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也不知是江篱真的来了此处,还是自己太过害怕,脑中出现了幻觉,当下身上便有了力气,爬起身来,不及细看那正在打斗的两人,提着裙摆,直往山下跑去。

其实玉荷听得分明,那个声音,正是江篱,她一剑挑开刺来的剑,大喝一声道:“颜碧槐,你未免太过狠毒。”

那打斗之人听得江篱的喝声,停下手来,阴笑道:“想不到,我竟着了你的道。江篱,你何时,也会动如此的歪脑筋?”

“为了保住玉荷的命。我便知道,你必定会追赶出来,赶尽杀绝。”

颜碧槐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极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在江篱看来,便如一具死尸一般,毫无人性。

“只是我未曾料到,你让她走了这条道,我原本以为,她一胆小怕事的女人,必定会挑那近路走。追出几里路,方才想明白。”

“那个时候,你便应该知道,我设了这个圈套等你上钩,为何你还是执意不肯放过玉荷,你难道未曾想到,我会出来劫你的道?”江篱朗声道。

颜碧槐的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恶狠狠道:“事到如今,我便说予你听。所有进得赤梅庄,见了我面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你现在放走了她,改日我便会去她们村子,将所有的人都杀光。你这么做,非但不是帮她,反倒是害了她和她的乡人。”

“你,”江篱有些语塞,“为何你非要如此执着,那些人,根本威胁不到你,你又何苦非要如此?”

“因为天下之人,都以为我死了,若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江篱,你说那会如何?”颜碧槐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江篱只觉心中发冷,这个男人,歹毒的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像。她原以为,玉荷逃走后,只要她能说服丁莫言不再追究,颜碧槐便不会有所举动。她一直以为,颜碧槐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丁莫言的指示。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丁莫言远没有颜碧槐来得嗜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自己。即便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可是,他是如此小心谨慎,便连那样细小的可能性,都不愿意让它存在于世。

“那那个蓝衣女子,还有那个乡野大夫,是不是…”江篱有些问不下去,她的心中,已知道结果了。

“没错,他们都被我杀了。”颜碧槐坦言道,“便连那天找上门来的几个村夫,第二天也被我给杀了,他们村里的人,没一个能活过那天。”

“那玉荷呢,她不是你去村里挑来的?若照你所说,她的爹娘和村人,岂不是早已死在你之手?”这只是江篱的猜测,只是在她看来,颜碧槐绝对会做这样的事情。

颜碧槐倒是放声大笑了起来:“我办事,自会差人去,何须自己动手。江篱,你未免操心太过,连别人家的事情也要管上一管。我方才的话你未曾听见吗?她的父母此时尚在人世,只是,因为你的多管闲事,他们只怕都要去见阎王!”

江篱此时已下定决心,今日不管如何,必要杀了颜碧槐,他若不死,便要有更多的人遭殃。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可怕,他的心理,已不是一个正常人所有的那样。为何自己与他相识这么多年,竟没认出他真正的一面?

江篱,看到的,便一定是真实的吗?江篱的耳边响起了叶白宣的声音,他总是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她太过愚蠢,还是世人都太过虚伪?像颜碧槐这样戴着面具生活的人,究竟是多还是少?

江篱刹那间有些恍神,直到颜碧槐刺出的剑已挥至面门,这才出手挡下那剑,整个人往后飞去。

她看着手中的剑,紧紧地握了一下,却一下子扔在了地上。风吹起她的衣袖,此时的江篱,手无寸铁,周身却升起一股强大的内力,护卫在四周。颜碧槐的剑刺来,便觉砍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又被弹了回去。

江篱的杀意越来越重,右手并排两指,看着颜碧槐,没有丝毫的犹豫。今日,她要用他父亲教她的抽魂指,亲手结束掉这个男人的性命。

颜碧槐看出了江篱的意图,有些慌乱,他没有料到,才这么些日子,江篱的抽魂指已练到如此地步。此刻的江篱,在他眼中看来,竟与丁莫言极为相似,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往日的软弱,反倒强硬地让人心颤。

