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虽能号令百物,却也并未妖怪,本就是俗人一个,又如何不能来抢那云庭刀。”伍梓杉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篱一眼,继续道,“不过,在下对姑娘,可算是仁至义尽,两次发难,均将姑娘置于安全之地。只怕这场上,便只有江姑娘你,最无权向在下发难。”

伍梓杉这番话,是话中有话,便是旁人,也听出了几分端倪,更莫说江篱,早已是脸微微发红,而在一旁的方西渊,更是冷着一张脸,欲与那伍梓杉一战。

便在这时,只听大雄定殿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哈哈,想不到今日在这佛门重地,竟有如此多美妙之事可看。”

满身红

江篱一听得大雄宝殿内那人发出的声音,人便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她应该想到,他绝对不会安然地待在谷中,不管她的死活。叶白宣,这个男人,是她亲自将他从梨潇谷中招惹来了尘世,如今想要让他再回世外,谈何容易。

方西渊也在同一刻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转头去看江篱,但见她脸色有异,刚想开口说上几句,却听伍梓杉笑道:“叶公子既开了口,只怕对这美妙之事,也是艳羡不已?”

叶白宣从大殿中慢慢地踱了出来,边走边道:“伍公子此言差矣,叶某今天来此处,只为寻人,绝非像公子一般,要来行这游荡之事。”

他那声音还未从众人的耳边消散,便见人整个人已飘至江篱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江篱未料想他如此直接,微微发愣。倒是方西渊,反应极快,一下拦在江篱面前,冷言道:“你凭什么将她带走?”

叶白宣看他一眼,道:“师父带走徒儿,有何不可?”

“她是不是三岁孩童,凭什么跟你走。”方西渊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一见江篱要被带走,整个人便难以控制,便是见到叶白宣,自己的师父,他也依然无法冷静地面对这一切。

叶白宣的脸上,本挂着淡淡的笑意,听得方西渊的话,整张脸顷刻间便冷了下来。他像是推动了耐性,一把将江篱强扯过来,推至身后,昂头对方西渊道:“她不跟我走,难道还要同你走不成?你杀了这么多人,又让他人将事情怀疑到江篱的身上。你对于她,是福是祸,只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方西渊被他这番话噎得一时气极,竟说不出话来。

“够了。”江篱在叶白宣身后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她不愿意再看这两个人,为了自己,或者说,根本是为了别的,搞成如今这样,反目成仇。他们本该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却为何会搞成今天这副局面,江篱只觉世事弄人,皆是造化。

方西渊此刻像是被惹红了眼,顾不得那许多,冲江篱吼道:“江篱,跟我走,我会用云庭刀,打一个天下给你。”

“你连那刀中的秘密是甚都不知,还敢大言不惭,吹牛上天。”叶白宣一把抽出腰中的长剑,指着方西渊骂道,“今日便让师父我,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孝的徒弟。”

“哼,多说无益,叶白宣,这一战后,你我的师徒情谊,就此一笔勾销。”方西渊话音方落,剑光已闪过眼前,两个人彼此都不相让,竟是用同一套功夫对打起来。

江篱看他们打将起来,犹豫了半晌,也不知该出手帮谁,索性便站在一旁观战。她看得出来,这二人虽然言语中总是针对对方,实则出手时,并未用尽全力,也不想置对方于死地。既如此,她便也不插手,若不然,偏帮了哪一方,都会惹得另一方不快。

“江姑娘。”安静了多时的伍梓杉突然又开口,唤了江篱一声。

江篱回头,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不料他只是笑着微摇下头。见江篱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才开口道:“方才听得他俩对话,才知我找寻了多时的云庭刀,便在方西渊身上。江姑娘,你果真未曾骗我,只是在下,今日却是不得不得到它。”

江篱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便是要抢那刀,只是自己还未出手相拦,便见那伍梓杉已是跳入方叶二人之中,将矛头直指方西渊,帮着叶白宣,与他对打起来。

