成不变的生活,怎么会突然起了改变,让人琢磨不透?

叶白宣摸了摸炉灶内的灰,没有火星,一片冰凉。可他无法确定,丁莫言离开此处已有多久。他只觉心中有些不安,带着江篱,快速了离开了山洞,赶回自己的住处,招来了谷中的几位兄弟,向他们询问起丁莫言的事情。

这几人,也曾与叶白宣一起,见过丁莫言几次,只是未曾与他有过深交,丁莫言对他们,总端着防备的心理,只有面对叶白宣,才能放松下来。

见叶白宣问起丁莫言,坐在右手边的一个男子道:“那老先生已不住在原先的洞中了。”那男子虽眉目清秀,却少了一只左耳,江篱认出了他,十年前,在那一场夺位之战中,这个名叫史迁的男子,被人割掉了一只耳朵。

“那他去了何处?”江篱抢言道。

史迁还未答话,坐在他下手的一名老者接话道:“大约在叶公子走后的第三天,那老先生突然寻得我们几个,说是要去盘虬山内的困兽洞内修练功夫。他怕公子回来后找不到他,便托我们几人给公子捎个口信。”

“为什么他会突然要去困兽洞?”这一下,叶白宣只觉事情更为古怪。

史迁答道:“这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只是那老先生,确实有些奇怪,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说话做事都十分之有条理,那样子,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丁莫言竟然恢复了正常,叶白宣只觉心中的不安变成了事实。若他真是变成了从前那个江湖上名头响亮的丁莫言,只怕这件事,会比方西渊制造的恐怖杀人事件更为骇人。

叶白宣站起身来,向在坐的兄弟拱手道:“辛苦各位了,请先回去吧。”

其他人都站起身来要告辞,只得一个八尺高汉,声音哄亮,冲叶白宣道:“公子是否要去那困兽洞内找老先生?若是如此,我高升强必定跟随。”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都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叶白宣,纷纷表示要随他同去。

叶白宣连连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跟随,可那高升强却是铁了心,开口道:“那困兽洞附近布置了不少机关,公子不甚清楚,若是误闯,可是不妙,高某对那里很是熟悉,这一行,必是要陪公子去了。”

叶白宣听得他们执意要去,也不好拒绝,只得命众人点起火把,趁着夜色,往那盘虬山而去。他一心惦记着高升强说的那些话,困兽洞附近机关林立,不知丁莫言能否躲得开?他为何非要去那里练功?

叶白宣虽对丁莫言神智清醒一事感到不安,却也不愿他就此丢了性命。如此想着,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些许。

入圈套

一大帮子人到了盘虬山,高升强在前头领路,时不时地冲后面人高喊,要大家小心脚下的各种捕兽机关。

叶白宣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在天黑后还把兄弟们给带上山来,只为找一个疯老头子。

江篱半天没说话,只是跟在叶白宣后面,无声地走着。叶白宣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低着头,走得很是仔细,便不再开口,回头只管向前走去。

走了不多时,便到了困兽洞前,高升强向叶白宣打一手势,示意道:“公子,那老头儿就在洞上,您若想要寻他,我便陪您进去。”

叶白宣却一口回绝道:“不必了,此处已无危险,我与江姑娘去便可。若人去得太多,只怕会惊着他。”

高升强没再勉强,只是道:“那好,公子小心,我等在洞外不远处守着,您办完事情,我等再随您一同回去。”

叶白宣自知拗不过他们,便不再多言,与江篱举着火把,往那困兽洞中而去。刚至洞门口,他便又像白天那样,学着鸟叫,这才进了那洞口。

洞内极为安静,火把照过处,空无一人,便是连那寻常的生活用具,也是未见一样。江篱只觉奇怪,开口道:“这洞里不像是住人的样子。”

叶白宣正在答话,却听身后一阵巨响,回头一看,那洞口处的铁门已被关上,高升强手脚极为迅速,将这铁门锁上。

叶白宣自知中计,也不惊慌,只是道:“这是做什么?”