颜碧槐将剑举至胸前,看着江篱如鬼魅一般飘至自己面前,一股劲气打在手上,自己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那剑便掉落在地。再看江篱,右手两指已伸出,直往自己身上点去,眨眼间已到了胸前。

颜碧槐大惊,想要后退,却不知为何,明明空无一物的身后,竟像是筑起了高墙,让他无路可退。他大叫一声,运起内力,要与江篱硬拼,整个人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给吸了过去,身体轻得好似落叶,随着那股力飞至半空,砸在树杆上,摔落在地。

江篱却身形敏捷,瞬间又闪至颜碧槐面前,依旧不肯饶他。颜碧槐脑中已乱,不及思考,想要使出飞凌掌,却见一个身影从头顶飘下,钳住江篱的右手,一把将它拗至江篱脖子,不让她再有发力的机会。

来的人便是丁莫言。他出手救了颜碧槐,却也未伤江篱分毫。

江篱受制于他,方才浑沌的思维似乎清晰了起来,内力慢慢收回,眼里的杀气也渐渐退去。她像是做了一场梦,对于如何出手要杀颜碧槐这一过程,竟已记不清楚。

“江篱,你忘了我的话了?”丁莫言脸露怒意,骂道,“你功力尚未精进,岂可随意催动内力使出抽魂指?”

江篱只觉周身乏力,涌上一股睡意,却还是奋力挣脱了丁莫言的制肘,退至一边,愤然道:“今日我若不杀颜碧槐,明日只怕玉荷村里的人,便都要成他手下冤魂。”

丁莫言挑了挑眉,问颜碧槐道:“此话怎讲?你真要杀那些村人?”

颜碧槐死里逃生,余悸未平,听得丁莫言问话,只得老实点头。

丁莫言却未追究他的杀人动机,只是对江篱道:“你放心,村里的人都不会死。若是他们死了,我便亲手将这畜牲杀了,可好?”

这话虽是对江篱所讲,实则却是将压力施在了颜碧槐头上。他如此聪明,自然一听便明。

江篱听得丁莫言的保证,这才了然,只不屑地望那颜碧槐一眼,不再说话。她知道,颜碧槐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他可以趁着丁莫言昏厥之际杀他百次千次,可是,他还是如同狗一般地留在他身边,像是完全听从他的吩咐,不敢逾矩。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父子关系吧?江篱心道。颜碧槐若念父子之情,便不会隐姓埋名,掩藏身分,从不让人知道他与丁莫言的关系。也不会二十多年从未理会过他的生死。如今他这般大献殷勤,必是有所图谋。

江篱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丁莫言虽武功盖世,无人能及,却不是一个会耍心机的人。他太过高傲,很多时候,简直有点自负,他从未去想过别人心中动的歪脑筋,而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的武功不废,这个世上,便没人能算计得了他。

可是江篱却看得清楚,颜碧槐的心思如此之重,难保他有一天,不会向自己的父亲下手。他能派人杀死自己的妻子,必定也不会对丁莫言手下留情。现在玉荷已走,自己呢?是否还要留在此处?

她想走,自从来到此处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想走。可是,她却总是被内心的犹豫给牢牢地牵绊住。现在的她,要趁着丁莫言发病,从颜碧槐眼中逃走,已不是一件难事。可是,玉荷虽已离了赤梅庄,命却还握在她的手中。若是丁莫言醒来,发现她逃走,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玉荷。

她与那姑娘,只在一起待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却已是有了感情,她硬不下心来,为了自己,舍弃他人的性命。

更何况,她的心里另有所想,她对于颜碧槐,已越来越感好奇,她甚至有些期待,急于想知道,这个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出手的时候,又会做出怎么样让人吃惊的举动来?