叶白宣正战得欢,突见伍梓杉跳进来帮着自己,想起他往日所做的种种,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此刻,却不便点破,只当是多了个帮手,打得越发意气风发。

原本两人的对决竟多出一人来,方西渊的功夫本已不如叶白宣,再来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伍梓杉,便觉得手中吃力不少,不多时便落了下风。

丰元走至江篱身边,轻拉她的衣袖道:“掌门,现在该如何?”他所问的,便也是其他人所想的,本是一场争夺武林盟主的鸿门宴,却不料惹来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物,更是将失踪之时的云庭刀扯了出来。

这江湖中人,自然是个个垂涎于武林盟主的位置,可是对于那“得云庭得天下”的传闻,却也半信半疑。今见这几个高手,竟是争得你死我活,不禁对那话又多信了三分,索性起了兴致,想要看出个结果来。

江篱却是有着与他人不同的想法,眼看方西渊处于劣势,她身体里那股真气又开始游蹿起来。经过前几次的事件之后,她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已是留意非常,生怕又像方才那样,差一点错手杀了崔玉胜。是以那股真气刚刚萌芽,她便暗自运劲,想要将之消去。只是那内力却是十分顽固,即使江篱调息了片刻,将它从双手处慢慢推回了身体各处,却无法将之完全打散。

而此时场上的情况,便也如同江篱的身体一般,极为危险,方西渊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已受了多处剑伤。江篱体内的那股气又难以自制,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即使不使出抽魂指,她也必得与人斗一架,方能消去那股内力。

方西渊正在场中苦撑,突见江篱从天而降,冲了进来,一伸手,便格去了伍梓杉的玉笛,心中不禁一阵欣喜,原本已散了真气重又了聚集于身,便连身上的伤口,也觉疼痛锐减。

反观对面,伍梓杉只是微微发怔,倒是叶白宣,便如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见江篱出手帮着方西渊,原本心中藏着的那股怒火便烧得越加猛烈,不自觉地出手便越来越重。他原本只想逼退方西渊,并不想取他性命。他对于他,多少还存着一丝师徒之情。只是此刻他妒火中烧,也失了理智,方西渊在他眼中,成了一要刺,非要立时拔去不可。

江篱一面与伍梓杉交手,一面用余光扫过叶白宣的脸孔,刹时便看出了他的杀意。这样的叶白宣,她已是许久未曾见到。虽然他杀人无数,但多数时刻,并非出于他的本意,可是此刻,她却清楚地明白,叶白宣已是将方西渊看成了仇敌,非要一决生死不可。

江篱想要出手拦下叶白宣的剑,却无奈伍梓杉纠缠得紧,一时不得空,只听两下“嘶”“嘶”声,方西渊的身上,便又多了两处新伤。

此刻的叶白宣,舞的剑已是密不透风,又快又急,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分辨不出剑刺去的方向,方西渊也只得凭着感觉勉力抵挡,却也是□乏术。他眼前只觉有十多把剑同时在舞,每一把都舞出了不同的招式,只是当他挥剑去挡时,却又扑了个空,真正的剑已带着一抹亮光,往他的心头刺去。

伍梓杉被叶白宣精妙的剑法给吸引了过去,只是微微的一分神,便觉胸口被江篱重重地打了一掌。待他站稳调匀内息后,尚未得得及查看发生了何事,便听场上诸人皆是异口同声,爆发出一声惊异的叫声。他抬头去看时,便见江篱拦在了方西渊的身前,两手合拢,抓着叶白宣手中的那把长剑,而那剑尖,已是深深地刺进了她胸前的皮肉之中,流血不止。

谁也未曾料到,最后竟是如此的结局。每一个人都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叶白宣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一发力,便将那剑从江篱身上拔出,剑身划过江篱的手心,连着鲜血一起,在半空中划下个圆,最终掉落在地上。

江篱只觉胸口一阵巨痛,整个人便软了下来。方西渊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接住了她。江篱虽感疼痛难忍,却依然强撑着自己,两只血手紧紧地抓着方西渊胸前的衣衫,颤声道:“把,把刀给,给我。”