高升强领着外头的一帮子兄弟跪了下来,大声道:“兄弟这么做,全是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那一日,江姑娘来谷中带走公子,我等便觉此事不妥。这些日子,谷中兄弟也多次出谷寻找过公子,未曾找到,却听得不少传言。江湖人都说公子杀了许多门派中人,我等自是不信,可那些人却是对公子恨之入骨。”

叶白宣长叹一声,苦笑道:“所以你们便编了个谎,将我锁在了这困兽洞中,以防我再跟江篱跑出谷去?”

“确是如此,为了公子的安危,我等不得不冒这个险。公子大可放心,这洞中原先安放的捕兽机关已被除去,一日三餐,兄弟自会送来,不会委屈了公子。”

“你们以为,这样子,便能将我锁住?”

高升强脸上毫无怵意,回道:“公子自然最是清楚,这困兽洞便是公子养的那千年灵虎也冲破不出,公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与自己过不去。不过,若公子答应兄弟们不再管那江湖之事,留在谷中,我等自然立即放公子出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若我不答应呢?”叶白宣心中来了气,眯着眼道。

“那便请公子在洞中小住些时日,待着江湖上的事情平悉下来,自然便会放公子出来。”高升强说完话,便起身,带着一干兄弟离了那困兽洞。

叶白宣虽气恼,却也无法,这些人,不为名不为利,所做之事,皆了为了他的性命安危考虑,他不能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一份心意,十年前,他便已领会到。

不光是他,便是江篱,也知道他们这么做并无恶意,只是此刻,被困在此处,要如何脱困,成了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她抽出长剑,往那铁门处的长锁链砍去。火星四溅,走近一看,那锁链却完好无损。叶白宣劝她道:“不用白费心机,这锁链乃是胡汉达所铸,他早些年在三生门时,便是以打得一手好钢出名,他制的锁链,寻常刀剑根本奈何其不得,你便再砍上一个时辰,将手中的剑砍断了,也休想砍动这锁链半分。”

江篱有些泄气,收回剑,走至叶白宣身边,问道:“那该如何?”

叶白宣倒是一脸自在,捡了块干净地方躺了下来,悠闲道:“还能如何?自然是睡上一觉,等明日一早,自会有人送饭来。”

江篱气得踢了他一脚,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睡觉不成?”

叶白宣躲开她那一脚,背靠着石洞壁,无奈道:“那又如何,就算要想法子,也得等天亮后,睡饱喝足,方能想到好法子。你此时便是急破了天,也是无用的。”

说罢,也不管江篱,自顾自睡去。这一睡,竟是十分好眠,一觉便到天大亮。醒来睁开眼一看,江篱坐在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乱涂乱画,脸上看不出喜怒。

叶白宣凑过去道:“怎么了,一夜没睡?”

江篱扔掉树枝,吹口气道:“睡了,只是不像你,睡得如此之好。”

叶白宣正在说话,便见史迁提着食盒子走了过来,便高兴地招呼他到面前,隔着那铁门与他对话道:“你小子,昨日夜里,是不是也参与了此事?”

史迁面露愧色,道:“公子莫怪,还是吃点东西吧,兄弟们这么做,真是为了公子好。”

“那便将我放出去吧,我又不是你谷中之人。”江篱冲上去,道。

史迁冲江篱拱手道:“小姐自然是可出去,只是若放小姐出去,只怕拦不住公子也会硬闯,故只能委屈小姐,在此处多留几日,若能劝得公子答应不再出谷,自然是再好不过。”

叶白宣看江篱一脸丧气样,十分得意,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史迁打开食盒,将那馒头塞给叶白宣,小菜之类的则因铁门缝隙不够大,只得留在了门外。东西摆放完后,史迁提起食盒,向叶白宣躬身道:“公子慢用,晚些时候,自然还会有人来此送饭。”

目送史迁走远,江篱与叶白宣无奈,只得吃起饭来。吃饱后,江篱便在洞中四处找寻起来,希望能找到个出口,逃出洞去。

这困兽洞极深,往里走去,九曲十八弯,虽无岔路,倒也要费些时候,才能由头走至尾。江篱用剑在石壁处敲敲打打,听音辨位。叶白宣跟了进去,见她如此,便笑道:“莫再寻了,这洞内的出路早已被堵死,若想寻个地道出去,只怕不能。”

江篱瞪他一眼,道:“那要如何,在此处住一辈子吗?”