江篱整夜想着这些,神智越来越清醒,越发地难以合眼,便下床穿衣,出了房门,自处走走。

她自小练武,胆子自然比一般姑娘要来得大。这赤梅庄里荒屋不少,她病了多时,早已没了那闲心功夫,将它们细细打扫。此时却是来了兴致,只因她忽然想证实一些什么。

她虽在很久之前,便否定了丁莫言偷了云庭刀这一事实,但那毕竟只是她的一时所想,事实究竟如何,她不得而知。丁莫言的屋中,她自然搜寻过,一无所获。那些日子,借着打扫屋宅,她也用心找过,除了误打误撞,找到那本抽魂指的秘籍外,便是连云庭刀的影子都未见过。

@奇@这把刀有个如此神秘的传说,甚至与江山都有关联,这让她不得不好奇。若颜碧槐是个如此深沉之人,他坐上三生门掌门之位,必定对这刀有所研究。莫非他已在那把小小的匕首里发现的什么,才会如此精心地布置一个假死的局?他是试图获得些什么呢?

@书@江篱边想边往庄子内里走去。那片破屋,她从未去过,便连通往那里的路,都杂草丛生,几乎要将青石路给淹没。

@网@江篱踩着那厚厚的草,慢慢地走着。这杂草走在脚下,竟没有丝毫的尖利触感,便像是被人踩过多时,已很顺从地倒伏于地。

江篱像是整个人被刺了一下,一下子跳开了几步,蹲下身子,伸手去摸那草叶。果真如心中所想一般,这草必定在最近被重物压过,而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走过。

这庄内,除了她,谁还会有心思走来此处?江篱两眼微闭,只想了片刻,便又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一路上,她便专挑那柔软的草丛而走,不多时,便停在了一间破屋面前。

天色太暗,她看不清楚这屋子的模样,依稀只觉无甚奇特,便同这庄内多数屋子一般样。她推门进去,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摆设。

江篱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接着便传来几声细微的呻吟,她立在原地,刹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亲生子

夜半无人时分,江篱竟在废宅内听得呻吟声,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去一步,可骨子里那股习武之人的倔强劲又蹿了出来。她小心地迈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屋内是谁?”

屋里原本细微的呻吟声一下子又消失不见。江篱只觉其中有鬼,不敢贸然前行,两眼已有些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凭着感觉摸至桌边,找了半天,竟未找到任何蜡烛油灯之物。看来这屋内并不住人,那这呻吟声,又是从何而来?

江篱自幼习武,鬼怪之类的传说向来不放在心上,眼见这屋子处处透着古怪,好胜心强的她倒是被激起了兴趣,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她运起内力,护住周身,慢慢向屋内踱去。正在她思忖着是否要再开口询问时,屋内竟又响起了声音。这一次,江篱听得分明,这明明便是一个人发出的响动。

听那声音,是个女子,她似乎不能张嘴,只能急切地发出一些呜咽之声,将江篱给引至了床头。

江篱隐约看见一人,躺在床上,扭动着身体,似乎在向江篱求助。她走上前去,却未立刻靠近那人,只是出手封住了她向大穴道,这才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处做什么?”

那人动不了声,却也不说话,只是呜咽之声愈大,几乎像是在喊叫出来一般。

江篱伸手去摸那人的嘴,果真见她口中塞有布片。江篱一用力,便将那布片取了出来,又一次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你是江篱?”那人声音颤抖,听上去像是个老妇人。

江篱听那人一下子认出了自己的声音,略感惊奇。她印象中,自己似乎不认识什么上了年纪的妇人,更别说是对她如此熟悉。当下她也有些好奇,道:“你怎会知我是谁?”

“我听过你的声音,自然便能认出来。”那妇人声音虚弱,向江篱哀求道,“我身上绑着绳索,能不能先将我的穴道给解了?”

江篱略有犹豫,可她确实摸到了那妇人身上的绳索,又见她识得自己,还上了年纪,便替她解了穴道,说道:“你若告诉我你是谁,我便替你将绳索也解了。”

那妇人却突然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大声,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江篱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拍着她的背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那妇人却只是咳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江篱只顾照顾那妇人,竟不知房门前何时已站着一人,直到那人手中的油灯照进屋内,她才意识到。可她未及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妇人的脸,惊道:“庞夫人!”