方西渊看她这样,泪不禁流了下来,伸手摸进衣襟内,将那云庭刀拿了出来,伸手递了过去。

江篱强挤出一丝笑意,伸手去接,却未料方西渊内心还在挣扎,握紧了那刀不放。江篱此时虚弱,只将那刀鞘拔下,刀身却留在了方西渊手中。

她见方西渊依旧犹豫,更为着急,伸手便去抓那刀身。锋利的刀子又一次划伤了她的心,她却丝毫未曾感到疼痛。方西渊被她的举动骇了一跳,手一松,刀便落入了江篱的手中。

她转回头,望向叶白宣,将刀插回鞘内,以将那刀朝他递了过去。叶白宣此刻已是有些乱了心智,也不知江篱此举为何,只是呆呆地伸出手来,将满是血污的云庭刀接了过来。

倒是伍梓杉,还存有一些理智,一把从方西渊怀里将已近昏迷的江篱抱起,转身对贤真大师喊道:“大师,借厢房一用。”

贤真大师到底是出家人,怀着一颗慈悲心肠,见事情弄成这样,已是心怀悔意,此刻伍梓杉开口相求,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亲自带他去了就近的一间厢房,让他将江篱抱了进去。

叶白宣看了方西渊一眼,顾不得说什么,便也匆匆跟了上去。场上众人见没了热闹看,皆觉疲累,各自做鸟兽散,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方西渊一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望着眼前高大的殿阁,脑中一片空白。

伍梓杉将江篱抱进房内,小心地放在了床上,伸手点住了她身上的各处要穴,替她止血。转身想要唤人来帮忙,却见叶白宣走了进来,便叫道:“你快去打盆水来,我要替她处理伤口。”

叶白宣指着江篱,不悦道:“你是男子,岂可触碰她的身体?”

伍梓杉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莫非你能在这寺中再寻出一个女子来?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并不会管她是男是女。若你心中存有邪念,她便是穿着衣服,也会被你污了清白。若是心中清净澄明,便是□相对,又有何妨。”

叶白宣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自己此时确实有些心浮气燥,也不愿再多争执什么,依他所言,出去院中,问庙中僧人要了些热水,端来给伍梓杉。

伍梓杉见一切办妥,便去解江篱的衣衫。便见他脸色平静,丝毫没有淫邪之意,叶白宣远远地看着他,越发觉得他便好似一个女子。他那目光从伍梓杉身上慢慢地移了开来,转而看至了江篱的脸,视线慢慢往下移去,从脖颈处又到胸前。

便在此刻,伍梓杉已解掉了江篱的外衣,撩开了亵衣,将她胸前的皮肤露了出来。叶白宣一见那白净的皮肤,便如被针刺中要穴一般,全身的血都往脑中冲去,脸不禁红了起来。

他赶忙移开了双眼,将头撇向一边,不敢再往床边看去。只是他的心,却是越跳越快,好似有人在拿着鼓锤,猛力地往他的心房敲去。

秘密现

清冷的屋内,只一盏油灯在闪着微弱的光,间或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声。叶白宣坐在桌边,一手拖着额头,一手扶着茶杯,却是两眼微闭,已呈浅眠的状态。

睡到迷蒙中,他偶然听得一阵细小的“悉嗦”声,两眼猛地睁开,“蹭”地站起身来,用力太急,差点儿便将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内。

他随手将茶杯推回桌上,快步跑向床边。江篱已睁开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只是她那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血色,显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叶白宣张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何话。是责备还是关心?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到最后,只轻声说道:“你醒了?”