“一辈子自然是会,住得十年八年的,自然也就将你我放出去了。”叶白宣总是时时不忘说些话来调侃江篱一番。

江篱知他在说笑,不再理会,还是不愿放弃,往那地缝边挖去,只盼找到处土石松软处,能让她挖出个地道来。

叶白宣只在一边看她忙活,却不帮忙。这洞中情况他自然是比江篱清楚,若能出去,他早已动手。这洞内曾困无数猛兽,无一能逃,今日凭他与江篱,又如何逃得出去?这些人便是打定了主意,料定他束手无策,才会将他引至此,逼他发誓不再随江篱出谷。

他叶白宣虽是嘴巴刁毒,却是说一不二之人,若他真的答应了兄弟们,便绝不会食言。故他昨晚说什么也不肯松这个口,宁愿与他们耗着,也要想出办法逃出去。他还有重要事情要去做,绝不能困在谷中一辈子。

太阳快要落山前,高升强亲自拿来了饭菜,见叶白宣已将先前送去的食物吃个精光,极为满意。若是叶白宣以绝食相威胁,他倒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叶白宣见他走来,只是用眼斜看一番,高升强心里发虚,不敢直视叶白宣的目光,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手脚麻利,放下饭菜,便想离去。

叶白宣却抢过江篱手中的剑,搁在了高升强肩上,止住了他的去意。

高升强满脸欣喜,抬起头来看着叶白宣,声音竟有些颤抖:“公子是否同意了兄弟们的要求?”

“那个要求,你们还是趁早死心的好。”叶白宣却是一开口,便打碎了高升强的梦想,“我想要问你,那个疯老头儿,到底去了哪里?”

高升强的眼里刹时没了光彩,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先前我们说的话,倒也不全是瞎编了来蒙公子的。那老先生确实像是突然就正常了,也来找了兄弟几个,只是,他不是来此练功,而是出谷去了,说是要去寻什么人。让兄弟们转告公子一声,也不枉公子与他相识一场。”

叶白宣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明了,让高升强趁早走人。那高升强却是极为忠心,竟又一次耐着性子对叶白宣道:“公子真的不愿意答应兄弟们?”

叶白宣佯装生气,举着那剑做打人状,气道:“说了不答应便是不答应,哪来如此多的废话。”

高升强无奈,只得走人,三步一回头,直往叶白宣看去,看着一高大汉子竟像个女子般,既无奈又委屈,江篱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们对你,真是如亲兄弟般。”

叶白宣将剑还给江篱,道:“确是如此,只是这一次,我却是不能答应他们。或许,一开始,我便不该让你来这里。”

“你又如何能挡得了我?”

叶白宣指指江篱头上的白玉簪,笑道:“若我将那入口处的锁眼换个模子,只怕到今日,你还未必能入得了谷。”

江篱摸着那白玉簪,又想起了方西渊,那一日相见,惊见他的头上也依然戴着这簪子,想不到他们师徒三人,竟会走到如此田地。反目成仇,这四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叶白宣见江篱想得入神,手一直摸着那玉簪,便知她的心事。他这个徒弟,从小便是如此,明明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却总是装着一副无谓的样子,将多少心事都压在心底。

“怎么了,在想西渊?”叶白宣凑上去,说中了江篱的心事。

江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赶忙将手放了下来,略显紧张道:“没有,想他做什么。他与小时候,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叶白宣摸着江篱的脑袋,眼神有些复杂:“江篱,你却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嘴倔得要命,心里想的,从来不让人知道。”

“我没有。”江篱像只刺猬般,用坚硬的刺将自己伪装起来。

“还说没有。庞啸虎提起你爹娘与丁莫言的恩怨时,你明明很想问个清楚,嘴上却什么都未说。还有这一次,你随我来找丁莫言,明着是为了打探云庭刀的下落,实则,你是想知道,你娘当年与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篱,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

江篱一把挥起剑,往那石洞壁上插去,那坚硬的如铁的岩壁,竟让她手中的剑深深刺透。江篱的心中,像是有满腔的愤恨,此时统统冲着叶白宣发泄出来:“只因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和事,让我不能相信。”

叶白宣一掌拍在那岩壁之上,长剑竟像是被一股力吸附一般,从壁内飞出,砸在对面洞壁上,又飞回至叶白宣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