想不到这妇人,竟是白虚派庞啸虎的夫人,那一日在白虚派,她是显得如此沉稳又刚毅,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相遇。

“想不到,你连她也识是。”颜碧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江篱回头,看着他的人影,却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他的脸孔。她只觉浑身难受,禁不住也咳了起来。

屋内有迷烟!江篱这才反应过来,庞夫人体质远不及她,早已晕了过去,江篱强撑着自己,却也是无济于事。颜碧槐显然早有准备,要置她于死地。

江篱大咳了几声,身体越来越重,终于忍耐不住,沉沉睡去。

鸡才叫头遍,丁莫言的房门便被拍得震天响。他不悦地睁眼,沉声喝道:“什么事!”

门口传来颜碧槐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焦急:“父,不,庄主,江篱她…”

丁莫言一听事关江篱,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呼啦 ”一下拉开房门,追问道:“江篱她如何?”

“她跑了。”颜碧槐低着头,小心翼翼道,两眼则不时地向上瞟着,观察丁莫言的神情变化。

“跑了?”丁莫言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江篱她昨夜偷偷溜出了赤梅庄,属下无能,追不上她,只能回来向庄主禀报。”

“你拦不住她?”

颜碧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功夫不济,敌不过她的抽魂指。”

丁莫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即便你敌不过她,打斗时竟无一声响,未将我吵醒?”

颜碧槐见丁莫言将话绕到了点子上,抬起头,故做不解道:“此事确实奇怪,属下当时曾故意大声呼喝,却也未见庄主出手。只怕昨夜,庄主确是睡得格外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丁莫言两眼一扫,射出一阵凌厉的光芒。

“庄主的饮食起居一向由江篱负责,只怕昨夜,庄主睡得如此深沉,并非巧合。”

丁莫言听出了颜碧槐的弦外之音,一直以来,他对江篱都无防备之心,他总是过分自信,只觉江篱必不能飞出自己的手掌心。料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她算计,最终还是让她给跑了。

丁莫言越想越觉气恼,两眼慢慢充血,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颜碧槐,右手伸在半空,不停地颤抖,只说出“你去…”二字,整个人便往前面倒去。

颜碧槐装模做样地接住了他,惊呼道:“庄主,庄主!”

眼见丁莫言确实已昏倒,颜碧槐这才将他的身子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一切的一切,果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提起丁莫言的身体,往庄子内里走去。他的童年,便在这赤梅山庄度过,这里的一切事物,对他来说,早已熟记于心。

他运起轻功,快速疾奔,绕过两进宅院,停在一间石屋前。这石屋四周空空,放眼放去,只有杂草与枯枝,还有一口老井,布满青苔,显然,已是多年未用。

颜碧槐早已出手封住了丁莫言的几大要穴,却还是不甚放心,快速地打开石屋门。一进这屋,便见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颜碧槐走下石阶,大约前行约二十多米,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大大的空屋内,摆放着几个大火盆,火光雄雄,正烧得旺。

对面的墙上有两扇石门,每一扇上都只留一布满铁栅的小孔,而那石门一边,从上至下,各装有十多把铁锁,将这石门牢牢锁住。

颜碧槐走至靠右的石门前,轻轻一拨正中间那铁锁,那十把锁竟同时应声而开。他将丁莫言扔了进去,锁上门锁,脸上这才露出安心的神情。如此大动阵仗,只因丁莫言武功实在太高,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将丁莫言关好后,他走过几步,来到隔壁的石室。站在那通风小口处,他望向里面,只见里面那三人正在昏睡之中。他运足内力,冲那石室里大喊道:“江篱,此刻你还能睡得安稳?”说罢,也不等江篱回话,转身出了这地下密室。

那石室中昏睡的三人,其中一人便是江篱。她中了迷烟,已睡了好几个时辰,此刻听得颜碧槐的大吼,方才醒转过来。

她睁开双眼,爬起身来,便见身边睡着一个妇人,细看下去,便是昨晚遇见的庞夫人。她推了推庞夫人,见她毫无动静,有些不安,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呼吸平和,看来无甚大碍。

她转身又看向别处,只见一个男子躺在不远处的草堆上。江篱赶忙上前,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一看之下,更为吃惊,这个人,竟是白虚派的庞啸虎。

他们夫妻怎么会到了此处?又如何会同她一块儿,被颜碧槐关在此处?