江篱透过叶白宣的身体,望向不远处的桌子,叶白宣见她如此,即刻会意,拿过水来,喂她喝下。

看着江篱将水喝下,整个人的气色似乎也好了一些,叶白宣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耐不住,爆发了出来。

“想不到,你竟一声不响出了梨潇谷。”叶白宣的话里有几分酸意,也有几分不满。

江篱看他这样,知他恼怒自己,却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轻声道:“若今日受困的是你,我必也会替你挡下那一剑。”

叶白宣听得这话,心里一甜,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悦道:“原本我在你心里,同他的位置,竟是一样的。”

江篱见他如此孩子样,不觉失笑,道:“我这么做,无非是不想你们师徒失和,师父,你与西渊,没必要为了我,以命相博。”

“江篱,”叶白宣脸上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往日的随便模样,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不可再叫我师父。”

“为何?”江篱有些吃惊。

叶白宣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握住江篱的手,道:“我不愿再做你的师父,只因我想成为…”

他话音未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将他的话生生地堵了回去。江篱却是已猜中了他要说些甚,急忙抽回手,脸涨得通红。

叶白宣见她如此,心里略微有些得意,脸带笑意,走上前去将门打开。那门口,伍梓杉正托着一碗药,面无表情地站着。他看了眼叶白宣,没打招呼,直接进了屋。

见江篱已坐起身来,便将药盘端至床边,递上去道:“江姑娘,喝了这药,你的伤便会好得更快。”

江篱冲他感激地一笑,接过药碗,将药一口喝干,方才客气道:“多谢伍公子出手相救。”

伍梓杉见她对自己如此见外,有些不快,脸上却装着一副和善,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中。其实你这位师父,也是用药的高手,只是见你受了伤,关心则乱,伍某这才代劳一二。”说罢,回头看了叶白宣一眼,笑意显得意味深长。

叶白宣见伍梓杉嘲笑自己,未免有些不悦,又见他二人眉开眼笑,相谈甚欢,方才自己心中那满腔热情顿时像被浇了冷水一般。他看了眼江篱,却对伍梓杉道:“伍公子今日辛苦,你我还是早些出去,让江篱多多休息为好。”

伍梓杉收回药碗,道了声“好”,便快步往门口走去。走过叶白宣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笑道:“叶公子明明怕我劳累,却又让江篱多多休息,真是心口不一。”

叶白宣不怒反笑,说道:“彼此彼此。”两人便一同出了屋子,各自回房。

江篱知他二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见面说不到三句话,便会开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非要争个高低不可。她只觉有些好笑,便如看两个半大孩童斗嘴一般。

见他二人相继出屋,江篱躺在床上,却突然想起了方西渊来。不知他现在如何,为何不曾前来看自己?那些武林人士,会轻易放过他吗?

江篱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奈何自己伤未痊愈,难以下床,只得躺在床上,脑上不停地做各种设想。

便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屋内的灯烛突然一下子被人打灭。江篱行走江湖多时,深知此举意味着什么。她此刻却是使不出功夫,若是来人有心杀她,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她喊也不得,动也不是,只得依旧躺着,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脑中却在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窗户有被撬的声音,虽极细小,江篱却也听得分明。似乎有人从那里跳进了屋中,极为小心地往里走,竟是直奔床头而来。

江篱本还盼着那人只为寻财而来,转而又想,这深山古寺里,有甚值钱物什?那人进得屋来,十之八九,便是冲着自己而来。想到此处,她便紧张起来,暗自运起内力,虽觉伤口疼痛,却也是大难临头,顾不得许多。

那人蹑手蹑脚走至床前,慢慢伸出一只手,要往江篱身上摸去。江篱在暗夜里,眼睛只眯开一条缝,凭着暗淡的月光及身体的感觉,意识到那人似乎要对她下手。她的手上,已握有先前从头上拔下来的玉簪,这是她唯一能寻得的东西,便在此刻,要靠它来保自己性命。

那人的手越来越靠近江篱的身体,近得已是触到了她的棉被。便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又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先前那人的手。

这一下子,莫说江篱,便连那先前闯入的人也是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便向后弹去,挣脱了另一人的掣肘,便要与之一战。那后来之人一把冲上前去,靠近先来之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先来之人便立时安静下来,收了手,随那后来之人一同出了屋子。

江篱躺在床上,听不清他二人说了些什么,只觉他们必定相识。她越发觉得好奇,也觉身在此处危机重重,便挣扎着下了床,穿好衣衫,也学那两人,翻窗而出,想找到个沙弥,问清叶白宣的住处,向他求援。