江篱用劲推了推庞啸虎,焦急道:“庞掌门,快醒醒。”

庞啸虎这才悠悠醒转,虚睁着眼看了江篱一眼,突然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叫道:“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江篱刚要开口,却见庞啸虎已向庞夫人跑去,抱起她的身体,急得大叫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你放心,她只是中了迷烟,身体无大碍,一会儿就会醒来。”江篱见他焦急,出言安慰道。

庞啸虎这才放下心来,将庞夫人的身体放平的草堆上,转头望着江篱,不解道:“江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同叶白宣一起,去查探颜碧槐的死因?”

提到“颜碧槐”三字,庞啸虎身子一凌,上前抓着江篱的身子,紧张道:“你莫要再查了,这颜碧槐根本没死,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和那杀人狂魔丁莫言,是一伙儿的。”

江篱知道庞啸虎是个急性子,见他此刻上蹿下跳,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早已知道此事。我在这赤梅庄,已住了不少时日。”

“你为何会来此处?叶白宣呢?”

“我是让丁莫言抓来此处的,至于叶白宣…”江篱话还未完,便听得庞夫人发出几声嘤咛,庞啸虎没心思再听江篱多言,冲到夫人身边,将她抱起,竟忍不住哽咽道:“夫人啊,总算让我再让到你了。”

庞夫人睁开眼来,一见庞啸虎的脸庞,整个人顿时清醒,跳起身来,竟大骂道:“你来此处做甚,想来送死吗?”

庞啸虎却是老泪纵横,像个孩子似的哭道:“你让颜碧槐的手下给抓了,他说让我来换你回去,否则便要你的命。你说,我怎能不来,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你送死呢?”

庞夫人见丈夫如此深情,虽已气得头顶生烟,却还是软下了声音,无奈道:“你以为,你来了这里,他便会将我放了?你来,只是多一个人送死罢了。”

“那我也是非来不可,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贪生怕死。”庞啸虎一大把年纪,脸上满是泪痕,却扬着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模样,着实让江篱觉得好笑。

庞夫人提起衣袖,替庞啸虎擦掉眼泪,笑道:“别哭了,当着晚辈的面,像什么样子。”

江篱见他们二人夫妻情深,不知为何,心中竟生起了一股落漠之意。这天下之大,不知是否也有如此的一个人,会为她舍弃性命,会永远将她放在心里,记挂一生?

庞夫人走上前来,拉着江篱的手,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突然将她抱进了怀里,道:“你与你娘,长得真是像。”

“夫人,你认得我娘?”江篱对这庞夫人顿生好感。她对于母亲,永远只有一知半解,从小,自从母亲过世后,父亲便鲜少在她面前提起母亲,怕触景生情。丁莫言倒是时时会将母亲的名字挂在嘴边,但他所说的母亲,很多时候,都只是他自己的想像,他自以为如此的形象,也许,并不是母亲真正的样子。

这个庞夫人,莫非会知道些什么?

“从你娘来这赤梅山庄的第一天,我便与她相识。”

江篱听了欣喜若狂,终于找到一个能向她讲述母亲的人了。她拉着庞夫人的手,眼里满是期待,却不料庞夫人接下来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江篱,你来此处多少日子了?你与丁莫言相熟吗?”

江篱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问,却还是老实相告:“我来这里,已近两个月,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当丁莫言的侍女。”

“那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他?他是个心性极高的人,为人既自负又骄傲,只是他也不似外人传说的那样,动不动便杀人,他似乎,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庞夫人听了江篱的话,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江篱见她那样,忍不住道:“夫人,怎么了?我说的有何不妥吗?”

“没有没有。”庞夫人摸着江篱的脸,终于道,“有件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丁莫言,是你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电脑崩溃,差点毁了所有的存稿,真是吓得半死…

刻骨恨

江篱恶狠狠地一把推开庞夫人,冷言道:“我爹是江群山,夫人你搞错了。”

庞夫人知道江篱不信她的话,脸上倒显得极为平静,只是道:“江篱,我知你不信,可是,这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你娘还在这赤梅庄时,便已怀了你。”

“我不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江篱坐在墙角里,面上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庞夫人叹了一口气,扶着丈夫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她不再向江篱解释,只是自言自语道:“我从年轻时,便在这赤梅庄里做打杂的丫头,你娘来这里时,我都已是中年,在这里也算是长辈了。丁莫言对你娘极为重视,将她视若珍宝,便派我去伺候你娘。自从你娘来了后,丁莫言便只让她一个人伺候,便是茶,也只喝她泡过的。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丁莫言如此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他一向视女人如草屑,虽不至于随手便杀,却也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江篱耳朵虽听着那些话,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骇人,她从小视做父亲的那人,怎么可能只是她的养父?而她的尊重父亲,竟然是这么一个让她感觉矛盾的人,她的身体里,怎能流着他的血?

“你娘这个人,虽然她从来不谈起自己的身世来历,可是,我能看出来,她必是出高贵之人,举手投足间,都有掩不住的贵气,跟这庄里的女子很不相同。也难怪丁莫言会喜欢上她,每次你娘抬头看向他时,那种眼神,便是他人,学也学不来的。可是丁莫言这么喜欢她,却也没得到她的心,我记得你娘同我说过,这个世上,只有那个江群山,才是真正让她心动的人。”

江篱听得父亲的名字,总算有了些反应,反驳道:“既然如此,我娘又怎会替丁莫言生孩子?我必不会是他的女儿。”

庞夫人长叹一声,像是在惋惜什么:“这天下的事,又岂能样样趁心如意。丁莫言钟情你娘,却不料你娘竟爱上了江群山,他如此自负的人,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江群山乃是他的故交好友,这更让他怒发冲冠。终于在某一夜,喝醉了酒,对你娘动了粗。”

“简直不是人!”江篱气得跳起身来,大骂道,只恨自己身陷囫囹,不能与丁莫言一战。

庞夫人赶忙上前安抚道:“江篱啊,你还太小,须知这人世间的事情,本就有因果轮回。丁莫言若不钟情你娘,当年也不会于千人围堵之中将她救出。后来虽被丁莫言用强,她却也未曾后悔,她只觉,自己欠了丁莫言,便用一个孩子还他,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为何她又要跟江群山走,她为何不留在赤梅庄?”江篱改口,不再称江群山为“爹”,她的心里,对这事情,已是信了五成。

“因为你娘说了,这世上,只有江群山,从未想过用手中的权力来得到她。她以往遇到的任何男人,非富即贵,即便真心爱她,每一次,都会用一些手段来打压他人,既而才能将她留在身边。丁莫言也是如此,他的武功天下无敌,这世上男人,又有谁敢与他相争。可是江群山不同,他虽为红禅门的掌门,在你娘面前,却从来只以普通人自居。你娘曾悄悄对我说,只有面对江群山,才能让她感到,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红禅门,为何又会改为三生门?”庞啸虎听得入神,不禁开口问道。他虽纵横江湖这么些年,对于这里面的秘闻,却也知之不多。

“据说是江群山为了云庭姑娘才改的。”庞夫人抓着江篱的手,突然道,“对了,那把云庭刀,你可曾得到?”

江篱摇头道:“那刀这些年来,一直放在三生门的密室内,只可惜,几个月前,让人给盗走了。莫非,您知道这刀中的奥秘?”