夜色里,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寺庙里胡乱走着。此刻夜已深,走了几个院落也未见一个人影,她不禁有些焦急,加快了脚步,却在闪过一个走廊时,忽然听见有两人说话的声音。江篱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躲在一个廊柱后,细细地听那二人的对话。

“师父,那刀真的不在江篱身上,难道你信不过徒儿?”江篱听那说话声音,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此人竟是方西渊。他口中的师父会是谁?莫非是叶白宣?江篱心跳加快,愈加不敢出声,屏息凝神,细心听去。

“哼,此刻要我信你,真是千难万难。你别忘了,当日你竟得了云庭刀后,竟私自出谷,不再与我联系,明明便是过河拆桥,现在,还与我谈什么信与不信,真是可笑。”另一个声音不屑道。

江篱只觉那声音有些耳熟,却决计不是叶白宣。只是她此刻心乱如麻,一时也听不出,那人究竟是谁。

“师父,白日里江篱受了重伤,晕倒前,已将那刀交给了叶白宣。此事在场上百人,皆是亲眼所见,你此刻随便见一间厢房,找一两人出来问下,便会知晓。如此板上订钉之事,徒儿又何必骗您?”方西渊语带焦躁,越说越快。

另一人沉吟了半晌,这才慢慢道:“好,我便信你一回,若那刀落在了叶白宣的手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以为,这天下只得他最聪明?须知凡事皆有定数,想逃也逃不掉。只是…”

“师父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叶白宣的心,是不是已经没有了自我,一心都扑在了那个姓江的女人身上。”

方西渊轻咳两声,安慰道:“即使如此,也不必太过担心。江篱对于他,不会是一个牵绊,反而是一个…”

话说到一半,方西渊的嘴似乎被人堵住,只听另一人吓道:“多说无益,你我现今必得离开此地。西渊,你听师父的,忘了江篱,也莫再做什么掌控天下的美梦,一个女人,不值得你如此冒险。”

江篱等了片刻,也未听得方西渊再次说话,只觉有一串脚步声传来,她在廊下等了许久,这才出来,再走去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那两人已是没了踪影。

她见人已走远,自己也无力追回,只得继续向前,终于在一佛殿里找到一个沙弥,问清了叶白宣的住处,径直前去。

走至屋前,见里面灯光未息,江篱便抬手去敲门。叶白宣此刻还未入睡,听得门响,便过来开门。他见江篱面色发白,站在门口,吃了一惊,赶忙将她让进屋内,倒了杯热茶予她。

江篱坐定下来,将方才房中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却又隐去了路上听到的那一段对话。那些话语,虽未说及什么大事,可江篱的心却是不由自主地想把它们隐藏起来,不愿向叶白宣说明。

叶白宣听得江篱差点遇袭,也是有些担心,便让她留在自己房中,由自己来保护。江篱见事情已定,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的那件物什。

那是一把沾血的云庭刀,江篱来之前,叶白宣刚将它拿出,想要研究一番。此刻江篱即在,他便将刀将还予她。江篱收了刀,却未曾放入袖中,而是拿来了一块湿布,想将刀上的血擦拭干净。

那刀上沾满了血迹,江篱擦玩刀鞘,又将刀身抽了出来,想将其一并擦了。只是那刀拿在手上,她却是看得有了疑惑,另一只拿布的手则停了下来。

叶白宣见她停住了手,好奇地凑上去,问道:“怎么了?”

江篱抬头,看着叶白宣,道:“你曾说过,我爹死之前同你说,要知道这刀上的秘密,必得用我的血来涂这刀身不可?”

叶白宣点头道:“你爹确是说过。”他突然想起白天江篱同方西渊争刀时的情景,眼前一亮,道,“莫非这刀上,有何不同?”

江篱将刀递了过去,说道:“你看这刀身上,被血浸过的地方,竟出现了这几个字。”

叶白宣接过刀来,果真见到,那短小的刀柄之上,满是血污,只是在这血污之中,却可以隐隐地看出三个字:三生殿。

“这三生殿是何地方?”叶白宣问道。

江篱摇头:“我从未听过,爹娘生前也从未提起过。”

“丁莫言,他也未说起过这个地方?”

“没有,这想这刀上的秘密,他并不知道,若不然,他大可直接告诉你,又何必只说那些话。”

叶白宣也觉江篱说得有理,这三生殿,听上去应该是个宅子,它与这“得云庭得天下”的传言,会有什么关系?

江篱又将刀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却只找到这三个字,再也无其他线索。她拿起那湿布,将刀上的血迹擦去,那三个字,竟也神奇地没去,云庭刀又成了往日的模样。

“想不到,刀上的秘密竟是如此。只是,你我得了这三个字,便如同得了一个哑谜,依旧是不得要理。”

叶白宣微蹙着眉,想了一下,方道:“这看这三生殿,必是一处地名,那高仕曾说过,怀疑这刀上写有藏着《鬼兵术》的地点。若能找到这处地方,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你说得对。”江篱点头附合道,“听这名字,像是庙宇之中的名字,难道说,这三生殿,便在这普云寺中?”

叶白宣有些失笑,道:“你这想法,也不知对与不对,不如明日,你我便去查探一二?”

“若想知晓,又何必如此麻烦。”屋外传来了伍梓杉的声音。

叶白宣皱着眉头,心头暗怪自己疏忽大意,竟连他在门外偷听,都未曾查觉。当下便走至门口,一把将门打开,欲与伍梓杉斗上一斗。可是那大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白鸟,扑扇着翅膀扑了过来,停在了叶白宣的脚边。

险交易

江篱在屋内,看着叶白宣站在门口,却不将人迎进来,也未听得说话声,便觉奇怪。走上前去一看,却只见一只白鸟正立在门口,抬头怯怯地望着他们二人。

“人呢?”江篱奇道。

叶白宣笑道:“人未见到,畜牲倒是有一只。”

那鸟一听这话,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甩了几下头,脖颈处的羽毛都竖了起来,竟是张开嘴,说起人话来:“对着畜牲说人话,也不知你是人是鬼。”

江篱惊得后退两步,一把扯住叶白宣的衣袖,道:“方才那话,是从这鸟的嘴中说出的?”

叶白宣却是未说半字,突然弯下腰,出手既快又狠,一把将那鸟儿的脖颈掐住,生生给拎了起来,转身回屋,示意江篱关上房门。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伍梓杉,又在搞什么名堂。

那鸟被叶白宣掐住的脖子,便翻起了白眼,身体则是不停地摇晃挣扎,两只翅膀也一并张开,扑腾了半天,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叶白宣看它那样,倒是笑了起来:“想不到,好好的人不当,竟要当只鸟,莫非是活腻了,想求我结果了你?”说罢,便将那鸟用力往桌上一扔。

那小鸟哪受得住叶白宣那几分内力,被他扔得晕了头,趴在桌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江篱的心中存了几分疑惑,上前摸着那鸟的白羽,不解道:“那伍梓杉会用笛声控制鸟兽,便是一奇,如今他竟能变身为鸟,这未免太不可思意。”

“江姑娘真会说笑,在下又怎会变成一只鸟呢?”伍梓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却是又大门外,那屋内的白鸟,却是双嘴紧闭,未发出半点声响。

叶白宣却是早已听出了声音的方位,随手抓起一支笔,往那砚台里一蘸,便朝门外扔去。不多时,伍梓杉再次开口道:“叶公子真是急脾气,你我无冤无仇,又何苦非要让我破相不可?”