“我不知,我只听你娘说过,得这刀便能得天下,可究竟如何能得,她也未说。你娘跟江群山去了三生门后,我曾去探望过她,她曾亲口对我说过,你是她与丁莫言的孩子。这事情,便是江群山,也一清二楚。”

江篱听得头大如斗,只觉难以理解父亲与母亲的意思,一个怀着他人的骨肉,却能随另一个男人远走天涯。另一个明知妻子肚的孩子非己亲生,却毫不在意,甚至在母亲死后,一如既往,将她视如己出。一时之间,她感到迷茫,她脑中固有的思维,被彻底给打乱了。

江篱不再说话,她需要冷静一下,她甚至不再追究颜碧槐为何要将自己同庞氏夫妇一同关起来。她的父亲究竟是谁,这么些年来她一直认定的事情,竟然出现了如此不同的说法,她感到难以承受。做一个好的女儿和做一个恶人的女儿,这个转变,她需要时间适应。

庞夫人看着江篱的脸庞,想起了当年的云庭,不禁有些唏嘘。庞啸虎坐在她身旁,皱眉道:“夫人,那颜碧槐为何要派人将你抓走,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庞夫人却是冷哼一声,骂道:“这个畜牲,他早些前受苦太多,我亲眼所见,对他还有所同情,想不到今日,他竟如此待我,当年若非我,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跟了江群山这么些年,只习得他的武功,人品品性竟是一点儿未曾学到。真不愧是丁莫言的儿子。”

庞啸虎听得此话,大为吃惊:“夫人你说什么?那颜碧槐,竟是丁莫言之子?”

“是,那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我与他娘同为赤梅庄的婢女,他娘名叫凤娘,是个极温驯的女子。不知为何,后来凤娘竟怀了丁莫言的骨肉。那时的丁莫言,年轻气盛,根本未将凤娘放在眼里,依旧将她当个使唤丫头般对待。凤娘身体本来就弱,还要做活,待得临盆时,几乎去掉半条命。生下颜碧槐不多日子,便去世了。她死的时候,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看得我直掉眼泪。”

江篱虽不言语,耳中却一直在听庞夫人的话语,听得她说丁莫言如此冷漠,不禁更为难过,自己怎能做这样人的女儿?

“不用说,丁莫言既不喜欢颜碧槐的亲娘,对于这个儿子,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夫人,这些事情,你竟从未告诉过我。”庞啸虎的言语中,竟有些责怪之意。

庞夫人倒也不恼,不像那日在白虚派时的冷言冷行,反倒多了几分温和:“我与你相识时,颜碧槐早已跟着江群山去了红禅门,我想这天下,知道他与丁莫言是父子关系的人,已是不多。”

“话说二十多年前,我不慎得罪了丁莫言,若非你和江篱的娘亲开口求情,只怕我早已没命。夫人啊,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啊。今日就算为你而死,我也必要救你出去。”庞啸虎的脸上显现出少见的坚毅果敢神色,看在江篱眼中,只觉他真真是个汉子。

“哈哈,元姑,多日不见,近来可好?”颜碧槐的声音突然在石门外响起,他将脸凑近那门上的小洞,向内张望着。

庞夫人一见颜碧槐的脸孔,怒从心起,破口大骂道:“早知当年,我便不该心软,与其将剩饭喂予你吃,还不如拿去喂狗,便是畜牲,也不会像你这般恩将仇报。”

颜碧槐挨了骂,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丝毫不恼,只是道:“当年真是多亏了元姑的善心,才能让我活到今时今日,才能让我得以报得大仇。”

“你真是丝毫未曾遗传到你娘的善良,真不愧是丁莫言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庞夫人出言讥讽道。

“我娘,我娘的尸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颜碧槐一提起母亲,像是受了刺激,大吼起来,“他丁莫言何时将我娘放在眼里,又何时认过我这个儿子,我在他眼里,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你既如此恨我,杀了我便是,何必搞那些花样,将其他人牵连进来?”丁莫言浑厚的声音透过石壁传来,他早已醒来,隔壁石屋所说之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