江篱早已上前将门打开,只见伍梓杉站在门外,脸上已被墨汁溅了一大片,黑色的墨点趁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极为可笑。

伍梓杉一面用衣袖擦脸上的墨渍,一面往屋里走,嘴里只是自嘲道:“我只道叶公子想试我一试,却不料我接中了那支笔,却挡不住那四散溅开的墨汁。人说叶白宣奸邪狡猾,果真不假。”

江篱听得他出言不逊,急忙在身后拉他的衣衫,想让他闭嘴。只是这伍梓杉却有几分与叶白宣相似,即使吃了大亏,嘴上依旧不肯饶人,江篱的劲阻,他又如何听得进去。

叶白宣看他那模样,也觉好笑,又将桌上那半死不活的鸟拿起,扔还给伍梓杉。那原本已是奄奄一息的鸟,到得伍梓杉的手中,竟又恢复了生气,活蹦乱跳起来,扑扇着翅膀飞出了屋子。

“敢问伍公子,方才使的又是何种法术,能让这鸟开口说人话?”江篱满心疑问,忍不住问道。

伍梓杉一晃手中的玉笛,笑道:“江姑娘既问了,伍某自然不敢不答。我与这鸟儿,天生能互相沟通,方才我吹奏一曲,它便不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既能用我之耳,又能用我之声的神鸟。”

“你的意思是说,便只要你吹奏一曲,你的耳与嘴,便与这鸟相通?”

“没错,换言之,方才它站在这门口,我便能用它的耳听到你们的说话声。而我在远处,便也能借它之口,将我的话说予你们听。”

江篱听得来了兴致,不自觉地摸着伍梓杉手中的玉笛,自言自语道:“这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若我也用这笛吹曲,不知能否…”

叶白宣已是听不下去,一把将江篱扯回自己身边,笑骂道:“你天生正常,既非鬼又非妖,单凭一只玉笛,又怎能会这种妖术。”这话明褒暗贬,褒的是江篱,贬的自然便是伍梓杉。

幸而伍梓杉此行并非只为斗嘴,对叶白宣的嘲讽也未放在心上,擦去了脸上的墨渍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云庭刀不放。

叶白宣看出他的意图,一下将刀收入袖中,道:“只怕你此次前来,不为江篱,乃是为这刀而来吧。”

“三生殿?究竟会在何处呢?”伍梓杉没有正面回答叶白宣的问题,反倒是又发了一问。

这一问,也正是叶白宣同江篱心中最大的疑问,此刻见他话中有话,似乎知道些什么。江篱便有些耐不住性子,拱手道:“敢问伍公子,是否知道这三生殿的下落?”

伍梓杉摇头晃脑道:“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夫,又怎会识得这高堂神殿呢?”

“你若不知,又怎会跑来此处浪费唇舌,白白被我羞辱一番。”叶白宣神情镇定,他的心里,早已猜出了伍梓杉的来意。

“叶公子,做人何苦如此直接,在江姑娘面前,为在下留一点脸面,又有何不可?”伍梓杉竟是耍起赖来,莫说江篱,便是脸似阎王般的叶白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伍梓杉又道:“其实这天下,有一人,或许能帮得了你们。”

“是谁?”江篱看看他,犹豫道,“莫非那人便是你?”

“自然不是,这个人,便是在你们眼中最为无用,最为窝囊的高仕。”

“想不到窝囊废,竟也有有用的一天。”叶白宣啧啧称奇道,“他几次三番,出动人马前来抢云庭刀,看来,他必定知道些什么。”

“我虽不知三生殿在何处,却也曾听他与手下谈起过,若我猜的不错,这三生殿,便在我大梁国最尊贵的地方。”

“最尊贵的地方?”江篱重复了他的话,喃喃道,“那又会在何处?”

“皇宫!”叶白宣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这高仕,想必是宫中之人,若非如此,他必难调动如此多的军队。”叶白宣的心里,正在暗暗盘算,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夜,在梨潇谷中,吕蒙对他说的话。若江篱没有私自出谷,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

“叶公子猜的确是没错。”

“那高仕,又会是宫中的什么人?”江篱一听到“皇宫”二字,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安来。

伍梓杉冲江篱摇头笑道:“江姑娘,高仕究竟是何人,便让他自己亲口对你说吧。在下只能言尽于此,其余的,便看你们二位的了。”说罢,便要起身出门。